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不是鬧事兒,是誤會,師徒之間有點小矛盾,我會妥善處理,不牢你們cao心了?!彼麄冗^身,抬手揉揉西米腦袋,“西米,老實告訴警察先生?!?/br> “我們真的是師徒,這個不假,也的確是有誤會有矛盾。”西米垂下腦袋,吐出一口氣,“剛才也的確是我撒謊,鱉……師父沒有非禮我。工作人員不知道我們的關系,誤會了?!?/br> 警察嚴厲教育:“下次不許這樣了,小小年紀,怎么就學會撒謊了?應先生您也別太驕縱徒弟,現在小女孩,哎,”拍拍應曲和的肩,“我家那姑娘也是這樣,小小年紀什么沒學會,就學會了撒謊叛逆?!?/br> 應曲和溫柔的眼風掠過西米頭頂,溫和地笑了笑:“沒什么,自家姑娘應該讓著點兒?!?/br> 警察調侃他脾氣好,才能忍受小姑娘這么鬧事兒。 圍觀整個過程的服務員經理都傻眼。 老板脾氣好?聽起來怎么像遠古神話故事? 應曲和示意工作人員都出去。 經理拉上門那一瞬,松出一口氣。有西西西米這樣的徒弟,也怪不得廚癡老板會好脾氣。 …… 經剛才一鬧,西米已經沒有力氣與應曲和再爭執,除了接受,沒有別的抉擇。她坐回火鍋前,自顧自的調制蘸料,耗油、小米椒、蒜末蔥花、大頭菜、酥脆黃豆混合成一碗油碟。 她夾起一片毛肚進沸鍋里涮,藤椒紅椒隨氣泡翻騰,湯水在沸騰中濺起油花。收回餐筷,毛肚便覆了一層油亮。毛肚進油碟裹一層蘸醬,爽脆鮮辣的口感炸開味蕾。 啪啪啪…… 西米身后仿佛有無數紅椒霹靂啪啪如煙花炸開。火辣的刺激令她欲罷不能,蘸醬凸顯了食材的鮮脆,湯料和食材本身,應該花費了不少功夫。 應食軒名不虛傳,這一辣,百味失色,仿佛天地間再沒有一種味道能與之媲美。西米不太能吃這么辣的東西,額間開始冒晶瑩的汗珠子,白嫩的臉蛋泛起紅,嘴里“呼哧呼哧”吸涼氣,被辣到這種程度,卻抑制不住繼續嘗試的欲望,開始往鍋里下鴨腸、牛rou、雞胗。 食物下得樂此不疲,吃得熱火朝天,恩怨暫且被擱置在了一邊。 應曲和給她倒了一杯冰鎮涼茶。她沒好氣地奪過吸一口,反瞪一眼:“心機男,不要臉。” 給打上“心機男”標簽,應曲和無所遮掩地輕笑一聲,嘴角弧度勾勒的足夠溫柔。他抽出一張紙巾,遞到她嘴邊,示意她擦擦嘴周一圈油膩,“我以為你消了氣。” 西米拍開他的手,“好笑嗎?我覺得一點都不!把你的手拿開,誰要你的紙巾?” 他白皙的手背印出紅色手印,與肌膚下青色的筋脈形成鮮明對比。 西米嘴里咀嚼著藕片,脖子微伸,瞟過去的小眼神注意到他手背的紅手印,兇橫的表情立刻垮掉,內疚感由心而生,有點心疼。 想捧過他的手,給吹吹。 應曲和目光一抬,她立馬心虛地轉過臉,收回偷瞟的小目光,低頭繼續撈鍋中食物。 西米唇周一圈紅油,應曲和好心伸手過來,給她擦嘴,剛觸及她唇角,小姑娘立刻甩開臉,兀自撈起一只牛rou卷,蘸上小米椒塞進嘴里。 紅油湯底的辣度已經有很多人不能承受,西米這一口吃掉幾只小米椒,被極辣嗆住,再被熱湯蒸汽一蒸,眼圈立紅,淚水氤氳,食物一口吐出來,淚水絕提。 她是被辣哭了。 西米鼻腔、胸腔都充斥著火燒一樣的痛苦,張嘴一吐舌頭,幾乎噴出火。辣椒嗆得她痛心疾首,捏緊拳頭捶桌,桌面“砰砰”響。 應曲和趕緊將所有冰茶倒進鍋里,取出一塊冰,塞進西米嘴里。 冰涼的物體讓西米急切地像吸允,一口下去,含住冰塊,也含住了應曲和的手指。雖然對方很快的縮回手,但西米的舌間仿佛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 冰塊在她嘴里慢慢化開,她坐著一動不動,鼻涕眼淚不受控制下流。 應曲和怕她反抗,一手摁住她的腦袋,一手用濕紙巾替她擦掉嘴周一圈紅油,又換一張紙巾替她擦眼淚。 …… 應曲和臨時有事,沒跟西米一起回家。 助理周明送西米回家路上,看見小姑娘嘴周腫了一圈,調侃說:“怎么樣?我們老板手藝不錯吧?辣椒藤椒,是他親自采摘、曬干、處理,普通人可沒機會吃上他的火鍋,也就你這個小徒弟,能這么有口福?!?/br> 西米盯著周明后腦勺,想說什么又吞回腹中。 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只開了玄關一盞壁燈,她脫掉鞋,連拖鞋也懶得去找,光著腳,借著昏暗的光線往里走。 上二樓樓梯,差點滑倒,好在手快扶住樓梯圍欄,穩住身體,但腳上似乎踢到什么東西,緊接著聽見“嘩啦”一聲,什么東西碎掉。 客廳大燈一瞬明亮,西米下意識用手遮了一下刺眼的燈光。 應曲和站在樓下玄關處脫掉西裝,掛上衣架,解開一顆襯衣紐扣,抬眼看她:“回來了怎么不開燈?” 西米斜眼看見樓梯轉角處的那只青花竹石芭蕉紋花瓶,倒在地上,碎了。 上百萬的道光朝花瓶,它,碎了,碎了…… 一瞬間所有底氣被抽干凈,下身灌了鉛似的沉重,腳底壓得越用力,臉色越慘白,她蜷蜷腳趾,立時涌上一股密密匝匝的疼痛,有什么東西扎進皮rou,鉆心地疼。 腳疼不如心疼。 巨大的愧疚感席卷全身,西米身體仿佛被吸塵器抽空。 頭頂似乎有百萬巨款朝她壓下來。 都是錢,都是錢…… 應曲和看見西米呆呆站在二樓,有一種不好預感,迅速上樓,到緩臺處看見地板被染紅,西米杵在原地一動不動,碎裂的花瓶以一種終于凋零的姿態躺在那里,頹敗不堪。 西米怯怯地望著他,眼皮兒與嘴唇顫動,上下齒磕動,“對……對不起,我……我……” 過于愧疚和緊張,讓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應曲和以為她太疼,攬住她的腰身,輕松將她抱下樓,擱在沙發上,轉身去打電話拿醫藥箱,在醫生趕到之前,得替她先做一個消毒。 看著她腳底扎進去的玻璃,應曲和不敢輕舉妄動,抬眼問她:“上樓怎么不開燈,不穿鞋?” 她支吾半晌,沒說出個所以然。應曲和用棉簽替她擦拭傷口,動作輕柔,不敢用力,“我太高估你的承受能力,今晚很后悔跟你見面,應該比賽結束后再告訴你。事已至此你只能接受,好好調整心態,過幾天的比賽,好好發揮,拿出你今晚揍我的狠勁兒,去對付傳統組三大廚?!?/br> 那頓火鍋吃完,她的氣兒就已經消了,只是回來后有點悶悶不樂罷了。打碎了花瓶,她這波動了一晚好容易平復下去的心情,又開始顛簸。 這一晚,猶如懸崖峭壁之上的過山車,刺激起伏。 “其實沒關系?!睉头路鹂闯鏊膿模参空f:“一只花瓶,不值幾個錢,周明幾百塊錢從古玩市場淘來的,如果因為這個過意不去,我可以寫進欠條?!?/br> “qaq……” 酒精滲進傷口,傷口如被撕扯,皮rou似如棉棒翻攪。西米疼得嘴唇發紫,應曲和立即停手,柔聲問她:“很疼?” 她倒抽一口涼氣,抿嘴搖頭道:“鱉孫道,你能不騙人嗎?道光朝的花瓶很少見,就算是高仿,也不可能這么便宜?!?/br> 西米眼眶里淚花晶瑩,倒霉透了。 她呼出一口氣,未出口的話被電話鈴聲打斷。她看了眼來電顯示——“光腦殼老板”,接通電話,喂一聲。 電話那端沒有人說話,只聽見男人粗重的喘息,半晌,那端傳來一道沉穩的男音:“西米,放棄比賽,趕緊離開錦陽。” 西米愣了片刻,辨別出聲音的主人。 “大……大師兄?” 第29章 大師兄鄒成楓,廚名林南,不僅古鎮聞名,也參加過一些大大小小的國際比賽。他是西老頭的得意門生,西米從前崇拜的對象,現在最討厭的人。 西米握手機的手指一僵,機身微燙,她卻覺如冰寒冷。反應過來鄒成楓的話,她略帶不甘的反問:“為什么要放棄?” “別動,”電話那端的鄒成楓吼了一聲。 聽筒里傳來光頭老板吆喝:“大哥,您找西米早說啊,我他媽還以為你是黑社會來要搶劫的?!?/br> 兩人似乎發生了什么,光頭老板,應該被……揍了?西米看了眼靜坐在自己身旁,盯著她接電話的應曲和,側側身,繼續接電話,語氣決絕:“鄒成楓,你告訴老頭,我,西米,會證明給他看,女廚也可以擁有自己的一片江山,我不需要依附西家那點名氣,我也不需要——” 她話沒說完,貼著耳朵的手機便被應曲和奪走。西米急得伸手去夠,應曲和手掌朝下,摁住她的頭頂,示意她安靜。 他對電話里的鄒成楓說:“我是應曲和,西米現在是我的徒弟,想要人,找我。” 鄒成楓:“看來那天晚上的確是她。應先生,麻煩將手機還給她,我有重要的事與她協商?!?/br> 應曲和打開免提。 西米湊近手機,問他:“你還想說什么就說吧,你大我二十歲,我不可能嫁給你!” “十九,年齡這種事,就不要四舍五入了?!编u成楓有點無奈,對她說:“師父已經在錦陽,并且應邀參與《中華至味》下場比賽的評委,有他在,這場比賽你贏不了。西米,大師兄為你好,我不想你的青春斷送在我這里,你還年輕,外面世界很大?!?/br> 電話那端的人頓了一下,說:“我留一張卡在光頭這里,你明天記得來取,里面有點錢,夠你花一陣,密碼是你生日。” “假惺惺,你要真為我好,當初就不該答應。想老牛吃嫩草,真是想想我都覺得惡心,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br> 鄒成楓有點無奈,知道即使告訴西米婚禮當天是他故意放行,她也不會信。 還想再勸說兩句,對方已經啪一聲掛斷電話,聽筒里一陣忙音。鄒成楓將手機還給光頭老板,問他:“知道西米住哪兒嗎?” 光頭老板瞥他一眼:“我能隨便知道人姑娘住處么?我不是那種睡員工的老板?!?/br> …… 西米思緒有點亂,比賽走到這一步,放棄未免可惜。 她將下巴擱在抱枕上,抬目巴巴望應曲和,尋求意見。應曲和讀懂她的眼神,卻并沒有立刻回答她,轉身替她倒了一杯檸檬水,遞過去,“這種事情別人不能替你拿意見,得自己決定,放棄或者繼續,你自己抉擇。” 西米接過水杯,埋下頭,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勇氣。 他接著又說:“西米,你很有爆發力,骨子里有不服輸的倔強,不論你最后選擇什么結果,請記住,不要一個人承擔,你可以與我分擔。” 西米眼皮兒微微顫動,下巴陷進柔軟的抱枕里,開始陷入一種糾結的思維。一面懼怕西老頭,一面又想繼續參賽,如果西老頭真的參與,她贏的幾率會很小,這一戰,真的值嗎? 這場比賽到現在,已是兩難境地,前面是深淵萬丈,后面餓狼緊追,無論退一步,還是前一步,結果都很糟糕。 “如果你真想離開錦陽,告訴我,我替你安排?!币淮T鈴聲打斷他們談話,應曲和起身去開門,進來的是醫生。 醫生替西米重新處理傷口,包扎,收拾醫藥箱時囑咐應曲和忌口的東西,順帶提了一句:“傷口沒有結痂,這只腳就不要落地了,能抱則抱?!?/br> 能抱則抱…… 剛才應曲和也是抱她下來的,醫生這句話意味著……還得麻煩應曲和抱她? 西米困了,煩心的事情想暫且擱置,先好好休息。她起身繞過沙發,單腿蹦跳至樓梯口,手剛搭上樓梯扶手,應曲和便過來:“抱你上去。” 她果斷拒絕:“不用,我單腿能行?!?/br> 應曲和手從她腰背穿過,她如觸電般,酥麻感頓從頭皮竄開。他打橫將她抱起來,“如果傷口惡化,比賽當天你想坐著炒菜嗎?” 西米臉上似如被涂抹了一層辣椒,燙如火燒,一顆心下墜,又浮起來,變得橡根羽毛輕盈,柔軟地從心璧滑過,酥癢感將整顆心的防守擊地潰不成軍。 這一晚大概經歷了她人生中最顛簸的情緒起伏。 到二樓緩臺,西米看見破碎的花瓶,巨大的愧疚讓她頭更低,更加不敢直視應曲和。仿佛看出她的小愧疚,應曲和幾乎咬著她耳朵說:“再貴也是一只花瓶,它存在的價值除了取悅于主人,便不值什么錢。這只花瓶擺在這里,遲早會碎,所以不用太自責?!?/br> 錢,都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