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漫山遍野的翻了個遍,只找到了些許麻編大網(wǎng)的殘留物,和掩蓋后分不清方向的腳步痕跡,想必此處本就是設(shè)計好的逃生之路。 無奈中文淵只得帶隊返回江都城,向楚王做了匯報,而后將此事與揚(yáng)州刺史做了交接。 彌勒教妖妄案本就不是他這大理寺評事的分內(nèi)事,只因他肩負(fù)監(jiān)察御史之職才越俎代庖插了一手,理出脈絡(luò)后理應(yīng)交還給地方官員處理。 直至次日黃昏后,文淵才得閑回了驛館,本就是連番趕路又一夜未眠加之事多繁雜,他著實身心疲憊,本該倒床就睡,卻因心知妍冰惦記興盉之事,還強(qiáng)打精神與妻子說了幾句話,簡單交代了夜間經(jīng)過。 “……跑了?!你沒認(rèn)錯人吧?他這是什么意思?當(dāng)初阿爺重傷他失蹤,那案子也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大家都當(dāng)他死了,居然活著都不回家!這次好不容易遇見了,他怎么不跟你走?”妍冰聽得一頭霧水,完全想不明白興盉究竟是怎么想的,若說是失憶了也不像啊! “我猜,他孤身在外時可能被挾裹犯了大案,有家回不得了。”文淵抱著藕臂半躺在床,說著自己的理解。 妍冰雙眼一蹬,驚道:“殺人?!” “嗯,我看他使刀很利索,不像生手。”文淵說話間忍不住打了個打哈欠。 “哎,你困了吧?睡吧睡吧,明兒再說!”妍冰說罷就拉了他躺好,親自給蓋上薄被,她自己也松散了發(fā)倚身躺下,臨到閉眼又忍不住問了一句,“興盉這事兒,沒法可想了?” 已在半夢半醒之間的文淵順口答道:“有的,立大功讓圣人特赦。” “那就好,那就好!”妍冰心中又升起了一絲期望。 講真,自從興盉失蹤潘姨娘猶如枯槁的模樣看著真使人心疼。 盡管當(dāng)初她和李芳針鋒相對又被惡整時,妍冰還曾幸災(zāi)樂禍過。 可后面事情反轉(zhuǎn)原來李芳才是真兇,敵人的敵人就該是朋友,雖然明面上兩人不曾講和,可潘姨娘也默默幫她教育(xun)了妍清,算是有了一些情誼。 如今得知興盉尚在人世這消息,妍冰自然希望他往后能好好活著,千萬別剛一出來就被殺了或者緊跟著要坐牢砍頭,那潘姨娘受的打擊會更大。 何況,妍冰也希望興盉能好好跟自己說說阿爺當(dāng)初受傷的事兒…… 次日,待文淵養(yǎng)足精神并詳細(xì)跟妍冰分析了興盉之事后,他才又說起了自己前幾日蘇州之行的經(jīng)過。 據(jù)說是在辦案的過程中順便問了問周遭百姓,找到了疑似宼娘子父母的人,確實是當(dāng)?shù)馗粦簦诒蚕喈?dāng)不錯。 “宼娘子有些特征和他家走失女兒對得上,我看她跟那老翁模樣也有三分相似。對方說了,讓直接把人送去,即便不是她也愿意當(dāng)親女兒養(yǎng),不介意她的過往。”說到此處文淵臉上不由帶了笑。 妍冰立刻不爽了,嘟了嘴冷聲問道:“你笑什么?很同情她,也高興她能得到幸福了?” 盡管經(jīng)過李漫漫之事后,她確實也有些感慨,能為豆蔻唏噓,可她受不了自己一貫內(nèi)斂的丈夫說起別的女人竟笑那么燦爛。 “哎呦我可真是冤枉死了,明明是在笑終于能甩掉包袱了!難道你樂意家里一直供著她?哪怕咱們沒回去也不成啊,倒像是多了一個女主人似的。”文淵說罷伸手就刮了妍冰鼻梁,笑她小醋壇子。 隨后他趕緊讓妍冰為自己磨墨,先是提筆寫了公文,又順便給將軍府遞了書信,請父親派人把豆蔻送過來。 半月之后,還未等文淵收到家中回信,卻忽然接了吏部發(fā)來的公函。 內(nèi)容則是大喜事,因略人案有功,即刻升任大理寺司直,一舉從八品小吏躍至從六品上! 司直是評事的頂頭上司,同樣肩負(fù)巡查州縣糾正冤案、錯案之職。公函中明令他返京時需沿途自主去各縣調(diào)查有無冤獄——因最近天干無雨,需破冤案祈求上天保佑。 聽了這解釋妍冰噗嗤一笑,遲鈍如她都察覺到了其中的貓膩,琢磨道:“唔,其實這任命……是父親為了讓咱們慢悠悠回京才特意弄的吧?” 免得趕時間舟車勞頓咯,懷胎三個月有余,孕中期剛好能上路,花百日時間回京恰好孕晚期歸家養(yǎng)胎。 “不過,升官肯定是你自己有本事,得了圣人青眼!”妍冰牟定的說著,又連連感慨,“這短短幾月功夫就連跳四級,真是好厲害呢。” “從六品而已,還算不得什么,五品往上才是分水嶺。”文淵雖說著客氣話,但眼角眉梢的喜氣卻將他內(nèi)心的激動表露無遺——品級雖不夠看,但這升官速度他很滿意。 “嘿,在我跟前你不用害羞吧,”妍冰笑著撲上前去扯了扯丈夫的臉皮,玩笑道,“得意就直說嘛,爽快大笑一下又怎樣?” “好好,你動作慢點別動了胎氣。”文淵趕緊伸手扶住妻子,唇角翹起露出皓齒,送她一抹開懷又寵溺的笑。 不管怎樣,升職加薪就是好事,確實值得慶賀,封妻蔭子的美好而光明未來就在前方吶!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回去就會遇到死一死……呵呵呵。 ☆、第57章 衣錦返京 幾日之后,妍冰夫妻滿懷憧憬踏上歸途。 眨眼便是一月時光轉(zhuǎn)瞬而逝,文淵沿路查訪牢獄,遍尋冤屈者為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積福,妍冰則在兩位老媽子的伺候下吃好喝好,閑著沒事就彈琴、念書、繪畫等以作胎教,唯獨沒碰針線。 她實在是不擅長制衣刺繡,統(tǒng)共就認(rèn)認(rèn)真真做了一件小肚兜,耗時一月有余卻還不如雅香花七八日弄出來的平整、精致。 文淵索性勸道:“家中肯定會準(zhǔn)備,你何必耗神傷眼?聽說母親針線活計特別出色,想來會替咱們孩子做不少東西。” “我才是母親啊,哪能都靠別人,我也想盡心為寶寶做點什么啦。”妍冰說完這句話后忽然覺得有些心慌意亂,甚至于惶恐。 她突然意識到段將軍夫婦對自己腹中胎兒的關(guān)注度,遠(yuǎn)超普通祖父、祖母,甚至連文淵也覺得對方的這種付出理所當(dāng)然。既有諸多付出,那必定就將過問孩子的未來,會不會衣食住行、蒙學(xué)等等每樣都插手? 妍冰只覺細(xì)思極恐,若當(dāng)真是男胎,若像賈寶玉似的給接去祖母身邊居住,那真是不敢想象。 文淵完全不知妍冰的糾結(jié),還在就事論事道:“做力所能及的,刺繡太耗神,不合適。” 下一瞬卻見妻子神色緊張的拽住了自己衣袖,莫名其妙冒出一句:“你說,寶寶會不會被搶走?” “啊?誰敢搶?”他一臉詫異。 妍冰伸手撫著已經(jīng)顯懷的圓鼓鼓肚腹,憂心忡忡道:“父親啊!萬一生的男孩會不會不讓我養(yǎng),直接弄回那邊去?” “這可真是杞人憂天,”文淵哭笑不得的搖著頭道,“母親或許想要個小孩子過過癮,從前她就說過我和文衡年紀(jì)太大,沒意思。但父親那人最怕麻煩,他才不會自己沒事兒找事兒做。” 說難聽點其實他養(yǎng)父的性子略薄涼,不可能發(fā)自內(nèi)心的稀罕小娃娃,求子嗣只是對榮家的一個交代,這并不會導(dǎo)致他全身心的投入到養(yǎng)育小孩的過程中去。 “可我覺得,父親在小事兒上通常都由著母親做主。”妍冰依舊有些不爽,繼而患得患失疑神疑鬼。 說完她又忽然一凜,心道:自己是不是孕期抑郁了?因為此刻肚腹?jié)u沉,跟吹氣球似的漲蛇瘋快,恥骨痛得厲害,清晨起床時走路都覺得是一種煎熬,夜里也經(jīng)常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這種焦躁狀態(tài)下挺容易情緒不佳。 “你真的想多了,”文淵見她面色不好,趕緊上前握住她的手摟了肩,開解道,“父親不會樂意讓哭唧唧小孩子占用他妻子的閑暇時光。” 文淵確信當(dāng)初養(yǎng)父正因為這緣故才收養(yǎng)半大小子——直接送去附學(xué),根本不讓他兄弟倆在家多待。母慈子孝什么的不需要,省得跟興盛與李氏似的出岔子。 “嗯,也是啊。”妍冰聽他這么說了也覺得有道理,連連點頭,而后暗下決心要調(diào)整好自己心態(tài),快快樂樂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當(dāng)夫婦二人在金秋時節(jié)乘馬車抵達(dá)京城正門口時,妍冰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沒想錯,段夫人葉氏真是恨不得把她這懷胎六月的孕婦,以及肚子里的孩子都擱眼皮下放著去。 還未等入城她就派了人來接,部曲、丫鬟、管事、仆童,浩浩蕩蕩二三十位! 管事面呈書信一封,說是已經(jīng)給文淵夫婦收拾好了一處偏院,讓他們不用回自己小家,可直接過去入住。 “怎么辦?”妍冰斜倚在馬車內(nèi)軟榻上,沉著臉看向文淵。哪怕窗外夕陽正好,她都沒耐心去看,滿腦子只有往后會不會回不了家,這一個可怕猜想。 他卻只盯著妻子挺著的大肚打量,腦子里有些發(fā)懵。因為妻子的肚腹顯然比尋常懷胎婦人的更大,之前有醫(yī)師說或許懷了雙胎,但并不確定。 此時葉夫人也這么說,還直白道:“若是雙胎,切莫讓阿冰管家cao勞,不如過來同住好有個照應(yīng)。” 此時此刻文淵并未考慮養(yǎng)母要“搶孩子”之類的假設(shè),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妍冰生母李蕓,她不就是生雙生子時血崩虧了身子嗎? 當(dāng)時雖救活了,可也沒能熬過一年。管家權(quán),養(yǎng)育權(quán),乃至自由……與這一切相比,還是活命更重要。 文淵覺得自己完全無法去設(shè)想,這天地間若沒了妍冰自己會怎樣。總之,絕不可能像岳丈似的守著孩子娶了小姨妹就能自欺欺人和樂過日子。 “先去段府一趟,出遠(yuǎn)門回來理應(yīng)向雙親請安,再一同用一頓晚餐。何況,父親多半已經(jīng)尋了御醫(yī)等著給你問診。”文淵在短暫的思索后做出了回答。 “請安之后呢?”妍冰看向夫君,總覺得心里堵得慌。 “讓雅香先回咱家去看看,拾掇拾掇——嗯,說不準(zhǔn)暖香早已經(jīng)收拾好了,”文淵握住妻子的手,像給她吃定心丸似的輕輕捏著,而后果斷道,“若御醫(yī)說你身體無礙我們就回家。” “好吧。”妍冰無奈點頭。 其實她雖很希望回家,可也覺得自己最近腰酸背痛睡不好,可不僅要管家還得琢磨知味齋的生意事兒,著實有些吃力。 若實在無法,也只能拜托葉夫人關(guān)照。 兩人說話間便進(jìn)了城門,過家門而不入,一路北行,往段家宅邸處,那位于皇城根的輔興坊而去。 臨近達(dá)官顯貴居住地,越走路人越少,不多久,一行人就到了冷冷清清的崔家巷——因高門大戶崔家本枝、旁枝人數(shù)眾多,此地住了好幾家人占據(jù)了小半個坊里而得名。 忽然間,趕車的榮十一竟聽見前面拐角處傳來了刀劍拼殺聲,他趕緊喝止了浩浩蕩蕩欲往前走的自家隊伍。 “郎君,是否改道?”榮十一看向文淵,如此詢問。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嗯,你們懂的! ☆、第58章 風(fēng)聲鶴唳 短暫的猶豫中,前方廝殺聲越演越烈,文淵唯恐出大事沖撞到妍冰,立即讓榮十一驅(qū)車折返,換另一條路走。 遠(yuǎn)遠(yuǎn)離開再聽不見爭斗聲后,他輕輕拍了妍冰的手背,沉聲道:“你自己先行,我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這里距崔仆射家不遠(yuǎn),若發(fā)生涉及京官的強(qiáng)盜殺人大案,理應(yīng)歸大理寺負(fù)責(zé)。” 他話雖這么說,心中一閃而過的卻是一句話:富貴險中求,名利危中來。 當(dāng)朝尚書令已經(jīng)高齡即將告老還鄉(xiāng),大多時候只是擺設(shè)而已,有可能接替其位的尚書省右仆射崔承祖卻正值壯年,從二品高官啊,或許就在前面正被人截殺? 即便不是他,換個別的有權(quán)有勢人也一樣,若能雪中送炭,甚至使個苦rou計略微掛彩…… 鮮血必能洗刷部分宦官嗣子這一身份的污點,才能更好的往五品、四品上穩(wěn)穩(wěn)邁步。 文淵的這一通盤算并未告知妍冰,她雖不知情,但依舊很是緊張,在目送丈夫跳下馬車時忍不住囑咐道:“千萬不要逞強(qiáng)!” “放心吧,若情形不對我知道跑。”文淵給了她一個胸有成竹的笑,隨即扎好衣擺,點了四名家丁催馬疾馳前行。 妍冰緊張得小臉有些發(fā)白,文淵卻是完全無所畏懼。什么兇徒能比得了他從前在漢中時遇到的? 十一歲時就因一袋金瓜子被好幾名壯漢追殺幾天幾夜,能依靠的只有干娘這一弱女子,自己還帶著拖油瓶幼弟,且僅有柴刀護(hù)身而已。 就這樣年幼的他都能干掉一倆人做墊背,更不消說此刻還有上過戰(zhàn)場的家丁守護(hù)。 逼近拐彎處一看,果然是崔仆射家的六七名從者在奮力抵抗一隊蒙面黑衣人的突襲。 前者因遵守不得隨意佩刀的律法,且并非出門狩獵而是尋常下衙回府,因而從者們均未準(zhǔn)備趁手兵器,僅手持銅鐵棍棒在奮力抵抗。 黑衣人們卻是有備而來,大刀、雙斧、流星錘等物齊齊招呼上去,使得崔家護(hù)衛(wèi)個個均是渾身浴血在奮戰(zhàn)。 文淵看著眼前殺得眼紅的兩隊人馬,竟一時恍惚憶起當(dāng)初,在那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被人追殺的日日夜夜——因為,這一幫強(qiáng)盜與當(dāng)初那些人一樣,也cao著漢中與廣元口音。 “住手!”榮十二郎忽然揚(yáng)聲吆喝,立即喚回了文淵的神志。 他抬眼便瞧見已經(jīng)有人提刀撩開了帳幔,正欲闖入馬車中,頓時驚得一瞪眼。 下一瞬,他不假思索便直接搭弓射箭,暗紅箭矢直沖惡徒后心窩而去,只噗一聲輕響后即深深入rou。 那人因箭羽沖力往前一撲,隨即便緩緩側(cè)倒,掉下馬車身亡。臨去之前,他手中闊刀卻不巧直直飛進(jìn)馬車,也不知扔到了何處。 文淵暫且還顧不得查看,只一面逼近惡徒,一面高聲喝道:“大理寺榮文淵在此,何人竟敢朗朗乾坤當(dāng)街作惡?!金吾衛(wèi)即刻便來,還不趕緊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