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生活洗禮
一晃,馬嘯風回到高家村已有兩三天,一回家他就每天早起和母親一起去販魚。要想魚的價格賣得好,就必須保證魚兒是活魚。每天凌晨兩三點鐘母親就起來了,小馬開始不適應,鬧了鬧種才能起得來。母親已習慣了早起,她不想讓兒子跟她一起去,可小馬回到家就想幫母親分擔一下,所以母親也拗不過他。 這天早上,母親生病了,馬嘯風起來的時候,發現母親竟然還沒有起來。他在高菲房門外喊了一聲,老高因為每天要睡懶覺,嫌程瑛每天早起吵到他,所以早就和她分房而居。母親現在每天和高菲一起睡,馬嘯風叫了兩三聲她才聽到,掙扎著起來發現自己頭疼欲裂,手腳發軟,渾身發熱沒有力氣。 馬嘯風進門查看,發現母親狀態不對。忙伸手探了探母親的額頭,覺得燙手,不禁說道“媽,您發燒了,您怎么生病了?躺下休息吧,今天不要出去了。” 馬嘯風的話驚醒了高菲,她也起身學著哥哥的樣摸了摸母親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說道“mama,你真的生病了,好燙。你聽哥哥的話吧,今天就在家里休息。” 程瑛看著關心自己的兩個孩子,鼻子一酸,眼淚就溢出眼眶。對她來講,有這么兩個懂事的孩子,她在外即使滿身泥濘、滿面風霜都不會覺得辛苦。這一年來的風吹日曬讓她老得很快,皮膚變糙了,眼角堆積起了皺紋,曾經的青絲已夾雜著華發,身體也消瘦了許多。看起來十分蒼老,以至于馬嘯風回家第一眼看到母親就差點掉下眼淚。 “沒事的,我昨天跟老劉說好的,今天不去不行,自已做人言而無信,那以后誰還幫咱們?”程瑛是在漁船老大老劉頭的魚船上拿的魚,本來老劉頭還不想給她供貨,因為程瑛每次拿魚最多也就是兩筐,不像別人一拿一車。但帶程瑛入行的同鄉跟老劉頭是表親,跟老劉頭說了程瑛家里的情況,老劉頭也就看在表親面子上順水推舟的成了程瑛的供應商,此后也處處關照她,相處久了覺得程瑛雖然是個女子,但比一般的男子還堅韌,所以基本上每次給她留的魚都是賣相最好的。程瑛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所以即使今天生病也不能拂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我去跟劉伯伯說一聲,我想他會通情達理的。”小馬說著就想往外走。 程瑛連忙拉住他,對小馬說道“沒事的,媽的身體自己知道,媽沒事,不能耽誤今天的買賣。我好不容易打開了點市場,如果今天中斷了,那些老主顧還不得挑理?” 馬嘯風和高菲勸說了半天,母親卻是始終不為所動,出了房間便收拾去了。 程瑛勉強洗瀨完畢,高菲早已起來給母親和哥哥做了青菜面。程瑛因為生病沒有什么味口,草草吃了幾口,就挑起竹筐催著馬嘯風出了門。小馬心疼母親的身體,想接過擔子,可是母親執意自己挑著。 外面的天還是黑的,只是遠遠的天邊露出一點魚肚白。兩母子便深一腳淺一腳往河邊進發,母親雖然挑著兩個筐,自己還發著燒,但她走起路來風風火火,小馬在后面打著手電筒給母親照亮,牛高馬大空著手還得緊跟著才能不掉隊。從高家村走到河邊大概要半個多小時,今天出門晚,半路上碰到帶母親販魚的同鄉,她和老公已裝了滿滿一車鮮魚往回趕。匆匆和母親交流了兩句,說老劉頭在漁船上等著她,便開著農用車走了。 在老劉處拿了魚,馬嘯風不由分說,搶過母親的擔子就挑了起來。雖然小馬這幾天陪著母親,但母親從不讓他來挑,今天是小馬無論如何也不讓母親拖著病體再來挑起這重擔。雖然小馬很高大,但走著走著就覺得肩上的擔子無比沉重,扁擔磨得肩膀火辣辣的疼,他咬著牙堅持著。心想著母親這一路是如何走過來的,他一個大小伙尚且如此,何況是一個女人柔弱的肩頭。這一天,小馬再怎么感覺不適都沒有再讓母親接過擔子。 這幾天有小馬的陪伴,母親的魚賣得很快。很多熟客都夸程瑛,他們說道“這個小伙子是你兒子?很精神呀,也很孝順呢。你呀辛苦也值得了。” 母親欣慰的笑著說道“是啊,他從小就是個好孩子,我拼命掙錢也是想他以后能夠有出息。” “你呀,再過幾年就該享福嘍。” 聽到這話,母親止不住的笑著,彷佛真到了那一天。 轉眼間,暑期已過了半月。半個月來,小馬每天搶著幫母親挑擔子。他的的肩頭早已磨出了繭子,再也不會覺得挑擔子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的臉龐也曬黑了,笑起來只剩牙齒是白的。王海濤來找過他兩次,可兩次都撲了空。他倒是聽高菲說他陪著干媽在販魚,可他在鎮上轉了好幾圈也從沒有碰到過他。李曉雨給王海濤打了好幾次電話問小馬的近況,王海濤只得打哈哈,說小馬在幫著母親干活,很忙。當然小馬也確實很忙,連他這個兄弟都見不到他的面了。 因為中學生歌手大賽是在七月末,比賽完了以后,八月份小馬想回到y縣,他可是答應過張博和李曉雨的。母親說過,答應別人的事情就要說到做到。而在此之前小馬想抽出更多的時間來幫母親,因為快到雙搶的時間,母親給老劉頭說把家里的稻子搶收搶種了。所以十多天都不能再去販魚。都是農村人,哪有不理解的道理?老劉頭讓她放心的忙完農活再去販魚。高天山依然每天不是在牌桌上就是在酒桌上,家里的事情完全不插手,沒錢了就找程瑛要,程瑛要是不給就找高菲要,從不拿自己當外人。他也不想想,自從高菲出生后,幾乎十年,對于這個家庭他都像是個外人。 到了稻子成熟的時節,鄉村里忙得不可開交起來,馬嘯風和王海濤陪著母親在田里收割水稻。王海濤跟小馬相交已久,對農忙時間算得很準,所以到了時間就主動前來報道,陪著小馬一起幫程瑛的忙。程瑛家里有三四畝的水田,因為時間有限,不僅要在雷雨天到來之前把田里成熟的稻子搶著收割上來,還要搶著把下一季的水稻播種下去,所以這段時間是農民們一年中最忙的時間。 天空一碧如洗,太陽毫無遮攔的直射在大地上,曬得地面熱氣蒸騰。馬嘯風身上汗流浹背,草帽下的臉曬得黑紅黑紅的,他彎著腰,熟練的揮舞著鐮刀,身后已伏下一大片金黃色的稻谷,像鋪著一床金色的錦被。王海濤相對來說缺少煅練,時不時直起腰活動一下,擦擦臉上的汗水,緩解一下麻木的感覺。 稻子收割完成了就要捆扎成一個個圓柱體,然后人工挑回去在鋪在稻場上把稻子從稻桿上打下來。經過最近挑魚的錘煉。小馬的身板挺得倍直,他讓王海濤和母親在田里捆扎,自己一擔擔的把田地的稻子都挑回了家,他覺得自己渾身都像有使不完的勁,看來干活也是可以讓自己氣力大增。種田雖然要頂著炎炎烈日進行勞作,但這一切對于小馬來說卻是再親切不過。他早已對這里的一草一木產生了感情。小時候,塘堰下、水田邊都是他嬉戲的場地,他從沒有覺得自己身為一個農家的孩子在城市里低人一等,相反他對于親手勞作取得的收獲倍感自豪。 這兩天高天山也算是良心發現,伸出了他寶貴的援手。小馬把稻子挑回去后,他就張羅著村里的打谷機把稻子脫離出來,也僅此而已了,反正田里有程瑛他們,他樂得在家里坐著看電視。倒是高菲不光忙著洗幾個人的衣服,還要負責做飯、送水送西瓜,比她那個置身事外的爹強多了。 好不容易收割完稻子,就要進行播種了。好久沒下雨,村里的水庫基本見底,這給農戶們犁田帶來極大不便,村里組織村民去汲水,因為怕人偷水就在各個關口派人守水,馬嘯風和王海濤守了兩天總算把水庫的水蓄滿,也把干涸的水田里蓄上了水。犁田是個技術活,老高從來就沒有學會,當然即使會,他也不會伸手。這是男人活,程瑛也不會,她只好付費請了村里的人幫她犁了田,因為水田犁好了才能插秧。 馬嘯風喜歡插秧,這種感情是與生俱來的。在農村,秧苗插得好與快是衡量一個女人做事能力的標準。馬母自從嫁給高天山就在高家村是公認的能手。她一天插完的秧苗,別人差不多要一天半。馬嘯風小的時候經常聽別人夸贊mama能干,這讓他非常自豪。對他來講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譽,以至于和小伙伴一起玩的時候都覺得神氣好多。 馬嘯風看mama左手拿著一把秧苗,躬著身子,左手的拇指飛快將秧苗分離出去,右手接過后便穩穩插在犁好的水田里。整個過程如此和諧熟練。他覺得這雙手一定很有靈性,好像一個指揮家,讓這些秧苗有節奏的運動著,像跳動的音符。在渾黃的水面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小旋窩,就像是一段動人的弦律。看著看著,馬嘯風的手指也運動起來,像畫畫一樣,不一會在水面上鋪上了一片綠色。 “轟!”一聲驚雷將馬嘯風從睡夢中驚醒,一陣陣的涼風從門口和窗戶吹進來,瞬間消除了空氣中的沉悶。耀眼的閃電劃破黑暗,將漆黑的天幕撕扯得四分五裂。一聲緊似一聲的雷聲,像隆隆碾過的戰車,來到兩軍對壘的陣前。如同有千軍萬馬在撕殺、嚎叫、哀鳴! 小馬躺在床上,這十來天他累壞了,好不容易幫母親把活兒都做完,他在家里休息兩天就準備回y縣與張博等人回合,然后參加月底的比賽。王海濤前兩天也回家去了,他從家里出來了差不多一個星期,也足足在小馬家里幫了一個星期的忙。他準備過幾天陪小馬一起回y縣,小馬去參加歌手大比賽,他這個做兄弟的一定得陪著他。他想到了曉雨,當初答應她回家后多跟她聯系的,可是小馬似乎并沒有辦到,王海濤就給他說過多次曉雨的不高興。可又有什么辦法呢?想到曉雨,他的心中涌上一股失落、慚愧的感覺,把心里堵得發慌。 馬嘯風望著窗外的電閃雷鳴,想像著金戈鐵馬的場景,贊嘆著大自然的力量。他感受著他的呼吸、他的憤怒。小馬睡不著了,索性一骨碌爬起來,坐到門口,定定的注視著門外的閃電,傾聽天空的怒吼,將胸中的煩悶一掃而空。 狂風夾雜著黃豆大的雨點向大地狂瀉。砸得地面及墻壁“啪啪”作響。門外的楊樹在閃電下搖曳起舞,枝杈在狂風暴雨中左搖右擺,展示著狂放的身姿。一道閃電當空劃過,將黑暗的天空一分為二。照亮了被狂風暴雨吹打得瑟瑟發抖的樹。在光亮閃過的一瞬間,似乎有一只小鳥傲立在樹杈上,暴雨淋濕了它的羽翼,但它堅強站在那兒,傲視天空的怒火。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鳥,想要飛,卻怎么樣也飛不高……”馬嘯風的耳畔回響起這首歌,激昂的旋律劃過夜空,同狂風、驟雨、驚雷融合在一起,混合成一首振聾發聵的樂章。 小馬驚嘆于小鳥的頑強,母親不也是這樣嗎?面對生活中種種不幸,母親都如同這只自然界中渺小的鳥兒一樣,不屈的與命運抗爭著。此刻他把自己也想像成了那只倔強的鳥兒,他將用堅毅的品格迎接上蒼的洗禮,他也會在以后人生的道路上選擇堅強,一如這只鳥兒,直面生活中的苦痛。不管以后生活中遇到什么,他都不會輕言放棄,也不會簡單屈服,要像一個鐵血男兒一樣,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