第23節
九月中,氣肅而凝,露結為霜,不覺間已經到了草木黃落時候,還有三日,就是秋選。朝臣們都知道太傅家里女先生還在倦勤殿里,皇帝已經同她同寢好長時間,這著實是不應該極了。皇帝后宮比不上高祖也比不上先帝,然總不止一個女人,皇帝卻是罔顧祖宗法制,專寵一人,至今也無子嗣,無子嗣是家國頭等大事,被皇帝上次打板子打怕了的人沒有一人再上折子痛斥皇帝獨寵倦勤殿,然朝臣們都很統一的希望這次秋選快點到日子,眾臣很熱衷于為秋選提一點小建議,幫一點小忙,只恨不能立馬是秋選,最好此次進得宮里的能一舉給皇上填上子嗣。 宮里也開始為秋選做準備,秀女的吃穿用度一干都要準備好,遂哪里也看起來是個忙忙碌碌的樣子,皇后還在床榻上躺著,宮里一干用度準備都去請示嚴五兒,嚴五兒一方要伺候皇上,一方要應付前來請示的各個奴才們,忙的恨不能閉上眼就能睡著,在忙的要發瘋的時候皇帝還同嚴五兒發脾氣,氣的嚴五兒一揮手將一干請示的奴才們都轟去了倦勤殿,讓他們去請示倦勤殿里的那位。 遂皇帝下早朝過后便見倦勤殿里不時有進出的奴才,聽一句才知道是為了秋選的事,皇帝看嚴五兒一眼,嚴五兒縮著膀子埋頭不看皇帝,被皇帝劈頭一巴掌也是死活沒吭聲,只心里罵皇帝,你緊著殿里的這位身體,怎么不知道我也是有身體的! “都下去。”皇帝一進去就將殿外請示的奴才們轟出去,穆清意外,她是哪里做的不好么,看皇帝一眼,眼里帶了一點疑惑和委屈來。 “清豐說你應該靜養。”皇帝甕聲甕氣說一句,她還同個紙片子一樣,這許多cao勞的事著她煩心干什么。他總是不很理解作何這女人很是熱衷于干這些事,替他選選秀女,替他張羅秀女的進宮事宜。 “哦。”穆清應一聲,總還是有些不愉快,古來掌后宮一干事務的便是掌后宮的人,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留在后宮,讓別人聽自己的總比自己聽別人的好,然還是維持了面上的沉靜。 “今日晚些時候你便出宮去罷,明日再進來。”皇帝道。 “嗯?”。 “這次秋選你也入選。”皇帝道。 是了,她眼下無位分無名號,一直在宮里也著實不像話,她吃穿用度一直和皇帝一起,用藥比皇帝用的還珍貴,險些忘了這些個,轉念間腦里一閃“這秋選總不是因為我……而開始的罷?”她小心翼翼的問一句,然后自己再趕忙否定,深怕說出來就要承受這樣的大罪,皇帝站著沒作聲,穆清倒抽一口氣“你瘋了么這是……家國大事豈能這樣兒戲。” 皇帝卻是不耐煩“我是皇上,做什么要你管。” 穆清瞠目結舌,覺得這樣的罪壓在她身上簡直要叫人惶恐發瘋,遂急的在殿里團團轉,傾天下人力,合三部財力物力,這樣大的舉動怎的就是為了讓她進宮。 嚴五兒站在一邊看靜妃是個急的要死的樣子,恨不能說一句去年大選也是為你,去年大選將美貌女子選盡,今年大選將有才女子選盡,若是你還沒出現,明年大選就要選婦人了,一直找你不見,皇上一直要將天下婦人們選進宮。 皇帝原先是滿天下的找尸體,可是哪里能找到,遂就開始滿天下的找活人,他是確確實實知道她死了,那也是開始找,仿佛不做上點什么他頃刻間就要崩潰。他好容易當了皇上,連唯一想要的人都丟了,當了皇帝之后皇帝所有該干的他都要干,也放馬打獵,也縱酒,也要選女人,也要打罵朝臣發皇帝威風,他要生狂,生帝王狂氣,以前所有他干不了的當了皇帝之后他都要干。然夜半時候總也睡不著,總也要去昭陽殿站一站,嚴五兒說皇上病了,皇上真以為自己病了,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病入膏肓了,被寶和進宮一頓打罵,寶和罵你等著我給你將人找出來。寶和信口一句言語,皇帝卻當了救命草,開始滿天下的找活人,大選恢復一年一次。 遂也就一年一年的如期開始選人,此次秋選本就早早決定要開始,皇帝發現她之后原本都忘了有秋選,直到皇后在倦勤殿打人之后他才想起來,也就借著這次秋選給她封位。 皇帝本可以直接給她封位的,然直接封位她便就一直頂著從宮外搶來的名號,總不如經過選秀封位來的好聽,雖然滿天下都知道皇帝從宮外搶了人。皇帝對很多事情不上心,可是對她卻是方方面面都考慮到。 穆清不是皇帝管不了皇帝想什么,就只因為這樣大的罪名安自己頭上而惶恐,“不行,我不要出宮去。”她轉了半天,最后說她不要出宮,不要參加秋選,寧可出身不正也不要背上惑主亡國的名聲。 “今日晚膳過后你便出宮去。”皇帝是個不容置疑的語氣。 “可是出宮,我要去哪里。”穆清話一出口卻是一怔,她方才將心里話說出來了竟然,她真正父母不在,劉家是靜妃娘家,太傅那里好像也算不得娘家,心下惴惴隨即安慰自己,皇帝應該不知她所想,應該只當她說的是她已經不是靜妃了,劉家不能再回去罷,穆清看皇帝,皇帝卻是一個轉身看著殿外。 “去太傅府,我已經同張載說了,你以張載義女身份入宮。”皇帝背身道。 穆清還想說自己不愿意出宮去,可看皇帝的樣仿佛是個她說什么也要出宮便就沒再言語,只覺得這人真是瘋了。 這種情形放在別人身上,皇帝能為你做到這樣,你該是要歡喜高興不勝榮寵才是,可穆清哪里能夠歡喜,整個秋選只是為了讓她有個進宮的好由頭,她只有惶恐哪里能高興,她總就是這個樣子,天下為重大局為重,皇帝名聲要緊。 遂晚些時候天一擦黑她同宮里十余人回了太傅府,哪怕明日午后她就要入宮,皇帝還是遣了近些時日伺候她的人一同回去,穆清心神不定坐了馬車恨不能將跟著的人給攆回宮里去,也不知事情怎的就演變成這樣。 一到太傅府,穆清沒見著太傅人,只管家從大門口開始將她迎進去,完全按照宮里后妃出宮的禮制,穆清真是別扭要死然總不能叫管家難堪,遂就一言不發去了她原來的偏院,奴才們已經先一步進去收拾屋子了,穆清坐在院里的石桌前,看著眼前的一切恍恍惚惚覺得恁的不真實。 也就兩月之前她還是成天戰戰兢兢望著皇帝永生都不要想起自己,望著自己能躲過皇帝然后同野夫出京再也不要見著皇帝。可是短短兩月后,她竟然要為了重新進宮坐在這里,真是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跟著她的幾個手腳都干凈利索,不多時已經將屋里收拾干凈,屋角四周火爐都燒起來。 “你們回去罷。”穆清對一干奴才們說,方才出宮時候她就對皇帝說了,這些人將屋內收拾利索便要她們回宮里去,她如今要再進宮,太傅會看著辦的,皇帝不允,她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才將人說通。 一干奴才們是看著她在出宮的當口同皇帝發脾氣,這位連皇帝都敢斥責遂她一開口奴才們自然是要走的,等管家帶了府里備使喚的人來,宮里的一干人終于走了。 “你們也下去吧,有什么事我會叫你們。”穆清對著管家帶來的一個婆子兩個丫鬟說,三人也便就暫且下去了,于是院內終于安靜下來。 此時天已經全黑下來,院里四處都掌了燈,她披著大氅坐在院里,影影瞳瞳的院里就只有她一人,四周的風聲都能聽見,石桌旁的藤蔓架子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那黃葉禁不住秋風勁烈打著旋兒往下飄。穆清捻起掉在她眼前的一片葉子,驀地就聽見自己狂跳的心臟聲。真的要入宮去,入了宮家里要怎么管,父親一直叫她不要管家里人,唯一囑她辦一件事,可她眼下連那一件事都沒有辦好,真的要入宮去么,入得宮去泉下列祖列宗要怎樣安寧。 她一聲聲對自己說,在宮里時候仿佛是個下定決心要伺候皇帝,可這會重新在這院兒里她就生了一絲猶豫,還生出了些惶恐與罪惡感。 不得不說皇帝對于她的某一面真是知道的徹底,皇帝說她能留在宮里大約也是因為她知道她無處可逃。 這是真的,無論對于皇帝存了怎樣的心思與感情,皇帝是皇帝,這是穆清最不能抗拒他的原因,普天之下,誰都是皇帝的子民,一旦被發現定然是逃離不得。 來的路上還想著要將宮外所有東西都給野夫,要將福伯處理好,要同太傅好好說說話,要干什么要干什么穆清想的清清楚楚,這時候卻是坐著半天沒動彈。 此時天空黑的仿佛頃刻間就要下起雨,天上一顆星子也無,夜幕黑布一般包裹著這小院,穆清心亂如麻忐忑不安,她不知此刻這小院外面伏了三方人。 鎖兒樓御天,野夫,皇帝沈宗正,野夫能看見御天,皇帝能看見野夫,三方人守在各處,也不知在等什么,夜色越來越深,穆清干坐著,外面三方也是靜謐無聲。 第48章 畫紙 穆清在院里坐了半天然后進屋去,屋里已經燒得暖烘烘,她將將把大氅系繩解開,無意掃過窗前的幾案,但見案角左上放了一沓紙張,最上面是一副畫,待看清那幅畫時候穆清解系帶的手一僵,然后一步跨到案前拿起那紙張。 她從城墻上跌下去的那晚,就是因為這畫才出了太傅府,那畫她看完就已經毀掉了,眼前又出現了一副,大體一看同那日看見的一模一樣,只是作畫用的紙張不一樣了,先前那一張是藤紙作畫,今日這張是羅紋冷金箋,冷金箋蜀地人多用,這顯然是新的一張。 一瞬間就將身體站直,穆清又是個肩背挺直臉蛋端素的模樣,拿紙的手背上面都暴起青筋。如果留在宮里總也不會心安,若是找著這紙上畫的東西便稍稍能讓她心安一點,這東西她統共就見過三回,三回都在紙上。 第二回看見紙張時候是那申地伍胥后代同她要交換曳影劍,可恨那人拿來的東西是假的,就是不知今日送這畫的人拿來的東西是不是真的。她在宮里已經兩月多,宮外宮內雖然在一座城里,可不抵天內天外,除了前些時日野夫進來宮內,她這方的消息是丁點都不知,野夫也不知去了哪里,怎的他將這紙放在這里,這紙上所畫別人是看都看不得,雖然沒有幾個人知道這是什么,然知情的人只一眼便知,怎的那人就這樣明晃晃放在向面處。 穆清一方埋怨野夫,一方擔心野夫,皇帝既然能讓她回太傅府,定然是讓太傅做了萬全準備,她原以為野夫已經不在這院兒里了,看這紙張的樣子野夫像是還住在這里,別人送來的東西向來都是由野夫拿給她看,若是叫皇帝發現到時又要鬧成一場不可開交。 拿著紙端詳半晌,穆清重新將大氅帶子系緊然后出門,院兒里一切如常,只有石桌上的油燈被風吹得一忽兒向北一忽兒向南。 穆清是向著太傅府前院去的,她一動,伏在竹梢上的御天也動,御天一動,野夫自然跟著移動,只有伏在張府偏門的皇帝沒動,但見暗里穆清一人低頭往前院走,半空中兩道人影一前一后跟著她移動,穆清走路無聲,半空中的人更是無聲,黑沉的夜里,這景無端讓人毛骨悚然,正所謂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今夜將兩項都占全了。 穆清是去找太傅的,她要同太傅說說今晚她要出府一會兒,身上藏的畫不知是什么時候送來的,野夫不見人影,她須得去當鋪問問福伯,如果送畫的人想要交易,必須要她親自看東西。再者,這畫這么短時間內出現了兩次,回回都單找她,如果不是送畫的人知道這東西到底是什么,那就是他們要換的東西了不得,按著上回所看,傳說中曳影劍是太子的,看來傳言不假,她原以為那劍就算是太子的,能流落在外,想來不是特別重要,眼下看來事情與她料想有出入。 如果曳影劍真是高祖贈給太子,當下皇帝上位,太子如果要起事,那曳影劍無疑像是一個身份象征,太子拿著那把劍就可以證明自己身份,天下多的是尊師重道之人,傳位傳嫡這是祖宗規矩,有了曳影劍就仿佛太子才是正統,如果玉璽是皇帝象征,這把劍便是太子身份象征,高祖親傳比起旁的更是能讓人激昂,這樣重要的東西,怎的不在太子身上而能流外?穆清邊走邊思考,如果這回送畫之人要拿畫上的東西換曳影劍,她須得早早將劍出手,她無意卷入這些大的紛爭里,放著那劍簡直就是禍害。 此次出宮,原想著要將福伯和野夫安頓好,卻是沒有料到又有人送了這畫過來,如果將所有事情在今夜處理了,那就再好不過了,經歷了生死,這樣危險的行當再是不能繼續下去,同各種危險的人打交道,這原是她不愿意的,眼下能擺脫便是最好。 她去找太傅,管家竟然說太傅不在,穆清蹙眉,如果今夜太傅在,她出去就方便許多,有了太傅照應,就算眼下宮里有侍衛在她也是能出去的,她不信她出宮沒有宮里侍衛跟著,宮里那人敏感多疑,她跑了一回,哪怕她怎樣說,他必然不給她跑的第二次機會,這可如何是好。 總管說太傅不在,穆清沒有多說什么回了小院,她往回走,御天終于發現了野夫蹤影,他此次并不是要抓住野夫亦或要和野夫起爭執,遂即便看見了也當做沒看見,繼續伏在竹梢上看著小院里的情形。 野夫見御天發現自己卻是沒有理會有些意外,他認識御天,御天自然也認識他,難道御天今日目標不是穆清?野夫本是看見穆清一出現就將人掠走,他在城里盤桓這許多日,原本想著下次將人帶走只能從宮里帶走,沒成想穆清竟然從宮里出來了,皇帝今夜應該是派了侍衛來,野夫便早早趁黑了伏好。即便御天沒動作,說到底御天也是給皇帝辦事的,貿然現身將穆清帶走必然不能行,遂野夫也伏著沒動彈。 今夜各人有各人的目的,不大的偏院里此刻聚集的人都是能將天下攪個不休的人,冷嘯的夜里,仿佛哪里都是眼睛,處處都彌漫著緊張,只穆清對此一無所知。 就那么披著大氅,穆清干坐在屋里,將身上的紙掏出來端詳一會,然后再折好放回去,府里臨時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將屋里的火填了兩回她都沒有睡覺。驀地,偏院里有腳步聲,穆清一激靈,莫非是野夫回來了?連忙起身,開門一看,原來是張府管家。 “先生,老爺回來了。”那管家站在檐下說,穆清心下一松,太傅看來是愿意見她了,方才管家說太傅不在,她便知道太傅是不愿意見她了,太傅那樣的老先生,定然對于皇帝妄自將她安成太傅義女不滿意,老先生對皇帝不滿意,連帶著也對她生氣。 謝過管家之后,穆清跟著管家往前院走,依舊是野夫尋著機會想帶走她在移動,御天不知何故也移動,只有偏門那里一點動靜都無。 “先生。”書房門一關,穆清便叫背對她的老先生一聲,老先生冷哼一聲,穆清不由一陣唏噓,心下開始發潮,兩年光景,如果沒有太傅照拂,她過得不知要多艱難,如果她將手頭的事處理好,明日一過,再是不能回這偏院,老先生年齡也大了,再見面不知是什么時候。 “豎子。”老先生一聲罵,也不知在罵皇帝還是在罵穆清,穆清權當是在罵自己,于是便垂著眼睛站著。 “先生,今夜無論如何我需要出去一趟。”半晌,穆清開口,時間不多,她顧不上同老先生寒暄,開門見山直接說自己意圖。 “嗨,如果你不是這樣的孩子我還不稀得收留你,你即想出去,便出去罷。”她說完,老先生也是沉默良久終于開口。 老先生這樣說,便是答應要幫著穆清出府去了,感激的話無需多說,穆清同老先生一拜便出來了,她原想著最多是老先生想個由頭派府里的馬車避開侍衛將她送出去,誰成想管家竟是囑她直接從偏門出去。 穆清還若往常一樣從偏門出府,黑漆漆的夜里,她一個燈籠也沒提只那么將門推開,門外一個侍衛都沒有,她撲了一懷的冷風。穆清意外,就算太傅德高望重,宮里的侍衛該是只聽皇帝的才是,今夜盯著她不要出府才是,怎的這會門外竟是一個侍衛都沒有。心下奇怪,而且總覺得門外沒有侍衛不是皇帝的性子,然時間緊張,懷里東西重要,手里早前收的劍叫人緊張,宮里兩月對于宮外的事情一無所知,穆清分不出許多精力去想侍衛的事,只將所有都推到太傅身上,太傅既然答應她出府,便是能叫她出府,遂放下心里的疑惑,緊走幾步將身影融進黑夜里。 此時高處依舊只見御天和野夫的身影,二人緊緊跟著穆清移動,躲在暗處的皇帝不知去了何處,御天同野夫兩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皇帝。 是時已近子時,倘若這時候有月亮,該是月上中空時候,可天上并無月亮,街上暗的頃刻就要滴下墨來,尋常女子在這樣的夜里該是連閨房都不敢出,穆清卻是裹緊大氅沉默往前走,夜風勁急,她的身體還單薄異常,如果不是她還站著,跟著她的人都以為下一刻她就要隨風飄到半空去。 走了好長一段路,胡同轉胡同,穆清終于停下來,這時當鋪門早就關了,福伯該是已經入睡才是。 穆清敲門,不多時門從里面被打開,福伯站在門里是個一臉的不敢相信。 “大先生,你怎么來了,怎么從宮里出來的?”福伯側身將穆清讓進來然后將門關好。 “此事說來話長,福伯這畫是誰送來的,什么時候送來的?”穆清將懷里帶著的紙張掏出來給福伯。 福伯拿起紙看了好半天,“大先生,這畫沒送到這里過。” 穆清驀地轉身,屋里只亮著一盞燈,油燈照了這面照不了那面,穆清僵著身體半身投在暗里,額上瞬間就出了一層汗,也不知怎的頭頂都要發涼,仿佛屋頂都是破的,穆清無意識抬頭看看,屋頂好端端的橫在上方,她站好,只覺得屋內橫穿了幾道涼風。 第49章 混戰 屋內瞬間安靜的讓人喉嚨發緊,穆清聲音發梗“福伯,你仔細再看看,是不是記錯了。” “沒有,確實沒有,這幾日都沒有人送過要交易的信兒來。”福伯看穆清神情,也知道事情嚴重性,凝神再看了半天方說。 “昨日晚間有人取走了我們上回交易的假物。”福伯接著說。 穆清睜大眼睛身形一晃,瞬時覺得自己被罩進一團看不清的迷霧里,這迷霧滿是沼澤,稍有不慎便要尸骨無存。 “昨日什么時辰,你記著那人模樣么?”穆清勉力吸幾口氣支撐自己站好問福伯。 “昨日子時剛過便有人敲門,我將門打開,下一瞬便被打昏了去,醒來之后店里如常,找了找才發現上回那假物已經不見了。” 到底是誰盯上了這當鋪,到底誰拿走了東西,又是誰送來了這畫,送畫的人同拿走東西的是不是一個人,野夫去了哪里?拿走東西的人是不是知道這是什么東西?是不是知道蕭家的秘密,是不是又知道她同蕭家的關系? 一瞬所有問題都浮上心頭,穆清扶著桌子想要站定,卻是覺得腿發軟,終是順著椅子坐下,此時油燈晃得厲害,穆清臉色也發白。 “將那把劍給我。”心下不定,但是總覺著這當鋪被人知道是因為她收了那把劍緣故,遂穆清開口。 “那劍前日里叫野夫拿走了。”福伯道。 “野夫?野夫人呢?”穆清疑惑,那東西在當鋪里放了很長時間,這個節骨眼野夫拿走劍干什么,莫非是他也發現這當鋪被人盯上是因為那劍,他自己將那劍處理了“野夫已經好幾天沒來過了……”福伯說話,看著穆清表情是個欲言又止的樣子。 穆清精神恍惚沒發覺福伯的異常,猶自沉寂在自己思緒里,一時簡直覺得自己要成為蕭家的罪人,一時又覺得事情恁的詭異竟然一點頭緒都理不出,瞬間都手腳發涼。 “野夫興許再也不回當鋪了。”福伯過去將胡亂晃動的油燈撥穩,邊動作邊說。 “什么意思。”穆清腦里反應不來,下意識一問。 “野夫要回他族里去了,他拿劍的時候同我作了別。”福伯道,他撥了油燈,搖晃的燈芯子暫時定下來,不多時又開始搖晃。 “族里,族里?他要回哪里?為什么?是了,他是有去處的。”穆清顛三倒四反反復復自問自答,她早知道野夫的身世,只是野夫同她說過,他此生都不愿意回族里去,蕭家便是他的家,他怎的突然要回去。 這當口,屋外卻是又響起一陣敲門聲,兩長一短,同穆清剛過敲門聲音一樣,屋內有一瞬間的寂靜,下一瞬穆清便去開口,門打開,野夫站在暗里。 “野夫。”穆清喚一聲將野夫讓進來,這時候正是一頭亂麻不知如何是好,野夫出現仿佛一團亂麻出現了線頭,穆清顧不上旁的,只覺得野夫是個希望。然因為福伯的話,她上下打量野夫一眼,不等她將野夫看清楚,將將要合上的門從外面插進來一只手,穆清瞬間驚駭,不及反應,門已經送外面被打開。 門外站著她不認識的一個人,這人只是站著就同玄鐵一樣,厚重漆黑,站在夜里與夜融為一體。 “我無意與你為難,你也別讓我為難。”那站著的人開口說話,顯見著不是對穆清說的,穆清被駭的往后退了兩步,不知野夫惹上了什么人,怎的突然半夜里出現在這里。 “野夫那劍你怎的拿走了?你知道拿著那劍就惹上了大麻煩,你這兩日還好吧,誰給你這畫的。”穆清語無倫次想起什么問什么,一忽兒想起那劍被野夫拿走該是他自己要惹上麻煩了,一忽兒又想起她手里的拿的紙,直到這時穆清仍然以為她手里的紙是野夫送的。 不怪她作如是想法,那偏院不是等閑地方,太傅府里不是誰都能進去的,如果不是野夫放的,還能是誰。 “我沒事,那劍我拿走了,那是太子的劍無疑。”野夫低聲道,從一進來他便看著穆清,眼睛亮的驚人。 “你拿著那劍多危險啊,看來有人要將那劍交易出去,這回無論他拿來的是什么,一概換出去,那劍留著簡直就是禍害。”穆清一疊聲說道。 她問了那畫,野夫沒回答,不是野夫不回答,而是秋風颯颯大開的門還有門口站著的人抽走了他大半心神,穆清說的畫他不知緣由,遂就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