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傅以桓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顧三會親自到自己跟前來求見自己,打聽薛云霖的下落,而他也早就想好了,不會搭理嘉宜,也不會對她說薛云霖的下落,所以,她來見自己是白費功夫。 只是眼前這個人他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曾經,他是有多么想見她,想得心里頭滴血。 曾經,他也是非常恨她,恨她居然選擇了薛云霖,那時候他不過是個無權的王爺,薛云霖作為狀元郎,又是薛首輔的兒子,前程大好,說不定若干年之后會成為又一個首輔,可自己呢,要不是爬上太子位,在薛云霖跟前可是一點兒自傲的資本都沒有。 也許,顧三那個時候看得更遠,對薛云霖更加看好一些? 但是,現如今自己是一國儲君,不知道她后悔沒有呢?他實在是非常想知道。要是她后悔了,要是她愿意就此跟薛云霖分開,投入自己的懷抱,當然只能是做情|人,他不能夠正式的將她納入自己的后宮里面,不過,他可以答應她,等到自己登上帝位,就可以給她一個名分。但莫名其妙的,他覺得嘉宜要真后悔了,要投入自己的懷抱了,他又會看不起她,還會非常想取笑她,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傅以桓一會兒功夫已經想得很遠了,給顧老太太和嘉宜的感覺就是他都沒怎么搭理嘉宜,非常冷淡。 出現這種場面,實在也是在她們祖孫兩人的預料之中。 顧老太太咳嗽了兩聲,打斷了傅以桓已經飛遠的神思,他這才看向嘉宜說:“顧三,你有什么話就快說吧,趁著本宮這會兒還有些閑工夫聽你說話。” 嘉宜把早就想好的話說了出來,當然是用的比較委婉的語氣說的,她說自己的丈夫一月多以前到太子東宮來見太子之后就沒有出宮回家去,所以她想知道丈夫的下落。 傅以桓也把早就準備好的話說出來了:“本宮一月多前是見了薛云霖,他跟本宮說了一些薛家的事情,本宮說要考慮考慮,就讓人把他給送出宮了。怎么他沒有回家去?這可是奇了,他不回家能去哪里呢?莫不是去了什么姘頭家里,被絆住腳了,不曾回家去?其實這樣的事情也稀松平常嘛,云霖少年得志,自詡風|流倜儻,紅顏知己可不少呢。” 如此說著,他悄悄去瞄嘉宜,看她作何反應。 作者有話要說: 傅以桓這種人不做皇帝太可惜了,所以他應該吃個大虧做皇帝? 哎喲,為什么我那么想寫太上皇的第二春,等到兩個人的伴兒都死了,再開個第二春? 你們想不想看,想看,我跳劇情,寫個番外,哈哈! ☆、第127章 嘉宜簡直要被傅以桓給氣笑了,她重新看向傅以桓,簡直不相信眼前這個人會變得如此無賴,她只是淡淡吐出四個字:“信口雌黃。” 顧老太太聽她語出不敬,不由得暗自為嘉宜擔心,她是過來人,知道權勢會讓人改變,還變得不少。 其實隨便稍微了解薛云霖的人都知道太子說的那什么薛云霖風|流倜儻,在外面找了紅顏知己,被絆住腳回不了家的話純碎屬于胡說八道,可是誰也不沒那個膽子指責他胡說,偏偏嘉宜敢。她就怕太子一旦因此生氣發火,好不容易進宮來向他打聽薛云霖下落的嘉宜就會什么也打聽不到,還落得個得罪太子的下場,那就得不償失了。 她正想開口提醒嘉宜別胡說,傅以桓已經開口了,只見他微微笑了笑,說:“你只不過跟薛云霖成親兩年,本宮跟他可是認識至少十年了,焉知本宮真得是胡說呢?總之,本宮把自己曉得的都告訴你了,你也可以走了。” 嘉宜:“你到底告訴我什么了?你告訴我的全部都是胡謅。云霖是什么樣的人,你清楚我也清楚,你又何必在我面前中傷他呢。我想,你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我不會相信你說的話。” 傅以桓:“本宮不管你信不信,總之本宮不知道薛云霖的下落,其實你倒是可以去找你爹,讓虎賁衛的兄弟幫著找你相公,也許要不了多久會有眉目呢?” 嘉宜看向傅以桓,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云霖他不會被你殺了吧?” 傅以桓看著嘉宜驟然冷下來的眼神,兩把刀似的直刺向自己,莫名心里有些不適,他頓了頓才說:“本宮為何要殺他?本宮真要殺他,可是有一萬種法子,而且殺了還不叫人知道。不知道多少人都見到他來見了本宮,本宮還殺他,那不是太蠢了嗎?于公于私,本宮都沒有要殺云霖的意思。” 嘉宜挑眉:“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云霖他還活著?其實你是曉得他的下落的吧?” 傅以桓搓一搓鼻子,心想,好狡猾的顧三,用激將法就套出了自己的話,反證薛云霖還活著。 一拍紫檀書案,傅以桓板著臉說:“本宮不曉得你在胡說八道什么,跟你說了本宮不曉得薛云霖在哪里,本宮剛才的話只不過是說明白本宮跟他失蹤的事情無關。” 嘉宜冷笑,抬手一指他:“殿下,你可敢賭咒發誓說你跟云霖失蹤的事情無關,如果說你敢發誓,那么我就相信你,即刻離宮回去。” “胡鬧!顧三,你還知不知道尊卑有別!你竟敢如此跟本宮說話,本宮立刻就可以治你個失儀之罪!”傅以桓再一拍書案冷著臉呵斥道。 一邊坐著的顧老太太實在是坐不住了,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拄著拐杖說:“老身替孫女兒向殿下致歉,她也是過于擔心云霖,所以才口不擇言,還請殿下寬恕于她。” 傅以桓看向顧老太太,道:“老太太,本宮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了顧三這一次,不治她的失儀之罪了。” 接著重新看向嘉宜,問她還有什么話說沒有,要是沒有的話她可以跟著顧老太太一起退下了。 嘉宜當然不想這樣就走,于是質問他:“你到底為了什么?難道還是沒有放下當年的事情?你如今也有太子妃了,也有皇子了,難不成就不能放下當年的事情嗎?你跟云霖認識超過十年,感情甚篤,這大梁的江山需要能臣干吏替陛下和殿下打理,云霖是多么合適的人,你不是不知道。難道殿下你就不能放下當年的事情,往前看嗎?要知道,你可是一個堂堂七尺之軀的男兒呀,為什么小肚雞腸,要跟女人一般見識?” 顧老太太張嘴吃驚地看著嘉宜,完全不敢相信她竟然當著太子說了如此膽大妄為的話,這不是要離宮回府了嗎,為何在臨走之前還有說這樣的話來招惹和激怒太子呢? 傅以桓被嘉宜說的話刺中了痛處,臉色霎時變得鐵青,他看向嘉宜,滿臉怒色,厲聲道:“顧三,你可清楚你的身份,可明白本宮如今的身份,你竟敢說本宮小肚雞腸跟女人一樣。你到底是長了多少個頭可以給本宮砍,才敢說如此膽大妄為的話!薛云霖他再有才,本宮也不會用,以及從今之后本宮都不想再見你,你給本宮出去!” 他抬手往殿外一指,語氣決絕。 顧老太太見太子發了這么大的火,臉色變得鐵青,也是嚇了一大跳,害怕嘉宜再說下去會最終招致禍事,于是拄著拐杖上前去直拉嘉宜的袖子,讓她跟自己退下。 不料嘉宜都要走出東宮書房了,傅以桓卻突然開口讓她留下,他還有話說,至于顧老太太,他請她在外面等一下。 顧老太太只得囑咐了嘉宜兩句,讓她千萬要控制自己的脾氣,這才走出了書房,去外面院子里的回廊處等嘉宜出來,考慮到顧老太太早前中風,現如今腿腳都不怎么靈活,所以傅以桓隨后吩咐太監出去給顧老太太放一個圈椅,請她坐下等嘉宜。 見太子對自己如此客氣,顧老太太大大松了一口氣,至少這說明太子還是顧忌著顧家,又或者說對嘉宜到底有情,愛屋及烏,連帶著對自己這個老太太也較為照顧了。 顧老太太在外面等著的時候,嘉宜回頭重新走進了傅以桓的書房。 傅以桓這次比較客氣,讓太監給嘉宜搬了椅子來,請她坐下再說話,然后讓跟前服侍的太監全都出去。 嘉宜也不推辭,大喇喇地坐下了。 她能夠想到,剛才傅以桓礙于老太太在跟前,有些話他沒有說出來,又或者說老太太不在跟前,他希望自己對他說一些掏心掏肺的話。 只是這掏心掏肺,大概也是要罵他的,老太太不在跟前,她才好罵呢。 她不吭聲,等著傅以桓先說話,他不是留自己下來有話說嗎,那就等著他先說話了。有句話怎么說的,先撩者賤。 傅以桓沉默地坐在紫檀書案后面,沉默地盯著嘉宜看。 已經有兩年多他沒有見到她了,當初她選擇了薛云霖那一幕到如今還讓傅以桓無法忘記,依然令他心傷。 今日的見面,似乎他已經等待了很久很久,當顧三跨進東宮書房的時候,他裝作冷漠地掃了她一眼,就不再看她了,實際上他真得想好好看她的,但又莫名害怕。但只是那一眼,他已經將她看清楚了,她比起兩年多前還是在室的姑娘時明顯多了成熟,少了青澀,然而還是那么清麗,那么精神。他仿佛看到了舊友,又仿佛看到了新人。她帶著些許他熟悉的,又帶著些許陌生的風采走了過來。 良久之后,他終于開口了:“你……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嘉宜直視他雙眼,搖搖頭,又點點頭,然后說:“好也不好。” 傅以桓:“什么意思?” 嘉宜:“難道你還不明白?我覺得好是因為跟云霖在一起,我覺得不好是因為你要報復云霖找他的麻煩,不但如此,你還要找薛家的麻煩,我們只能離鄉背井,遠走他鄉。然而,即便是這樣,你也不放過我們,之前在揚州的時候,你派東宮的屬僚去跟揚州知府勾結,意圖對我們不利,幸好,我們運氣好逃脫了。可是,一年多以后,你卻選擇對薛家動手了,你知道當你逼迫我公公,以及威脅薛家,云霖一定會現身來求你的。你的如意算盤終于是打對了,云霖果然為了我公公,還有薛家人來求你了。然后,你就跟他談條件,讓他離開我,從而換來我公公和薛家沒事兒……” 傅以桓聽到最后,居然唇角上翹,笑起來說:“顧三,不得不說你真得很聰慧,就好像是你親身經歷了這件事情一樣。只是,我懷疑,你是不是因為太過于聰慧了,才選擇了一塊貌似美玉的大石,卻終非美玉呢?你可想到我會有今日?我會做大梁的儲君?你告訴本宮,你后悔沒有?” 嘉宜望著傅以桓,莞爾一笑,道:“原來,你留我下來,就是想要聽我說我后悔了,后悔沒有選擇你這個當今的太子,而是選擇了云霖?” “……”傅以桓靜靜地看著嘉宜,等她下言,他不說話就是承認他的確是像嘉宜話里說的那樣,想聽她說后悔了這三個字。 嘉宜定定地看著傅以桓,緩緩地搖頭:“沒后悔,從來沒有后悔過。” 傅以桓臉色霎時一變,變得非常難看,他聲音略微有些顫|抖地說:“難不成本宮就那么不如他?說實話,當初你選了云霖之后,本宮真得想不通,本宮比薛云霖差哪一點兒?本宮有才有貌,有權有勢,還有一顆對你的真心,這些難不成都比不上云霖?顧三,你告訴本宮,當年你到底是為什么選了他?” 嘉宜:“如果我說了,那你能告訴我云霖在哪里嗎?” 傅以桓兩手交握,手肘放在紫檀書案上,他用力握住了手,最后說:“不能。” 嘉宜立馬說她也不能。 傅以桓道:“那就讓這個成為一個秘密吧。既然你說你從不后悔,那么咱們走著瞧,一輩子還很長,你跟云霖也只不過才過兩年,還有十個兩年,二十個,三十個,本宮想,再多出來十個二十個兩年,你才有資格說不后悔這三個字。” “傅以桓!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固執,你我都是有兒有女的人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你不是自詡為雄才英主嗎,那么請你把你的心思放到治國之上,就不要跟我們這樣的百姓,這樣的普通男女計較了好嗎?”嘉宜爆發了,突然朝著傅以桓大吼,這些話她放在心里很久了,看見了傅以桓就想對他痛痛快快地說出來。 “可我受過的那些情傷你們誰知道?王妃為我而死,只因為我的心里只有你,不肯跟她同房。顧三,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薛云霖顛鸞倒鳳的時候,本宮在做什么?本宮受夠了酒醒處曉風殘月,受夠了孤單寂寞,對月流淚……憑什么,憑什么我作為天皇帝胄要受這樣的罪,顧三,你跟薛云霖欠我的,你們要還債……” ☆、第128章 “……好,你說我們欠你的,我今日就還給你如何,但求你能放過云霖,不要為難他!”嘉宜在沉默半響之后,忽然像是做出了決斷一樣決絕道。 傅以桓狐疑地去看她,不知道她所說的話到底是何意。 下一刻一把精致的匕首已經從嘉宜的袖中滑落,落到她手中,然后便見她抽刀在手,雪亮的刀鋒一閃,那利刃已經抵在她脆弱白膩的頸側。 傅以桓大駭,忙喊:“別!顧三,你別這樣!” 嘉宜眼中蓄淚,抖著唇說:“我最后再說一次,你放過云霖吧,我情愿用我的命補償你,補償對你造成的那些傷害,都是我不好,你要恨就恨我,要討債就朝我來……” 話音剛落,她咬牙,手中的匕首就意欲朝著頸側割下去。 “不要!顧三!本宮答應你了,不再為難云霖,你放下刀,放下……”傅以桓抬手急切道,他慢慢從紫檀書案之后走出來,雙眸鎖定嘉宜,眼中全是哀求,“千萬不要這樣,顧三,本宮答應,全都答應你好嗎?” 嘉宜后退,搖頭:“不,我不信你。” 她手上的匕首太過鋒利,壓|在頸側,已經割破了她細膩的頸側肌膚,流下了細細血流,將她的白色領緣染上了小片鮮紅的怖色,落到傅以桓眼里,簡直觸目驚心。 “我情愿對天發誓,若是我方才的話是謊話,叫我不得好死!”傅以桓已經忘記自稱本宮了,已經放下了他的太子殿下的尊嚴,急聲發誓道。 盡管這誓言讓他一萬個不愿意,還有非常嚴重的挫敗感,但是從他內心來說,他是絕對不愿意讓顧三死的,甚至就連薛云霖,他也從未想過要讓他死。更何況顧三在他面前死,顧三要真是就此死于他面前,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會活在驚怖與愧悔之中了。 嘉宜聽他發誓了,有些動搖了,手上那把匕首壓|在頸側肌膚上的力道也稍微輕了些,慢慢地停住了后退。 然而她還是狐疑地看著他。 傅以桓見自己說的話有用了,便趕忙再接再勵說:“顧三,你相信我,放下刀,放下刀……我跟你說,云霖在哪里,我也不要你回答我什么為何要選擇云霖的理由了……” 他的語調是如此|寵|溺和溫柔,又清朗干燥,加上他臉上此刻顯露出的柔情,以及他俊美如玉的臉,天底下能抵抗他此刻魅力的女子不多。嘉宜也微微有些迷惑了,放松了下來。 傅以桓將嘉宜的表情看在眼里,一個箭步上前一只手握住嘉宜的手腕一拉,將她握住匕首壓|在頸側的那一只手拉開,緊接著再抬起另一只手一記掌刀砍下去,砍在嘉宜握住匕首的手腕上。 嘉宜吃痛,手一松,那一把鋒利的匕首就落到了東宮書房厚厚的地衣上,傅以桓一腳踢過去,將嘉宜手中掉落的把把匕首踢開到殿宇的角落處,緊接著他逼視著嘉宜,俊目圓睜,眼底泄出又怒又傷…… 他大口的喘著氣,光潔的額頭上甚至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的心在胸腔里如同飛龍那樣左突又沖,想要沖破他的胸腔,騰空而去。 兩人隔得前所未有的近,嘉宜甚至能嗅到他急速喘息噴出的氣息,他的眼圈是紅的,額頭青筋都暴起。 嘉宜看他這樣,莫名心里一陣心傷,就像是當年她告訴了老太太傅以桓對她的情意,然后在老太太開解之下,決定徹底放棄這個人時,一摸一樣…… 有些愛情就像是當年的梅園的紅梅,只在彼時彼刻開放,過后,回想起來,鮮活的花朵已經變成了記憶中的那畫上艷梅。 她全身顫|抖,眼角流下一行清淚來。 看到嘉宜的眼淚,傅以桓忽然泄氣了,隨之而來的是全身力氣都消失了一樣。 他甚至握不住那一只在夢中無數次想要握住的手腕,他很想多握住一會兒,感覺到手指下那活生生的只屬于顧三的肌膚,帶著些許溫度,滿指滑膩。 無力地松開手,他低頭俯視著嘉宜,眼中慢慢浮起水霧,水霧里彌漫的全部都是痛苦。 嘉宜咬唇,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垂眸下去,良久她終于是開了口:“殿下方才所發的誓言是真的嗎?” 傅以桓聞言,長長呼出一口氣,他轉身往紫檀書案那邊走去,快要走到書案前時,竟然踉蹌了一下,好在他一伸手扶住了書案的邊緣,他隨即背著嘉宜低聲道:“真的,顧三,你回去等著吧,要不了多久云霖就會回京了。” 嘉宜聽了滿心狂喜,然而看著那個蕭索的背影,那狂喜的心情很快就煙消云散了,她想對傅以桓說聲謝,可是卻說不出口來,因為覺得諷刺。畢竟她覺得自己和云霖并沒有做錯什么,造成現在這種局面不過是因為傅以桓的小心眼兒和所謂的執著造成的。 “殿下能告訴我,云霖什么時候能回京嗎?這還有兩三個月就要過年了。”她小小聲地問道。 傅以桓頓了頓告訴嘉宜,過年的時候薛云霖應該能夠回京,他們一家能夠團聚。 “殿下……你多保重……”嘉宜小心翼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