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林嫵瞇了瞇眼,等適應光線后,迫不及待地抬頭細細地看著皇帝。 相似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濃密的睫毛,明明平常的五官組合一起卻美得驚人,連對男人相貌挑剔的她在第一次見到楚澤時,也被他震撼住了,若不是他那張美而不妖的臉,她也不會剛滿二十歲就同意嫁給他,他可足足比她大了九歲。 她一時看得有些愣住,過了半晌才堪堪回過神兒,她仿佛想起什么,也顧不得犯上,跪坐起來一手搭在他肩膀穩住身體,另一手掀起他如墨的長發,緊張地看向他耳后…… 果然,那里有一顆殷紅如血滴的紅痣,和楚澤一模一樣。 這一次,林嫵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她這具身體和前世一樣,胸口側有顆朱砂痣。她覺得自己之所以會穿越過來,完全是身體契合度高。他也是這樣嗎? 可又怎么解釋她在飄在烈火之中,卻尋不到他? 楚澤心中復雜,他之前以為林嫵忘記他,可這一刻,他才明了,她從來沒有忘。 這一刻,楚澤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緊張地看著她,相視無言。 過了許久,林嫵突然垂下頭,緩緩開口:“陛下,阿嫵之前做了一個夢,夢里是有鋼筋水泥建造的高樓大廈,有光影璀璨的霓虹,夢里……” 她唇邊露出一個凄涼的笑意:“夢里,我們是夫妻。” 可現在,她只是他眾多妃嬪中的一個。 楚澤不知林嫵何意,心中不安,抬手想要把她攬進懷里卻被她避開。 “陛下,您說這個夢是真的嗎?”林嫵定定地看著他。 “阿嫵,你希望是真的嗎?”楚澤聲音艱澀。 林嫵愣了片刻,無力搖了搖頭:“……不希望。”她一點也不希望夢里的楚澤是眼前的皇帝。 如今,時空變幻,他是一代君王,她卻是家族用來討好君王的小妾。 這樣地位不平等的環境下,她情愿前世只是一場夢。她不敢把他當做楚澤。她對楚澤有感情,對皇帝,她只想把當成金大腿,為自己為家族謀個好生活。 可如果他們是一個人,她該怎么辦? 當妃嬪對皇帝動真感情,她會有好下場嗎? 楚澤本想坦白的話,生生咽了下去。他沉默地看著她,過了半晌,最終只是無言地放下帷幔。伸手摟過她有些僵硬的身體,一同躺下。 黑暗中,楚澤心中復雜。最初,他無法接受她忘記他,更無法忍受她巧笑嫣然委曲求全地討好皇帝。可現在,他突然發現原來一切都是誤會,她并沒有忘記他。 他無法忘記他曾說過的那些話,無法忘記她淚流滿臉嗚嗚哭泣的模樣。他自私地想要把她留在身邊,可現在卻突然發現全錯了。 想起她剛剛的話,楚澤心臟猛烈地抽搐著,疼得無以加復。他很后悔,后悔為什么不相信她,為什么最初沒有好好珍惜她…… 如果一開始就告訴她,他是楚澤,是她的丈夫,她會不會過得快樂些? 林嫵覺得楚澤呼吸有些急促。黑暗中,他一如既往的將她摟在懷里。 之前她還奇怪為什么總對他有莫名的熟悉感。這一刻,她突然明白,即使忘記一個人的容顏和聲音,但和他在一起的感覺不會忘。 可是,讓林嫵心中痛苦的是,她現在要怎么面對坐擁六宮有無數女人的他? 曾經,他是她一個人,現在,她只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 林嫵甚至連問他的勇氣都沒有,她只能做鴕鳥,不停的催眠自己,他們不會是一個人。 暗夜里,各懷心思的兩個人親密的摟在一起,分享著體溫和呼吸。 只是,這一刻,林嫵突然覺得自己離他很遙遠。 ** 第二天,林嫵睜開眼已經辰時,想翻身卻發現自己還被楚澤攬在懷里,她有些詫異,這是第一次醒來他還在,她失神地看著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曾經無比熟悉的容顏。 楚澤如往常一樣,吻了吻她的嘴角,兩個人格外有默契,都沒有提及夜里的事情。 “起床,還是再睡會兒?”楚澤聲音有些暗啞。 “起來吧。”林嫵揉揉眼睛,掀開被子率先坐起來。一夜的揉蹭,玫紅色肚兜兒的帶子不知什么時候解開了,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 玫紅色襯得她皮膚白嫩,仿佛可以滴出水。 她有些臉紅的想要自己系好,可越著急卻越手笨。楚澤沒有說什么,坐起身,伸手穿過她的雙臂繞到她背后…… ** 在摘星樓吃過山野風味的早膳后,林嫵突然想起昨晚起火的地方,她忍不住問道:“昨晚是哪里著火了?我瞧著,有點像瑤光殿?” 楚澤見林嫵今天精神好多了,便直接召來周德順。 周德順早就想回稟楚澤,苦于不敢打擾陛下,一直找不到機會。此刻聽皇帝問起,立刻回道:“回陛下,昨晚是瑤光殿昨夜突然天降異火,本可以救下,只是……后殿之前就已經被人淋了桐油,火勢迅猛,如今宮殿已毀。” 瑤光殿!林嫵眸光驟凝,她緊張地插聲道:“瑤光殿的人,人都怎么樣了?” 她體會過被火燒死的痛苦,手指不由牢牢攥緊,嵌入掌心。 周德順怔了一下,趕緊回道:“失蹤一人,死亡十二人,另有八人受傷。” 林嫵癱軟地坐在椅子上,心中惶然。 宮里出事,楚澤見林嫵神色懨懨心情沉重,不放心將她一人留在摘星樓,便和她一起回到宮中。 楚澤昨晚給林嫵脫衣時,發現她腳側有些紅腫破皮,也舍不得讓她再走回去,便直接乘了步輦。 林嫵眼神兒不自覺地飄向楚澤,她問自己:皇帝對她好,是因為他早已認出她嗎? 可是他們都已經簽了離婚協議,他已經是大楚的皇帝,可以有無數女人,為什么還要對她好? 雖然他的后宮有份位的女人少之又少,但畢竟還有十幾個,想到這些,林嫵心里莫名地抽搐著,一點都不希望眼前的男人是楚澤。 她心里忽而覺得這樣也好,忽而又十分別扭。林嫵覺得自己仿佛得了精神分裂癥,整個人分成兩半。一半告訴自己要享受現在的寧靜,另一半心里卻介意的很,恨不得立刻離開他。 可現在瑤光殿被火燒毀,這一次她徹底無處可去,只能說服自己繼續留在紫宸殿。 回到紫宸殿后,宣政殿那邊來人說欽天監求見。 楚澤并不迷信這些,但想到這次火災與瑤光殿有關,未免傳出有礙林嫵的流言,打算午飯之后去宣政殿見他。 林嫵看了宮人傳上來的傷亡名單,心中有些擔憂,如果她沒猜錯,失蹤的宮人應該是青蓉。之前,她還猶豫要不要告訴皇帝青蓉之事,不過現在她心里既不想承認他是楚澤,卻又不自主地向著他。 她想了想,認命地說道:“陛下,妾……” 林嫵第一次覺得妾這個字眼充滿諷刺,她深吸了口氣,穩住心神,繼續說道:“青蓉可能是陳留王的人。” “五年前,我新得一西洋鏡,偶然間看到他們在定北侯府花園假山里幽會。而且青蓉會武功,之前,就是妾來葵水那次……” 林嫵頓了頓,臉色微紅。 “那次,青蓉在沐浴的水里下了藥,妾原本以為是催情之類的藥物,后來細想之后覺得那藥可能有別的問題。只是洗澡水已經扔掉,沒辦法查出來。” “青蓉現在應該躲在宮中,陛下,您要當心。”她聲音里不自覺地流露出擔憂。 林嫵對于陳留王印象并不好,她見陳留王一次,當時她才十歲,身量都沒長開,眉眼間盡是稚嫩,可陳留王看她的眼神兒,仿佛在看著砧板上的魚,充滿赤_裸_裸的算計。 只要一回想,她就覺得無比惡心。她一點都不明白為什么青蓉會對陳留王死心塌地,而昨晚的慶陽長公主說不定也想為陳留王報仇。 想到慶陽長公主說楚澤弒父殺兄罔顧人倫……人倫? 林嫵神色猶疑地盯著他看了幾眼,有點懷疑楚澤和慶陽長公主之間是不是有什么曖昧。 “阿嫵,青蓉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以后……”楚澤頓了頓:“以后,我們像從前一樣,好嗎?不要再自稱妾,沒有外人的時候,也別叫我陛下了。” 林嫵沒想到皇帝會說這些,她怔了怔,有點擔心他揭開最好的掩飾。 趕忙說:“陛下,我……” 她無法叫出他的名字,她張著嘴愣了片刻后緩緩說道:“現在這樣就很好。” 楚澤默默地將她攬進懷里,不急,他們會有一輩子的時間。 ** 林嫵和皇帝像往常一樣相處。 她現在已經不再邀寵,更不用擔心被皇帝看出破綻,她把心思都用在美食上,努力讓自己的宮廷生活更加閑適。現在皇帝已經同意她去小廚房,但是不允許她親自動手。她以前在家用烤箱十分成功地做出威風蛋糕、曲奇餅之類簡單的西式糕點。雖然這里沒有烤箱,但御廚的手藝和廚藝方面的領悟天賦簡直令人嘆為觀止,竟然真讓她把蛋糕琢磨出來了。 上面抹一層蛋清做出的奶油,偶爾吃幾口,實在美味。 楚澤和林嫵誰都沒有挑明,默契維持著現狀。 只是不過,每當楚澤想要進一步親昵的時候,想到他還有別的女人,林嫵到底心坎難邁,有些不知所措。 楚澤也不為難她,一晃兒十天過去,瑤光殿的事情已經有了定論,是人為縱火,無關天相。 這天,天氣晴好,林嫵在紫宸殿呆的發悶,皇帝去了宣政殿討論糧草問題,楚澤告訴她,再有半年舅舅就該回來了。 她心中歡喜,閑來無事,便想去御花園走走。之前一直窩在瑤光殿,后來又囚在紫宸殿,雖然入宮已經三個多月,卻仍沒有去過這里。 可林嫵沒想到,自己實在運氣非常差,竟然冤家路窄,遇見麗妃。想到麗妃之前在繼母手中討生活,林嫵有些同情她。 仔細說起來,林嫵覺得自己和麗妃并沒有多大矛盾,麗妃雖然三番五次挑起事端卻被沒有真正傷到她。林嫵并不想和她針鋒相對。 林嫵本打算繞路走,遠遠避開。卻不想麗妃竟然出聲叫住她。 “喲,這不是林昭儀嗎?怎么自個兒來御花園了。這么急著去哪里啊?”麗妃陰陽怪氣的說道。 林嫵皺了皺眉,不想和她多說什么。 麗妃卻不依不饒,走到她身邊繼續道:“林meimei怎么不去鐘粹宮?安meimei懷有龍嗣……林meimei怎么也不恭賀一聲?” “你說什么?”林嫵突然頓住腳步,抬眸看向她。 “林meimei,莫非還不知道嗎?如今安meimei已經懷有龍嗣兩個月,陛下龍心大悅,特意允許安meimei的生母也進宮探望。”說著,麗妃掩口笑了起來。 看到林嫵失神地站在那里,麗妃整個人都無比舒心,她同情地看了林嫵一眼,哼笑著輕聲說:“霸著陛下又怎么樣?還不是個下不出蛋的廢物。” 說完,麗妃愜意地扭著腰肢掠過她往前走去。 直到麗妃走遠,林嫵都沒有回過神兒,腦中一直回蕩著麗妃剛剛的話。 安昭媛懷孕了?怎么可能! 林嫵目光微凝,她轉身看向知春,聲音發緊地問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見知春沉默,林嫵已經知道這是真的,她無力地追問道:“什么時候的事情?” “……前天。”知春有些擔憂。 前天?她想起來了,前天楚澤沒有回紫宸殿,她以為他政務繁忙,歇在宣政殿。呵……原來是陪在安昭媛身邊。 林嫵心中冷笑,明明是七月的盛夏,卻仿佛墜入無盡冰窟,身體忍不住瑟瑟發抖。 她咬住嘴唇,她不知道怎樣忍受楚澤和別人在一起的事實。 她一直在自欺欺人,竭力麻痹自己,可當事實血淋漓地鋪展眼前,她高看自己了,她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