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寧晉只見何湛臉上全是委屈,立刻意識到何湛是怎么了。 陡然而生的全是怒火,鋪天蓋地,似乎比外頭的雨來得都是猛烈,他將何湛按在床上,狠著眼將何湛的面容看了個遍:“是誰?” 何湛聽不清他說話,見寧晉將他推開,眼里疑惑而茫然。他將寧晉的手捉住,放在唇邊舔了幾口:“幫我…” “……” 這場情事持續(xù)越久,何湛的意識就越清晰。 床上一片狼藉,寧晉就將他抱起來抵在窗上。 盡管周遭黑暗,何湛仍能看見寧晉沾染著愉悅的雙眼。背脊觸到冷硬的窗扇,他更加清楚得感覺著寧晉的存在,之前因藥力催發(fā)時所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在他腦海也愈發(fā)清晰起來,清晰到何湛恨不得死回去! 臉…!他的臉!都沒!有!了! 這是在東宮偏殿,何湛不敢大聲,忍得眼角潤濕一片。寧晉原本不覺什么,可見何湛如此壓抑,竟得了異樣的趣兒,尤其是在屬于寧右的宮殿當中,寧晉心中的感覺更加強烈,攻勢更為迅猛。 小太監(jiān)倚著柱子打盹,外面風聲雨聲交加,將殿內壓抑的曖昧不清的聲音掩下,不叫人察覺。 小太監(jiān)睡得歪頭,差點倒下去,剛想抱著手再打一會兒盹,天空中一道閃電猛然炸開,他惺忪著一雙眼,在亮如白晝的那一刻似乎看到人影閃過,猛然清醒起來,再去看時卻什么都沒有。小太監(jiān)以為將枝枝葉葉的影子看錯了,沒怎么在意,倚在柱子上嘆了句鬼天氣,往廊檐底下縮了縮身。 何湛紅著臉躺在床上,寧晉剛剛放開他不久。 藥勁早已下去,可寧晉卻像個不厭的饕餮,狼吞虎咽拆骨入腹,活活像頭野獸。何湛腰肢酸軟,不敢再往他那邊靠,卷著被子往里頭扎,聽見外頭一聲雷響,他不自覺地顫了一下,將被子卷成一團,雙手捂住耳朵。 寧晉沒有注意到他這樣的小動作,聽到雷聲也只是本能地將何湛按到懷中去,摸到他的時候才發(fā)覺這人閉著眼捂著耳朵,恨不得將萬事萬物跟雷聲一起隔在外頭。 寧晉低低笑了幾聲。小時候兩人一起睡,何湛也怕,這么多年,竟一點都沒好轉。 何湛露出的一點點白皙的肌膚上全是情欲的痕跡,寧晉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藥力未散時,何湛的樣子…寧晉能記一輩子。 寧晉吻了吻他的額頭:“是誰下得藥…?” 何湛老實回答:“寧恪…他只是想作弄臣。” “你在維護他?”寧晉頓了頓,“不枉他曾在景昭帝面前為你求情。” 之前他一直讓何湛辭官,何湛也答應了,不想景昭帝未曾應允他的請求,何湛只能繼續(xù)留在朝中任職。 景昭帝回心轉意讓寧晉心中警惕幾分,他以為景昭帝留著何湛要做什么,去查了一番才知道,這一切都是何湛自己搗得鬼。何湛哄了寧恪去求情,那么個乖戾的孩子竟也聽了他的話。 寧晉雖然對何湛背地里的小動作有些不悅,可無奈何湛始終放不下手中的權力,他又能說什么呢?只要何湛開心,他睜一眼閉一眼,權當無事。 何湛憤恨道:“怕給你惹麻煩。臣才饒不了他!” 寧晉說:“景昭帝要我跟鳳鳴王去丹江治理水患,我不在京中,無法保護你。你這樣…我怎么放心?”今天是下藥,說不定明天就要下毒。想著這樣的事,他將何湛抱得更緊一些。 “明天臣就回府,就在府中窩著等你回來。”何湛撫了撫他半濕的額頭,“臣少年時考察過丹江的水系,關于水患,臣有計可行…你不必憂思。” “憂思,憂思,有思且憂。叔有計可解水患,有計能解相思嗎?” 何湛臉一紅:“你打哪兒學來的花腔?” “無師自通。”寧晉順著何湛光滑的背脊一路向下,眼里全是戲謔,“如此…或許可慰相思。” 雨勢時而狂時而靜,整個京城都籠罩在重云重雨當中,滿街都尋不著一盞燈。凌晨時分,賣餛飩的小店開了門,將風雨迎進來,屋中的煙被吹散在夜中。 一個人外頭攏著黑袍,赤著腳走進餛飩小店中。 店主滿手面粉,笑嘻嘻地迎上來:“不好意思啊,小店起個早包餛飩,不迎客。” 對方聲音很奇怪,如同被熱油燙過一樣,啞得如同破弦,說:“一碗。可以等。” “行!那您坐著,外頭風大雨大的,在小店避避雨也好。”店主沒再同他多說,轉身走到后廚里繼續(xù)干活。 跑堂的見這人奇奇怪怪的,臉掩在風帽下,看不見臉,心中警惕了幾分,抱手在一旁盯著這個人。黑袍人似乎只是找個地方避雨,但時不時地往外頭看,好像又是在等人。 一碗熱騰騰的餛飩上來之后,他也不喝,只捧著碗暖手。剛出來的餛飩自然熱,可他似乎也不怕,只唯獨怕冷。 在這兒坐了片刻,從店外跌跌撞撞地又跑進來一個人,同樣帶著風帽。 跑堂的上前說:“小店還沒正式迎客…” 來者舉手止住跑堂的話,坐在黑袍人的對面,將一錠銀子擺在跑堂的面前,冷著聲音說:“出去。” 跑堂的不敢接銀子,去后廚跟店主知會幾句。店主笑了笑,很識趣地將銀子接下,關上前門,帶著伙計到后廚去,將大堂留給兩個人。 來者將風帽褪下,露出那張英俊的臉龐,眼睛里全是顫抖和淚,呼吸也是不平穩(wěn)的。 黑袍人吃了口餛飩,啞聲問:“太子怎么了?如此著急?” 寧右說:“藥呢?你說要為我尋來藥的…那種能讓人忘記過去的藥…” “之前我問過你,你不是說不要了嗎?” “要!快將它給我!” 黑袍人說:“藥有三分毒,‘大人’的藥更是如此。太子可要考慮好。” 寧右知道… 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大人”的手下,他曾死過一次,叫“大人”給救了回來,“大人”似乎很享受玩弄人的感覺,藥中常會有三分毒性,不會要人性命,卻叫人生不如死。 正如黑袍人這般,保住一命,卻毀了嗓子冷了血,外遭的風雨對別人是冷的,可對他來說卻是暖的。 寧右知道之后,才會拒絕。 他從不忍傷害何湛,也不想傷害何湛,今夜與黑袍人再見面,原本是想回絕他,徹底與“大人”劃清關系。 寧右從太子府出來后,看見遠處電蛟飛動,可見又是一場雷雨。何湛少時不怕雷,可能是在邊關受了苦,回到京都后,寧右就注意到他怕打雷的事。 他念著何湛,怕何湛自己住在偏殿會害怕,才會想去偏殿陪一陪他… 寧右猛然握緊自己的雙手,掌心中全是血。 他到現(xiàn)在都不敢相信,自己視為神的人,竟會在寧晉的懷中… 一個連名分都沒有的賤女人所生的兒子,他怎么敢?他怎么配! 寧右:“給我。” 第104章 國師 寧晉和寧祈受命,啟程去丹江治理水患。 何湛回府后,借著養(yǎng)病的緣由不再到宮中去。景昭帝知道何湛在玉屏關戍守十年,落下一身病痛,對其很是寬仁,珍貴的藥材一味一味地往忠國公府里送,望其能好好調養(yǎng)身體。 寧恪還以為是那碗酥酪中的藥讓何湛舊疾復發(fā),生平第一次沒有因為自己的作弄而感到開心,油生出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他不知道這是什么感覺,只是這讓他很不舒服,讓他在一段時間內都不想見到何湛。 小混蛋不再找何湛麻煩,他就閑在府里。要不是青霄一碗藥一碗藥澆著,何湛得從府里發(fā)霉長芽。 寧晉寧祈走后沒多久,皇宮上下開始準備祭禮一事。 因今年龍王施云布雨打了盹,靖國上下旱澇災情嚴重,景昭帝將一直在天罡寺中修行的大國師請出,讓他為靖國百姓做一場法事,祈求上天護佑靖國風調雨順。 太子負責安排祭禮上的事宜,這場法事如期舉行。 太子的每道安排都恰如其分,儲君的能力,臣民有目共睹。 與此同時,丹江傳來睿王調水泄洪的消息,聽說睿王的計謀有效地抵擋住了洪水來襲,百姓對靖國安然度過這場水害的信心大增。 即便是何湛這般不想出府的人,也必得去參加祭禮,一同為靖國祈福。 在祭禮上,何湛有緣再見一眼大國師——藏客。 大國師長什么樣,無人可知。他經(jīng)常帶著金色的面具,上有迦印。 別人都說大國師藏客已有一百多歲,在隨靖國開國皇帝征戰(zhàn)之時,曾為其呼風喚雨,一杖掀起波濤,將戰(zhàn)船打沉。大國師在靖國河清海晏之后,功成身退,一直在天罡寺內修行,因此藏客在靖國里享有極高的聲望,就算是景昭帝也需躬身行禮,以示尊敬。 何湛見大國師仍健步如飛,雖然知道世上真有神仙這種東西,但也不會認為這個藏客還是那個隨先皇征戰(zhàn)的藏客。大國師只是衣缽,里面的人約莫是上一任藏客選定的接班人。 祭禮結束,大國師還要沐化皇族,“沐化”是指用草葉沾露水,灑在皇族人的頭頂上,意為“受福”——是個挺吉祥的儀式。 何湛自也逃不過。 等輪到何湛的時候,何湛雙手合十,低頭靜候露水灑下。幾不可聞,何湛仿佛聽到大國師低低笑了一聲,他睜開眼,見面具底下的那雙眼睛尤為溫和,卻也只是匆匆片刻,過后大國師就走向下一位皇族了。 何湛有些愣,難道大國師還記得他…? 何湛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讓大國師記著實在不是什么好事。 輪回數(shù)世,何湛見他寥寥幾面,對藏客大多的記憶還是在輪回之前的少年時期。 原因無他,大國師是寧祈的義父。 他小時就愛與寧祈斗,就是因為寧祈跟他太像了。 何湛是寧華瓊撿來的“野雞蛋”,得名受姓,成了個沾邊兒的皇親國戚,身上插滿鳳凰的毛;寧祈不同,他是大國師撿來的“黃金野雞蛋”,大國師說此人是護龍鸞鳳,與之有緣,故將其收為養(yǎng)子。寧家一聽這個小孩來歷不凡,為了“感謝”大國師的恩德,將寧祈收到寧家來,冊封為王,封號為“鳳鳴”,為王族效忠。 寧祈雖然年紀輕輕,但歷經(jīng)三朝,算是老臣,寧家內斗歸內斗,但每個人都很信任寧祈,一些無關政斗的事都放心交給他去做。 當初大國師或許是想保證寧祈能在朝中立足,曾當著寧家先祖的面,讓寧祈立誓效忠寧家。 何湛不知道他發(fā)了什么誓,反正就是很毒很毒的誓言,毒到寧祈到現(xiàn)在都沒敢娶新娘子,而立之年還在拼死拼活地為靖國江山效力。 寧家正統(tǒng)的王的封號都是“寧平王”、“寧燕王”、“寧敬王”之類的,唯獨寧祈不同。 當初何湛還以為寧祈是“獨得皇上恩寵”,不想寧祈也是個小雜毛鳳凰。何湛最喜歡跟他一起玩了。同樣是雜毛,寧祈從小就要學習四書五經(jīng)六藝七門八竅九章算術,跟他一比,何湛簡直像活在天上,除了每天要吃藥之外,何湛偷花上樹翻墻推牌摸魚戲蝦,全都玩了一個遍。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何湛見寧祈這么慘,每天都樂得不行。 若說大國師還記得何湛,那肯定是記著他經(jīng)常欺負寧祈的那茬兒。 …老人家記性真好。 何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完禮程,事后大國師沒有跟少時老夫子留何湛罰站那樣留下他,若無其事地隨景昭帝入宮去了。 何湛送完景昭帝一干人,準備打道回府,上馬車時聽見一旁的馬車里傳來嬰兒的哭聲。何湛著意看了一眼,才發(fā)覺是太子府的馬車。 小郡主也來“受福”,許是離了太子,現(xiàn)在正在車廂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郡主的抽泣聲就像鞭子一樣抽在何湛的心中。 這是寧左的孩子… 寧右無暇照顧小郡主。房芊芊死后,府中的小妾都被寧右以悼念亡妻之由遣走了,府上女眷很少,寧右請了幾個奶娘照看。可畢竟不是親人在側,小郡主也是個愛哭鼻子的,成日里找不著寧右就哭。 奶娘不得已抱小郡主下了馬車,便走著便哄,讓小郡主瞧著新鮮事務,希望能吸引她的注意,讓她不再哭。 “小祖宗…可別再哭了…!這樣,讓奴婢怎么辦啊?” 何湛走過來,奶娘抱著小郡主給他行禮:“國公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