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何湛姑且認為此人是在擔心:“多謝。勞煩。” 守城人打了個哈欠,說:“你呀,縱然沒有賊心,但眼下關(guān)頭,全城封鎖,誰給你的熊心豹子膽往鹿州跑?這不是攬事嗎?對不起了,上頭的命令,給我抓起來!” 此言一出,從黑影中迅速跑上來十幾個人,當即擒了何湛。 何湛:“……” 何湛不知該喜該憂,管事的在這方面能力一向出眾,錢財人情定不會少了他們的,但若何湛因此就能輕易出城,他就真該擔心擔心常州的防衛(wèi)了。可眼下…他是真出不了城了啊! 守城人顯然是負責抓捕往鹿州逃竄的jian細的,冷著臉看向何湛:“不好意思了,照例抓回去審訊!” 何湛:“…誰下得命令?” “現(xiàn)任護國大將,從前大名鼎鼎的鳳鳴王。我勸你識相點兒,將你出城的原因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這樣還能少吃點苦頭。” 得,大水沖了龍王廟。 “我要見他。” “你是哪里跑來的小嘍啰,說見就見?將軍在戰(zhàn)場上力抗敵軍,怎么會有空見你?” 何湛扯風帽亮牌子,咬牙切齒吼道:“我是他爹!” …… 攝…攝政王!! 軍營中的寧祈正在專心致志地看著軍防部署。他赤色兵袍外套了銀色盔甲,在燭光的映照中,美入畫的眉目像是染上了一層霞光。若說美貌也能奴役人,寧祈定是其中王者。 何湛叫一隊人押著進來,寧祈抬頭看他,猛地蹙起眉來。 何湛指了指寧祈,對守城人說:“你問問,我是不是他爹!” 縱然寧祈長得漂亮,守城人見他是連大氣都不敢出,別說問這種話了,只喏喏地匯報道:“…王…王爺要出城,小的以為…以為…”結(jié)結(jié)巴巴,什么話都說不利落了。 “我知道了,你們退下吧。”寧祈冷著臉說。 待一干人退下,寧祈才將視線移到何湛身上,說:“你怎么來了!…你自己逃出來的?”寧晉不可能放他一個人出關(guān),按照何湛的性格,能將所有事置之不理,那他就不是何湛了。 不待何湛回答,寧祈冷冷吐出三個字:“滾回去。” 何湛從袖中掏出匕首來,走到寧祈面前,“啪”一聲扣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要么你放我出關(guān),要么我就綁了你作人質(zhì)出關(guān),寧祈,你選吧!” 寧祈什么都沒說,將守城人叫進來簡單交代幾句,時不時看向何湛,過后,守城人走到何湛面前鞠躬行禮:“小的這就帶王爺出城。” 何湛:“……” 太順利了!許是叫玄機子教導(dǎo)了一番,寧祈總算沒有那股別扭勁了。感謝玄機子。 何湛撿起自己的小匕首,對守城人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寧祈卻上前攔住何湛的去路:“我給你十天的時間,倘若你回不來,大軍南下直攻鹿州。” “怎么?還想著給我收尸呢?可以啊。” 寧祈:“倘若你能回來,那幅先周盧鼎的藏書文帛就是你的了。” 何湛一激動,大叫道:“娘的,你可別后悔!”何湛說著就要拉守城人作證,免得寧祈出爾反爾。 寧祈上前,單手環(huán)住何湛的肩,將他往懷中攬了攬,但他動作很是干脆利落,讓人生不出非分的遐想,像是多年朋友分別時的擁抱,心中雖然不舍,但嘴上仍要囑咐一聲珍重。 守城人將何湛一路護送出關(guān),潛入到鹿州地界。 到了鹿州,民間的幾股起義軍正策劃著聚首開大會,想趁亂聯(lián)合起來對抗謝驚鴻,以此博得三府的地界,之后再找機會跟靖國搭上線,最好能爭取到靖國的援助和支持,調(diào)轉(zhuǎn)大軍往姜國朝廷。 何湛跟從前埋在起義軍中的暗樁搭上線,有幸來他們的會盟大會中瞻仰一番。 幾位首領(lǐng)來的時候還是晚膳時辰,各個都揣著咸菜饅頭來的,樸素得不像話,外頭打仗的打仗,但百姓還是要生活的,如今戰(zhàn)事連綿不休,百姓的日子的確是苦了些。看來的確是被壓迫得慘了,才想著反抗。 在準備階段,何湛自作主張到不遠處的酒樓里點了些菜,裝到木盒中,提到會盟的地點。 “快點說吧,俺一會兒還得回去劈柴呢!”大漢啃了口菜餅,還是熱的。 “哼!匡正天下,乃人間大義,怎的還比不上你那些個粗活兒嗎?!”書生憤懣道。 大漢瞪眼:“怎么,人間大義不用吃飯啦!你上次說啥來著,民以食為天,別欺負俺不認字,就在這里亂訓(xùn)俺!俺都學著呢!呸!” 書生:“……” 何湛:“……” 何湛將盛菜的木盒子掂到桌上,說:“那個…不如咱們先吃飯?” “你…你…你誰來著?” 何湛:“…先吃飯,先吃飯。” 起義軍的路子有點野,大都是鄉(xiāng)里起來的農(nóng)民,也有屢試不中的秀才,還有窮得叮當響的商賈,加上何湛這個半官不官的,三教九流倒是湊得齊全。 何湛不指望這群人真能翻騰出什么滔天大浪來,不過這一部人若是能用得好,的確能成為一股神秘的力量… 席間,何湛言自己是靖國的商人,在靖國見到鹿州逃竄過來的女子,本著古道熱腸,決心幫上一幫。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這才一路南下到鹿州來,想跟他們一起反抗鹿州郡守,讓姑娘們都能回家與父母團聚。 何湛說話有些市井氣,但又不是粗鄙一流,總之叫人聽著很受用。一趟春秋大義從他嘴中說出來,讓人聽了不禁為他的俠肝義膽熱淚盈眶,什么“我為蒼生”的雄心壯志都被何湛的話語激發(fā)出來,個個都振臂高呼,揚言要為百姓作出貢獻來,即使身湮于歷史長河,也定要留下些功績。 與此同時,常州郡守將受理“藥引案”一事公布出去,何湛令起義軍中的人將此事流傳到大街小巷中去,并在暗中募兵買馬,因藥引案為由所聚集的兵力不少。 十天,何湛真用了十天的時間。 原本謝驚鴻將戰(zhàn)線橫向拉得很長,戰(zhàn)斗力逐漸疲軟,謝驚鴻見時機得當后,定會將何湛殺死楊坤一事抖出,以此來擾亂軍心,寧祈知道如此拖延下去定不是辦法,所以決定集中兵力先奪得鹿州,從謝驚鴻的火線中撕開一道口子。 雖然是驚險的一搏,這么多年來,他也沒打過這么沒有把握的仗,但若一直這么拖下去,或許只會讓謝驚鴻吃得死死的,等到那時,靖國會毫無反抗之力。 寧祈一邊緊鑼密鼓地點兵部署,一邊心如擂鼓地等待著何湛的來信。 這十天,似乎要比往常的十年都要漫長。 直到他下達命令前的那一刻,何湛的信終于送到他的手中,信簡單得不像話,只有寥寥幾個字—— “里應(yīng)外合。藏書文帛。” 力透紙背,可見寫信的人是何等的自信。 從前少年時的何湛就是這樣,明明是個病弱鬼,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比誰都要意氣風發(fā)。 忽地,一個副將從帳外沖進來,驚慌失色,氣喘吁吁,連話都囫圇不清楚了:“將…軍…將軍!” “怎么了?” 他顫著手指向帳外,聲音哆哆嗦嗦:“那個…那個…皇……” 寧祈順著他的手往外看去,副將話還沒說全,寧祈就看見一臉蒼白的寧晉出現(xiàn)在門口。 副將可算憋出話,大喊道:“皇上駕到!” 寧晉臉色蒼白得像紙,如同覆了一層寒冷徹骨的白霜,連嘴上都沒有半點兒血色,面容可見風塵仆仆的疲倦,莫名的迫意壓得人說不出話來,寧祈歷任多朝,天子威嚴能這么強盛的,寧家除了寧晉,無出其二。 寧祈俯身行禮。 寧晉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問: “何湛,在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 何湛:怎么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寧晉:cao。 第133章 黑夜 靖國皇帝私自出宮前往邊關(guān),竟是連一個隨從都不帶,保護他的人只有幾名影衛(wèi),怕只有寧晉才能做出如此驚世駭俗的事來。 寧祈俯身,答:“他在鹿州。” 寧晉震怒,上前抓住寧祈的領(lǐng)子,質(zhì)問道:“誰允他去的!邊境線不是已經(jīng)封鎖了嗎?” 寧祈低眉,面上看不出任何波瀾:“臣知罪。” 寧晉恨得咬牙切齒,若無寧祈松口,何湛定是出不了關(guān)的。這個人…竟也敢縱著他去!寧晉平了一口氣,放開寧祈,轉(zhuǎn)身坐到帥案上,沉著聲問:“前方戰(zhàn)事如何?” “已集結(jié)兵力,明日攻城。何湛在鹿州似乎集結(jié)了一股不小的兵力,與臣里應(yīng)外合,先取鹿州。” “明日由你掛帥為先鋒,朕親自督戰(zhàn)。” 寧祈頷首。 “若三叔有個三長兩短,朕定要你不得好死。”一字一句咬得極重,仿佛真要殺了寧祈方才解恨。 寧祈:“臣遵旨。” 若何湛真有個三長兩短,哪里用得著寧晉動手呢? 翌日天還未完全亮的時候,戰(zhàn)鼓聲擂天動地,進攻的號角一聲長過一聲,靖國集結(jié)三萬大軍攻向鹿州。鹿州謝驚鴻在城上督戰(zhàn),曠野草色無垠,靖國大軍就像烏云一樣從碧空的盡頭一點一點壓過來,所過之處塵土飛揚,聲勢之浩大足以撼動天地。 謝驚鴻的兵力也早已在城門外集結(jié),城墻上也設(shè)下弓箭手作后排的火力,騎兵待陣,仗勢絲毫不輸于靖國大軍。 寧晉就將帥帳駐扎在交鋒戰(zhàn)場的后方,以靖國皇帝的身份督戰(zhàn),絕意取勝,誓死不背。 靖國將士不曾接到皇帝親自遠征的消息,如今能在軍營中一睹天子威嚴,得知皇上愿意與大軍同生共死,一同保衛(wèi)靖國疆界,不禁士氣大增,高唱著“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斗志昂揚地趕赴沙場。 這是一場惡戰(zhàn),雙方在邊城曠野上鏖戰(zhàn)一天,血流成河,卻仍難分高下,誰也不知道這場戰(zhàn)爭會持續(xù)多久,排陣布兵來回攻防幾輪,雖然靖國仍保持著優(yōu)勢,但謝驚鴻用兵的確老辣,詭計多端,令人防不勝防。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來,若再打不開邊關(guān)的這道城門,靖國大軍必要先行撤回去,到時候現(xiàn)如今的優(yōu)勢就會被一點一點消磨。 就算是士兵,也經(jīng)不起這樣的消磨。 謝驚鴻知道他無需反攻為勝,只需像現(xiàn)在這樣耗下去,靖國自會不敗而退。 雙方爭斗本是僵持之局,不想平靜的城中忽然就沸騰起來,仿佛一點星火落到干柴上,瞬間燃燒到整片鹿州大地。 前頭士兵正在鏖戰(zhàn),謝驚鴻沒料到竟會后院起火,多股起義軍如同商量好似的占領(lǐng)府衙,擒殺鹿州多名官員,并以迅雷之勢壓向邊關(guān)。 謝驚鴻從未把這些不入流的起義軍放在心上,縱然之前有人匯報說最近起義軍動靜很大,他都未曾注重,一方面是因如今對付靖國是重中之重,一方面是因起義軍中多是草莽野夫,不足以成大事。可就是這點輕心大意,就讓他勝券在握的局勢陡轉(zhuǎn)直下。 謝驚鴻即刻令謝老七帶城中作后排火力的兵力去鎮(zhèn)壓起義軍。 謝老七受命。 夜色濃重如墨,朗月當空,尋不見一點星星的痕跡。謝老七率兵前來,從烈烈火光中看到起義軍的首領(lǐng),他就立在馬上,眼睛比明月都要亮,帶著半分不羈半分冷厲,越過黑沉沉的長街,看向了謝老七。 謝老七驚了驚眼:“少主?!” 他不是…已經(jīng)被下獄了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鹿州? 黑色戰(zhàn)袍如烏云般翻涌,何湛手中的長劍反出冷冽的光,道:“你老子我姓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