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清川如明鏡(五)
杏仁“喵”了一聲,撲進了蕭寧素懷里,心滿意足地蹭著蕭寧素臉頰,直舔地滿是口水才被一個爆栗敲地老實窩回了懷里,抱著一只果真是胖的貍貓,隨著棲月真人一道走著。 棲月真人走的是凌厲地劍道路子,劍勢蓄地快去地快,被上三天捏碎了劍勢也不過一口逆血沖上而已,棲月真人飲酒如常揮灑,而青瑜真人恐怕就沒這么無拘無束了,蕭寧素有心道謝棲月真人出手救她,但看紅眉浮了出來,趴在肩上,突然就生生地咽了下去,只感覺若是要是俗套著來,棲月真人沒準會再逼她喝一壺劍氣酒下去。 一巴掌拍散了作祟的劍靈,棲月真人將釀靈葫蘆收進了腰畔,伸手捋了一下杏仁的蓬松尾巴,往常杏仁最忌諱有人摸尾巴,貍貓可不顧誰是真人誰是凡人,張嘴就是咬,然而卻任由棲月真人扯著,棲月真人有些哂笑地說道:“你得再把這只貓養肥些,不然對不起這貓一路找人過來奔到本真人面前喵喵亂叫。” 蕭寧素聽了,真是訝異了,低頭逗弄著杏仁,貍貓只舒服地一只爪子鉤著道袍斜領,好似不讓蕭寧素露殿點春光出來就不罷休,念及祺宓真人出手護住她,而棲明真人又不見蹤影,這前因后果頓時想了明白。 蕭寧素望著意氣風發的祺宓真人氣勢恢弘地徑直去了嘉瑜殿,倏忽間一座巍峨大殿拔地而起,將什么草屋茅屋給撇地干凈,她本就是一點就透的冰雪聰明性子,有些事她刻意不計較罷了,真算起來哪有糊涂的,當下就猜出來她只是個引子罷了。 而心甘情愿地做了別人手中刀的棲月真人披染黑發,走在青垚江邊亂石灘上,方才一氣燒煙霞的棲月真人仿佛是不見了,蕭寧素于斗法中聽聞了棲月真人姓沈名靜,心里琢磨著該是宜靜的女子才對,結果是大勝須眉的披甲女俠。 蕭寧素剛在心里嘀咕著,棲月真人會讀心術一般地回頭似笑非笑,驚地蕭寧素忙停了小心思,放了杏仁讓它自個玩去,皮實的貍貓竄地飛快,哪像個豬了?小意地與棲月真人差了兩步,陪在這位喜怒不定的數百歲女子邊。 但棲月真人騎鶴而來,迫退了青瑜真人,救下了蕭寧素,此時沒有一點真人的模樣,漸漸地走著走著,拐進樹下蔭流中,索性是放開了,行在沒過腳踝的江水里,時不時撿起個石片打個水漂出去,一連是七八個旋才落入水中。 “一塊唄,我們兩個比一比……”棲月真人打水漂地有趣,興奮說道,一轉頭看見了神色端正的蕭寧素,縱是再玩鬧,也是熄了心思,隔了幾步,蕭寧素突兀地覺得棲月真人一下落寞了許多,又像是她晃了眼睛,棲月真人一直都那瀟灑不拘的無事黑衣長裙,怒時朱眉紅裙的女真人。 氣氛陡然間沉寂了許多,真人不開口說話,哪有小輩挑話頭的道理,蕭寧素垂手跟在棲月真人后邊,而黑裙女子彷如是融進了淺淡江水里,黑裙也作了青色。 “你與她……罷了,早陳年舊事了。”棲月真人有些意動,終究是沒順著話說下去,緩步與蕭寧素只差了半個肩膀,正色道:“搬書事過后,你不必再回青桑谷了,到洗月峰下吧。” 這一絲絲的語氣竟然沒有半點斬釘截鐵的意思,反倒是有些問詢。棲月真人來的時候打的可是刀下救“義妹”的旗號,雖然蕭寧素不記得是不是哪天灌醉了應下什么事情,但有棲月真人這么大張旗鼓地一喊,滿太華都曉得了蕭寧素與棲月真人之間關系非同一般,再去了洗月峰,蕭寧素那真是要多順有多順了。 這等好事,要說蕭寧素不意動是不可能的,反正道宗逢年過節都有假,隔空去青桑谷看看南橘董昕她們都方便,再者說洗月崇劍道,更有棲月真人女子劍道大家一人掌控洗月峰,對蕭寧素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就在蕭寧素要答應,識海泥丸宮中那縷劍魂突然悸動了一下,涌到喉嚨的話吞了回去,不知怎么,蕭寧素竟鬼使神差地說道:“弟子在青桑谷一切都好,有勞真人掛心了。” 聽著蕭寧素恭謹有禮的回答,棲月真人似是毫不意外,唯獨她的丹鳳眼里流露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傷懷,說道:“那也好,不過雙雙……素素,你記著,太華里膽敢有人欺負你,告訴給jiejie,立馬替你錘死!” 蕭寧素聽得愕然,這一下怎么就姐妹上了呢,在棲月真人突然要吃人的目光下,蕭寧素只好收下了這份來的微微莫名其妙的“姐妹”情,低低地喚道:“呃,謝過真……” 棲月真人劍眉一擰,極重地“嗯?”了一聲,蕭寧素忙改了稱呼,接道:“謝過jiejie……” 棲月真人聽到蕭寧素一聲意猶未盡的“jiejie……”比撿了天階靈物還要快活舒心,笑瞇瞇地說道:“來,再叫一聲jiejie聽聽。” 蕭寧素這下是真沒譜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略帶憤憤地喊了聲:“姐!” 多了個meimei的棲月真人哈哈大笑,連帶著將紅眉劍靈也叫了出來,紅眉趴在棲月真人肩上,托著rou嘟嘟的臉蛋,滿臉愁容地看著蕭寧素,棲月真人仿佛真是撿到了什么大寶貝一樣,樂不可支地搖地紅眉七葷八素,說道:“她喊我姐啦!你聽聽,她也有今天!哈哈哈。” 蕭寧素徹底是糊涂了,紅眉劍靈嫌棄地瞅一瞅非要打扮地和個男人似得的棲月真人,跳到了蕭寧素肩上,小手揉著蕭寧素額頭,甜甜地叫了聲:“姐~” 泥丸宮里劍魂再次悸動,蕭寧素搞不清究竟喊的是誰,不過經紅眉劍靈這么一折騰,棲月真人自覺無趣,沒一會兒就到了千丈銀河處,二女望著青白匹練一線連天,太華飛鳥與白鶴齊飛,景色清麗無儔。 棲月真人看了一會兒就大大咧咧地打了個哈欠,翹著腿坐在了江邊青巖上,很是清涼地露出了一只小腿,紅眉羞不過朧月細劍這么綁在上面,掩面化作一道紅煙收了進去。 蕭寧素本是想站著,被棲月真人給扯地坐在旁邊,大多是棲月真人說著一些道宗往事,蕭寧素偶爾接一句嘴,一不覺間日頭西斜,天地造就的煙霞終歸是比棲月真人的煙霞靚麗了許多。 “太華雖大,大不過一個裝潢華麗的籠子罷了。”棲月真人嘆了口氣,整整一下午都在飲酒,到底是醉意朦朧了,蕭寧素拿著吃了兩份石鐘清明水才化作了三階澄藍的釀靈葫蘆,也慢慢灌著,劍氣是有,不過極淡,不是像蕭寧素這樣用劍行家,是品不出那股鋒利意味。 棲月真人拍了拍朧月細劍,紅眉劍靈跳了出來,架著細劍飛走了,而棲月真人則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似是想握住蕭寧素肩后的素王,但終究是搭在了空了鳴蟬劍的劍鞘上。 “小寧,你是否覺得你的劍,銳氣過甚?”棲月真人問道。 蕭寧素思慮半晌,趙家鎮時,素王只是一柄素劍,若說哪里出奇,只能說是鍛材極好,陳鐵匠將女兒捧在了掌心里,唯獨是鍛材沒有透半點出來。 繼而蕭寧素在梧風山腳首次素王染血后,素王的劍氣便一發不可收拾,飲血愈多,銳氣愈甚,一路上殺了數十個清河崔的追兵,到了鹿邑,蕭寧素寧愿用赤鸞也不肯輕啟素王,實在劍氣都讓她自己心驚。而若不是韶眉虎耍陰的,害她脫手飛出了鳴蟬劍,她是萬不會素王出鞘,要不是她是素王之主,劍氣侵蝕下,她根本站不到這里,早一塊落青垚江中。 蕭寧素說了素王始末,棲月真人問了蕭寧素意見,終究是握上了素王劍柄,果不其然,銳氣順著棲月真人手掌要鉆進體內,不過棲月真人什么劍道修為,品了品素王劍氣銳氣,便驅散了銳氣,說道:“吾輩劍修生死至交的佩劍,同生共死后生出銳氣是常理,尤其是浸潤了清靈氣后,無時無刻不在蓄養銳氣,長久下去劍刃極銳,但極脆,易折,所以是要準備鎮壓之物疏浚銳氣,方能使劍器無礙。” 說罷,棲月真人取出一根青紅絲線織纏,銜著一個長生果的劍穗出來,那穗子上的長生果泛著玉青色,歷久彌新地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極淡的馨香嗅進鼻尖,心境都舒緩了許多,而那編織一起的青紅絲線乍一看沒什么,捧在手里仔細端詳,絲繩編的極精致,摩挲地起了光澤,也是舊物。 棲月真人親手將穗子系在了素王劍柄后,一系上,素王那彈壓不住的銳氣立時如暴躁的毛丫頭得了糖葫蘆,乖乖地跟著大人回家了。棲月真人笑著說:“試試?” 蕭寧素依言拔出素王,果真是一絲銳氣都沒散發出來,更遑論斬韶眉虎時那鉆心刻骨的劍氣,心念一動,這才勃發出銳氣來。 收了鞘,棲月真人扶著與她一樣高的蕭寧素肩膀,真像是jiejie打量meimei一般,看的滿意極了,復又轉身負手,望著那漸西落的太陽說道:“這與鳴蟬劍一樣,都是我……嗯……昔年舊人的劍道物事,名為‘寰宸穗’,你要好好待她,可不能再像這次一樣丟了。” 紅眉小手提著猶自水淋淋的鳴蟬劍,架著朧月細劍回來,棲月真了將鳴蟬劍插進了蕭寧素肩后空置劍鞘中,嚴肅道:“記著!你是蕭寧素!太華女劍修,入我道宗,生是道宗人,死是道宗鬼!。” 蕭寧素輕輕點頭,真心實意地喚了聲:“小寧記著了,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