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李彩鳳被他忽然抬高的聲音嚇得一哆嗦,眼淚都顧不得去擦,只得忍下屈辱和驚惶,跌跌撞撞的出了房門,很是小心的替裕王把門合上。她知道,自己這下怕是是完了:她這幾日言行越矩,已是招了旁人的眼,得罪了不少人,不過是因為她在裕王跟前伺候才叫那些人忍下了口氣。倘若現(xiàn)在再被裕王調(diào)出去,墻倒眾人推,日后怕是…… 李彩鳳能從一個泥瓦匠的女兒走到如今,原本也有些小聰明,之前不過是被所謂的榮華富貴和錦繡前途給糊了眼這才做了這些事,現(xiàn)今一驚之下便清醒了許多。她站在門口越想越怕,望了眼遠處的正房,終于咬了牙想出來個不是主意的主意——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后生,現(xiàn)在也只有這么辦了。 李彩鳳動作迅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重新起身去邊上泡了一壺茶,用木盤端著往后院走去。因她是給裕王泡茶的宮人,在府中多少也算是臺面上的人,或多或少總有幾個人是認得她的模樣。李彩鳳手上端著茶,擺出一副端莊溫文、恭敬有禮的模樣,一路上遇上了人也只不過解釋一句“王爺讓我給王妃送盞茶去”——這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畢竟裕王是個吃塊點心覺得好便要送去給自家王妃的人,送茶送點心都是常有的事,眾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就這樣,李彩鳳竟也順風(fēng)順水的到了后院正房門口。不過因著如英和如玉幾個正守在正房門外,她也只得頓住了步子。 如英和如玉見了李彩鳳這張生面孔倒是有些疑慮。 李彩鳳含笑行了個禮,輕輕道:“西苑里賜了些茶葉,王爺今日嘗了口,覺得味道不錯,茶香也很好。故而特意令我端來一盞,請王妃品一品。” 如英和如玉聞言微微頷首,對她和氣一笑,口上道:“給我們就行了?!?/br> 李彩鳳就站在臺階下面,眼見著裕王妃所住正院離自己不過幾步之遙,心口砰砰的跳著,端著木盤的手都滲出了濕膩膩的汗水。她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進去和裕王妃說上話,自然不會就此退去。故而,李彩鳳輕輕仰起頭,對著如英和如玉微微一笑。她人生得美,笑起來時仿若雨后玉蘭,清新雋永,叫人看了格外有好感。她輕輕應(yīng)聲道:“王爺有幾句話讓我轉(zhuǎn)達王妃,不知兩位jiejie可能給個方便……” 如英和如玉聽了這話倒是有些遲疑——王妃和王爺鬧翻的事情,她們自然也是知道的,雖說王妃整日里悶聲不吭,可她們做奴婢的心里也盼著這兩人能夠趕緊和好??囱矍斑@奉茶宮女的模樣,倒好像是有些重要話要說。 如英和如玉對視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如英細聲道:“你隨我進來吧。” 李彩鳳吊在胸口的一口氣終于松了一半,小心翼翼的端著茶盤隨著如英入門。 因著怕王妃受寒,屋內(nèi)燒著銀絲炭,明明是秋日卻也依舊猶如春日般的溫暖。不遠處的花梨木架上擺了幾盤花,瑪瑙寶石做的花盆,遙遙看去珠光寶氣,花枝花葉更顯嬌嫩鮮妍。因著屋內(nèi)熱氣,本就清淡的花香被捂得更加暖了,香暖香暖,香遠益清,似是浮在空中的暗流,包圍著所有人。 李彩鳳腳下踩著柔軟的地毯,小心的走著。她眼睛余光瞥見博古架上形形色色的各類寶物,眼底不自覺的燒起了火,心中那點兒的不甘和嫉妒也跟著冒出了頭。可她到底知道好歹和分寸,見到如英在前掀開一角玉珠串成的珠簾,終于還是定了定心,垂首站好。一副低眉順眼、恭恭敬敬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珠簾后的木榻上才傳來淡淡的、好似玉石山澗一般的女聲:“你說,裕王有話托你來說?” 聽到這聲音,李彩鳳緊張的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她顧不上其他,直接便跪了下來,帶著哭腔求懇道:“娘娘,求您救奴婢一命?!辈坏壤钋邃艋卦?,李彩鳳便很快就不要命的跪著磕起頭來。 她這回是下了決心的,磕起頭來格外的有力氣,一下一個印子。她知道,現(xiàn)下能救自己的只有裕王妃一人。只要裕王妃開了口,不說其他人,便是裕王說不得也不會把她調(diào)開。再者,她也曾聽人說過,裕王妃甚是心善。 無論是李清漪還是如英,這時候倒是生了幾分詫異。如英嚇了一跳,立時覺出自己的失察之處,連忙道:“娘娘,是我失察了,我這就把她拉出去?!?/br> “不必了?!崩钋邃艨孔陂缴?,烏發(fā)垂落,更顯得她肌膚如玉一般的蒼白。她的聲音依舊是不緊不慢,她目光仿佛落在跪在外面的李彩鳳身上又仿佛落在虛空處,道,“你都做了什么?要我救你性命?” 李彩鳳咬住唇,不敢耽擱也不敢隱瞞,直接道:“是奴婢不知天高地厚,有意于王爺,做了許多錯事……”她頂著如英針刺一般的目光,小聲道,“還望娘娘憐我一片真心,看在我年紀輕,糊涂不懂事的份上,饒過我這一回。” 如英簡直要氣死了:雖說王爺和王妃現(xiàn)今確實鬧得有些僵,但是這些見縫插針的人也太可惡了?,F(xiàn)在居然還有臉來娘娘這里訴苦求情! 李清漪倒還是很冷靜,反倒開口問道:“你叫什么?” 李彩鳳咬咬牙,心下一狠,很快便報了名字:“李彩鳳。” 李清漪本還只是隨便問問,聽到這里卻是微微吃了一驚——歷史上,這可以是替裕王生了兩個兒子的強人,有本事、有運氣。這般一想,她心里忽然覺出幾分復(fù)雜來,擺擺手道:“把她帶下去吧。” 李彩鳳聞言大驚,不顧上前來要拉她的如英,連連磕頭:“娘娘,求您發(fā)發(fā)慈悲,救奴婢一命。” 李清漪見她這般形態(tài),少見的有了點興致,垂眼看她,笑道:“你既是做了那些事,會有什么后果大概心里想必也清楚得很。既如此,何必求我?” 李彩鳳睜大了一雙眼睛去看李清漪——她本以為,裕王妃就算是為了自己大度寬容的名聲也會饒了自己這一次,哪里知道她竟是這般拈酸吃醋的妒婦! 因著心中不甘和嫉妒,李彩鳳一雙眼睛都快要冒了火。 李清漪越發(fā)覺得有趣——這雙眼睛,倒是和江念柔頗似,一樣的美麗,一樣的充滿了野心,一樣的令人厭惡。她沉吟片刻,忽然彎了彎唇,輕輕一笑。 那笑容極清、極淡、極冷,宛若冰雪消融,在那一片白茫中帶出一段寒香,清冷中含著艷色,令人魂銷神迷。 李清漪看著李彩鳳那雙令她覺得好笑的眼睛,輕輕開口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想要些什么。我給你指條明路,如何?” 李彩鳳半跪在地上,手指緊緊抓著底下的地毯,被迫仰頭去望著哪個端坐榻上、居高臨下的李清漪…… 第60章 和樂 晚上用過了晚膳,裕王便來了。 說實話,裕王每天晚間都會來正房和李清漪說會兒話,無論李清漪理不理他,至少他見了人心里才能覺得安心。 大概是因為出了李彩鳳的事情,晚上裕王來時,李清漪少見的提起了一些興趣。她隨手拾起裕王特意折來插在花囊中的一枝桂花,放在手上把玩,看著上面的未干的露珠,似是心情不錯:“聽說殿下身邊有個姓李的宮人,頗是美貌動人?” 裕王想起午間李彩鳳的告白,心虛的很,不由的低頭摸了摸鼻子:“我已經(jīng)準備把她調(diào)出去了?!?/br> 李清漪這才徐徐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倒是有個更好的主意……”她眸光一動,略一頓,輕輕的道,“似她這般的,倘若去了景王府,怕是另有造化呢。” 裕王倒不曾想到李清漪竟是懷了這樣的心思,他微微一頓,很快便應(yīng)道:“你既然已經(jīng)打算好了,自然依你便是?!?/br> 李清漪到不想他能應(yīng)的如此很快,這可是歷史上他看中的,而且還生了兒子的女人。而且,她要把人送去景王府,懷的是什么心思,難道裕王看不透? 裕王見她神色不定,不由抿唇笑了笑,伸手去握李清漪的手:“清漪,我知道你心里不高興。貝貝的事,是我沒用。”他紅了眼睛,輕輕道,“倘若我能護住你們,也不至于令你早產(chǎn),更不至于害得貝貝那樣早就走了……” 裕王這些日子一直都不太敢在李清漪面前提起“貝貝”,他不提,李清漪自然也不會說。自貝貝早夭,她便一個人呆在房中,大半天能一句話都不說,連哭也不哭,一張冷臉更是叫人望而生畏。 今日聽裕王提起貝貝,李清漪的神色微微一冷,僵硬的道:“我從未怪過你?!?/br> “我知道,”裕王握緊了她那要掙扎的手,抬目看她,輕輕道,“你怪的是你自己。你覺得是你決心早產(chǎn),這才害得貝貝生而有疾。你覺得……” “別說了!”李清漪甩開他的手,厲聲打斷了裕王的話。 裕王抿唇笑了一下,眼眶微紅,眼睛里隱約能見著淺淺的淚光,依舊是定定的看著床上的李清漪,哽咽的、認真的和她說話:“清漪,你曾說過的那些話,我一直都記在心里,從未忘過。你還記得嗎?” 洞房里,她舉酒杯,親自許諾:“君不負我,我不負君”。 城門外,她在前去白云觀時,執(zhí)手相應(yīng):“君當(dāng)作磐石,妾當(dāng)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zhuǎn)移”。 杜康妃離世后,她匆匆趕回王府,抱著他說:“三郎,你我今世有緣為夫妻,自當(dāng)白首偕老,一生不離,一世不棄”。 白云觀里,她握著他的手,笑語:“殿下赤子之心,殊為難得。我愛之甚,何談笑話”。 西苑路上,她含淚:“我自以為冷靜清醒,不想?yún)s負殿下良多”。 貝貝出世,她附耳含笑:“你和‘貝貝’一樣,都是我最最重要的人”。 …… 這些話、這些感情,又怎么能夠用一句“我以為,你愛貝貝,我以為,你愛我……”或是“貝貝死了,你是不是覺得終于輕松了,不用再擔(dān)心克親一說”來抵消的? 裕王抬目看著榻上的李清漪,目光勾勒著她近乎無瑕的五官輪廓,忽然覺得有點委屈:“你怎么可以說那樣的話?我那樣愛你,那樣愛著貝貝。”他站起身抱住李清漪,把頭埋在她的頸窩,咬著牙,柔聲求懇道,“貝貝死了,我很難過,難過的恨不能也跟著死去。可是清漪,我一想起你,就再不敢去死了……就算是為了我,也不要再怪自己了好嗎?我們曾經(jīng)為了貝貝滿懷希望和愛意,難得現(xiàn)在要因為她而心生仇怨和憤慨?這是你希望的,還是貝貝希望的?” “貝貝的事,是我們做父母的錯,更是嚴家、陶國師、景王府甚至是父皇的錯?!彼?,一字一句的道,“冤有頭,債有主,何必要這樣折磨自己?我們愛她,難道就是為了折磨自己?” 李清漪被他抱在懷里,先是掙扎了一下,聽到最后,忽然全身顫抖起來,用手捂住了自己發(fā)紅的眼睛。她一開口,便有一連串的眼淚掉下來:“我沒有辦法……”她咬著唇慢慢的說著話,就像是河蚌小心翼翼的對信賴的人打開自己的硬殼,露出柔軟而傷痕累累的內(nèi)部,“看著貝貝在我懷里一點一點的死去,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不能做。我覺得自己真的好沒用。虧我當(dāng)初還自以為聰明……” 她的眼淚就像是砸在裕王心頭的針,疼得厲害。 這是貝貝死后,李清漪第一次當(dāng)著人哭。悲傷就像是決了堤的洪水,一時間翻涌而上,淹沒了他們兩人。 裕王抱住她,一邊聽著她的話,一邊低頭吻著她的額頭,不斷重復(fù)著:“好了好了,清漪,這不是你的錯?!彼麎旱土寺曇?,呼吸拂過那些柔軟的發(fā)絲,柔聲的道,“貝貝那樣愛你,那樣愛我,她一定不會希望你我因為她而這樣難過?!?/br> 他抱著她,上了榻,將人放平,近乎虔誠的吻著她:“再給我、給我們一個機會吧,清漪……”他閉上眼,以無盡的愛和耐心,再一次告白,“我愛你?!?/br> 我愛你。多么好聽的三個字啊。 李清漪把頭埋到他的懷里,哭得說不出聲來,最后只能慢慢的點了點頭。她的眼淚幾乎浸透了裕王的衣襟卻也依舊緊緊的抓著他,就像是抓著自己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梗在心頭無法言說的愧疚、痛苦以及對于歷史的恐懼與茫然,終于也隨著一滴滴的眼淚而流了出去。 愛是什么? 愛是忍耐,是恩慈,是包容,是相信,是盼望。是無與倫比的奇跡。是永無止息。 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人,可是只有那一個人,會懷揣著這樣無堅不摧的愛,奮不顧身的救你于水火,撫平你所有的傷痕,令你從痛苦與絕望之地掙脫。 裕王如同懷抱著世上最寶貴的珍寶一般小心翼翼,一邊溫柔的撫著她的烏發(fā),一邊輕輕的吻著她的發(fā)頂、額頭、鼻尖、頰邊還有唇,再往下的時候,他卻忽然頓住了,手腳都跟著僵硬起來,一時手足無措。 李清漪自然也感覺到了,她仰起頭,一頭烏發(fā)猶如瀑布一般的披散于后。她哭過的眼眸依舊是濕漉漉的,似是含著淚水,小聲道:“怎么了?” 裕王目光躲閃,不敢看她,一張臉漲的有點紅,有些尷尬和不好意思:“差點忘了,”他簡直羞愧的要轉(zhuǎn)到地下去了,“你這些天都不可以……”李清漪還沒出月子呢。 李清漪幾乎要被他這良家婦女一般的態(tài)度給逗得笑起來。她揚了揚眉,隨即把頭埋在他的肩頭忍住笑,然后才湊到他耳邊道:“要不然,我?guī)湍悖俊?/br> 算起來,裕王也快忍了大半年了。 裕王卻覺得不好意思,眼角余光往外窗外瞥了瞥,臉紅得更加厲害了,故意板著臉,蹙眉不應(yīng)聲。 李清漪反倒被他這柳下惠的正經(jīng)模樣,引得更加有興趣了。她把手往下探了探,果然摸到了那熱硬起來的小裕王。她被燙的要收回手,心里也有點不好意思,只得趁著那股勁兒試著往下摸了摸。 其實她也沒什么正經(jīng)法子,就是胡亂的蹭一蹭,摸一摸。 可裕王看著她,想著她那雙白玉雕出的手,臉更加紅了,仿佛觸電似的,幾乎整個人立刻就要從榻上竄了起來。他不好伸手去推李清漪,只得像欲拒還迎的小媳婦似的抓著榻上的薄被,細長的眼睫垂下來,呼吸也顯而易見的急促起來。 不一會兒,李清漪就急忙收回了手,她用帕子擦了擦手,總覺得那味道怎么也擦不去,一張白玉般透白的臉簡直和裕王一樣的紅。 裕王正舒服了一場,喘了會兒氣,尷尬和不好意思全丟到腦后,臉皮更是丟到一旁去了。他想了想,索性手腳利落的自己脫了外袍等等衣物,徑直鉆進了李清漪的榻上,道:“我和你擠一擠……”這卻是裕王此時的小心機了,當(dāng)初一不小心被攆出去,現(xiàn)今怎么能不順勢賴下來? 再說了,褲子也臟了,走出去也實在不好看,太丟臉了! 裕王不肯走,李清漪也只好陪著他躺著,想了想又覺得不好,只能喚了人進來,吩咐一句道:“替王爺拿身衣物來?!?/br> 下頭的人都是人精,哪里會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偷偷瞧了眼榻上的兩人,雙眼亮晶晶的,很快便捧著裕王脫下的那些急匆匆的出去了。 李清漪被那些人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得雙頰guntang,好似牡丹花蕊中央綻出的紅,艷色奪人。好半天,她才把氣忍了下來,沒有去推靠著自己的裕王而是轉(zhuǎn)頭瞪了他一眼。 屋里也沒別人了,她到底沒有板太久的臉,過了一會兒還是伸手拉了拉,用被擠成一團的被子盡量的蓋住了兩人。就在她要躺下的時候,眼睫輕輕一顫,終于還是湊到裕王的耳邊,說了一句實話:“我也愛你?!?/br> 裕王一雙眼睛都瞪大了,又驚又喜。他忽的伸手,把李清漪整個人都抱住了,想要說些什么,可適才眼底還未流盡的眼淚這時候卻也跟著冒了出來。他擦了把眼淚,含含糊糊的道:“寶貝兒,我真愛你?!彼吡Ψ€(wěn)住聲音,低低的說著話,那聲音就像是屋內(nèi)盤桓的幽香一般,縈縈繞繞,溫存而動聽,“連同貝貝那一份一起愛” 李清漪聞言微怔,低下頭,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樣與裕王相對。 她有一雙秋水一般柔和溫潤的杏眼,形狀極其優(yōu)美,瞳仁又圓又亮,濕漉漉的看人時叫人心頭都軟了。哭過后,眼角微微有些紅,就像是無意間蹭在了雪白宣紙上的一點胭脂。 這時候,有眼淚從她長而卷的眼睫上滑落,就像是一顆顆珍珠,一滴一滴的落下來,正好砸在裕王臉上。 她低下頭去吻裕王,烏檀似的發(fā)也跟著滑落下來,柔聲應(yīng)了一句:“我也是?!?/br> 第61章 景王之死(一) 四月里,江南倭寇又生動亂,皇帝哪怕在西苑修煉也免不了生一場大氣,把內(nèi)閣的人提溜上來輪著來罵一頓。等出了氣,回去修煉的時候仍舊免不了蹙眉一嘆,對左右訴苦:“這些雜事日日不休,就是連修煉都不得清閑……”說到這,他側(cè)頭去看了看邊上伺候的藍道行,問道,“朕一心禮敬五帝,為何仍舊天災(zāi)人禍不斷?” 藍道行袖口的手指輕輕的動了動,食指和中指下意識的摩挲了一下。他抿抿唇,顯是下了一個大決心,鄭重拂開道袍一角,徑直跪了下來,輕之又輕的勸誡道:“陛下,國本未定,天下不安。” 國本,指的自然是太子。 皇帝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話題,除卻陶國師當(dāng)初那句“二龍不相見”之外,他現(xiàn)今對兩個兒子都不大滿意,也不想立太子。 更何況,藍道行還是裕王舉薦上來的。 皇帝一貫多疑,聽到這話瞇了瞇眼睛,似是打量著藍道行的神色,語氣不輕不重、不辨喜怒:“那依你之意,何人可為儲?” “此乃國之重事,自當(dāng)交由陛下圣裁?!彼{道行身穿藍色道袍,清瘦出奇,更見仙風(fēng)道骨。他對著皇帝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義正言辭,“臣不過方外之人,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