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正如西江滿月(八)
退回到半刻鐘前。 那時夏越冬布成了六七棋陣,器法境界徹底壓制住了蕭寧素,場內真靈氣被他搶奪一空,即便是蕭寧素想要孤注一擲,也必須在穿越過棋陣,步步削弱下,夏越冬退后十余步即可輕松接下素王劍勢,玄功一推,蕭寧素即刻倒退回去,徒勞無功。 但夏越冬并未特別注意到,蕭寧素在整整一刻鐘的倔強揮劍下,看似是走的不同路線,實則是踏著一點,夏越冬只是認為蕭寧素覺得棋陣抬升之際那一處稍弱,而棋陣也確是被迅猛真靈氣沖刷過后,威能稍有下降,沉寂后反而更是反彈回來。 夏越冬不欲傷她,于是任由蕭寧素一次次地攻來,待她磨光了真靈氣,體面地送她下場,并不誤了什么,結果蕭寧素猜對了夏越冬終究是自負的心思,她不停踏在同一路線上,自有她的用處! 她在賭。 賭夏越冬只盯著她的劍,并不防備她如何地去走,而正在這一次次看似毫無意義的挺劍直刺,蕭寧素暫時摸清了,不,是滲透了棋陣的陣位! 蕭寧素在小比前數月時間里除卻抄書練劍,便是研讀符道經書,自然是明白符箓最終是要結成符陣才是最大威能,而要結成符陣,最緊要是元母符箓溝通不同的五行符,而夏越冬憑借棋陣牢牢地壓制蕭寧素,同理,棋陣也是陣,必然有類似元母符箓的陣眼存在,蕭寧素不求破開以圍棋縱橫十九道,三百六十一棋位這等堪稱無窮智慧的存在,她只要暫時蒙住大龍的眼睛即可。 畫龍點睛? 我偏不讓你點! 于是蕭寧素每攻一步,借著劍氣動蕩心神匯聚,蕭寧素便借著彌漫場內無處不在的素王劍氣,將其滲入腳下棋陣中,這也是為什么蕭寧素看上去攻地無力,夏越冬理所當然地認為是被棋陣壓制,而蕭寧素只是在藏拙!素王在手,你道我是只小花貓? 回到現在,夏越冬陡然發現蕭寧素這一刻突襲來的尤為強悍,蕭寧素猛地突破了棋陣限制,猶如破網而出的獵豹,咆哮著撲來,而他是那個獵人,手里握著一柄長矛,但是他只有一次機會,刺不中,死的,一定是他! 斷江?開天?左還是右? 夏越冬選擇直直迎了上去。 蕭寧素給的,并不是一道選擇題,有甲乙丙三個選項,而是一道判斷題,而夏越冬,最終會錯了意! 夏越冬選擇了直直迎上素王劍尖,因為與其去撞那五成機會去擒下素王劍尖,另五成機會被蕭寧素破開勝勢,為何不穩扎穩打,任由蕭寧素輕傷一道,蕭寧素本就強弩之末,何苦與她拼一線生機? 但,蕭寧素給的,不是選擇題! 夏越冬以毫厘之差避過了素王劍刃,手掌余力一推,素王便斜了幾分,奔向肩頭,要擦下一道血痕,兩人錯目相交時,夏越冬看見那對他沉醉不已的眼眸中毫無驚訝,反而是充滿了譏諷。 夏越冬明白自己錯了。 飛過十丈之遠的鳴蟬鏘然在擂臺陣法上劃出一道漣漪,蕭寧素早在使出摘星時就已暗中以素王劍氣御使鳴蟬,此時鳴蟬劃了旋,對著的,就是夏越冬的背心! 夏越冬瞬間清楚了蕭寧素為的是什么,心神一動,棋陣要拽下倒飛而回的鳴蟬,但棋陣早被素王劍氣滲透,夏越冬控棋陣,蕭寧素跟著御劍氣,鳴蟬抖了一抖,依舊堅定地飛來。 此時夏越冬被蕭寧素纏地極死,心知一發不中便要成仁,蕭寧素毫不吝惜見底的真靈氣,素王綻出霜白寒意,劍氣勃發地令人睜不開眼睛,連兩人道袍都漸漸承受不住,崩裂開來,而二人肌膚更是紅地詭異,顯是被劍氣侵蝕地極狠,若不是蕭寧素、夏越冬二人判下道體,體魄強健非常,常人陷在素王劍氣,哪里還堅持地住? 三丈。 蕭寧素青鋒一抖,手腕顫抖愈發嚴重,但她依舊不管不顧再度一式摘星,夏越冬要伸手撞劍刃,那就開天!只要夏越冬分神去擋背后襲來的鳴蟬,蕭寧素保證一招得手,勘定勝負! 一丈。 夏越冬心沉如水,終于是漾了一絲波瀾,選擇了勉力支撐蕭寧素正面攻勢,大半顆心都放在恢復棋陣上,得了夏越冬引領,棋陣之勢一強,鳴蟬劍不可避免地一低,對著的便不是夏越冬背心。 一尺。 鳴蟬劍已從夏越冬腰側飛過,帶走了一大塊血rou,既然蕭寧素的殺招被化解,心神轉回,蕭寧素勢必攻不破夏越冬密不透風的防守,不說他是不是玄功打回,光是真靈氣耗盡,蕭寧素必敗無疑! 遭此重創,夏越冬眉頭不蹙,輕聲說道:“你輸了。” “你才輸了!”蕭寧素回道。 她不會將勝算放在夏越冬一念之間! 素王對準了帶著一蓬血珠飛出的鳴蟬,蕭寧素榨出最后幾股真靈氣,重重地橫擊在鳴蟬劍刃上,鳴蟬劍哪里挨得過素王一擊?頓時裂成兩半,猛然墜在擂臺上,又彈了回來! 制勝之機! 兩人同時反應過來,彈高起來的鳴蟬劍碎片便是最后的勝負手,夏越冬要搶下碎片,否則蕭寧素,否則以素王之威,兩者一疊,夏越冬。 接!不!住! 這一息變得格外漫長,蕭寧素垂下劍刃,蓄勢去擊,而夏越冬奮力伸出手,卻是要拍下。 誰搶中了鳴蟬碎片,誰,就是勝者! 三萬太華二重天弟子,列位第一! 然而,蕭寧素有三尺青鋒,她理所當然先擊中。 最后一股真靈氣猛然擊在鳴蟬碎片上,只剩下一截劍尖的鳴蟬劍頓時一線直飛,穿透夏越冬的手掌,刺中夏越冬的脖頸中。 一劍懸停! 素王劍上已是無有一股凝聚的真靈氣,蕭寧素握著劍,不住地喘著極沉重的呼吸,將劍,橫在了黑衣染血的夏越冬脖子邊。 夏越冬捂著透體而入的一尺劍尖,即便他全力去擋,劍尖依舊是穿過了掌心,扎了一寸進去,他只感到溫熱的血流淌而出,眼前逐漸模糊,而他此生最喜歡的女子,似是說了些什么,然而,他只覺得心里很高興,因為他所喜歡的,絕不比他弱。 “蕭寧素,勝!” 執事一聲宣布,立即有修士上前救治二人,棲夔真人竟是下場,輸進了幾股溫潤的真罡止住夏越冬脖頸傷勢,而蕭寧素,似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腳步極為虛浮,眼前發黑,一齊倒了下去。 …… 待蕭寧素重新醒來的時候,已是當天夜里,守著她的董昕歡呼一聲,拉過蕭寧素,喂她喝下一杯養魂茶,面上滿是驕傲喜悅。 “之后怎么了?”蕭寧素問道。她想知道夏越冬安危,畢竟最后一招,她并未留手。 “那個姓夏的啊,好著呢,真人們財大氣粗砸下天材地寶,這會兒他也估計睜眼了。”董昕說道。 蕭寧素與夏越冬都是二重天中最出色的開靈弟子,眼見二人斗地極為激烈,互有見血,執事們早就準備好了隨時阻止雙方的必殺招數,但鳴蟬劍尖去的太快,連執事都反應地慢了一瞬,幸虧鳴蟬劍尖只進了一寸,不然指不定夏越冬經脈破裂了。 聽的夏越冬并無大礙,蕭寧素便沒了牽掛,幽幽地吐了一口氣,披散著長發,捧著養魂茶,似是有些出神。 董昕見狀,沒有再去格外折騰她要為小比頭名慶賀,左右這些事會有人提醒,此時,還是不要擾了小寧的思緒吧,想到此處,董昕便很識趣地離開,關上了房門。 月上西江。 蕭寧素望著總是一成不變的皎月,總覺得缺了些什么,她看不見弦月或是月牙,這就像是她總是穿著黑白玄色的旗袍,想念起了少女時,娘親給她縫了許多衣服,襦裙褙子羅衫,坐下寶澤兵器鋪的柜臺上,任誰都想捏一捏她的臉蛋。 擊敗了夏越冬,她就取了小比頭名的位置,祺臻真人如愿以償地看見青桑超過無當,也成了六殿之首,道宗今年獎賞極為豐厚,靈玉五萬,進開靈、天門府庫隨意揀選,更有一顆說是立增七成開天門機會,能鑄就一夢五過天門的絕世神丹,天門破障丹。 蕭寧素并不覺得自己多么的雀躍開心,她將床頭放著的,斷成兩截的鳴蟬劍拿了過來,想起了在上三天閉關的棲月真人,她贈予了一柄故人舊劍給她,結果她兩次弄丟,這次更是徹底折斷,連劍核都粉碎了,哪怕是不惜重金,重構了回來,那又有多少是原來? 她是失去意識去,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將寰宸穗系回了素王劍柄,素王安靜地躺在手邊,金白素劍這時極為漂亮乖巧,一絲銳氣也不冒,一解鎮壓之物,素王立刻是姑娘炸毛,暴躁不堪。 放下鳴蟬碎片,蕭寧素緊緊抱著素王,臉頰抵著劍柄,她見過洗月劍冢億萬柄枯劍棄劍,皆是被主人拋下的佩劍,她一生至此,許多磨難,許多生死,都是素王陪她過的,沒有了素王,她早就死在了梧風山下,何有今天的風光? “我不負你。”蕭寧素對著她的佩劍,喃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