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鎮江有青龍(二)
默念著《云及上清》,蕭寧素白皙臉龐忽緋紅忽煞白,無數條紅線從四肢百骸中匯聚到膻中,隱隱的紅芒映地紅甲更發輝映。 地底暗河不知何故,極是冷冽,將堪比內火焚身的怯除暑氣之熱生生地壓了下去,人身肺腑之熱再兇猛也敵不過天地之威,加之蕭寧素底子打地極好,開靈時判下道體,根基極為扎實,經脈血rou稍有微恙,承轉命格的道體便調動附近精氣匯聚進去,因此蕭寧素進境極快。 蕭寧素最后吐出一口炙熱的濁氣,甫一出口,便被冷冽寒氣倏地冰涼。約莫兩柱香的功夫,五氣的暑氣便被怯除,這比平常要耐死耐惑扛著灼燒肺腑痛苦好多了,蕭寧素熬過了兩次內火焚身,雖然怯除暑氣從沒有過失敗的,但沒人愿意自尋苦頭。 伸了個懶腰,貼身紅甲更襯出她玲瓏曲線,蕭寧素掩嘴打了個嬌俏的哈欠,如此一來,五氣中的風、寒、暑三氣就已經拔除了,只剩下了濕、燥二氣,這幾月蕭寧素純粹是吊兒郎當地混過去了,若是這次有命回去,好好地靜心修煉,今年末拔完五氣,而真靈二氣中,蕭寧素早就是真二靈八,于旁人言不沉下心打磨個幾年的真靈氣比例,于她根本就不是問題。 蕭寧素將遍生河岸的綠花草采了一兜,順手丟了個進嘴里含著,淡淡的草腥并著細嚼后的一絲甘甜,吞咽下去后果然是升騰起了股暖流,暗河寒氣便不算什么了。 待地差不多了,蕭寧素一身真靈氣充盈,正要提步走出青龍門,碰碰運氣走出去,眼神剛一觸到青龍門,那九丈高的隕鐵大門居然早不關晚不關,蕭寧素愣了愣,飛快地奔過去,然而還是差了一線,撲到了已經合攏的青龍門上。 蕭寧素脊背發寒,莫名地動了動喉嚨,一連吞了好幾顆綠花草都沒止住這沒來由的寒意,直覺告訴她這時候千萬不能轉頭,一轉頭肯定沒有好結果。 身后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什么金鐵甲胄抖動甲片,但蕭寧素聽地遍地生涼,這聲音,像極了太華七步龍潛行中鱗片簌簌,手掌扣在青龍浮雕上,蕭寧素一下子明白了白石塞這一層層陣法,那奇怪的人偶行止,鎮壓的是什么。 總不會真是一條青龍吧。 蕭寧素僥幸地想著,四象青龍,那有道理被關在這么個窮酸地方,雖然說之前看見了一雙血芒大了一點,那也說不定是條青蛟之類的…… 想起了虛天障外那條極丑陋的黑蛟,蕭寧素覺得還不如是條青蛟算了,至少待會被吃了也能求求情死的好看些,畢竟青蛟比黑蛟高貴地多,而且從那些個小說傳奇里看,應該是極帥氣的…… 不對啊,蕭寧素轉念一想,一條黑蛟就被十大英杰揍地找不到東南西北,黑龍在騎赤鳥的真人面前,彈彈手指而已,在道宗待了這么久,歸類于蛟的,最猛的應該就是銀蛟,但兩相對比下來,也沒有越過真人一說,甘露谷這架勢,困個真人要這么大的排面? 蕭寧素扒著青龍門,任憑胡思亂想就是不肯回頭,君不見一回頭就是一張血盆大口,好歹閉著眼睛死了也好比被活活嚇死來的強。 嗯?什么東西?蕭寧素突然感覺腰肢上纏了個什么堅韌的繩索似的東西上來,下意識低頭一看,三魂嚇地丟了一魂,一條青黑的須子捆住了她,還在不停地繼續纏著。 蕭寧素腦子里蹦出來兩個字。 “天,啊。” “啊……”須子一動,蕭寧素立刻跟拎小雞一樣拽了回去,頓了一頓,雙腳離了地,懸空綁著。 蕭寧素在人前不管是何其的清冷霸氣,動輒要提劍砍人,但說到底一個孤身闖蕩神州不過兩三年出頭的姑娘,其中還有一半是在趕路,遇著什么事一柄劍能解決的就絕不用心,這等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東西,真是相當可怖了。 長戟“當啷”跌在地上,蕭寧素一時都忘了素王還握在手上,兩只手只曉得捂著眼睛,縫都不敢漏一個出來,君不見返身嚇死人,指縫更嚇死人么?小說傳奇上都是指縫看去沒什么事,結果人家一雙燈籠大的眼睛就對著。 過了不知道多久,蕭寧素還是沒有挪開手,這下子敖烈明白了,這小姑娘應該是膽子小的出奇,慫地不敢動了,清了清嗓子,沒想到一清嗓子,就是漫天的低沉咕嚕聲,龍須上的小姑娘嚇地都渾身發抖了。 敖烈想著本龍雖然昔年喜歡找些大jian大惡之人做個零嘴,但從來沒害過良善之人吶,尤其是被某人管教嚴格后,更是連吃人都不敢了,從前大搖大擺地在道宗橫著飛,也沒嚇地誰花枝亂顫啊,難道真是著五百年里龍族不吃香了? 想起了某人的話,敖烈想著,要溫柔,要低調,要做一頭良善有理的青龍,于是盡可能地放輕了語調。 “咳,小姑娘?本龍……” 蕭寧素捂著眼的同時順便用拇指堵住了耳朵,但指縫外的鬼東西竟然是口吐人言,直覺一萬道霹靂在耳炸響,又聽到了“龍”這兩字,腦海渾渾噩噩的,一口氣嗆了一下,頓時白眼一翻,昏過去了。 半句話就嚇翻了道宗小姑娘,敖烈無奈下只好將龍須上的蕭寧素平放在了地上。今天出去放了個風,雖然是本龍爺心情好,送了點東西出去,不過和撓了玄一那話嘮一爪子比起來,的確不算什么,睡一覺也就補回來了。 龐大如山巒一般的青龍艱難地挪著身軀,半沉進了岷江水脈中,絲絲精純的葵水菁華彌補進敖烈損失的龍元中。 四象天靈與天地壽齊,敖烈從沒有記過自己的歲數,準確的說,應該是只記第一個數,至于一眾龍兄龍妹,打個盹都不止五百年。不過這岷江水脈的確舒服,道宗這點上還是很值得夸獎的,比起東海里滿大海地亂竄比起來好得多…… 青龍滿意地打了個哈欠,但是敖烈又忘了身為一條青龍,最重要的是低調,這一聲哈欠如炸雷一般,把炸暈過去的蕭寧素又炸醒了回去。 蕭寧素暈暈乎乎地翻坐起來,揉了揉眼睛,睜開眼就看見暗河里一個碩大的青黑雙角龍首,兩條修長的龍須擺來擺去,血芒瞪地她好像是個餐后甜點,“呃”了一聲,又倒了回去,心中只痛罵著甘露谷弟子。 敖烈將龍首挪了挪,放在了岸邊,青龍一向手比較短,一般都是用龍須代勞,于是輕輕地用龍須戳進了泥土中,將蕭寧素拱了起來,看著那個精巧地像個娃娃似的小姑娘終于鼓足了勇氣抬頭。 蕭寧素感覺到了面前的這頭實打實的青龍沒有惡意,抬頭看著這頭被困在白石塞下的青龍,果真是頭如妥,生鹿角,眼似兔,鱗似鯉,頜上的兩條龍須在輕輕地推著她,似要她走地近些。 走地愈近,蕭寧素便知曉何謂蚍蜉何謂大樹,站在青龍首面前,她只抵得過青龍的一塊鱗片大小,大著膽子摸了摸,青龍像是應許地動了動,噴了兩道輕微的白氣出來。 蕭寧素眼珠子一轉,喊道:“你聽地懂人話嗎?” 青龍垂了垂龍須。 “那你換個眼睛顏色唄?好滲人啊!” 敖烈聞言愕然,當年與某人見第一次面,大概也是這么個小姑娘年紀,開口就是長得太丑了,換張臉吧。 “不行。”青龍回答道,這次聲音小了許多,當然蕭寧素早有預料地堵住了耳朵。 一來一去,一人一龍算是打過了招呼,蕭寧素確信了這條青龍應該是不會吃掉自己了,膽子回來了,就很大方地坐在了龍須上,頭盔一扔,將束地難受的青絲盡數拽了出來,痛痛快快地唉聲嘆氣了幾下。 敖烈看著蕭寧素在舒展筋骨,越看便越覺得心情有些陰郁,好不容易清閑了五百年,為什么那個人又來了,難道這就是父王總說的“天命” 于是青龍問道:“小姑娘啊,你叫什么。” 蕭寧素瞟了青龍一眼,這只青龍脾氣似乎很怪,開口就是一副老大叔要拐走年輕不懂事的小姑娘的口氣,就是凡間想搭話的二流子也沒有這么直接了當吧,于是只顧著打理著擰成了麻花的發辮。 龍須戳了戳,沒反應。 敖烈心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某人的教誨:“你一頭龍,長得丑就更要溫柔一點,不然你哪天回東海,很擔心你找不到媳婦。” 將青龍血脈的傳承找了一遍,敖烈著實是沒有發現有“溫柔”兩個字存在,但鑒于眼前的小姑娘與某人長得有點像,不排除是她回來了,畢竟像她那種敢騎在它頭上的人,死是不可能死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死的,頂多是睡了一覺。 這頭心思比凡人都重的青龍不覺間紅了眼眶,所幸龍瞳本就是紅的,漸漸化作了江藍色,真有幾分溫柔地看著打理發辮的披甲女子。 曾幾何時,也有一個披甲女子,身旁放著一桿長槍,肩后掛著一柄青鋒,坐在青龍須上,打理著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