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皇帝“唉”了一聲,覺得這孫子實在貼心,摸了摸他的頭,笑道:“嗯,會喝的?!?/br> 朱翊鈞又悄悄湊過來,像是說小秘密似的:“等喝了藥,就能吃糯米糖糕啦,很好吃的?!?/br> 皇帝被他逗得一笑,笑著笑著就咳嗽了起來。他一咳嗽,一屋子的人都跟著提心吊膽。可皇帝卻仍舊是一副慢慢吞吞的模樣,還含笑考校起朱翊鈞:“你這幾日,在府上有沒有用功???” “有的,我每天都有念書的,”朱翊鈞挺起胸膛認真說道,不等皇帝應下,他自個兒就炫耀的念起來了,“娘還教我《千字文》,我一聽就會了!我念給您聽啊——‘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他念道“藏”字的時候卡了一下,忘了詞,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左右顧盼見著沒人幫他念下去,一張臉漲的通紅,只好轉(zhuǎn)口又念起其他來:“禮曰:‘君子抱孫不抱子’?!?/br> 皇帝聽到最后一句話,不由得大樂,居然用了力氣把眼前的孫子給抱了一抱:“好啊,皇爺爺抱抱你……” 朱翊鈞也不怕,還湊過去親了親皇帝的面頰,水靈靈的大眼睛眨了眨,害羞的扭過頭去。 皇帝只覺得一顆心都被孫子化成了水,忙又叫左右端了朱翊鈞喜歡的糯米糖糕來,親自喂了他一塊,這才抬起頭和裕王妃李清漪道:“你帶鈞兒去側(cè)殿吃糕點,朕有話和裕王說。” 李清漪知道這是要說正事,自然不好留在這里,禮了禮便道:“兒媳明白了?!闭f罷,她對著捧著糯米糖糕吃得一嘴兒渣子的兒子招招手,柔聲道,“鈞兒,過來,咱們?nèi)ネ忸^吃?!?/br> 朱翊鈞正一手拿著盤子一手拿著糕,雙頰吃得鼓鼓的。看著母親招手,他很是聽話的“蹬蹬蹬”跑過去,還不忘朝著皇帝揮揮手:“皇爺爺,我去外頭吃。等吃完啦再回來陪你?!?/br> 皇帝見他那只抓著半塊糕點的小胖爪子,啞然失笑,不由和裕王說了一句:“你把孩子教的很好……”這話,到底是透出了少有的父子溫情。 裕王心中微微有些怔然,隨即便起身上前替皇帝捏了捏被角,很是溫和的道:“父皇身子可是好些了?就像是鈞兒說的,藥可一定要喝才是?!?/br> 經(jīng)了前頭朱翊鈞這么一鬧,皇帝心頭柔軟,也沒了猜忌的心情,少見的溫聲應了一句:“知道啦,朕又不是小孩?!?/br> 裕王一笑,又接著說道:“也是兒臣無能。前些日子,父皇病倒,內(nèi)閣諸人還能替著處理朝務,偏兒臣百無一用,只得在府中等消息,心里頭不免有些慚愧?!?/br> 皇帝聞言微微一嘆,拍了拍裕王的手:“你有這個心就好了。”他之前聽了裕王提及內(nèi)閣,不免一問,“依你之見,內(nèi)閣這幾日如何?” 裕王連忙笑道:“徐首輔老成持國,自是沒有差錯的,”他頓了頓,似有幾分躊蹴,沒有說完。 皇帝瞧出來了,不由詳怒:“在朕跟前,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裕王這才扭捏的把話說下去了:“兒臣只是覺得,如今嚴閣老致仕,徐閣老又門生眾多,朝中一呼百應……”他不敢再說下去了。 裕王的話雖然沒說完,意思卻表達的十分清楚:朝中無人能與徐階制衡,就怕徐階勢力漸漲。 皇帝面色也跟著微微一變,眼神猶如刀劍之利,許久方才冷然道:“那你覺得此事應該如何是好?” 裕王沒說話,好半天才咬咬牙,掀開袍角跪下去,恭敬叩首道:“兒臣以為,當召三邊總督楊博入京。楊總督久留九邊,勞苦功高,待他回朝,一文一武,相輔相成,朝中自然穩(wěn)如泰山?!?/br> 皇帝蹙了蹙眉,似是在想些什么,面色微微一緩,不由道:“起來吧?!?/br> 裕王額上的冷汗已然密密麻麻,聞言低低告了一聲罪,這才小心的起身。他此時想的乃是自己昨日里和李清漪的一番對話—— “徐階推倒嚴嵩,現(xiàn)今在朝中的聲勢極隆,一家獨大,陛下怕是早已起了制衡之心。殿下此回提起,必然是合了圣意?!崩钋邃粢活D,柔聲又加了一句,“只是,這時候卻不能提高師傅等人——他們是裕王府的講官,一提,必是要惹陛下疑心您的?!?/br> “所以,要提一個‘局外之人’?!痹M跞粲兴嫉慕恿艘痪洹?/br> “是了,”李清漪巧笑倩兮,語聲溫溫,“不過,這人情自然也不能白做,要賣給能買得起的好人家才是。” 言已至此,裕王和李清漪心有靈犀的對視了一眼,心中已然明白:能與徐階抗衡的人非楊博莫屬。 此人乃軍方重臣,九邊長城,能難的是文武兼?zhèn)洌暶憦匾粫r,若能回京提拔一二,確確實實能夠與徐階這個文官之首相抗。 第79章 山陵崩(三) 李清漪就在側(cè)殿,把朱翊鈞抱到膝蓋上,喂了他一塊糕就把那盤子剩下的糯米糖糕都給一起沒收了。 朱翊鈞眼巴巴的看著糯米糖糕“長了翅膀飛走”,十分心痛,眼睛都紅了,下意識的反駁道:“這是皇爺爺給我的。”在他的意識里,皇爺爺是最大的,所有人都要聽皇爺爺?shù)摹?/br> 李清漪嘆了口氣:“可你吃這么多,要是吃撐了,肚子難受怎么辦?” 朱翊鈞癟著嘴不吭聲,可眼睛卻還是盯著那盤子沒吃完的糯米糖糕,做不抵抗運動。 李清漪用帕子擦了擦他的面頰,把上面沾著的糖漬輕輕擦去,柔聲哄他:“還記不記得娘以前是怎么和你說的——蛇是怎么死的?” 朱翊鈞紅了眼睛,抽抽搭搭的點頭道:“嗯,蛇是撐死的、人是貪心死的。”他還是有點小委屈,看著李清漪明亮的杏眼,大著膽子說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可是宮里的糖糕好吃,又軟又甜,我很喜歡,還沒吃夠呢。” 李清漪接著教育他:“喜歡就更加要克制,要是一下子都吃完了,不僅你肚子會疼,下次也不能再吃了?!?/br> 朱翊鈞聽了這么些道理,雖是似懂非懂卻還是故作懂事的點點頭,有些艱難的決定道:“嗯,那我不吃了?!闭f罷,他又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李清漪的衣袖,眨巴眨巴眼睛,“那剩下的可以叫人包起來,帶回去下回再吃嗎?” 朱翊鈞自小便長得可愛,粉雕玉琢猶如觀音座前童子,眨巴著眼睛撒起嬌來更是十分的惹人疼惜。 李清漪看得笑起來,親了親他紅撲撲的面頰,笑道:“當然可以啦,不過要你自己去和皇爺爺說。好不好?” 朱翊鈞見她笑起來,不覺也跟著開懷起來,縮在母親懷里蹭了蹭,“嗯”了一聲,用力點了點頭。 李清漪轉(zhuǎn)頭朝著門口看了一眼,見著黃錦靜靜的站在外頭,做了個手勢,心領神會的把兒子舉起來抱到懷里:“糖糕吃完了,我們?nèi)デ苹薁敔敽貌缓茫俊?/br> 朱翊鈞點點頭。 李清漪順嘴和他說了一句:“皇爺爺病了,你要乖一點知道嗎?” 朱翊鈞又點了點頭。 李清漪見他今日如此乖巧,忍不住又低下頭,用額角碰了碰,親親他的小臉蛋:“鈞兒真乖?!?/br> 朱翊鈞眨眨眼,不好意思的笑了,害羞的把頭埋在李清漪的肩窩處。 李清漪抱著縮成一團的兒子緩步往正殿去,心里卻對皇帝和裕王的談話有若所思。 她之所以和裕王提議要把楊博召入京里,倒不是僅僅就為了制衡徐階。因為她知道:這事裕王就算不說,皇帝也已經(jīng)有了心思,與其讓楊博對皇帝感激不已,倒不如讓裕王趕在前頭把這事說了,賣個人情給楊博,交好軍方…… 李清漪一邊想一邊走,走到正殿門口,從門外往里面看了一眼,看見皇帝漸漸有了血色的面孔,輕輕的瞇了瞇眼,很快又琢磨開了:看樣子,也是時候,用一用海瑞這把“利劍”了…… ******* 宮里頭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成日里拿著命在刀尖上走著,好容易才把皇帝半條命給救了回來。 眼見著十二月年關將近,俺答早已退了,楊博被急召回京,皇帝也好的差不多了。京城上下都沉浸在一種很虛幻的寧靜之中,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叫人心里很是有些不安。 果然,還未等皇帝好全,淳安知縣海瑞一封《治安疏》就激起滿朝風雨。 據(jù)說皇帝剛剛看了折子,差點沒被氣死過去——要是一口氣沒上來,說不得就真的要被海瑞那份《治安疏》給氣死了。 比起那些一抬筆就能引經(jīng)據(jù)典,洋洋灑灑能寫許多本折子的御史言官來說,海瑞這奏疏還真是短小精煉。唯一比較特別的是:海瑞這人膽子太大——楊繼盛這種談笑刮腐rou的都只敢彈劾嚴嵩這個內(nèi)閣首輔,海瑞這一個小小小知縣居然敢寫折子罵皇帝。 沒錯,就是罵。雖然文人矯飾,說得好聽點,是叫勸諫,可皇帝本人只看了幾句,就知道這是罵他的。 皇帝這一氣,病上加病,太醫(yī)院上下頭疼不已,只得又拼了老命往著玉熙宮上下跑動。偏皇帝現(xiàn)下心里恨極,等著要和海瑞這個逆臣算賬,哪里忍得了這種“病去如抽絲”的療法?他令人從西苑的煉丹房里找出救急的丹藥,吃了幾顆,果是好了許多,越發(fā)鄙視起不知道修道只知道弄草藥的太醫(yī)來。 皇帝吃過丹藥,情緒稍稍緩和了一點,只是怒氣仍舊不平:“此人只比比干,難不成是把朕當做是紂王了?” 黃錦瞧著皇帝的臉色,好半天才勸了一句:“陛下莫要與這傻瘋子計較,聽說他上折子前就買好了棺材,就等著一死成名呢。” 皇帝聽了這話,越發(fā)氣恨,干脆把手頭的折子狠狠往地上一丟。可丟完了,皇帝又覺得心里憋著火,于是直接指了指邊上站著的小太監(jiān),開口命令道:“你!你去把折子給朕撿起來,從頭到尾給朕念一遍?!?/br> 那小太監(jiān)也是識字的,聽了這話只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撿起奏疏慢慢的念起來:“臣海瑞謹奏;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治安事。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惟其為天下臣民萬物之主,責任至重……” 皇帝忽然大怒,大喝了一聲:“給朕念得大聲點!”話聲落下,他不由得咳嗽起來,病重憔悴消瘦的雙頰顯出異樣的紅潮,重重一咳,竟是咳出星星點點的血來。 黃錦嚇了一跳,連忙撲上去服侍皇帝漱口喝藥,左右皆是噤若寒蟬,只有那個拿著折子的小太監(jiān)膽戰(zhàn)心驚的站在遠處,小心翼翼的念著海瑞的《治安疏》。他一邊念,一邊瞧著皇帝的臉色,當他念到“謹披瀝肝膽為陛下言之”的時候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小腿肚子一直哆嗦,生怕自己會被皇帝拉出去杖斃。 “……陛下則銳精未久,妄念牽之而去矣。反剛明而錯用之,謂長生可得,而一意玄修。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興土木。二十余年不視朝,綱紀馳矣。數(shù)行推廣事例,名爵濫矣。二王不相見,人以為薄于父子。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人以為薄于君臣。樂西苑而不返宮,人以為薄于夫婦?!?/br> 這說的是:皇帝啊,你才干了幾天,就被自己的妄念所牽,走了歪門邪道。剛強圣明都用錯了地方,以為長生唾手可得,整天修道想上天。你以為天子富有四海就開始大興土木,卻不知道這些都是民脂民膏。二十多年不上朝,朝綱敗壞,多次借著事例二賣官賣爵,導致名爵泛濫。你不和兒子見面,人們都以為你沒有父子之情。因為猜疑誹謗而屠殺侮辱臣下,人們都以為你沒有君臣之情。待在西苑里不回內(nèi)宮,人們都以為你沒有夫妻之情…… 海瑞這話短之又短,可他卻著實把皇帝罵了個狗血淋頭。不僅把皇帝最不想提的修道長生之事拿到臺面上罵了一通,還說他是“沒有父子之情、君臣之情、夫妻之情”。 要海瑞在眼前,皇帝非要吐他一口唾沫——關你屁事?!我修我的道,我求我的長生,兒子老婆都是我的,打死也活該,不見不瞧你一個小小縣令管得著嗎? 等到那小太監(jiān)念到:“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號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凈而無財用也’……”天下人都因為陛下您改了年號而臆想說是“嘉靖的意思就是家家干凈,沒有余財可用”。 雖然已經(jīng)看過一遍,可再次聽起來,皇帝仍舊是氣得不行?!芭尽钡囊宦?,皇帝手上的藥碗就給狠狠的丟到地上去了。 那捧著奏折的小太監(jiān)不敢再念下去,腿一軟就給跪地上了,兩腿哆嗦,底下那一塊地毯也濕了——這是嚇尿了。 皇帝嫌惡的看了一眼,揮揮手:“拖出去,杖斃?!闭f完,又指了一個太監(jiān)去,“你,接著往下念?!?/br> 皇帝一聲令下,那小太監(jiān)還來不及求情就被塞了嘴巴拖出去,另一個太監(jiān)頂替著接著念:“……不及漢文帝遠甚。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 這話說的是:皇帝啊,你比漢文帝差太遠了。天下人早就知道你不對了。 聽到這里,皇帝再也忍耐不下去,推開邊上的黃錦,目赤欲裂,怒吼了一聲:“這是哪里來的狗東西,寫了這么一篇烏七八糟的東西……”他口中喘著粗氣,聲音又粗又干,“好啊,天下人不值朕久矣,那就換個皇帝去啊……” 滿殿的人,包括離皇帝最近的黃錦和李芳都嚇得哆嗦起來,跪在地上不敢出聲應對。他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是氣瘋了啊。皇帝該不會懷疑是裕王逼宮吧…… 還未等這些人一團亂的想出什么,就聽皇帝一聲比一聲高,那沖昏頭腦的怒火仿佛點燃了整個玉熙宮,他冷笑著,尖利的聲音里充滿了猜忌和刻?。骸昂靡粋€‘二王不相見,人以為薄于父子’!那個海瘋子難不成以為只剩下裕王這一個兒子,朕就一定要對他好,只能把皇位就只能傳給他?!朕還有孫子,還有侄子呢!……” 這話一出,李芳和黃錦立馬就開始叩頭了,拼了命的喊道: “陛下,息怒啊……” 滿殿的人也跟著叩頭求饒:“陛下,息怒啊……” 一時之間,整個玉熙宮都是一片哭喊求饒聲。 第80章 山陵崩(四) 皇帝的怒火并沒有就此熄滅,反倒愈發(fā)的灼熱。他垂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芳,伸手一拂就把折子全都丟到了李芳的身上:“息怒?李芳,你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和裕王眉來眼去的事情。朕還沒死呢,你就想著謀后路,討好新君了?” 李芳被折子砸了一身,又痛又驚,嚇得渾身哆嗦,可他不敢應下——這種事一承認就是死罪。他咬緊了牙關,哭著道:“陛下,陛下,奴才對您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啊……”他伏倒在床榻下頭,額頭抵在地毯上,“奴才就算和裕王多說幾句為的也是陛下您啊……” 皇帝冷笑了一聲,恨聲道:“好伶俐的嘴巴,你倒是說一說,你和裕王勾勾搭搭,是怎么為朕好的?” 李芳連頭也不敢抬起:“太醫(yī)說,陛下的病不能大喜大怒,奴才也是怕裕王惹怒陛下傷了龍體,這才和裕王分說一二?!彼活D,眼淚也掉了下來,“再說,奴才伺候陛下也有大半輩子了,如今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便是討好新君又有什么用?” 皇帝聽了這話,神色微微一緩,淡淡道:“真會說話……” 李芳輕聲而堅定的道:“此皆奴才肺腑之言。”他心里輕輕松了口氣,知道自己這回是撿回一條命了。 皇帝冷哼了一聲,終于壓下了怒火,吩咐了一句:“把海瑞的折子送去裕王府給裕王好好瞧瞧?!彼Z聲極淡,“告訴他,朕只剩下他一個兒子,但也不是非他不可?!迸鹣氯?,之前的疑心也都去了,只是皇帝依舊忍不住想要敲打敲打自己的兒子。 李芳匍匐著去撿起那本折子,這才道:“是,奴才遵旨?!?/br> 待得李芳出去了,外頭徐階求見,黃錦得了皇帝的旨意便去把這位首輔大人請進來。 皇帝心知徐階這時候來這里必是為著海瑞的事情,生怕自己現(xiàn)下?lián)尾蛔。B忙就著水吃了幾顆提神的丹藥,稍稍養(yǎng)了養(yǎng)精神。待得徐階行過禮,皇帝直截了當?shù)膯査骸澳阏f,海瑞的事情該如何處置?” 徐階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皇帝的神色,這才輕聲道:“三司會審已經(jīng)定了,絞刑——誹謗君父,自然是死罪?!?/br> 皇帝默不作聲,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徐階:“那你,是怎么想的?” “臣覺得,若是叫海瑞這般輕易的死了,那就是便宜他了?!毙祀A輕聲道。 這話果是得了皇帝的應和,他咬牙切齒的道:“確是如此!此人如此辱罵君父,一死都不足以償其罪。”皇帝越說越覺得生氣,胸脯氣得起伏,“他說朕‘反剛明而錯用之,謂長生可得,而一意玄修’,彭祖能活八百年,朕為天子為何不行?他一介凡夫俗子又知道什么,竟然還敢妄加揣測……他說朕‘不見二王,薄于父子’,可這也是因為二龍不相見,為了幾個皇子的安危啊……他說朕‘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薄于君臣’,那也都是那些逆臣自找的,不懲治如何警惕后人……他說朕‘樂西苑而不返宮,薄于夫婦’,此帝王私事,與他一個外臣何干……” 皇帝說得氣喘吁吁卻又不斷,這些反駁的話顯然已經(jīng)在他腦海里徘徊許久,只等著和人爭辯一番,顯出他的英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