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清川如明鏡(四)
“誰敢動她!”雖是女子之聲,卻是如煙霞巍峨浩瀚,聲動嘉瑜,拂亂了青垚江波。 青瑜真人聞言,立時就要將斧鉞斬下,首級崩壞,大羅金仙來了都不管用!當即是黑金斧鉞順勢一沉。 “乒!”黑金斧鉞上炸出一道耀目火花,仔細一看是一柄寬不過二指的細劍抵住了斧鉞,仿佛是一折便斷的細劍,竟然令青瑜真人掌中一丈斧鉞不得寸進一厘。 “本真人說過!誰敢動她!”從那有山的地方傳來的女聲不再是日暮炫目煙霞,而是一座直戳蒼天的三千丈洗月峰! 青瑜真人灰白面容涌上幾分病態的紅潤,鷹爪一般的雙手沉進了十成十的力道,竟還是壓不下細劍一分?青瑜真人怒極,最后狠狠一擊砸在細劍上,而細劍卻是一絲漣漪都沒振起。 “沈靜!你這是執意與老夫過不去!”青瑜真人轉身,對著南邊吼道。 細劍上跳出一個紅衣女童,“啵”地親了一口蕭寧素臉蛋,正是細劍“朧月”的劍靈紅眉,紅眉一只小手虛虛托著道宗執殺伐的黑金斧鉞,一邊老氣橫秋地叉腰說道:“哼,小寧啊小寧啊。” 蕭寧素頓覺無語,看著斧鉞架在脖子外一尺很有趣嗎?但劍靈隨主,主人是什么心性,劍靈自然是什么表現,紅眉旋即是傾身過去又吻在蕭寧素額頭上,說道:“紅眉想死你啦。” 不待蕭寧素出聲,天穹桑棲月真人一襲黑裙,乘白鶴而來,凝眉飲酒,萬里晴空,唯有黑白藍十斗妍麗,棲月真人?一人獨占八斗! 獨自執掌洗月峰的掌峰真人笑道:“青瑜老頭子,那小妞是本真人的義妹,你動她一根頭發試試!?說不得本真人就要拆了你那幾座破茅廁,呸!草房!” 青瑜真人老臉漲的醬紫,知道斗嘴這件事上,整個道宗都沒幾個人勝得過沈靜這瘋女人,只一聲不吭地再度舉起斧鉞,全副修為都灌進了斧鉞中,黑金斧鉞化成純金熔造,力劈華山一般朝懸停在蕭寧素頭頂的朧月細劍砸去! “鏘!”兩件世間極堅極韌的兵器相撞,金鐵交戈聲響徹寰宇,一道莫大音波砰然炸開,瞬間掃倒了一應嘉瑜弟子。 饒是蕭寧素有紅眉劍靈罩著,二位絕強的真人在她耳邊斗法,當即是識海轟然,張嘴一口鮮血噴出。 白鶴背上的棲月真人見蕭寧素吐血,劍眉一豎,遠隔數十里的朧月劍頓時一改御守劍勢,紅眉劍靈小手一拍,“嘿哈”出聲,朧月一斜,紅眉雙手一抬,竟是生生地將斧鉞頂了起來,青瑜真人何止是千萬鈞的氣力,卻是制不住朧月細劍。 棲月真人皺眉,氣息磅礴,震開了某只想要鉆進她黑裙中的貍貓,縱身一躍,白鶴唳鳴,棲月真人凌空而踏,手握成拳,向上一彎,數十里開外的紅眉小拳頭便狠狠砸在了斧鉞上。 “嘭!”棲月真人隔空發力之下,紅眉劍靈一只小粉拳生出沛然不可御的氣力,一拳打地青瑜真人招架不住,一拳打地斧鉞脫手飛天,“噗通”掉進了青垚江中! “青瑜老兒,這十年不見,果真是老而無用了啊!”棲月真人御氣而行,倏忽懸在了青瑜真人身前百丈,一點兒沒有在乎世間規矩,哈哈笑道。 被棲月真人一個小輩當眾打地斧鉞脫手而出,又被棲月真人占了高空,青瑜真人怎能受此奇恥大辱,放在從前,必定是要斗個天昏地暗! 但青瑜真人滿心是殺了蕭寧素,剛才沈靜這瘋女人說蕭寧素是她義妹?最好不過,新仇舊恨一齊算了!定要讓沈寧沈靜這對兄妹不快活! 枯瘦手掌多了一柄拂塵,非是立夏典上青羊毫制成的祭典拂塵,而是塞外盤羊的頜下精毫,乃是青瑜真人的本命法寶,青玉拂塵! 棲月真人見青瑜真人召出了本命法寶,當即是厲聲喝道:“韶開言!你敢殺我義妹,我便屠了韶氏滿門!” 青瑜真人聞言凄厲狂嘯,手底是一絲不慢,只要青玉拂塵有一毫穿過朧月劍氣,一毫就能將蕭寧素打地灰飛煙滅! “無妨!沈靜你盡管殺!你殺了我長兄三弟,韶家早該滅族了!但今日!老夫必殺這蕭寧素!你也別想快活!啊哈哈哈!” 青瑜真人不覺間目眥盡裂,一頭灰敗亂發掙脫了道冠,與青玉拂塵糾纏在一起,一時竟是讓人分不清何是拂塵,何是灰發。 棲月真人身在數十里外,隔空御使朧月細劍,紅眉劍靈到底只有一個六七歲孩童心智,青玉拂塵咫尺打下,兩相比過,縱然棲月真人驟然攻勢凌厲,只要稍有一絲閃失,蕭寧素都敵不過一個死字。 數十里地于真人而言,不過是幾個呼吸,真人之間斗法,幾個呼吸間便能定了勝負,青瑜真人就是要抓著棲月真人一柄劍遞過來的空當,之后大戰再當別論,先將蕭寧素打殺了!青玉拂塵一揮,青垚江頓時倒汲出一條水龍卷,爆出一條張牙舞爪的水龍,低首撲在紅眉劍靈環臂擋出的煙霞劍勢上。 劍靈終究不比劍主,棲月真人隔卻數十里無法盡數剿滅了水龍清氣,眼看紅眉就要支撐不住,破了倉促間構筑的煙霞劍勢,棲月真人英挺丹鳳眼中全是驚怒,難不成她這一世也要這么窩囊地死了不成? 幾縷清氣就要穿透煙霞劍勢,一旁一直默不吭聲的祺宓真人突然一捏指訣,青垚江水中再起驚變,一條小白龍逆勢撞在水龍逆鱗上,棲月真人是何其老辣的劍修,就這么一瞬,拉進了十里之遙,朧月劍劍勢一變,煙霞中火魚跳起,借著祺宓真人擊出的一線缺口,將青瑜真人水龍個給熔地干干凈凈。 “你……”青瑜真人不可置信地戟指看著祺宓真人,而祺宓真人一反昨日間唯唯諾諾地噤若寒蟬樣子,不動神色地與朧月劍成犄角之勢,冷言道:“師叔老了,這件事就沒想明白,師侄是個您搬個臺階來。” 青瑜真人法術被破,又兼是被祺宓真人一激,臉色漲紅,只抖索著枯瘦手指,顫聲說道:“反了……反了……道宗是要翻天了。” 話音未落,數十里一縱而逝,棲月真人已是欺身過來,攬過了蕭寧素,除了人有點懵了外一根頭發絲沒掉,朧月細劍自行飛落了掌中,棲月真人凌空懸在青垚江上,輕蔑說道:“道宗的天,豈容你一介老匹夫說翻就翻,我看你韶開言是待久了嘉瑜川,想成道宗駐地的天!” 棲月真人句句誅心,句句擊在了青瑜真人心坎上。青瑜真人怒極反笑,青玉拂塵搭在手臂中,一絲仙氣兒掀不起來,反倒是給人詭異之感。 “是又如何?!左右老夫行將坐化,臨行前看看你《三千煙霞搠蒼天》有沒有習到了當年顧無雙一星半點兒的風采!” 說罷,青瑜真人猛然一甩青玉拂塵,本要墜入千丈銀河的青垚江水竟是倒流溯回,虎跳崖成了孤零零一塊上黃下黑的巉巖,江水逆轉,無數條青蛟咆哮! 棲月真人勃然大怒,赫然滿身朱紅,將蕭寧素托給了祺宓真人,朧月細劍平舉在手,紅眉劍靈卻不赤足站在劍上,而是虛影浮于身后,觀其劍靈眉目,竟是個豆蔻少女模樣! 嘉瑜弟子嘩然,他們何曾見過真人斗法,天地變色?棲月真人紅裙紅眉,平舉細劍,半邊天穹渲染成了日暮火燒煙霞,煙霞隱約騰躍朱紅雷霆,而青瑜真人拂塵一甩,青垚江水逆勢而回,青蛟撞紅霆! 棲月真人長嘯出聲,兩道清越女聲空谷啼鳴,驚起林間無數飛鳥,青瑜真人灰發披散,駕著江水青蛟直奔天穹,一時間,天地都被二位真人奪了顏色! 煙霞中紅霆火魚沸騰,江水中青蛟昂首咆哮,甫一正面較量便是將各自的殺手锏使了出來,這哪里是師叔師侄切磋,分明是不死不休的激戰! “荒唐!”正當棲月與青瑜真人彼此間將氣勢蓄到極致,晴朗日空中突兀暈上一片漆黑,隨后一道鐘呂大鼎之聲傳下,兩只龐大無比的靈氣巨手一邊一個捏碎了二位真人死斗招式。二人頓時一口逆血噴出,神情萎靡,無力再戰。 晴空上云彩凝出一張男子臉龐,斥道:“棲月青瑜,本座不管你二人何等仇怨,休在二重天內私斗,再敢違逆門規,本座說不得要將你二人囚進天獄中!” 云彩臉龐盯著棲月真人,補上一句:“便是你兄長臨淵,都攔不了本座!” 復又隨意一掃青瑜真人,斥道:“好生糊涂!越活越是和小修計較起來!如此德行如何教導門下弟子?這便與本座回上三天述職!” 云彩臉龐掃到了祺宓真人身上,能令真人們不敢多言的大能,只能是上三天的真君。云彩臉龐說道:“祺宓,本座即刻命你掌管嘉瑜殿,好好地教訓門人!” 陡然撿了大便宜的祺宓真人差點被莫大欣喜沖昏了頭,忙俯首拜謝真君,再度抬頭時,那云彩臉龐早已不見,空余幾朵偌大的白云,而青瑜真人?也是一起不見了。 兔起鶻落間,一場斗法虎頭蛇尾地落了幕,而萬事起因的蕭寧素此刻扶著棲月真人,尚是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 棲月真人擦凈了嘴角鮮血,紅眉劍靈隱進了朧月中,棲月真人看著一臉懵懂的蕭寧素,一下子氣不打一處來,用力一彈蕭寧素額頭,罵道:“沒良心的小姑娘,只知道看!” 蕭寧素委屈地揉著被彈紅的額頭,心說我不看還能怎辦? 棲月真人被她這副樣子給氣樂了,伸手拎出一只胖貍貓,丟到了蕭寧素懷中,說道:“能將貓養成豬一樣,你也是太華中獨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