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寧晉:“我都不讓他們告訴你了。” “真沒事?” 寧晉見他蹙著眉頭,不忍再讓他擔心,握住他的手說:“只是輕傷。” “別…別嚇我。”何湛無可奈何地嘆聲說,“我不在你身邊,沒有辦法保護你,你一定要小心。” “叔,我沒事。”寧晉親了親何湛的手指,“真的。” 何湛勉強笑了笑:“查出是誰了嗎?” “潘威。你…還記得嗎?” 怎么會不記得呢?何湛:“怎么會是他?” 當初何大忠以死明志,這就證明這是冤假錯案,潘威也因此被革職。他會出現,實在不是什么好征兆。為什么偏偏要刺殺寧晉呢? 寧晉答道:“他說是有人指使,我已經叫人去問了。” “無論使什么手段,都要從他口中撬出幕后指使來。” 寧晉雖然欣喜何湛能來,可看見他竟會如此擔憂,心中甚覺后悔。不過是一場行刺罷了,他身為睿王,以后這樣的事還會少么? 何湛陪著寧晉直到傍晚,中途便得知這個小崽子壓根沒受什么大傷,只胳膊上劃了淺淺一道,當即冷下臉,盯得寧晉頭皮發麻,扯著何湛的袖子同他認錯。 何湛生氣歸生氣,但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喂寧晉吃了飯。等到夜再深些,影衛那邊果然從潘威牙齒中撬出了消息來。 “對方帶著面具,連他都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對方說,若王爺問起,就讓他轉告您,他…之前已經提醒過國公爺了。”影衛的聲音越說越小。 寧晉疑惑地看向何湛,可何湛自己都一頭霧水。 忽地,何湛腦海中浮現一句話——“何湛,讓睿王小心一點哦。” 寧恪…! 他驀地一驚,眉頭深皺。如若寧恪真要殺睿王,不會讓潘威這樣的角色來,這只是一個警告,但警告得不是睿王,而是他。 寧恪知道些什么?知道他其實是在為睿王籌劃嗎? 寧晉從他神情中看出端倪,問:“叔可是有什么頭緒?” “…沒,一時想不出什么。” “無妨,你不用擔心,我會應對好一切的。” 影衛俯身退下。寧晉想跟何湛喝幾杯酒,何湛奪了他的杯子,說:“少喝酒,最近警惕一些。” 寧晉眼睛水漉漉,委屈地說:“胳膊疼。” “少來這一套。臣明日不用到太子府去,今晚留下陪你。” 敢情要去太子府的話,他就不愿留下了?寧晉不太悅,可何湛愿意留下來,他已一本滿足:“真的?” 何湛說:“臣在外間睡。” “……” 果然是惹炸毛了。 翌日,何湛沒有回府,吩咐馬車來,親自去了一趟皇宮。他去請見淑妃娘娘,景昭帝也在淑妃的宮中,見何湛請見,景昭帝問他來宮中所為何事。 “臣之前留了幾本書給四皇子,今進宮來問問他的功課。” 景昭帝大笑道:“太子說你舊疾在身,不便cao勞,望允你不再管那個小魔王,朕還以為你被恪兒煩得不行了,看來并非如此呀。” 淑妃濃麗的眉眼帶了些艷笑:“恪兒肯跟著太師學,自是好的,皇上怎的總要說他是小魔王?您可不許偏心,前幾天恪兒還說要太師教他騎射呢。” “好。好。愛妃說得對,那個小子聰明,若是肯學,來日也能成器!不過,這還要問問何愛卿肯不肯教了。” “能得四皇子天資聰穎的弟子,是臣的榮幸,臣怎有拒絕的道理?” 皇上叫淑妃哄得很高興,見何湛也愿意,當即下旨允何湛進宮教導寧恪六藝。 何湛領命后,由宮人帶著,從小紫竹林中找到寧恪。 寧恪還拿著那根竹竿練習幾個基本的招式,他似找到另外好玩的東西,平常不再拿宮人取樂,每日都會來竹林中練劍。 寧恪的竹竿指向何湛,笑嘻嘻地翻轉著手腕,臉上明明還有少年稚氣,可一雙眉眼卻利得很:“你來找我了?” “臣自今日起會來宮中教殿下功夫。” 寧恪說:“那天,你可是說討厭我的。如今怎么改變主意了?” 何湛微微笑了聲:“臣的討厭沖著殿下,不像您,討厭臣,卻要將劍往別人身上打。” 寧恪歪歪頭,狀似天真無邪:“誰說我討厭你的?你這么好玩的人,我喜歡都來不及呢。” 寧恪竹竿一挑,打在何湛的胳膊上:“教我。” 何湛奪過竹竿,手腕一翻,以竹竿作劍,翻出漂亮的劍花來。寧恪的眼睛亮了亮,從別處再尋了根竹竿來,學著何湛的模樣,胡亂學一通,只照著葫蘆畫瓢,學出個樣子。 何湛直刺到他的胸口,戳得寧恪退后兩步,淡聲說:“臣教劍,喜歡與人對式。” 寧恪揉了揉發疼的皮rou,撇著嘴說:“何湛,我今天很開心的,你不要總招惹我。你不是個慣會討好人的小狗么?怎么到本殿下這里,就不會搖尾巴了呢?” “看來殿下還不知道臣為何會來這里。” 寧恪恍然點點頭,笑著說:“好啊,你將剛才的花把勢教給我,我就說一件你該知道的事。” 何湛沒作猶豫,將方才的劍花再同寧恪演示一遍,寧恪咯咯笑出聲,乖乖地跟在何湛身后學。 “腰!”何湛竹竿打在寧恪腰上,走過去把住他的手腕,“此式是用來迷惑人的,但亦是劍法中的招式,再怎么花哨,肩腰腿都要用上力,蓄勢待發,動如脫兔!” 話一出,寧恪翻轉的手腕一挺,直直刺出去,與剛剛何湛打他的那招無異。 寧恪再練幾遍,已有七分樣子。 何湛陪他練了一下午,寧恪滿頭大汗,幼嫩的小手被磨得發紅,他竟一吭都不吭,直練到自己滿意為止。 收勢,寧恪呼出一口氣,沖何湛笑了笑:“如何了?” 何湛睥睨他一眼,道:“尚可。” “明日再來。” “如此,殿下也該兌現諾言。” 寧恪將竹竿有模有樣地背到身后:“師父當真一點虧都不肯吃呢。” “臣沒有時間同你多耗。” “別擔心,睿王不會有事。您不如多去安王府走走,我的哥哥好像病得不輕。”他指了指腦袋。 第95章 雙生 因寧晉遇刺一事,何湛在睿王府中耽了一天。等到晚間回到忠國公府,他才聽下人說安王派人來府上請過,可惜何湛不在,來請的人只能回去。 何湛心中疑惑,不知寧左來請他作何,但念著天色已晚,只能先作休息,第二日再去安王府看看。 傍晚時分四方云動,將悶熱驅散,云端電閃雷鳴,雨嘩啦啦地落下來,催得花枝亂顫。 寧左坐在輪椅中,雙手交握,望著夜色中茫茫雨幕。婢女穿過亭廊,手中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苦藥汁。 見人來,寧左問了句:“吩咐去請三叔的人有回信了嗎?” “稟王爺,人回來了,但國公爺不在府上,不過已經跟府上管家打過招呼。”婢女將藥碗端給寧左,說,“爺趁熱喝了吧。” 寧左皺了皺眉:“不喝,味道怪怪的。” “太醫叮囑過的,這樣王爺的腿才能好得快些。陰雨天,腿可還疼著么?” 婢女一說,寧左才感覺到右腿上的絲絲冷痛,只能忍著將藥喝下。寧左說要再去書房看看,婢女依命將他的輪椅推到書房當中。 書房中已經叫人收拾過了,恢復到原先的模樣。寧左已經找到博古架上的機關,他坐在輪椅上,面對博古架上的滿目琳瑯,只覺得那些小的陰影一點一點擴散開來,形成巨大的黑暗,似乎要將他吞沒。 寧左從沒發現自己的弟弟竟對三叔有這種心思。 寧右頂著父皇母后的恩命,十幾年未娶,居然是因為喜歡上了何湛。 當年忠國公府落敗,寧右就像瘋子一樣沖進大火后的府宅中,跪在地上挖得滿手鮮血,都要從中找出何湛來。那時候寧右才那樣小,就有那樣的毅力,硬是在火場中翻了一天一夜,直至昏迷都還喊著三叔,最后還是小六將他背了回去。 之后他們兄弟二人得到的消息都是何湛已在大火中喪生,也有人說見到過他出風臨關,往南方去了。但無論如何,這么多年來,寧右所心心念的人不過是一個死去的人。 寧左仔細看過密室中的布置,畫的擺放位置,泥塑木雕的寓意,都是來源于烏呼延的巫術,據說有招魂引魄、心意相合的功效。 這樣深的執念,讓寧左看著害怕。他深怕自己的弟弟會被這股執念毀掉,或者因這股執念而去毀滅他人。 越看,越覺得眼前充斥著令人暈眩的黑暗。 寧左心窩中仿佛燃起一把火,燙得他五臟六腑都在顫抖,急需找到一個發泄口,莫名的怒氣漸漸吞噬他的理智,他想砸東西,想將眼前所有的一切都粉碎掉。 寧左怒著將面前書案上的花瓷掃落在地,清脆的碎裂聲響在書房當中,外頭猛地雷聲大作,寧左捂住自己狂亂心口,正將自己難以控制的情緒按下,卻見書房的門被緩緩推開。 從門后走出的是一襲黑衣的人,像是要與黑夜融為一體,若非雷光閃現,寧左都看不清他的模樣。 “我不是跟哥說過,不讓你碰書房的東西么?” 聲音如刀刃一樣冷硬,卻是那般的熟悉。 “你…你怎么來了?”寧左強壓下心頭的恐慌和不安,問道,“已經很晚了。” 寧右走到寧左身側,緩緩蹲下來,單膝跪在寧左面前:“哥動了不該動的東西。” “你已經知道了。”寧左瞇了瞇眼,“也是,這府中全是你的眼線。” 寧右央求道:“哥,別告訴三叔,行不行?” 寧左壓著聲音說:“二弟,你這樣不對的。你怎能喜歡他…?” “為什么不行?我不像哥,我不需要子嗣,也無意皇位,我只是想得到我喜歡的人。哥,我等了他好多年,從前我都以為他死了…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我錯過了很多次,不想再錯過這一次。” “如此,你該好好跟三叔說。”他指著博古架,冷聲說,“而不是用這樣的邪門歪道!” 寧右握住寧左的手:“我答應你,不再做了,你不要告訴他,好不好?” 寧左長嘆一口氣:“二弟,三叔有意躲著你的,上次他見了你的轎子,曾退過三條街,他可能已經察覺了。你明知道三叔不可能…你如此要偏執到什么時候?” “現在我是太子了,你知不知道,他每日都要去太子府陪著我。”他眼睛里全是孩子一樣的興奮,“他陪我下棋,教我箭法,我像你小時候那樣抱他,他都不覺得反感。哥,你說,怎么會不可能呢?” 寧左說:“姜國使節已經走了,再過不久,我的腿也能下地走路,到時候你還是安王。他陪著你,只是因為你是太子,一旦你回安王府,他還會來么?你怎么就這樣認不清呢?” “再等等,等等再換不行么?哥,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求過你,你就讓我一次。從前父皇就告訴我,因為你是大世子,我不能搶你的東西,這么多年來,我從未想搶過,凡是你喜歡的,我連碰都不會碰。唯獨這一次,你讓讓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