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心癢癢,怎么辦
金陵城,東門大街。 水進騎在馬上有些緊張,低頭看了看身上衣衫,寶藍色潞綢長衫,簇新幞頭,再伸手摸摸嘴上,之前留著的短須也剃了。 “看著少興了么?” 水進望向霍寶詢問。 霍寶很是無奈:“跟實際年歲差不多,也就二十出頭模樣!” 水進撇撇嘴,有些不滿意:“就不能像十六、七歲?” 對方是十三歲,豆蔻年華的少女,嫌棄自己老怎么辦? 霍寶沒有說話,上下端量了水進半晌。 水進扯了扯身上衣裳:“是不是衣裳顏色老氣了,應該換那套月白的?” 霍寶搖頭道:“水大哥瘦上四、五十斤,臉上再涂半斤粉,就能冒充十六、七了!” 水進的身量外貌,就是三個字,高、黑、壯。 水進一下子xiele氣,顯然是打擊不輕。 霍寶倒有些不好意思,勸道:“先頭已經跟叔祖與族叔說了水大哥的情形,他們知曉水大哥的年歲……” 知曉水進情況,還答應見見,就不會挑剔年歲,是要看看人品行事。 水進的五官不難看,否則就算娶了天仙老婆,也生不出如花似玉的幾個女兒來。 就是自打七月剿匪開始,他就沒有閑著,多是在外奔波,曬的黑了些。 水進死了心,不打算以“美色”取勝。 “小寶你說說,我這人品是不是沒的說?”水進又不閑著。 霍寶點點頭:“人品不差,豪爽大氣,就是大方的過了,有一個花兩個,好像聘禮都沒攢下!” 水進訕笑道:“這帶兵哪里能小氣?大家伙吃吃喝喝的,情分就上來……再說之前不是沒想著這一茬么,以后成家,就有了內當家,不會大手大腳……” 按照滁州軍的規矩,帶兵將領能得總繳獲的兩成,只有富的,沒有窮的。 唐光病逝,留下的遺產就甚是可觀。 可水進這里,卻是跟散財童子似的,每次繳獲都花個精光。 霍寶看著水進馬上道:“反正水大哥得心中有數,這次從我這里挪錢預備四色禮,日后可別從我這里挪銀子養家……” 水進連忙搖頭:“那不會那不會!也不是都花光了,就是銀子銅錢什么沒了,不是還剩下古董擺件什么的?!?/br> “那個能換錢?” “……不能……” 盛世的古董,亂世的黃金。 反正水進這個花錢習慣挺沒成算的。 他如今是一個人,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以后怎么辦? “也不是不叫水大哥優容部下,就是沒有這樣半點不留的……日后水大哥再有繳獲,記得留一半給家中,算作養家之資,剩下再隨你心意……” 兩人不是外人,霍寶就直言勸道。 水進點頭道:“我曉得了……之前,不是那啥么……我不大方點兒,也不好攏著人,以后不會再如此!” 霍寶開始沒反應過來“那啥”是什么,隨即明白過來,水進說的是六月里滁州變故。 在那之前水進雖跟在霍五身邊,卻是徒三的人。 滁州軍諸頭目驅逐徒三,水進這個徒三部舊人當時處境尷尬。 身份尷尬,年輕,獨立帶兵,下頭難免有人不服。 至于眼下,不管他娶不娶霍家女,他的軍功都是實打實的,已經不需要用這種手段收攏部下。 后頭的散財,更多的是前頭散習慣了。 說話的功夫,兩人到了霍宅。 水進翻身下馬,將四色禮提了。 跟著的親兵上前叩門。 開門的是十來歲的少年,好奇的看了水進一眼,對著霍寶躬身,如對大賓:“見過族兄!” 規規矩矩的小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霍寶的小族弟霍瑞。 “叔父不在?”霍寶問道。 要是霍柏在,不會只打發年幼的侄兒出來迎。 “二叔臨時被同窗叫出去了,說吃飯前回來!” 霍瑞乖乖回道。 霍宅兩進小院,庭院里載著一叢翠竹,看著十分清幽。 霍洪穿著半新不舊的儒服,已經在廊下等著。 看著霍寶,霍洪點頭為禮,望向水進時,神色還算和藹。 霍寶上前兩步,道:“見過族叔祖……這位就是我爹麾下水進水將軍……” 水進跟著抱拳道:“小子水進,見過太爺!” 這樣的院子,這樣的人物,叫人不由自主就放下了音量。 霍洪神色一僵,顯然不習慣這輩分,摸著胡子訕笑兩聲:“水將軍氣,不知有字了沒有?” 水進帶了幾分靦腆道:“小子家貧,鄉下浪蕩著長大,及冠也沒有字。還是五月里,五爺請林先生給取了字,叫‘伯揚’?!?/br> 霍洪摸著胡子的手頓了頓。 霍寶在旁,心中暗叫糟糕。 出身農耕人家不怕,只要老實勤勉就好,可這浪蕩著長大叫什么話? 村里的浪蕩兒,那都是偷雞摸狗的小混混。 霍洪是從濱江縣城外搬到金陵的,熟知鄉下事。 果不其然,接下來霍洪探問的都是水進之前事。 畢竟鄉下人家,只要過得去的,也沒有拖到這個年歲才說親的。 水進倒是坦蕩:“爹娘走得早,十來歲就被兄嫂分了出來……東家一口、西家一口對付著長大了,十二、三做了地主家的長工……胡混到今年春天,才入了白衫軍……” 之所以與徒三感情最深,是因為在七年前徒三沒有出家當和尚前,水進做了徒三好幾年的小跟班。 雖然那幾年混吃混喝,有的時候是半塊雜糧餅子,有的時候是兩只燒麻雀,可水進都記在心上。 霍洪的嘴角都耷拉下來。 水進垂下臉,倒是少了幾分拘謹。 霍寶心中不由后悔,對霍洪也有些埋怨,想想又沒有道理。 這門親事,是霍五起意,又不是霍洪家主動的。 既是給了霍洪家挑選的余地,就沒有到底勉強人家好惡。 人家好好養大的老來女,想要尋一門合適親事也是情理之中。 霍寶想明白了,就神色如常,與霍洪閑話家常來:“聽說知府衙門那邊報名的人已經過千人,族叔準備的如何?” “他們書院同窗不少都忙著這個,剛才拉了你族叔過去,就是因為有一個在和州考過的士子到了,他們湊過去詢問經驗了!”霍洪道。 霍寶心中有數。 想必在霍柏心中,也不大滿意霍五這邊給提供的妹夫候選人。 否則只是詢問經驗,哪里就非要在眼下過去不可。 強扭的瓜不甜,霍寶倒是歇了這個心思。 估摸到了午初,霍柏才回來,見了水進,打量兩眼,亦是不冷不熱。 酒席擺上來,卻是無人說話,十分冷清。 霍寶看著,覺得沒意思起來。 若是真不樂意,作甚還同意相看? 同意相看了,就算心中不滿意,面上也當過得去,過后尋個理由回絕就是。 水進是什么身份? 滁州軍的掌軍將領! 就算霍洪父子是霍五族人,也沒有資格給水進這個滁州軍功臣臉色! 霍寶的神色也淡了下來。 他心中的遠近親疏,自然不是因這個霍字。 在他心中,水進親如同胞,霍家與陌生人差不多。 霍洪父子清高也好,無欲無求也好,霍寶都不愿意慣這脾氣。 他站起身來,道:“太尉府事情多,族叔也忙,我們就不打擾了!” 水進露出驚詫之色,卻是跟著起身。 霍洪父子漲紅了臉,跟著起身,卻是說不出話。 霍寶直接就往外走。 “小寶留步!” 門口,少女的神情溫柔平和。 是霍椿來了。 身上穿著月白衫子,身下是藍色百褶裙,頭上插著珠釵,手中端著一個食盤,上面是一碟白白嫩嫩的桂花糕。 這樣一個嬌嫩美貌的少女,與黑壯的水進確實不大匹配。 霍洪父子作為父兄,不滿挑剔也情有可原。 霍寶倒是將心火去了,訕訕道:“姑母來了……太尉府事多,我與水將軍就不留了……” 霍椿抬起頭,望向霍寶身后的水進,輕輕福了福:“小女見過水將軍!” 水進直了眼,目光落在少女白嫩嫩的臉上,只覺得少女的睫毛忽閃忽閃,像小羽毛在自己心上撥愣,心里直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