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李清漪點點頭,于是裕王先扶著她上了馬車,回首看了眼街邊蕭條的景象和來往匆匆、衣著襤褸的人,忽然長長嘆息卻還是垂下眼一字不說。 待得馬車出城,看到城墻底下赤膊曬太陽、潦倒待死的幾個乞丐,裕王終于再也忍不住了,紅著眼睛、啞聲道:“我終于明白,張大人念《離sao》時的那句‘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的心情了……” 李清漪怔了怔,抬手握住他的手掌,掌心相貼。 她的聲音很輕,很淡,卻有一種莫名的力量:“殿下,有些事情,在山腳做不了,等登到山頂那便輕而易舉了。”有些事情,楊繼盛、張經做不了,甚至裕王也做不了,天下只有皇帝能做。江山頹頹,生民倒懸,待明君久矣。 裕王聞言轉目看她,眸光極深,仿若清月落海,波光黯淡。他忽而一笑,說不出的復雜意味:“是了,你說得對。”他親自把人送到白云觀前,這才轉道離開。 李清漪目送著裕王離開,面上的神色稍稍收斂,恍然發現如今的裕王已然與自己印象中的那人截然不同——他已經從一個只會依靠別人的男孩成為一個有自己想法和目標的男人。 也不知,這對她是好還是壞。 李清漪嘆了口氣,起身往觀里去,還未來得及出聲便見著里頭已經鬧得人仰馬翻: 慈和和如英叉著腰站在臺階上頭,指揮著大黑咬人。一個穿著藍色布袍的小道士一手拎著自己的道冠,一手拿著竹竿驅趕著后頭“汪汪汪”大叫的黑狗。 李清漪心頭那點兒“忠臣義士”“物是人非”的小感慨立刻就像是小鳥一樣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她站在門口,咳了兩聲,剛剛還生龍活虎追人的大黑立馬竄了上來,繞著她轉悠。李清漪頂著所有人的目光,十分鎮靜的問道:“怎么回事?”她看了眼那頭松了口氣正整理衣冠的小道士,轉而去問如英和慈和,“不知這位道長是……?” 慈和管廚房,往日里殺雞殺鴨殺魚養出的好膽氣且又膀大腰粗,聽得這話立時就中氣十足的應道:“觀主你可回來了!這是山東來的騙子,剛叫對門那座青云觀給趕出來,又跑來咱們這里欺負人了?!?/br> 那道士聞言,跳著腳揚聲道:“我是借宿!借宿!” “哈,我們這里只四個道姑。你個年輕道士,來這借宿,安的什么心?!”如英也忍不住了,恨恨的瞪了那道士一眼。 李清漪本也打算趕人出去,只是想起如今已是十月,距離十二月那件大事已經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她眸光一動,已是有了主意,笑了笑:“正所謂‘帝都居,大不易’,道長遠到而來又沒有個立腳的地方確實是麻煩。慈和你不是和山腳那幾戶人家有些交情,等會兒送道長去住一宿吧。” 那道士聽得這話,眼睛都亮了。他理了理衣冠,抬起手鄭重對著李清漪打了個道稽,含笑道:“多謝觀主?!彼松砹坷w瘦,生得清俊秀氣,板起臉來倒是有點兒仙風道骨的模樣。 李清漪心里已是有了主意,此時倒是笑了笑,抬手做了個請的姿態:“道長遠道而來,能到白云觀也算是有緣。不若入內喝口熱茶,也算是解解乏?!?/br> 道士忙不迭的點頭應下,隨即盯著慈和和如英兩張冷臉,十分小心的縮著肩膀跟在了李清漪的邊上,與她一同進了內堂。 李清漪另有打算,自是不好當著慈和和如英的面說,側頭吩咐了幾句把人支開:“慈和,等會兒你還要送道長下山,晚膳還需提早準備才好。如英,你去泡壺茶來?!?/br> 慈和和如英本還要再說幾句,見著李清漪的面色便又全都噤聲退了出去,臨走前,她們依舊不忘瞪幾眼那道士。 李清漪隨手指了指位置,兩人分別落座后方才開口問道:“還未來得及問道長道號,仙鄉何處?” “貧道藍道行,”那道士仰起頭,努力做出一副灑脫的模樣,“山東人氏,青城宮道士?!?/br> 這年頭,皇帝信道,天下的道士就和雨后春筍似的紛紛冒頭,鄉野農莊里的野道士或是小道觀更是數不勝數。李清漪思來想去,確實是沒聽過“青城宮”這個派別,忍著笑點頭道:“原來是青城宮道士,久仰久仰!” 第29章 普洱茶 藍道行聽得這話卻是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道:“哪里,哪里。過獎,過獎?!?/br> 李清漪手上摩挲著椅柄,仿若無意的問道;“道長千里迢迢來此,是有什么要事嗎?” 藍道行默了默,過了片刻才道:“我聽我師父說,京里的青云觀和我們青城宮系出同門呢!我師父走了,我一個人在村里也住不慣,索性來京里投奔青云觀,也算是有個照應。哪里知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竟是聽也不聽,直接趕我出門了!” 李清漪聽得這話微微一笑:“我聽人說,這青云觀的觀主可是和陶國師有交情,他們觀里的道士連景王府都能入,各個都是身懷絕技,故而眼高于頂。不知道長可有什么拿手的?” 藍道行臉漲得通紅,偏還提著一口氣,揚頭道:“他們那點小本事算什么,都是糊弄人的。我這可是扶鸞請乩,能請神上身呢!”他骨架小又十分瘦削,一張圓臉看著還有幾分孩子氣,說起話來倒是十分有氣勢。 扶鸞請乩算是道術中的一種,《說文》里解釋是“卜以問疑也”,簡單來說就是請神來附體來問吉兇。這扶鸞請乩說不上是什么正道卻也是許多道士看家的本事——宮里的皇帝沒事找事總也要來一手,久而久之,公卿里頭也流行起來。 李清漪不太信這個,可藍道行這本事卻是正合了她的心思。正好如英沏好茶,端了茶水上來,李清漪親手給藍道行倒了一杯,笑道:“道長好本事,”頓了頓,又道,“既然青云觀去不得,那道長接下來可有什么打算?” 倒不是什么好茶,不過是最普通的普洱,因著普洱耐泡,茶湯顏色橙黃,香味綿長,一個茶餅能用很久。 藍道行搓了搓手,接過茶杯,小聲道:“我打算先歇幾日,整套行頭出來,再去拜訪陶國師?!?/br> 這位陶國師陶仲文可不是什么野道士出身,他是正經的龍虎山出身,據說通曉神霄雷法,還曾獻“固本精元湯”于上,方有皇子皇女誕生?;实蹣O其寵信,不僅賜他一品服飾還加封少師少傅少保,簡直要那些兢兢業業一輩子的朝臣恨得咬牙,暗地里也不知有多少人眼饞眼紅。那“二龍不相見”的說法也是出自他口,裕王和景王估計心里頭也很有些想法呢。 當然,在天下道士的心里,這陶國師可是他們人生奮斗的終極目標。許多跑來京城的道士都喜歡往陶國師那里轉悠,想要混個好前程。李清漪心知藍道行既是打算去找陶國師,想來也是個有野心想要上進的。再者,此人鄉野出身,初來京都,既無根底又無甚認識之人,大有可做文章之處。 她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抬目讓如英退下,這才開口說起正事:“既然道長打算拜訪陶國師,想來也是志存高遠之人。正巧,我有一樁富貴打算送有緣之人,不知道長可愿接下?” 藍道行聽得這話,面上神色微微一變,頓時正經起來。他抬頭去看李清漪,正色問道:“不知是何等的富貴?” 李清漪抬目一笑,她膚白如玉,眸如春水,容色極盛。一眼望去:春水潺潺,綠水繞青山,紅花擁碧枝,春光如斯醉人。仿佛是春日里最美的詩篇似的動人,偏偏又似姑射仙人一般高高在上,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只聽她以溫柔的聲調緩緩言道:“此事若成,道長不僅能得陛下寵信,來日之功亦可直追陶國師,當為天下道人之首?!鳖D了頓,她面上笑意越盛,輕聲細語的加了一句,“只是,若是不成,恐是有傷性命。” 藍道行凝目看她,見她一派鄭重也不知怎地心頭一跳,忽然咬了咬牙:“中!俺干了!”他一急,眸光越黑,面上漲紅,倒是把土話都冒出來了。 李清漪抿唇一笑,從容自若的端起茶杯,低頭喝了口茶,心中已是有了底。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 因著還有些事情要安排,李清漪倒是沒有把藍道行這張牌立刻就打出去,反倒隨手拿了幾本書讓藍道行先補補功課:“今上聰慧過人,博聞強記,最喜引經據典。你做道士,倒是不需要學富五車但是好歹也要知道些事和典故,才能逢迎上意,富貴綿長。” 雖說道士走的是偏門,但是有共同語言總是好的。陶國師陶仲文能混到如今風光地位,除了會道術有些真本事之外,也是因為他為人謹慎、深知帝心。 藍道行倒也識字——扶鸞請乩說得好聽是把人求問的問題燒給神仙去求問吉兇,實際上還不是要他自己“過目”?故而,他也算得上是識文斷字,能扯幾句文雅話,雖知道這是臨時抱佛腳卻也乖乖的接書看起來。 李清漪見他受教,倒是放了些心——既然已經打算用藍道行這張牌,那就不能急于一時,要選好時機、讓他有個好的出場方式才行。也不知她是走了什么運,這天剛剛遇見了藍道行這個小道士,轉頭又遇見了來山上散心的王大公子王世貞。 因著楊繼盛剛死不久,王世貞一身素袍,配著他那風流倜儻的容貌,倒是有些玉樹臨風的模樣。既然路上遇見了,多少也算是認識的人,總也不好當面就避開。 李清漪退開幾步,禮了禮:“王公子。” 王世貞面上神色很淡,看了眼穿著道袍的李清漪,倒是有幾分好奇:“仙姑認得我?” 李清漪點點頭,簡單的解釋了一句:“那日在西市見過一面。” 王世貞聞言,不由抬頭重又看了李清漪一眼,隨即苦笑道:“小子唐突,倒是叫仙姑見笑了?!彼⑽⒁活D,主動解釋起自己的今日上山的來意,“聽說山上的青云觀很靈驗,我便想來瞧瞧?!?/br> 熟知道士坑蒙拐騙底細并且正打算往這方面發揚光大的李清漪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揭穿青云觀那些道士的底細——信仰自由嘛,人家這模樣,有個心靈寄托總也是好的。于是,李清漪點了點頭:“只要來客心誠,青云觀的幾位師父定會盡心?!?/br> 至于心誠與否,自然和香油錢的多少有關。 王世貞點點頭,見著李清漪波瀾不驚的模樣,忽然有了些感慨:“仙姑年紀輕輕,怎地就想起出家了?” 李清漪斟酌了一下,倒是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反倒是王世貞,見她這般模樣只當是有難言之隱,輕輕嘆了口氣轉而說起其他來:“說來,我此來也是為好友夫婦上柱香,好叫他們泉下安寧?!?/br> 李清漪聞言一驚,不由追問道:“楊夫人也去了?” 王世貞垂下眼,不掩悲痛之色:“是,我們才剛安頓好仲芳的遺體,楊夫人便隨之而去了——真乃天下少見的賢婦!” 李清漪聞言卻是搖頭道:“夫妻同去固是順心遂意,可家中老幼又當如何?楊公一心為民,死得其所,楊夫人哪怕是看在他的份上也當保重自身,養老護幼,也能叫楊公心安。人生一世,只有活著,才能做更多的事。這時候死,簡直是犯傻?!?/br> 李清漪這話卻是少見的論斷,王世貞也非食古不化之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仙姑這話卻也在理。不過,如仙姑這般女子卻也少有。”他似笑非笑,并不談那些禮教舊典,只是淡淡道,“當然,楊夫人也是夫妻情深,許是因為情之所至,這才犯了傻?!?/br> 情之所至。 這四個字叫李清漪喉中一梗,簡直是被人放了一支冷箭,應不出聲來。 天知道,李清漪這輩子上敬愛父母、下愛護幼妹,自覺自己實在是個難得的長情厚道人,偏偏卻是覺不出所謂的“情”滋味。即便是嫁給裕王,眼見著丈夫日漸成熟穩重,傾心相待,她也依舊只覺平常,反倒越加不信那些市井話本里的“情愛”一說——這簡直是天底下最萬金油的借口了,哪里不夠往哪里湊,偏偏信的人還不少。 好在王世貞是個體貼人,見著李清漪神色,很快便轉了口:“仙姑方外之人,想來是不喜歡說這個的,是我冒失了?!?/br> 好在,路已到頭,前面就是白云觀和青云觀。 李清漪木著一張臉,淡淡道:“前面就是青云觀,公子請吧?!?/br> 王世貞點點頭,他為人周道小心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不知仙姑要往哪里去?山上人少,獨自一人怕是有些不方便。” “無事,我就住在白云觀?!?/br> 這一次,換王世貞無話可說了——裕王妃被廢后為靜敏仙師于白云觀修行一事,王世貞還是知道的。 見著王世貞那張驚訝得無以復加的面孔,李清漪心氣稍緩,到底還是忍不住笑了一笑,好心提醒了一句:“王公子與楊公感情深厚無人不知,嚴家必是心懷不喜。既然楊公一事已畢,日后還請多加小心,最好避開嚴家才是?!?/br> 王世貞點點頭,默不作聲的禮了禮,方才道:“多謝提醒,”他看著李清漪那張美得出奇的面容,輕輕嘆氣,“也請仙姑自己珍重?!?/br> 說真的,王大公子感情細膩,心里頭挺替李清漪難過的:她出落得如此美貌又正當韶華,曾為王妃之尊有大好前程,如今卻只能青燈古佛渡此一世。 實在可惜,實在可嘆。天意弄人,不過如此。 第30章 糖拌藕 因著十月里的那場秋決,天下議論紛紛,傳頌楊繼盛或是張經的故事,底下的那些百姓好些日子都頗為難受。但這顯然并沒有影響到皇帝的日子,九月里新秀女入宮,到了十二月,西苑里已經添了好些年紀輕、容貌佳的小秀女,一眼望去好似冬日里吹過一陣的春風,桃紅柳綠,仿佛世間男兒心生向往的溫柔鄉。 經過李清漪和高拱等人的幾番勸說,裕王到底還是克服了對皇帝的懼怕,多次前去西苑請安求見。當然,皇帝心里有些忌諱,十次里能見著一次面,已經算是極好極好了。裕王常來常往,皇帝心里頭倒也頗有些高興。 按著皇帝的心思:他不想見兒子和兒子沒孝心不來請安是兩回事。更重要的是,他年歲漸長又只剩下兩個兒子,心里自然也是有所期盼的。原本,景王有個寵妃母親,時不時的就在皇帝耳邊念叨“景王的孝心”,對比起見著自己就躲的裕王,皇帝心里自然更加偏心景王??稍M醅F今時不時就來,皇帝一顆心又漸漸往裕王偏一些。 這一日,裕王是來和皇帝談寧安公主和駙馬的事。 去年,裕王和皇帝說了寧安公主的事,禮部和錦衣衛挑了好些人,寧安公主本人也悄悄在后頭看過了,這才選出了個李和。此人乃是河北寧晉縣人,一雙劍眉極是英挺,頗有些才氣。寧安公主躲在屏風后面瞧了好幾眼,臉都有些紅了,悄悄就點了頭。 皇帝疼女兒,不僅提了駙馬的歲俸,還賜了寧安公主仁壽、未央二宮,更有一千一百五十四頃八十六畝的莊地。自從成婚,這兩人夫妻恩愛,幾乎形影不離,不久便有了喜訊。 裕王早早得知,特意趕了個早來和皇帝說此事:“說來也是巧了,兒臣昨日回府時正好在府邸門口遇見了個道士。兒臣想著,到底是方外之人,既是遇見了也算是有緣,便讓人招待了茶水。哪里知道那道士喝了茶,就讓人來恭喜我,說是親眷近日將要有喜訊?!?/br> 皇帝素來喜歡聽這些“神啊鬼啊道士啊”的事,聞言不由一笑:“哦?” 裕王心里早早打好腹稿,接著說道:“父皇你是知道的,兒臣府上并無半個侍妾,四弟那里雖是有了消息但也并非近日,后來一問,竟是寧安有了!” “這倒是巧了。”皇帝沉吟了片刻,語氣微微有些沉。 裕王跟著一笑:“是啊,確實是巧了。我上公主府去看他,她自個兒也才剛剛請了太醫來看脈呢,正好就撞見了這件大喜事。寧安本是立時就要來和父皇說得,只是我怕她身子弱,舟馬勞頓不好,這才厚著臉跑來替她和父皇說一聲。” “她這才幾月?是要好好在家養著?!被实巯ハ轮挥卸佣瑢幇补饔质撬厝仗蹛鄣模犞M踹@話亦是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 裕王連連稱是,順嘴恭維一句:“寧安說了,都是因著父皇您的恩典,她和駙馬才有今日。若是得子,便取名‘承恩’,以報父皇之恩?!?/br> 皇帝素來冷淡的面上不免露出一絲笑來,口上卻道:“她有心便是了,孩子還小,都不知男女呢。” 裕王笑著附和了幾句,果是把皇帝說得高興起來,于是又說起要給公主府的賞賜一事,說著說著便忘了時間。等到午膳時候,太監李芳上來請示:“陛下,時候到了,該用膳呢。” 皇帝想了想也沒趕人,直接和裕王道:“行了,你留下吧,正好和朕一起用膳?!?/br> 雖說皇帝每日里吃素,御膳也沒好吃到哪里,而且對著皇帝吃起飯來規矩更多,沒有自家里的自在。但這卻是少之又少的恩典啊。裕王心里雖是有些嘀咕,面上卻還是受寵若驚,用手把眼睛搓紅,連連道:“等小承恩出生了,兒臣這個做舅舅的一定要給他送份厚禮。兒臣,兒臣長這么大還沒和父皇吃過幾頓飯呢。” 皇帝見他紅了眼睛,心里倒是一軟——他平日里確實是對這個兒子不太關心。他抬手用拂塵拍了拍裕王的肩,冷著臉笑罵了一句:“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一頓飯就哭起來了?日后還敢指望你什么。” 裕王聽著這話音就知道皇帝心里干脆端起了端起來做兒子的委屈模樣,小聲道:“兒臣這是喜極而泣。” 皇帝果是被他這模樣逗笑了,順嘴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朕吃素,你們小孩家總也吃不慣,這才沒叫上你們?!?/br> 裕王連連點頭應是,小白兔似的跟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