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裕王頗有幾分學渣面對嚴格變態老師的無措,只好苦著臉接著往下說:“正所謂‘圣天子垂拱而天下治’,這‘不敢為天下先’就是教育后人莫要爭勝,無為勝有為,要做到老子所言的‘無為而治’。” 裕王這坑坑巴巴,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話給擴展了一遍。 裕王覺得難堪,皇帝心里也不大高興——他自負聰明絕頂,博聞強識,不知多少學富五車、自命聰明的大臣都被栽在他手底下。結果到了兒子輩,只剩下兩個兒子,一個淺薄貪婪;一個資質平平……到了如今,連選都不能選,只剩下這一個了。 皇帝嘆了口氣,指了指邊上的位置:“行了,坐吧……今天也沒事,咱爺兩個聊聊。” 裕王受寵若驚的坐了下來。 “這慈和儉,你說的不錯,”皇帝咳嗽了一聲,裕王連忙端了茶盞上去,他滿意的抿了口,方才接著道,“什么是‘不敢為天下先’,范仲淹說的好,‘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主政之人就是要有不敢先天下之樂而樂的心懷。嘉靖三十四年地動之時,朕為什么讓京中大小官員自省?因為當時黎民受難,生民倒懸,朕心不安,朕心不忍啊……” 裕王功課上固然無有多少進益,但近來對于揣測圣意倒是有了不少進步,很能捧一捧皇帝的臭腳。他聞言,眼眶紅了紅,連忙從下頭的繡墩上下了來,跪在地上抱著皇帝的腿哭:“父皇對萬民、對兒臣的慈心,兒臣都明白了。是兒臣駑鈍,叫父皇勞心了。日后,兒臣定當更加用心。” 皇帝說得高興,見兒子態度似也不錯,這才稍稍滿意了點,扶了他一把:“行了,差不多也是午膳的時候了,你留下和朕一起用吧。” 裕王抹了抹眼睛,亦步亦趨的跟著皇帝入了內間用膳。 沒等用完膳,外頭的李芳忽然端了個托盤上來,一張老臉笑得和朵菊花似的:“陛下,大喜啊,這龍虎山所獻丹方制成的金丹已由人試用過了,應無大礙。” 這對于皇帝來說可是個好消息!皇帝頓時連飯都吃不下了,喜上眉梢,連聲問道:“試藥的太監都怎么樣了?”不等李芳回話,他一甩象牙筷,直接便道,“把那幾個太監叫上來吧,朕親自問一問他們。” 皇帝丟了筷子,裕王這個做兒子的也不好再厚著臉皮吃飯,他只得也擱下筷子,坐在一旁打量起那十個被引進來的試藥太監。 許多人對于皇帝修道服丹都有些誤解,只覺得皇帝吃了那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中間出點意外就要出大問題了,怎么居然還活蹦亂跳到現在?實際上,越是求長生的人越是惜命,尤其是皇帝這個職業,就更是疑心病重的厲害。皇帝喜歡煉丹,可是每回出丹,一要看丹方、二要看丹藥成色、三則是要看試藥人的反應。沒幾個來回,這丹藥是絕不會進到皇帝嘴里。 這回,那十個太監,有老有小有瘦有胖,皆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 皇帝頗是高興的打量了一下:“面色不錯啊。”他摸了把自己的長須,開口問道:“說罷,吃了金丹后,可有什么反應?” 幾個太監都是知道內情的,聞言便按照順序,一五一十的把服丹后的反應和感想說了一遍。 皇帝聽得十分認真,時不時的點了點頭,比上朝時還有耐性。待得最后一人說完,皇帝大為滿意,抬手便叫李芳端了金丹上來,看那興奮的模樣馬上就要吃一顆試試。 裕王在側看著那盛在木盤中金燦燦的丹藥,忽然心中一動,忽然開口道:“父皇,明年就是嚴首輔八十壽誕了。首輔大人為了父皇和大明鞠躬盡瘁,實是勞苦功高,兒臣倒是想要替他求個恩典。” 皇帝微微一頓,瞧了裕王一眼,神態帶了幾分縱容的慈和:“哦?”裕王和嚴嵩之間的恩怨,皇帝多少也是看在眼里,可他心里頭卻還是希望自己的繼承人能和嚴嵩關系緩和的。如今裕王這般表態,于皇帝而言,乃是有意示好嚴嵩。皇帝覺得兒子受教,自然是高興的。 裕王笑了笑:“聽說嚴首輔與嚴夫人少年結發,夫妻恩愛,數十年不曾有變。現下,嚴夫人歐陽氏身染重疾,首輔大人甚是憂慮,日夜難安。父皇今日既是得了這神妙金丹,不若賜些下去給嚴夫人,好叫她也養好身子,也叫首輔大人知道父皇慈心,日后更能安心辦差。” 皇帝聞言大覺滿意——在他看來,賜金丹可都是大大的恩典。之前能夠得賜的只有陸炳和嚴嵩這兩個最得皇帝寵信之人,歐陽氏一個普通婦人能得了,這可是天大的恩慈,是沾了嚴嵩和裕王的光。 皇帝想了想便叫李芳把金丹分出一半來:“去,送去惟中府上,給他夫人。就說是朕和裕王的心意。”他說到這,回頭和裕王溫聲說了幾句,“你能想到這,很好。嚴家素來忠厚,嚴首輔又是對國有功之人,你也要好好對待才是,不要為了些許私怨壞了君臣之情。” 裕王連忙點頭應下,可他心里想的卻是自己之前和李清漪說的一番話—— “世人都以為嚴家圣眷不衰,權傾滿朝,不可戰勝。而在我看來卻非如此,”李清漪言語淡淡,面色卻是十分沉靜,“正所謂‘七十古來稀,八十耄耋’,嚴嵩明年就要辦八十大壽了。尋常人家,這個年紀,大多都是在家安心侍弄花草,安度晚年。可嚴嵩卻還是牢牢把持在內閣首輔的位置上,因為他不想退,也不敢退。” “說句不好聽的:八十老兒,站都要站不穩,如何處理朝務大事?如何寫得出一篇篇言辭清麗絕妙的青詞,如何體察圣心之微處?嚴嵩現今還能支持著,一半靠的是陛下對他的感情和他本人久經仕途所歷練出來的經驗,另一半則靠的是嚴世蕃這個兒子。嚴世蕃再貪婪、再囂張、再jian猾,他卻是有一個誰也不能取代的優點。記得有一回,陛下下旨問內閣諸人一事該如何處理,嚴嵩、徐階、李本等皆是親自手寫了票擬呈上,陛下卻都不滿意,最后還是嚴嵩靠著嚴世蕃的回應過了關。可見,嚴世蕃實乃是滿朝上下最能體察圣心的人,之一。若能折下嚴世蕃,使得嚴嵩失去這個智囊,那么就離嚴家傾覆之日不遠矣。” “可有嚴嵩護著,嚴世蕃怕是輕易倒不了。” “誰說要讓嚴世蕃倒臺?”李清漪懶懶的笑了笑,可她眼中殊無笑意,只神色淡淡,越發顯得言辭如刀,“大明重孝,陛下如今又只殿下一子,更是注重孝道。若嚴老夫人過世,嚴世蕃為人子,自當辭官,扶棺回鄉,守孝三年。” “只要他這一辭官,一離京,就休想要再有翻身之日。嚴家也就再不是無懈可擊。”任你金鋼鐵骨,我也要敲出釘子來。 “可嚴老夫人……” “殿下放心,我不過是一說罷了,時也命也,只需靜待時機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我故意寫裕王學渣,也不是說裕王笨,只能說他是個普通人。明朝皇子一般都是出閣才讀書,之前只是在宮里識字什么的,還有連字都不認識的。裕王和景王前頭有兩個很得嘉靖喜歡的哥哥,在此之前幾乎不可能繼位,所以教育問題原本也是沒有人關心的。后來還是嘉靖三十一年徐階上書才出閣念書的,那時候都十幾歲了……起步晚,政壇上面又是風雨飄零,不能全心全意讀書,肯定比不上嘉靖的。 至于嘉靖,我個人覺得,他是那種聰明過頭又自私過頭的人,他心里其實都明白,可是他自己要修道長生永享天下,其他的就只能放一邊了——天大地大,他自己最大。 第67章 海禁 且不提,皇帝賜下金丹后歐陽氏如何之驚惶,反倒累得病情加劇的事,因為三月里,朝中倒是又有了件大事。 之前,胡宗憲在東南等地剿倭,有意招降被人暗地里稱作是“海盜頭子”的汪直。 這事,當初李清漪人還在白云觀的時候就曾聽說過一耳朵,甚至和裕王說過幾句海禁之事。 胡宗憲本人耐心十足,他從那時起便有了招安之心,先是放了汪直被關在牢里的父母妻兒,然后再把下屬夏正派去做人質,與汪直的義子幾次交涉,誘之以利,經過多年的經營和取信,這才把這位老jian巨猾的“老船長”汪直給引了上來。最后,他終于在嘉靖三十七年二月五日與杭州謁巡按王本固一起誘捕了汪直。 胡宗憲捫心自問,自己所為皆是為了東南百姓——自來興亡最苦是百姓,東南已然涂炭許久。他本人固然可以憑借戰功封妻蔭子,建功立業,但是這戰打得越久,國庫就越是吃緊,百姓越是艱難。 如今形勢日益明朗,汪直態度軟化,倒不如兩方各退一步,和平商談來得好。先令汪直等人約束了海盜倭寇,開通海禁,分利于民,然后再徐徐剿滅余寇,平定沿海。 此方為利民之策。 只是,連胡宗憲本人都沒有想到,朝中上下竟會對招安汪直之事反應如此激烈,就連他的靠山嚴首輔都因為朝議洶洶和老妻歐陽氏病重勞心,干脆放話讓胡宗憲殺了汪直來得好。 對于朝中那些清流來說,“脅從之賊可以招撫,首惡之賊決不可招撫”,汪直被稱作是“老船長”,乃是倭寇中的老大哥,若真的招撫歸朝,顏面何存,何以警示后人? 對于江南豪族望門來說,若汪直歸順朝廷,則海路一道將大半歸于朝廷,那么他們私底下那些獲利極大的走私買賣就徹底做不了了。金山銀山就此一空,如何忍得?再者,江南自古多才子,多有官員在朝為官,自當為其家族后臺而賣力諫言。 這般一來,胡宗憲的壓力就更大了。 然而,最鋒利的劍卻還是來自于東南本地那位杭州謁巡按王本固,此人以清官自居,痛恨倭寇,自然對于胡宗憲善待汪直之事看得很看不上眼。他屢屢上書朝廷,最后終于拔劍出鞘,直指胡宗憲本人,說胡宗憲收了汪直大筆金銀,這才“養寇自重”、“姑息養賊”。 王本固雖不過是七品巡按御史卻是代天子巡視地方,可以風聞奏事,直接上報天子。故而,胡宗憲這個一品總督,背靠嚴家大靠山的人也輕易得罪不起他。 這事可叫胡宗憲都嚇了一跳,幾乎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可不是王本固這樣自命清高、不怕人查的清官。他上給皇帝送白鹿祥瑞、下給嚴家送金銀打點,那可是大大的貪。雖說他沒有收汪直的錢財,可若真是查起來,那就是真的說不清楚了。 胡宗憲這下再顧不得汪直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也沒再啰嗦,直接上本奏報:“……直(汪直)等勾引倭夷,肆行攻劫,東南繹sao,海宇震動。臣等用間遣諜,始能誘獲。乞將直明正典刑,以懲于后……” 胡宗憲這話的意思是:汪直這些人勾結倭寇蠻夷,詩意攻打劫掠,東南sao動,海內也被他們的惡行所震動。臣用派間諜去離間這才能將這人誘捕歸案。求陛下請將汪直明正典刑,用來懲戒后來之人。 這是胡宗憲對王本固等“殺汪直”一派人的直接應對——你們說我收受賄賂、養寇自重,那我就直接上表請旨殺他便是。至于汪直死后,沒了約束的倭寇如何燒殺劫掠、報復諸人,我暫時也不管不了,自保要緊。 依著這般形勢,若無意外,被胡宗憲騙來的汪直大概是死定了。 只是,如今的大明,真正能做主的卻不是朝中群情激奮的大臣,也不是內閣幾位閣老,而是西苑里頭戴香葉冠、身穿松江布制道袍、一心修道的皇帝陛下。 這日,裕王服侍皇帝用丹,見皇帝心情正好,于是說了一句:“兒臣聽說,胡大人為了誘捕汪直,倒是對他許諾許多。胡大人乃一品總督,若是他都食言而肥,朝廷威信何存?” 若是換了以往,皇帝估計要抽“妄議國事”的裕王一頓,不過如今只剩下一個兒子了,很有些危機感的皇帝倒是會偶爾與他說些國事,稍稍提點一二。 故而,皇帝聽到這話,也不氣,只是對裕王這種略顯幼稚的話有些好笑:“對著這些亂臣賊子,何必談什么信用?”自來兵不厭詐,詐降也是一種策略。聰明人總是更喜歡使計。 裕王卻仍舊是正色以對:“若如此,今后還有何人敢輕信朝廷?汪直一死,東南等地的倭寇再無和解、僥幸之心,只得背水一戰,戰火怕是數年都不能止。” 皇帝聽著略有些新奇——他這些日子日日看的折子都是請殺汪直,以懲于后的,倒是少有裕王這般論調。他瞥了眼裕王,神色淡淡:“看你這模樣,倒是有些看法了?說說吧。” 裕王卻是小聲道:“這事自有父皇和幾位閣老商議。兒臣才疏學淺,見識短薄,真要是說出什么傻話,豈不是貽笑大方?” 皇帝見他不應,倒是更生了興趣,指了指邊上的位置道:“坐吧,”又詳怒瞪他,“朕讓你說,你就說!” 裕王這才道:“兒臣這幾日侍奉父皇,眼見著父皇如此簡樸,心中實在是心酸不已,”說到這,裕王用李清漪特意給他的帕子擦了擦眼睛,辣的眼淚一下子全都掉了下來,“雖說,‘儉以養德’,可父皇日日為國cao勞,還這般克己,兒臣這個做兒子的,實在是……” 皇帝見他這般哭哭啼啼,面上嫌棄,心里卻很受用:“這么大人了,還學孩子哭鼻子!” 裕王下意識的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結果辣的直眨眼,眼淚更是都止也止不住了。他語調里頭都帶了哭腔:“都說開源節流,兒臣就想著是不是尋個方法開源。后來見著汪直上表請求開港通市,兒臣就想著,這也是個法子啊……” 皇帝面色稍稍凝重,淡淡提醒了一句:“太/祖有命‘片瓦不可入海’。” 裕王很有點無賴模樣:“太/祖禁的是民間而非官府。” 皇帝聞言神色略變,看他一眼,沉了聲音:“接著往下說。” 裕王小聲接著道:“實在不行,先重啟市舶司。兒臣聽說,咱們這邊的絲綢、瓷器,運到外邊,那可真是翻了好幾倍呢——那些夷人就是沒見識!這生意,何苦要丟給那些海盜來做?自家賺自家的錢不好嗎?” 有道是投人所好。皇帝本人看著簡樸無求,可實際上他修道所費金銀極大,修道壇什么的更別提了。加上他當政以來屢有天災,先是地動再是雷火,這里修、那里補、這里救濟、那里賑災,每天都對著國庫和內庫發愁。 金錢是萬惡之源,可金錢也是萬眾所愛。至少,皇帝就愛的很,窮得做夢都想多撈點錢。裕王的話確確實實是說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只是,皇帝依舊有些猶豫和躊蹴:“重啟市舶司,說得好聽。碼頭要修,海軍要建的,船也要造……”說到最后,皇帝又起了退卻之心,隨口道,“戶部怕是拿不出銀子。倘若再有事故,豈不更生麻煩。” 裕王好容易才止住眼淚,連忙接著道:“重啟市舶司,最大的支出便是海軍和船只。所以才要用到汪直啊。此輩之前皆是以此為生,手中有船有人,又深知海上各路通道,若得朝廷招安,許他一二利益,自然要為朝廷犬馬,把守門戶……” 皇帝微微沉吟,依舊沒有作聲。 裕王只得接著往下說:“自然,這不過是一時應急之策,我大明沿海安危自然不能全然cao縱于汪直這般賊寇之手。待得市舶司有了進益,朝中也能騰出手了,自然能造大船、能建海軍。汪直等輩的生死,自當也全在父皇您的一念之間。” 皇帝實在是窮得受不住了,如今想著裕王所描述的美好情景,果是有些心動。不過,皇帝城府極深,倒也沒有立刻應聲,只是點點頭:“唔,此事事關重大,容朕再想想……”說罷,又瞥裕王一眼,“你也是,好好讓幾位講官給你講講經筵,別整日里胡思亂想。海禁乃是國之大事,輕言不得。” 裕王知道——這事怕是成了大半。他心中狂喜,面上卻是惶恐的低下頭:“是是是,是兒子妄言了。” 皇帝這才一笑:“行了,今兒留下一起用午膳吧。” 第68章 再孕 開海禁,這事可比汪直的生死都要來得重要。 皇帝先是召了幾個閣老來商議,后來又招六部高官商議。這一議二議,一拖二拖,直接就拖到了嘉靖三十七年的年底。 皇帝忙著修道、忙著和天生的各路神仙溝通自己的長生大業,很不耐煩和那些大臣扯皮,最后干脆放了狠話:“朕聽聞,江南豪族皆是私通倭寇,走私獲利。卿等屢屢阻攔,是收了好處不成?” 這話可比王本固參胡宗憲都要來得嚴重,畢竟王本固不過七品小官,可皇帝卻是頂頭大老板。加上本來骨頭最硬的言官都給皇帝打怕了,略吵了幾句就給縮脖子了,最后朝臣只得捏著鼻子認下來。 這就或許就是當封建王朝皇帝的好處了——你不要臉、不要皮的時候,沒人能斗得過你。 只是,這重啟市舶司乃是大事,便是皇帝也不好直接就蠻干。眾人商議來商議去,覺得一下子把沿海港口都開了,未免太過危險,還是要先試試水。于是,又為著要選何地開辦市舶司,開放何處港口而爭執起來。 到了嘉靖三十八年五月份,辦事效率低得可以的朝廷終于拿出了具體章程——先試著開放蘇州、松江等部分港口,于松江開辦市舶司,允許周圍邦國朝貢往來,所有出入船只皆需入冊登記,每筆交易皆要收納稅費,上交朝廷。 汪直這不知是倒霉還是幸運的家伙也死里逃生,被朝廷“廢物利用”了一下。 雖說這事乃是裕王府背后推動的,可很快,裕王府都就顧不上這些了——李清漪終于又有孕了。 自從嘉靖三十五年,王府長女早夭,裕王府就再無聲息。一晃眼就是三年,今上又只剩下裕王一個兒子,朝中上下甚至是天下百姓皆是翹首以盼。 如今喜訊傳來,眾人皆是大松了口氣。 嘉靖最是高興——他可總算是又等到朱家的大孫子了,不用再為后繼無人而天天求神了。他一時之間,激動的連經書都念不下去,叫人送了一盤的棗子和桂圓過去:意為早生貴子。 裕王這回倒是鎮靜了許多,先是令人把那盤棗子和桂圓端上去供著,然后又和李清漪說笑道:“這孩子倒是叫人等得心急,可見是個沉靜的性子。”自李清漪松口要孩子到如今懷上卻也是過了兩年左右。 李清漪笑了笑,睨他一眼,正要說他幾句,忽而覺得喉中很是難受,一點嘔意上涌,捂著嘴想要嘔。邊上的如英如玉連忙端了痰盂上來服侍,替她撫背,待得李清漪惡心的勁頭過去了,這才端了茶水上來漱口。 茶水清苦,到底還是稍稍壓下了那點兒惡心勁,李清漪對著裕王擔憂的目光,微微一笑:“沒事,就是有點,嘔……”這一胎的反應確實是比之前要來得嚴重,李清漪說著說著又惡心起來。 左右也忙成一團。 裕王既不嫌臟也不嫌麻煩,反倒愁心得很,蹙著眉頭,修長的手指輕輕的在李清漪還未顯懷的腹上按了按,立刻就把之前夸孩子的話給吞了回去,蹙蹙眉一臉嫌棄:“瞧這調皮模樣,定是個皮猴兒。等出生了,一定得好好管教。”最好抽一頓,這么會折騰他娘! 李清漪忍俊不禁,只得指了指邊上那盤的青梅,給他派活計:“你替我把那個端來,我吃點酸的壓一壓就好了。” 裕王忙起身去端,李清漪看著他急匆匆又小心翼翼的背影,不覺抿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