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這紙上該是沒你們家什么事兒,怎的不說話了。”將東西收好,韓應麟同寶和說一聲便抱起人要回屋。 “小五這個王八蛋,怎的要去挖別人家祖墳,還能不能積點德,你個老混蛋,要幫他去挖還是怎樣。”寶和將韓應麟胸膛拍的“啪啪”直響,是個氣急敗壞的樣子。 “也不盡然要挖人家祖墳,大多都在院里屋里。”韓應麟將將過了知天命的時候,他是一介文官,若非不是經年起居有常,照著寶和這樣個亂撲騰的樣子他哪里能將人抱住,遂這會兒很是無奈,也不知怎的懷里這人就是個氣壞了的樣。 “總之你們這就等同于強盜匪類,人家辛苦攢得一點銀錢你們竟然還惦記著,有沒有一點良心。” 韓應麟再是沒有言語,寶和一通這樣說,等被放到床上時候是個蹬腿就要跳起來將書房里的紙張給撕碎扔掉。 “不要胡鬧。”韓應麟壓著寶和沒讓他動彈,看寶和的樣子,便就肅了臉色“這事萬不能叫人知道,你千萬不能胡鬧,此等事不是兒戲,若是傳出去皇上該是要難為。” 韓應麟鮮少對寶和疾言厲色,寶和被他這樣嚴肅的一說便再沒有鬧騰,只是心下一疊聲的叫苦,看來這事兒是皇帝弄起來的,這可怎么辦,在韓應麟這兒鬧不管事兒啊。 可哪里能真叫韓應麟去挖,去挖倒是可以,可是去了之后挖也是白挖,里面東西早就沒了,這要叫皇帝知道,他同御天就要倒大霉,被小五那個狠毒的狗崽子逮住,說不定真要六親不認。 哎呀,哎呀,早知道就不管蕭家那女娃娃,管什么源印老和尚的吩咐,直接看見人了就抓出去送到漠北,再不濟交給師兄叫他看著也行啊,這下倒好,攬了這么個爛差事,把自己載進去了吧。哼,那蕭家女娃娃倒好,眼下皇帝恨不能長在她身上,事情明明是她干下的,最后怎的她是個最干凈的。寶和躺在床上一忽兒后悔一忽兒生氣,直鬧騰了個半夜,他看韓應麟的臉,真想將韓應麟給弄暈幾天,等他將這些地方填補點東西讓他再挖,可是那許多東西他到哪里能弄著呢,總不能去宮里偷吧,聽說宮里國庫已經空了呀。 寶和急得抓耳撓腮,不及他有動作,二日胡越就已經找好了人,晚上便是要照著紙上所寫去挖別人家里了。 寶和知道這回完蛋了,他能將鎖兒樓里的東西拿出來填補一些,可那些官府敕造銀錢他弄不出來呀,再說宮里賞下來的東西他也是找補不上啊,那些權臣家里都是幾世在朝為官,宮里賞下來的東西積攢了不少,私下弄出來的奇珍異寶也不少,可是眼下都流通到塞外了,他哪里能找來,寶和決定要跑路。 遂二日一早韓應麟剛一上朝,寶和一骨碌便爬起來,待御天將將起床寶和便急急惶惶跑進去叫他趕緊收拾東西跑路,說是皇帝要知道他們瞞著那穆清的下落了。 寶和急急說完已經掠上屋頂,御天卻是沒動彈,看皇上對那靜妃那樣執著,這事恐遲早他會知道,知道便知道罷,橫豎就是一頓打,天下就這么大,他能跑到哪里去,只要寶和在這里,他便就哪里都不能去。 宮里,穆清又是一陣的湯湯水水,轉眼便是下午時候,只有這時候她吃的湯藥才能消停上一會,除卻了這點時間,傍晚時分又會有一通的進補湯藥直到睡前。眼下她的日常也就是吃藥、歇息,再沒有旁的,可身上依舊沒長rou,她看起來還同個紙片竹竿子一樣。 自從皇后來過倦勤殿以后,逢著她在園子里散步時候,宮里的各個再是沒有出現過,若非不是來來往往不同衣裳顏色提醒她,她都要以為宮里只有她一個女人了。皇帝這幾天白日里在倦勤殿出現的次數也少了,她情況穩定之后皇帝就去前朝,早上她還睡著他去上朝,晚上她快要睡著之后他才回來,前朝事務繁雜,皇帝當然不能有許多閑暇時間,倦勤殿前后連同里外的園子,那么大些地方,穆清便時時都是一個人。伺候的幾個掌事雖然眼下她熟悉了許多,然總也不是說體己話的人,殿里站滿了人,她也是一個人吃藥喝湯,園子里跟了一堆人,她也是一個人看看花草,出去了兩年,她都有些不習慣后宮了。 有時候穆清就能忽然想起之前伺候她的那幾個,綠竹不知現在在何處,爾蘭付榮生也不知去了哪個宮里,她不管不顧從宮里出來,昭陽殿的奴才們不知被怎樣發配了。那時候皇帝直以為她死了,這事應該怪不到奴才身上,他們興許是還活著的罷,可是按著往常,她死了,皇帝必然要遷怒于奴才,莫非昭陽殿那么些人全被皇帝處置了。 穆清站在園子里曬太陽,可依舊覺得身上不暖和,回頭看一眼跟著的一堆奴才,奴才們各個都斂聲斂氣規矩站著,“這里無事,你們自去歇息一會子罷。”幾個奴才們互相看一眼猶猶疑疑不動彈,主子在這里,他們哪里能自己去歇息,遂就都站著沒動。穆清見狀也就沒勉強,只是越發覺出了些寂寞來,以前老是一個人待在太傅的偏院里,那時候也沒覺出寂寞來,這幾日身邊跟著一堆人,卻就老是有這樣感覺。 大約那時候她忙的顧不上寂寞,這時候成日里便是吃吃睡睡,也就生出了這些心思。穆清瞬間也極想野夫,不知他在宮外怎樣過活的,怕是又去了塞外吧,車隊不知走的順利么,前些時日還發大水,他前前后后都要張羅,眼下她在宮里,連出貨的單子都要野夫張羅,福伯年齡又那樣大,她這樣進宮連福伯都沒有安頓好,怎的就能在這里成天介的無事干。腦里知道離了她,福伯同野夫只能生活的更好,然情感上就總覺得沒有將他們安頓好,事事都放心不下來,事事都覺得還未吩咐好,她哪里能安心待在宮里。 如果算起來,這世上除了自小伺候她的,便是野夫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最長了。幼時見父母的時間也只是晨昏定時問候的時候,加上父母閑暇同自己親昵的時間,那些時間都有限的可憐。進得宮里,皇帝乍然闖進她殿里,他也是來的次數有限,陪著先帝的時間也有限,陪著太后的時間也不長,只有野夫,除卻了帶商隊出去的那些時間,她同野夫竟然是日夜都在一起。 他守著她,過活了兩年,穆清心下一陣感慨,家里遭遇那樣大的變故,如果親兄弟在,他們不定然能同野夫一樣。若說當世偉丈夫,大約野夫算是罷,沉默穩重,心細如發,一身本領,通曉人情。 越回想就越寂寞,還生出了些傷心與難過來,將手里暖爐緊了緊,穆清覺得人在世間走一遭,真是復雜的恨不能不出生。 “我在這里坐一會,你們且自去干自己的事去罷。”穆清低頭坐在亭里同身邊跟著一群奴才們說。 一干奴才們見她聲音冷下來,不敢再站著,一眾掌事們將手里提著的熱參茶連同披風大氅都安置好,手爐的火撥旺這才走了。 穆清披大氅捧手爐坐在亭里,老遠看過去就只看見厚厚的一堆衣服堆在亭里。 第43章 抓人 父母不知怎樣,雖說決定蕭家一大家子的重任自己不再要全擔著,可父母不得不惦記,心里那樣下決心,可是哪里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野夫該是把過冬用度都送到了罷,若是送到了,等野夫回來她也是要將野夫安頓好。 猶自這樣想著,卻是驀地肩膀上放了一只手,穆清險些驚叫出來,回頭一看,她將將惦記的人這會就站在她身后。 野夫不知何時來的,竟然一點聲音也無,穆清一打眼看看見是野夫,以為看花眼,定神一瞧之后連忙四顧,野夫從宮外進來,再不能讓宮里四處喧騰,遠處站著侍衛,不時也有宮女路過,索性這亭子三面環著灌叢,穆清一把將野夫拉坐下來,他身量過高,站著別人一眼都能瞧見。 穆清驚驚慌慌的將野夫一把拉坐下,野夫便噙了一點笑意來,穆清鮮少有這樣冒冒失失的樣子。 “你怎的進宮了。”眼下皇帝將宮里各個侍衛都調增了些,野夫進來該是不容易的,就算他有通天本事,可哪里及得過那么多雙眼睛。 “來看看你。”野夫道,平淡簡潔的一如往昔。 穆清突然就說不出話了,眼里的熱意使勁了很多才將將壓下去,她垂著眼睛好一瞬才細看野夫,他這次又出去走了遠路,該是哪里都好好的才能行。 這一細看,她覺著野夫仿佛有些不一樣了,具體哪里不一樣卻是說不上來,只是一猛子看見覺得野夫同往日有些不同,他仿佛將頭發剪短了些,眼眉仿佛更黑了些,顴骨突著像是瘦了,整個人也比往日里尖銳上不少,怎的耳朵上也有了耳洞。 若說以往野夫同個合上的玄鐵大劍一樣,這時候卻是仿佛有了一點劍鞘稍脫,鋒芒從縫隙里露出來的意思,厚重消失,些許銳氣撒露。 “怎的穿了個耳洞。”穆清開口,野夫路上該是遭遇了什么,也不知經歷了怎樣的生死劫難,帶著商隊行走,一路全是蠻夷之地,動輒便是生死,只是這些她都不便問,她幫不上忙的,問了也是白問。 “沒著意叫集市里的老人給穿了一個。”野夫低低道。 他去的地方過了河潢便不再是我朝領土,那許多蠻夷該是有許多不知道的習俗,興許是哪個蠻族的習俗,穆清這樣想著便就揭過這茬。 “路上還順利嗎?” “嗯。” “怎的還穿了蘇錦的衣服,往日里就說給你打一身,你偏生不要,看看,你穿上多精神。”穆清驀地發現野夫的打扮不若往常,他穿了一身青藍蘇錦窄袖長袍,整個人看起來竟是連氣息都不一樣了,竟然還多了些富貴氣。 “我說你今日看著仿佛與往日里不一樣了,原來是穿了新衣服緣故。” “嗯,進宮要看你就打了一身新衣服,好看么?”野夫仿佛不甚習慣似的看看自己周身,低頭將自己衣服嗅一圈,他問穆清。 “好看,真的好看。”穆清忙忙點頭,久未與野夫見面,今日正思念時候,野夫出現了,她一時情緒起來,這時候話也多了,語氣也活潑潑不少,見野夫聽見她說好看靦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來,穆清不自覺也笑。 她今日披著一件白色狐裘大氅,領子上留了一圈的長毛圍著脖頸,臉上脂粉未沾,頭上也只是個白玉簪子攢著頭發,頭臉素凈只余那一圈狐毛圈著臉,笑起來之后眼睛微彎長睫濃密,太陽光底下竟然能發光一樣。 野夫看了半天將眼睛挪開,不自覺低頭又去看自己周身,又去嗅自己衣服,仿佛對于新衣服是徹底的不習慣。 “這一回回來就再不要去了,今年過冬的用度都送去來年我在宮里再想辦法罷,你長年奔波該是歇著的時候了,這兩年辛苦你了。”穆清拉著野夫手說道,兩年時間里,野夫也不知度過多少兇險時候,往后再是不能叫他這樣。 “嗯。”野夫道。 穆清便微微點頭,她看野夫手上還未愈合的血口子,還有包著的小指,心下酸澀,說到底,野夫同蕭家沒有任何關系,哪怕父親將他養大,然父親同樣也養大了皇后,兩人如此不同,穆清不由心疼野夫。 “我今日是接你出宮的。”野夫驀地道,穆清抬頭,就見他垂眼臉上是一片的認真。 “可是這許多人,怎能出去。” “我能進來就能出去。” “可是……眼下我們出去也走不遠,皇上知道我了,天涯海角定然要追著的。”穆清一時不知如何同野夫說清她要留在宮里的事。 “也是。”野夫有些落寞的說。 “你且在宮里再待些時間,假以時日我必將你從宮里帶回去。”野夫低聲道,語氣既堅又牢。 穆清微微驚心,一時話都說不出。 “皇上……”卻是驀地有聲音傳來,那是嚴五兒的聲音,穆清立時慌張,拉著野夫不知要去哪里。 “你快點走罷,快走,別讓他看見。”穆清著急忙慌說話,汗都要涌出來。 “你記得你說過你要給我一件我想要的東西么?”這時候已經能聽見皇帝腳步,一步步仿佛踏在穆清耳朵邊上。 “快走,都這個時候了還說什么。”穆清想起先前野夫同皇帝的纏斗,要是兩人再見面,野夫定然要被皇帝捉住。 “你記得么?”野夫執意問。 “記得,我記得,你有想要的東西我一定給你。”穆清已經看見皇帝的明黃衣角,這時候眼睛都不敢轉只是拉著野夫,額上真的沁出了一層汗。沒想到短短時間,事情竟然成這樣,不過月余光景,以前她恨不得被野夫領出宮去,再不見皇帝,這時候卻是急著叫野夫走,急著叫兩人不要起紛爭。 “來人。”站在亭外的皇帝喝一聲,四處立時響起腳步聲。 “假以時日我一定來接你。”野夫說完這話,縱身從灌叢里出去,穆清急奔向前想要拉住皇帝,灌叢那邊已經響起打斗,穆清知道單單侍衛野夫定然能出去,若是有皇帝出手,今日野夫怕是出不去了,遂不顧皇帝臉色,攥上他衣服被拖行走了好幾步。 “放開。”皇帝冷聲喝一聲,看腳下近乎要抱著他大腿的人,眼睛沉黑。 “……”穆清充耳不聞,只攥著皇帝衣服,不過片刻野夫已經不見蹤影,整個宮里一時都是侍衛跑動聲,四處響起的腳步叫穆清渾身都冒汗,不覺便攔腰將皇帝抱住。 “放了他罷,求你。”她說。皇帝本要將人甩開跟上去將那野夫擒住弄死,卻是這句入耳,他垂眼看去,然后眼睛都要氣紅。 穆清仰臉一臉的懇求,皇帝從未見過她這樣,如今她這樣求他,是叫他放走另一個男人,那男人她方才還拉著手。 “放開我,今日我放了他。”皇帝知道宮里侍衛奈何不住那野夫,他第一時間沒有追上去,這時候人定然已經出去了,遂道。 然宮里四處都是侍衛跑動喧鬧聲,往日里皇帝也并不是個說話算話的可信樣子,穆清沒有放開,猶自那樣攔腰抱著皇帝。 “嚴五兒,著沈宗正立刻進宮。”宮里那人已經逃出去,宮外今日要叫他插翅也難逃,若今日抓他不住,不知何時又要進宮,最后一句說的是什么,要將這女人接出宮去? 穆清知道沈宗正是干什么的,皇帝喚沈宗正來,便是不放過野夫了。 “你怎的要這樣,野夫這兩年照拂我良多,即便他闖進宮來……” “住口!”穆清話未說完,皇帝一聲厲喝,直將遲遲才從殿里跑出來的奴才們嚇死。 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是在仗著我不能把你怎樣便一句句的要這樣氣人,皇帝挺直腰背站著,他長年陰郁身上帶了戾氣,這時候冷著臉簡直形容可怖,像個立時要殺誰的樣子,斷沒有前幾日躺在榻上同穆清說他幼時那許多事的樣子,也斷沒有平日里嬉笑不正經的樣子。 倘若穆清是個尋常的女兒家,這時候她也該要哭上一兩聲掉出些眼淚來,這樣即便對她沒有心思的尋常男子也要軟上一兩分心,可皇帝越呵斥,她就只知道將人拖著不要讓他去追野夫,女兒家的小心思竟是一點都沒有,直將一干奴才們看了個著急,這位怎的是個這樣。 先前穆清還有點嬌嬌柔柔女兒家的小性子,雖說少可之前還有點,出宮兩年真是將這給磨得丁點不剩。 穆清勒的皇帝腰間都要疼,這時候皇帝也不走了,就站在園子里,穆清自然就抱著皇帝的腰那么垂頭縮腦的站著,宮里的聲音漸漸平息她也沒縮手。 沈宗正從宮外趕來,這時候老遠便看見園子里皇帝同靜妃是這個樣子,不由啞然,這兩人是在干什么。 “沈宗正,將京衛營全部給我撒出去,傾城找今日闖進宮來的人,若是明日見不著人,朕唯你是問。” “臣遵旨。”沈宗正同皇帝之間極少君臣相稱,這時候聽聞竟然有人闖進宮來,立時嚴肅起來,領旨便走。 穆清在沈宗正來的時候便沒有攔腰抱著皇帝,人前她多少覺得那樣不雅觀,遂就站在皇帝身后拉著人家衣服,皇帝顯見著是個氣急的樣子,若是他氣的跑出宮去抓野夫,再加上那許多士兵,野夫哪里能逃得過。 普通士兵奈何不了野夫,千萬不能加個皇帝。 皇帝一言不發舉步便走,穆清拉著他衣服亦步亦趨,本想求著皇帝給個承諾,說他不出宮去,卻是沒敢再言語,皇帝稍微脾氣控制住了,她一言語再起性子可如何是好,遂雖然覺得自己這樣子極為失禮,這時候人命關天哪里顧得上,也就縮著腦袋跟著皇帝走。 第44章 鬧劇 穆清披著大氅,先前攔腰將皇帝一抱那樣折騰大氅已經斜斜散在身后,因著緊張緣故大氅斜在身后掉地上她也沒注意,這時候一心看著皇帝表情,哪里還顧上管大氅,遂那大氅就拖拖拉拉沾著地,她也拖拖拉拉攥著皇帝衣服在宮里走。 皇帝身量高,穆清站在她跟前也不過是將將過了肩膀,冷不丁沖著皇帝看過去,仿佛皇帝身后跟著一團會飄的白布,將一打眼看見的人嚇了個好歹。 穆清是全然不知這些的,她就只攥著皇帝衣服低頭走路,走了好半天見這人仿佛是個沒有目的地一樣各處亂走,悄悄探出頭去看看皇帝臉色,正正好對上人家眼睛,那臉是個無甚表情的樣子,眼睛黑沉沉也看不出什么,遂趕忙扯出一點笑然后將頭縮回來,只心下一疊的叫苦。 這幾日不都是忙的腳不沾地樣子,怎的今日偏生就要下午回倦勤殿還將將好就碰見野夫,野夫也真是,明明聽見腳步聲就能走,怎的故意要磨蹭那許多時日非得叫皇帝撞見,這下可如何是好。 心下嘀咕,卻是不敢說出來,只縮著腦袋裝死,知道皇帝這會興許是不能出宮去了,可跟著她的奴才們早被皇帝嚇的不知所蹤,皇帝身邊也沒有跟著的奴才,她跟著他信步走,這時候已經走到別的宮殿旁,她總不能貿貿然將皇帝衣服放開然后自己再回倦勤殿去,一路上的奴才不知要怎樣看她了,這會她頭發散亂衣衫不整,不教皇帝擋著,總不能叫別人看了去,遂就拉著人衣服一通的好走。 皇帝是個震怒的樣子,冷著臉起先是疾步走,后來走著走著就將腳步緩下來,可也是個大步,他該是個忙極了才是,該是回垂拱殿時候,要么也是回倦勤殿歇著,可這人仿佛今日格外對宮里地形感興趣,像是親自要將宮里地形看一遍才能行,遇見路就走,遇見路就走,哪怕宮殿要撞在身上了也是轉身就是個走路。 穆清身體也還未好透,就那么一通疾走,臉上已經汗津津一層,眼看要從臉上要往下流,這時候手里也沒有帕子,用空著的手抹一把額頭,悄悄將手上的汗擦在皇帝身上,看他仿佛是個側頭的樣子,忙忙就兩手都攥上去身體幾近要貼在皇帝身上。 身后貼了個人,皇帝絲毫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穆清累極,不覺就大喘氣,這時候是真想放開讓皇帝一個人暴走,可這時候她也真是形容狼狽了,臉漲紅臉上全是汗,頭發已經有幾縷散下來了,比之先前更不能將皇帝放開,走是累,不走是失儀,在失儀和累之間穆清哪里還能猶豫,自然是不能人前失儀,遂攥著皇帝衣服的手自始至終沒敢松開,空著的那手偶爾擦完汗還能擦皇帝身上,有人的時候她縮著腦袋裝死,無人的時候偶爾偷偷看臉色攀著皇帝肩膀被拖兩步,簡直將畢生的無賴與糟心都用盡了。 “皇上。”這會無人,穆清攀著皇帝肩膀整個人幾近要掛在他后背了,看皇帝一時半會平靜不下來,終是訥訥開口。 她開口,皇帝冷著臉沒有應聲,“我們回去罷。”穆清求饒,先前還能憋著不打算同皇帝說話,生怕說多錯多招惹皇帝心情更不好,遂一路上兩人就同都啞了似的沉默走了近一個時辰,這時候她腿軟發虛身上全是汗,再憋不下去,遂就哀哀說一句。 “回哪里去,回宮外去?”皇帝恨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