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隨后就見到文淵沉思琢磨了半晌,忽然蹙眉道:“之前那案子我總覺得有一處不妥,推不通,如此一來卻是順了。你們長兄興盛很可能只是幫兇,飲食中用毒這種做法更像是后宅婦人手段。” “……”妍冰頓時無語,心道這事兒還有完沒完? 還沒等她回神,卻又聽文淵繼續思量著提醒道:“這回要想再翻案估計很難尋到證據,一時半會兒行不通。前幾日我從族叔處卻聽了個消息,說是蜀地依舊不太平,天家多半會在年底讓你們阿爺奪情起復。若無意外,你們不就得獨自和疑犯朝夕相處至少一年?” 說話間,他不由流露出滿腔擔憂,一雙深邃眼眸直直看向妍冰,倒把她也唬得心里一揪。 畢竟是孝期,若無特殊原因不可能在親戚家常住。 自己倆人并非李氏親生,她本就暗暗懷恨,如今又搞得她小冤家被判了絞刑,如此再同住一屋檐下又無阿爺庇佑,果然相當危險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兇手在背后啊啊啊 剛剛跟基友討論寫作問題。 基友:墨墨你破案那個是擺事實講道理……撕逼是撕對方的痛點,不是一個路數。 墨魚:換別人寫,估計就是女主發現下毒的人是誰,然后大鬧一場,讓罪犯暴露,被大家長關起來然后瘋了死了什么的。 然而,我是翻《唐律疏議》給他定罪,一條條的……研究 基友:這撕逼水平…… 墨魚:t_t 可我就是想這樣寫怎么破? ☆、威脅決裂茶 妍冰一想到造就五年前自己被棄,五年后祖父亡故的真兇很可能是李氏,稍后還必須得回去和她朝夕相處,頓時不寒而栗。 她下意識便看向特別值得信賴的榮家大郎,垮了嘴角哭喪臉求助道:“文淵哥哥,人家好怕,你有沒有什么好辦法可以防著她再下手?” “依我看,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要么隔得遠遠的避免交集,要么就必須蛇打七寸。”文淵略一思索如此回答。 抱著茶盞暖手的文衡在一旁搭白道:“可一時間找不到證據也沒法把她弄死了一了百了啊。” “弄死?這未免也……”太嚇人了。和平年代長大的妍冰雙眼一瞪,緊緊揪住了手絹——臣妾做不到啊! “她都已經三番兩次的下手了你還心軟嗎?”阿益扭頭看向自己身側的胞妹,面露不悅神色。 因剛獲悉親母亡故姨母又處心積慮害人的他,心神激蕩之下甚至忍不住沖meimei質問道,“你還記得我們去年中元節看燈嗎?她與長兄帶我們出去差點被人群沖散,恰好遇到兩位榮家哥哥陪葉郡夫人出門帶了不少人手,這才沒出亂子。你現在想想,覺得那是意外還是蓄謀?難道只許她圖謀害人,我們卻反擊不得?” 妍冰本就是個外來戶,此事對她的震動相較而言小得多,見阿益發怒她不好爭辯,只喏喏道:“我,我不是這意思。只是覺得若按律法,殺人償命那是天經地義,可要自己動手復仇這個,不能夠吧?” 文淵見狀心里頓時有些不是滋味,想當初他是把妍冰當親meimei領回家的,之后也從沒覺得她是外人,自然而然等同文衡,恨不得一直將其護在自己羽翼下,見不得她受一丁點兒委屈。 此刻目睹妍冰meimei被她親哥吼了,他立即揚聲幫腔道:“我所說的‘打七寸’也不是復仇這意思。怙惡不悛之人自然不能姑息,但無論做什么都得問心無愧不弄臟自己的手。我想,即便暫時尋不到證據了結案子,也能有方法使其忌憚暫保你們平安,然后再另尋他法隔離開來。” 阿益覺得自己腦子一片空白,滿滿地只有委屈與憤怒,實在想不出什么東西來,干脆直截了當問:“什么方法?” “詐,”文淵給出了一字之計,沉著淡定道,“只要她心虛暫時不敢再動手即可。” 一番商議之后,兄妹倆終于定下心神與具體策略回了舒府,于次日清晨攜手去上房給阿爺和李氏請安。 在從東廂房穿過庭院時,阿益憋著一股氣越走越快,妍冰不得不伸手拽了他一把,湊上前壓低了聲音勸道:“你怎么回事?都說了是猜測別搞得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好嗎?” “唔,我知道了。”阿益聞言肩頭一垮,腳步一頓,無可奈何與meimei并行。 “說好了你不能沖動。你是要考功名的人,萬不能被扣上忤逆的名頭。不論現在如何,將來只要你好了,我就一定能好。”妍冰見他面色陰沉發青忍不住又勸了兩句,在進入爹娘上房的暖閣之前,阿益終于調整好心態,回歸平靜。 入暖閣,向爹娘請安后,一家五口一同用了粗淡朝食,沒多久舒弘陽就離開了后院,去想法子為長子興盛的減刑而奔走——畢竟這命/案還沒經過復審和御批。 李氏柔情似水的為丈夫整理了衣領,而后一臉期待的目送丈夫出門,渴望著舒興盛減刑保住命。 待舒弘陽消失于門外,妍清也由婢女抱下去遛彎消食后,李氏終于回頭看向了雙生子,草草一瞥后立刻皺了眉,情緒顯而易見的變差不少。 她冷哼一聲,以質問的語氣道:“你們不去讀書?阿冰你的《寒鴉戲水》繡好了嗎?可別又弄得像是一汪水里泡一群死鴨子。” 妍冰覺得李氏顯然將自己和阿益做了區別對待,一個無視一個刻薄。 女孩除了嫁出去聯姻外,并沒有多大用處。何況她既不聽話又是揪出興盛的“仇人”,大概看著就覺得煩,做什么都想罵。 然而長兄若是救不回來,阿益卻是將會襲爵的唯一嫡子,也是李氏名義上的唯一一個必須給她養老送終的兒子。 ……說不定,其實李氏已經放棄再害人的想法了?不過,賭她的打算風險太高。 還沒等妍冰琢磨出結論,就聽見阿益忽然搶了自己的臺詞,簡單直白道:“阿娘,你的秘密我們都知道了(少許);也有證據(并沒有)。你得對我們好點,不然我們就都抖落出去!” 李氏聞言一臉震驚的望過來,雙手立即開始發抖,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 妍冰趕緊也開口補充道:“可別以為讓我們永遠閉嘴就行,榮家哥哥也知道呢,萬一我們出事他們可不會善罷甘休。” “你們兩個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么?!阿冰,小小年紀是誰教你這樣和母親講話的?這是忤逆!忤逆不孝!”李氏色厲內荏的怒吼著,面色漸漸泛紅,也不知道是因為羞窘難堪還是急怒攻心,她甚至還揚起了手臂又想扇妍冰耳光! 妍冰卻是平平靜靜站在她對面,淡淡地慢條斯理地拋出一句話:“我們在說,七出。” 一開始她就想過可不可以按七出中“銀”這一條趕李氏出家門。 難度在于搞不到確切證據,她只見過倆人曖昧拉手。 并且這個罪名會影響闔家名聲,李家或也會阻止,即便要做也只能等所有小輩各自婚嫁之后再做計較。 然而此時此刻雖不能做什么,但嚇嚇李氏卻沒問題,妍冰完全不信他倆只發展到拉手的程度。 果不其然,她話音剛落就瞧見李氏渾身抖得像篩糠,又怒又懼。 他們都知道了?!知道阿清她……這怎么就知道了?!阿清的長相其實看不出來的吧?不,我的乖女兒,她可萬萬不能背上亂/倫之子的壞名聲! “你,你們想怎樣?”李氏瞧著眼前一模一樣長相的雙生子,看著他們那烏黑平靜如寶石的眸子,以及超乎年齡的語態,感覺就像是被一雙來自地獄的討債鬼盯著似的。 她這陣子原本就為了阿盛頂罪的事兒心力交瘁,這會兒又驚懼交加、急怒攻心,只覺得連氣都快喘不過來,完全弱了氣勢。 “我們想要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過日子。”妍冰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李氏,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認真回答。 “好,好,我答應。你們出去,出去!”李氏怒喝中踉蹌了一下,撲倒了案幾上的餐盤,只聽得嘩啦聲響,屋內地面一片狼藉,正如同李氏的內心。 隨后的一段時日,李氏恨不得避著兩兄妹行走,同處于一屋檐下總覺得渾身發毛。 到年末時,完全不待見對方的母與子女終于等來了一個契機:舒弘陽果然被今上奪情起復,翻年就需去蜀地赴任。 這一回,李氏趕在夫君與自己商議之前,主動開口建議道:“要不這回就我隨你去吧?妍潔她年歲也不小了,如今出了那事兒在京城不好說親,不如一起過去在蜀地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 “那不如四郞也去見見世面,閉門讀書讀不出個什么名堂來。”舒弘陽覺得妻子的建議相當好,他已經廢了一個嫡子,萬不能連庶子也折在內宅陰私中,放在自己眼皮下更放心。 “阿清自然是要跟著我的,那阿益和阿冰?”李氏試探性的問著,心里卻在默念:留下,留下,不帶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兒好熱啊啊啊,熱死了! ☆、敗露暗戀湯中牢丸 這老夫少妻雖生活不大和諧,但在安排雙生子這事兒上卻心有靈犀,李氏不想和他們朝夕相處,舒弘陽更想留兒女在岳家繼續念書,覺得跟著自己遠不及留在京里舒坦、安全。 當然這意思他不方便直接對李氏表述,而是尋了別的說辭,他卻沒料到后面講的事兒才更是直戳妻子心坎。 “阿盛那孽畜的事兒還沒跑下來,阿益必須留在家。”書房中,舒弘陽埋首親自整理著重要書冊,同時對李氏做了解釋。 “京兆尹復審判的是絞決并非絞刑,如今公文已經遞送到刑部,若判決不再更改秋后就會處刑。翻年得了確切消息之后,阿益要么得去尋段大將軍在圣人跟前美言求個減刑,要么就得守著為他長兄辦后事。” “絞決?!”李氏聽了這兩個字,頓覺自己心坎也開始跟著絞痛。 她雙腿一軟,趕緊撐在案幾上才勉強穩住腳步,隨后蒼白了臉喏喏道:“不是說,說可以改判嗎?難道按律不能流三千里? “哎,誰讓幾年前有那場宮變風波呢?圣人對兄弟鬩墻之事特別忌憚,但凡遇到都是從重處罰。”舒弘陽說完方才抬起頭,一眼就看見李氏竟是泫然欲泣的脆弱模樣。 他心神一動面色漸漸晦暗,握住書冊的手下意識緊扣,掌面頓時青筋橫現,嘴里卻不再多言,只推說夜深了自己還得忙許久,讓李氏先行休息去。 待妻子二話不說就轉身離去后,舒弘陽在書房枯坐半晌,而后他靜靜踱步回到上房,制止了奴婢請安也沒命人舉燈燭,獨自悄悄在窗前立了一小會兒,依稀聽見內間傳來輕而壓抑的嗚|咽聲。 “……孽畜,孽畜!”舒弘陽直氣得手抖,本想一腳踹開門質問李氏,忽又頓住,繼而轉身快步回了書房,徹夜未眠。 次日一早,興益與妍冰去請安時,雙雙發現阿爺黑了眼圈且眼內布滿血絲,他們只當他是整理文書熬了夜,妍冰還撒嬌似的勸道:“阿爺到底在忙什么?別晚上弄啊,黑乎乎的當心傷了眼。” 阿益則放下筷子坐端直了自告奮勇道:“先生說我楷書寫得還算過得去,要不我來給阿爺幫忙?” “不用,我自己做了改日再給你們看。”舒弘陽摸摸兒子的頭又捏捏閨女的臉,心里暖烘烘的。 轉瞬想到方才妻子的視而不見,他又一股無名火陡然竄起,好不容易才強壓下來擠出笑容陪著兒女吃喝。 這一個年節,舒家眾人過得格外難受。 本就在喪期不能飲酒作樂,女主子心神恍惚,男家主滿腹憋悶,小輩有的心懷憂傷,有的自哀自怨,連同坐一屋聚餐的時候都少見,全然沒有和樂融融團圓過年的喜慶勁兒。 至除夕夜時,院墻外是長安城民眾徹夜的喧囂聲,即便不出門也仿佛能從擊鼓、長笛與爆竹炸響中猜到大家在驅儺嬉戲。 院墻內,舒家一多半兒的主子則聚在前院正廳守夜,雖同聚一堂卻各干著自己的事兒。 妍清膩在李氏身邊聽她講書,盡管哈欠不斷卻舍不得離開母親懷抱。舒弘陽盤膝坐在胡床上與四郞對飲酪漿,說著年后跟他去任上需注意的各種事宜。 興益與妍冰則一同在桌案上揉面團,碾面皮,包牢丸。也就是妍冰從前家里喊的“湯餃”,那時候除夕夜或者大年初一必須吃一頓餃子。 舒弘陽只當他倆在鬧著玩,完全不信能做出什么能入嘴的東西。妍冰卻淡定得很,哪怕別人不捧場,好歹還有個同胞哥哥可以做“顧客”。 不多久,菌湯素牢丸便做好、煮熟了,那菌子是榮家大郎前不久和同窗林楷、柳梓旭等人去山林狩獵時所采,煮在湯中鮮香無比。 吃著牢丸舒弘陽不禁潤濕了眼眶感慨著“吾家有女初長成”,隨即他又想起另一個女兒,索性派人也給那把自己關起來的妍潔送了一碗去。 誰曾想妍潔卻不領情,一聽說是妍冰所做就連盤帶碗的給摔了出來。 舒弘陽聽了奴婢的轉述立即吹胡子瞪了眼,拍桌就欲破口大罵。 妍冰趕緊拉了阿爺的衣袖道:“算了,隨她去吧,大概是還在生我的氣呢。大過年的,阿爺犯不著為此動怒,等去蜀地為jiejie尋一門好親事她自然就開懷了。” “……喲,你倒好心——”李氏條件反射似的看向妍冰,開口便是譏諷酸話。可惜話沒說完就被舒弘陽的冷淡一瞥給驚得憋了回去。 自此,他終于對妻子徹底失望、死心,不再幻想自己能親眼看到妻妾和樂兒孫滿堂。 沒滋沒味的新年就這么過去了,年節一過,圣人就下令升舒弘陽為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實職管理彭、蜀、漢、簡、陵等九州。 益州大都督府掛名的都督則為蜀王鄭允琮,今上十一叔,先帝異母幼弟,益州既是他封地也是監控處。可見舒弘陽這職位是升了,差事卻并不輕松。 臨出發前,舒弘陽特意趁著李氏借口采買帶妍清出門散心的功夫,喚了興益、妍冰兄妹去外書房說話。 他先是對興益交代了夏末秋初時,要記得為長兄求情,若實在無法可尋也得幫忙收殮。 隨后又走到書房梁柱旁,跺腳敲擊著地上的一塊方磚,同時對兩兄妹囑咐道:“這下面是一處暗格,放著家里的各種重要契書,若我此行有個萬一,切記別忘了打開查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