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唏哩嘩啦的瓷器碎裂聲中,弘時一臉桀驁看著躺在榻上的哥哥冷笑:“你能耐,你去啊,做什么讓額娘勸我?那玉米地里多累多苦你知道嗎?不知道就別說話,行不行?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說什么我不去對額娘不利,哼,你自己打小就學著討好東小院,連個丫頭的名字都叫小東,現在還要我也學你去討好茹佳氏那個女人,弘昀,我告訴你,爺骨頭沒你軟,爺頂天立地,這脖子,彎不下去。” 弘時的話,太尖銳冷厲,冷得弘昀四肢發顫,心底發寒,他看著這個自己回護了十年的弟弟,第一次開始自問,自己忍氣吞聲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嗎? 李氏看著目光膠著的兩個兒子,無措又無力,怎么辦,她該幫誰? “你骨頭軟,脖子彎不下去?”伴著沉郁危險的聲音,在李氏的左右為難之中,一身農裝的四爺邁步跨進房。 站在門口,男人冰寒的目光掃過回頭看到父親臉露驚骸的弘時,落在臉色慘白同樣驚怕不安的弘昀臉上。 看著這個體弱的兒子,四爺目光中的冰寒一斂,嘆了一口氣:“李氏,弘昀,出來給圣上磕頭。” 說罷,再沒看弘時一眼的四爺轉身便出了房。 弘昀用虛軟的胳膊想要撐起身,可是,心中驚惶的他卻屢屢失敗,最后,還是小東伸手從背后幫忙,才讓他坐了起來。 撐著身子靠在小東的肩上,領著戰戰兢兢的額娘走出房,弘昀回頭看向一臉驚懼的弟弟,嘆了一口氣:“弘時,還不出來見駕,傻站著發什么愣?” 看著哥哥與額娘的背影,弘時在原地躇躊了一下,最后還是咬了咬牙,走跟出了門。 臨水的廊道中,皇帝負手而立,看著腳下滿湖的碧水與湖畔蔥綠茂密的樹林。 這里是萬字房,位于圓明園后湖西,以漢白玉為基座,建于水上,是三十三間東西南北室室曲折相連形成“ 卍 ”字形的殿宇,萬字房周圍風景秀麗,夏涼冬暖,四時皆宜——老四讓李氏與她的兩個兒子住進這里,為的便是弘昀那孩子的身體吧。 看罷玉米地的皇帝興致不錯,便想看看弘曜時常提到的雖病弱卻聰慧仁善的哥哥,于是皇家父子孫三代便乘船而來,自萬字房東南的臨水碼頭上了連通萬字房各房的廊道,走到了最西北角這一塊兒。 只是,皇帝一行萬萬沒想到的是,還沒走近西北角,便聽到了瓷器清脆的碎裂聲,以及弘時的無禮又無情的喝罵聲。 一個十歲的孩子,不悌兄,不敬母,思想偏激,言詞冷厲無情,行事暴虐無行,這樣的孩子,居然會是懂事明理、穎悟仁善的弘曜的同歲哥哥! 皇帝詫異,只時,再想想,對弘時變成現在這樣的原因,也很了然——一 第96章 聰慧的哥哥身體病弱,愚懦的母親的放縱溺愛,使得那孩子變得驕肆而又自私,同歲天資超常,他永遠也追不上的弟弟,卻深得王父之心、皇祖寵愛,他會不嫉妒? 聽其言,觀其行,雖然年僅十歲,弘時這個孩子卻已從根子上壞了,要讓他改過來,除非老四花大力氣。 只是,再想想自己的八兒子、九兒子,皇帝心里又有些不確定,胚子就是壞的,下力氣就一定能改造過來嗎? 皇帝的思想偏移了片刻,又很快收回。 在廊道上聽到的一番怨怒之詞,估摸弘時日常沒少說。 父親與幼弟在地里勞作時,他裝病躲懶不算,還在房中怨兄罵母,滿腹不忿;不思已過,怨天尤人,不孝不悌,心胸狹窄,不堪造就。 只是…… 皇帝回頭,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氏與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弱,一個渾,相比起他指給老四的茹佳氏,德妃賞的李氏實在不會養兒子。 余光中,四兒子滿眼憂急看向弘昀的目光讓想要做些什么的皇帝動作一頓,最終只是輕哼。 “起。” 而后,再不肯看地上的母子三人一眼,轉身抬腳走了。 老四的家事,還是讓他自己處理吧。 皇父的不喜與厭惡,四爺看在了眼里,只是看著踉蹌著被小東扶起身的弘昀,四爺卻難掩心疼,他伸手拍了拍弘昀瘦弱的肩膀:“莫憂心,少思慮……回去歇著去吧,阿瑪晚上來看你。” 看著皇帝一行人順著沿河廊道慢慢走遠,弘時冷著一張臉,又氣又怕,轉頭狠狠瞪了一眼搖搖晃晃的哥哥,轉身跑進自己的房間,狠狠關上了門。 木門狠撞發出的砰然之聲,通過特殊相連的“ 卍 ”廊道,傳入了皇帝一行人的耳朵。 皇帝轉頭看了一眼老四鐵青的臉色,搖了搖頭,“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肖,你,想開點兒。” 想了想自己,深覺同病相憐的皇帝伸出手拍了拍四兒子的肩,“能正過來就正,實在不成,皇家不缺養一個廢人的糧食。” 四爺苦笑:“都是兒子無能,沒將弘時養好,才讓他成了今日這般樣子。” 弘曜看了一眼自責的父親,張了張嘴,最后卻什么也不好說,只回頭對著跟在身后的高勿庸使了個眼色。 “請萬歲爺恕罪,奴才高勿庸有話啟稟萬歲爺。” 皇帝看了一眼身旁沉下臉的四兒子,感興趣地地哦了一聲:“高無庸?朕赦你無罪,說。” 高勿庸一聽大喜,重重磕了幾個頭,磕得滿眼淚花地抬頭看了他家主子一眼:“這些話,本不該奴才一個下人來說,只是,茹佳主子不好說,弘曜阿哥不能說,如此,便只有奴才替我們主子爺說了。” 皇帝看著臉色越發難看的四兒子,戲謔地笑了笑。 高勿庸不敢再看他家主子爺的臉色,低下頭顫聲道:“四阿哥進宮這些年,我們主子爺日日將三阿哥帶在身邊教導,只是因著昔日太醫言道三阿哥不禁嚇,主子爺管教三阿哥時便重也不是,輕也不是。 三年來,主子爺在三阿哥身上所花心力何其多,他甚至熬夜親自為三阿哥編寫過習作。” 高勿庸沖著皇帝又重重磕了個三個頭:“爺的性子,除卻萬歲爺,再難聽進誰的勸,奴才求萬歲爺勸勸我們爺,別再夜夜不寐,自苦傷身。” 看著趴在廊道上不停砰砰磕頭的高勿庸,皇帝樂了:“老四,敢求到朕面前,你這貼身太監膽子可不小。” 四爺抬起腳一腳將高勿庸踢翻在地,也沒管他一臉驚怕翻過身再次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回頭彎腰向皇帝請罪:“阿瑪恕罪,這奴才今兒失心瘋了。” 皇帝笑著搖了搖頭,目光掃了一眼一直跟在身邊的李德全,嘆了一口氣:“這奴才跟了你三十多年,若心性不好你就不會用他了,既用到現在,這奴才定是忠心的。” 皇帝轉身抬腳繼續走,一邊走,一邊與兒子說話:“像李德全也跟了朕五十年了,別的不說,朕高興不高興,最先知道的必定是他,然后,這老奴才必然想盡千方百計的哄著朕開顏。” 皇帝說著側頭笑睨了一眼李德全,李德全趕緊將腰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