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胤禛的大帳已經被嚴密的看管起來,兩人在那公公的帶領下,一路走了過來,看見這戒備森嚴的一幕,心里啥時打了突兒。 “兩位格格自行進去吧。”那公公停下腳步,遙遙的指了下帳子的大門。 鈕祜祿氏與耿氏同時深吸了一口氣,帶著烈士般赴死的心情,向著大帳走去,剛一掀開帳簾,霎時,一股子極其令人惡心的酸臭味便迫不及待的鉆進了鼻腔中。 只見這大帳內十分的昏暗,五六個宮女樣的或拿巾怕,或拿銅盆正忙在地上忙碌著,這個時候,只聽一道聲音傳了過來:“快、再換條毛巾過來,爺又吐了!” 鈕祜祿二人聽了,趕緊尋聲快步走了過去。 因為在床頭處燃了粘油燈,二人總算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景,而這一看之下,兩人不禁同時的大吃一驚。只見躺在床上面色焦黃,看起來虛弱無比,正在干嘔著什么的不是胤禛又是何人? “王、王爺……”耿氏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在她的記憶里,胤禛一項是強壯的,是威嚴的,卻從來沒有想到有一日他會變得如此虛弱,好像隨后會喪命一樣。 “婢妾參見王爺……王爺,婢妾兩個前來伺疾了!”鈕祜祿邊說邊快步走了過來,噗通聲跪在床邊,接過蘇培盛手里的家伙什,耿氏見了也趕緊跟了過來。 胤禛昏昏沉沉的看了二人一樣,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認出來人是誰。 如此,鈕祜祿與耿氏便留在這邊伺候,二人都知道,胤禛的存亡也關乎著自己的小命,是以都萬分的盡心盡力,然而一連三四天過去,胤禛的病情卻絲毫不見好裝,每日是暈厥的時間要遠遠高于清醒的時間。 “鈕祜祿jiejie已經守了一夜了,去休息一下,換我來吧!”耿氏臉色慘白,雙眼下已是烏黑一片。 鈕祜祿氏瞧了她一眼,也沒說什么,她的心里此時也是惶恐的不的了,就這三天的時間,這大帳內已經有兩個伺候的宮女被查出染上了時疫,已經被悄無聲息的拖下去了,等待她們的將是什么,鈕祜祿二人想都不敢想。 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輪到自己了! 鈕祜祿氏踉踉蹌蹌地站起了身子:“那就勞煩meimei了,爺在兩個時辰前用過一回藥了,下回服藥的時間在……” “是,我知道了。”兩個同樣惶恐的女人用力握了下雙手,似乎在為對方也為自己打氣一樣。 鈕祜祿氏離開后,耿氏便守在了胤禛的床頭。不知道多久后,胤禛有了一絲清明。耿氏第一時間便發現他眼皮在顫動著,忙不迭地便在床邊叫道:“爺,爺……您醒了嗎?” 胤禛半睜開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才微微聚神。 “爺,您感覺好些了嗎?嘴干嗎?喝些糖水可好?”耿氏見胤禛似有要坐起的感覺,連忙拿過只大枕頭,塞在了他的后背下。 “你是誰?”胤禛啞著聲音,病重下,便是連思維都明顯遲鈍了許多。耿氏聞言,臉色頓時一僵,然而心下卻無不的涌起一股傷心和荒唐之感,進府這么多年,難道說在爺的心底其實根本就記得有自己這樣一個人。掩下心中所有的難受,她低著頭說道:“爺,妾身是耿氏啊!您病了,妾身與鈕祜祿格格特來伺疾的!” 胤禛皺了皺眉頭,眼珠子遲鈍的在耿氏的臉轉了一圈而后又在四周看了看:“若蘭呢?她怎么沒在這?……你、你去把她給我叫來!” “爺有些糊涂了。”就是在這個時候也沒忘了那位嗎?耿氏嗓子眼發酸的回道:“年側福晉還京城中的王府里頭呢,此次并沒有隨駕的!” 胤禛皺了皺眉頭,然后突然地,他猛地一張嘴,哇啦下就吐了出來,那是一口口泛著惡臭的膽汁,直接就噴在了耿氏的胸口大襟上。 “啊————”地一聲,耿氏被嚇的叫了出來。 “怎么了,怎么了這是?”聽見聲音的蘇培盛第一個沖了進來,鈕祜祿在半步之后的位置也跟著跑了過來。 “爺,您醒了啊!快、快傳太醫!”蘇培盛大吼道。 鈕祜祿氏看見胤禛轉醒,臉上也浮現出一抹喜色,很快地,太醫便趕了過來,診病的過程自不必多說,只幸運的是胤禛在這期間總算還保有幾分意識。 “萬歲爺在三日前就已經起駕回了熱河行宮……弘煦阿哥也被萬歲爺強制帶走了……皇上下了旨意,命鈕祜祿氏格格與耿格格過來伺疾……”蘇培盛站在胤禛床頭一臉激動地開始叨叨匯報起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胤禛虛弱的靠在枕頭上,不過短短幾天他便消瘦的無比厲害,那只伸出來的胳膊已經干瘦的能夠清楚地看見上面的青色大筋。 “現在是幾時了?”胤禛問道。 “回爺的話,現在是午時三刻了……” “那怎么這樣黑?”胤禛啞著聲音道:“去把門窗都打開……” “王爺萬萬不可啊!”說話的是鈕祜祿氏只聽她一臉焦急擔憂地說道:“您正病重,萬不能讓邪風入體啊!” “去打開!”胤禛露出一臉不耐煩的表情。 “按王爺說的做,快,去把門窗大門,讓那個什么,對,讓那個空氣流通起來!”蘇培盛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對著底下的人指揮了起來。 話說,當初弘煦阿哥得天花時,年側福晉都怎么做來著? 蘇培盛絞盡腦汁的向著,雖說天花和時疫是不同的,但卻都是一樣的俱有強烈的傳染性,兩者之間,總有幾分相通的地方吧!弘煦那樣小都能夠熬過天花,想來王爺今次也能熬過去。 很快的,大帳的幾個窗簾還有門簾便被卷了起來。 正午的陽光霎時便灑進了大帳中,似乎連這里面的沉暮死氣都被沖散了不少,胤禛微微瞇了瞇眼睛,那雙緊皺的眉頭終于松開了一些。 “王爺還是需要靜心養病……”太醫站起身,臉色的表情依然是那樣的沉重。 胤禛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嘶啞著聲音道:“你等要想盡一起辦法,為爺診治,爺若好了你等便是功臣,若是不好……”胤禛道:“你等也是要跟著爺去的!” 眾人聞言渾身一顫,每個人都情不自禁的低下了頭去。 第108章 寺廟 接下來的日子里,胤禛的病情總是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能夠開口說一些話,不好的時候,干脆整天都是高燒暈厥的,鈕祜祿氏與耿氏伺候的倒也盡心盡力,半月下來,兩個均是容顏憔悴,瘦到幾乎脫形。 蘇培盛記起弘煦生天花時,年若蘭布置下去的種種手段,此時奔著死馬全當活馬醫的念頭,照搬不誤。于是,整個大帳內,每日的午時太陽最盛的時候,便會門窗皆開。 帳子里面還熏了大量的白醋,黃芪、川芎、當歸大鍋水煎,藥氣盈滿了帳內,胤禛用的每一樣東西也都用這酒精反復擦拭,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做真的起了效用的關系,起碼,自那日起,帳子里面便再沒有人因為被傳染上而抬出去的了。 人心總算安定了一些。 這一日,是鈕祜祿氏守夜。 胤禛在戌時左右幽幽轉醒,鈕祜祿氏一開始并沒有發覺,還是胤禛嘶啞著聲音叫了幾下,鈕祜祿才從淺眠中驚醒過來。 “爺……”鈕祜祿氏跪在腳踏旁,先是喂了些溫水,而后才有些高興地說道:“昨日吃的湯藥,爺到現在也沒吐出來,看樣子病情是要大好了!” 胤禛聞言唔嗯了一聲,雖然身子還是沉重虛弱的厲害,但腦子確實比前幾日清醒了很多。 “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暈黃的燈光下,鈕祜祿氏那張蒼白憔悴的卻帶著驚喜笑容的臉蛋就這樣闖進了胤禛的視線里。胤禛雖然是個性格冷硬之人,但卻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鈕祜祿與耿氏畢竟在他病重的時候,給予了盡心盡力的照顧,也許這種照顧未必是出自兩人的真心,但做了畢竟是做了,自己若日后大好了,畢會獎賞她二人。 “四爺言重了……這些、這些都是妾身應該做的!”鈕祜祿氏何曾聽胤禛說過如此溫柔的言辭,一時激動之下,眼淚便噼哩叭啦的流了下來,她整個肩膀都在劇烈抖動著,看起來真是又激動高興又帶著那么一絲絲的可憐。 胤禛心下感嘆一聲,忽然道:“爺有些餓了……” 鈕祜祿氏聞言立刻擦了擦眼中洶涌的淚意,只說道:“妾身這就去準備吃食……” 很快的,一碗松軟噴香的白粥便被擺在了胤禛的面前。鈕祜祿氏小心翼翼的喂著,胤禛吃了小半碗,便搖頭示意不用在喂了。又過了兩刻鐘左右,胤禛眼睛一閉,漸漸地睡了過去。 鈕祜祿氏此時卻再沒了睡意,小心翼翼地把胤禛蓋著的薄絲被子往上拉了拉,鈕祜祿氏看著男人沉靜的睡顏,嘴角邊卻微微漾起了一抹笑意。雖說此次爺遭了這宗劫難,但對自己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轉機。有了這次的伺疾之功,那……鈕祜祿微微垂下眼睛,有細碎的目光在目中閃爍。 京城,雍親王府,依蘭院。 “主子還沒睡啊?”守夜的司棋聽見里面轉輾反側的動靜,終是放心不下披了件衣裳便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年若蘭嗯了一聲,淡淡地說道:“把燈點著,再給我倒杯水喝。” 司棋把茶盞遞給年若蘭,看著她一臉懨懨地樣子,情不自禁的便勸說道:“主子不必這樣,王爺吉人天相,自不會有事的!” 年若蘭聞言臉色微微流露出一摸不自在的神色,別扭地說道:”我不是因為他,只是擔心弘煦罷了!”人家以后可是要做皇帝的人,斷不會死在這里呢,對此年若蘭還是很有信心的。然而,話時這樣說著,但自從得到胤禛時疫的消息后,她夜夜不得安寢卻也是真的! “也不知道這段時日是犯了哪路太歲了!先是弘煦如今又輪到王爺。”年若蘭十分郁悶地說道:“這樣,你明日準備一下,我要親自去臥佛寺燒香祈福!” 別說年若蘭迷信,連靈魂穿越這種事情都能發生,她可是打心底認為,整個世界上絕對是一些不能為人類所了解的存在。 就算是為求心安,她也愿意跑這一趟。 司棋略帶不安的看了眼主子高聳的腹部,嘴唇呶動了一下,不過到底沒有再說些什么。次日天明,年若蘭很早便起來了,這邊剛吃過早飯,那邊的司棋便來報說,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知道了……”年若蘭略微擦拭了下嘴角,放下筷子,緩緩地站起了身子。幾個貼身的丫鬟自來扶她,另外為了安全考慮隨行的還有二十名府中護衛。 一行人簇擁著年若蘭上了馬車,浩浩蕩蕩便向著臥佛寺行去。一個多時辰后,馬車微微一晃便完全停了下來。 “主子咱們到了!”年若蘭聞言點了點頭,自愛丫頭們小心翼翼地攙扶下,下了馬車。臥佛寺的主持早就已經接到了消息,知道今日會有貴人前來上香,是以年若蘭一下馬車便迎了過來。 “阿彌托佛!”臥佛寺的主持了空禪師禮了聲佛號,只道:“貧僧了空見過女施主。” “大師有禮了。”年若蘭笑著點了點頭。 因為胤禛極其信佛,是以每年都會往佛廟里捐贈大筆的銀錢,這臥佛寺自然也是其一,是以面對眼前的這位大主顧,了空禪禪師還是十分熱情的。 “我也不是第一次來這了,自去佛前敬香便是,大師忙無需如此客氣!” 了空禪師聞言便道:“如此也好!”這樣說著的了空指了指附近的一個小沙彌道:“這是本寺弟子木緣,若是女施主需要用人,指使他便是。” “有勞主持,有勞木緣師傅了。” 了空主持笑著點了點頭又表示寺中素膳以美味著稱,女施主可留下來品嘗云云,年若蘭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的應了下來。了空主持離開后,年若蘭自然向著佛堂的方向走去。 因為身子不便的原因,年若蘭倒是沒有像旁人那樣三跪九叩的,然而,她的心靈卻是無比虔誠的,跪在明黃色的蒲團上年若蘭雙手合十,默默祈念著。頭頂上巨大無比的釋迦摩尼的神像,正一臉慈悲的望著底下的蕓蕓眾生。 良久后,年若蘭站起了身子。 “去捐五百兩銀子的香油錢。”她輕聲道。 “是!”畫屏點了點頭,自去做事不提。 從南到北,年若蘭一個一個的佛像、菩薩像、金剛羅漢像的拜下去,直至午時方才停下。 “女施主,禪房那邊的膳食已經準備好了,您這邊請。”木緣小師傅笑著說道。 “有勞師傅領路了。” 眾人簇擁著年若蘭一路往著禪房的方向去了,如同禪房之類的設施,大體都會被建在寺院里僻靜的地方,臥佛寺也不列外,雍親王府在這里是有著屬于自己的專屬禪房的,是以年若蘭這會便是要往那里休息的。 “這是楓樹?”看著小徑兩頭的高大茂密的樹木年若蘭輕聲問道。 “是!”木緣小師傅笑呵呵地說道:“待再過幾個月這里的楓樹就會變成紅,成片成片的紅楓樹極是好看,也算是本寺的特色一景!” “是嘛!”年若蘭點了點頭。古老的寺廟總會給人以威嚴幽深的感覺,這些楓樹長在這里,更是加重這種幽寂之感。便在所有人都靜靜地感受著這股意境時,突然地,一道極其不和諧的聲音響了起來。 “哪來的野狗崽子,連我們家夫人也敢沖撞,不要命了是吧!”隨著這尖厲的呵斥之聲,一道屬于幼童的哭嚎聲也隨之響起。 年若蘭微微皺著皺眉頭,因著出事的地方正好就在她們去往禪房的必經之路,是以很快的,眾人就知道那邊發生了什么事情。 一大幫人圍繞在那里,其中一個被丫頭扶著站在最中間的是名女子,只見她一身金銀線繡的百蝶穿花裙,頭上、頸上、腕上均是珠翠圍繞,觀其年齡,也是三十出頭的樣子,五官嫵媚風流,然而眉宇間卻縈繞著一股尖刻,此時正一臉厭惡的看著眼前哭泣不止的孩童。 “你這野狗崽子,還不趕快閉嘴!不知道我家夫人最厭小孩兒的哭聲嗎?”有那心惡的丫頭站出來,當場不管不顧的抬起手,劈頭蓋臉口的就去抽那小孩。 小孩兒不過六七歲大小,雖是個小男孩,不過此時很明顯的也是被嚇到了,連掙扎都不敢,就被那丫頭照著腦袋狠抽了好多下。于是這小孩子哭嚎的越加凄慘了。 “住手!”年若蘭冷著臉呵斥出聲。 那頭的一群人這才發現她們。 但見這些人各個衣著不凡,一看便是大家出身,特別是最中間的那位女子,雖身懷六甲卻顏色姝麗絕美,令人望之生羨。 “你等身為成人,卻在這里毆打一個孩子。”年若蘭走過去,一邊扶著自個圓滾的腰身,一邊看著那名朱翠環繞的女子,冷冷地笑道:“這位夫人心胸之狹窄,心思之惡毒,做法之下賤,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呢!” 第109章 李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