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仁慈的滁州軍
次日,金陵城里很是安靜。 金陵守軍大營、布政使衙門、知府衙門、東門,這五處砍打砍殺,并沒有避人。 更不要說,巢湖水師的樓船、戰(zhàn)艦橫穿秦淮河,也落入不少人的眼睛。 薛彪得到的消息,是大軍從北城入城,不知番號。 可不少士紳人家,在秦淮河附近有產(chǎn)業(yè)耳目的,卻是都看到樓船上的戰(zhàn)旗,還有上面的“滁”字。 滁州軍來了! 滁州軍的地盤與金陵一江之隔,關(guān)注滁州軍的不是一戶兩戶。 滁州軍行事,很是讓人看不懂。 并不像傳說中的大慶軍那樣招搖,地方動蕩。 可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滁州軍的擴張速度也令人驚嘆。 只是因淮南道糜爛許久,關(guān)注的人不多,使得他們成長起來。 亂世出英雄,有人生出野望來,也有人生出離意。 金陵四個城門,包括那斷坍塌的城墻處,都多了不少人影。 四門不開,城墻處,也有密密麻麻的兵卒駐守。 金陵城,已經(jīng)閉城。 “這是什么意思?” “全城戒嚴?” “衙門里怎么說?” “哪里還有衙門?” “……” 等到中午,就有更詳細的消息傳出來。 領(lǐng)滁州軍攻打金陵東門的是金陵守軍副指揮使史今。 領(lǐng)滁州軍攻打金陵大營的是金陵守軍副指揮使苗千。 后又有千戶所千戶賈演、賈源兄弟二人,乘機作亂奪權(quán),投了滁州軍。 史今? 苗千? 賈演兄弟? 多少人咒罵他們引狼入室,又有多少人看到指望,匆匆前往史家、賈家。 這兩家都是金陵老姓,姻親故舊不知幾多。 世人很習慣、最樂意之事,莫過于共富貴、均貧富。 雞犬升天,就是大家心里藏著的最美好的愿景。 就是苗千這里,在金陵任職小二十年,也有幾個舊友。 只是苗千游宦半生,早生離意。 之所以咬牙留在金陵,就是為了兒女之仇。 大仇已報,老人家昨晚直接就與霍五辭別。 霍五挽留數(shù)次,見老人家不改初衷,就叫人預備了一份豐厚的儀程。 今早天色將亮,苗千就帶了幾個長隨出城。 同僚一場,史今親自送出城去,很是不解:“大人作甚要走?滁州軍上下清明,有可為之處……” 苗千回望金陵城,嘆道:“若是老夫年輕二十歲,哪怕是年輕十歲,老夫也會拼一把……只是老夫已是知天命的年歲,如今只盼著早日歸鄉(xiāng),兒孫繞膝……” 史今不在多言,送了一份儀程。 苗千騎在馬上,想著自己大仇得報,固然是機緣巧合,可到底有史今的緣故,開口道:“霍五爺是咱們武人性子,干脆利索,不喜陰謀……史兄弟是金陵人氏,此是長處,也是短處,還望日后多珍重……” 史今抱拳道:“謝大人教誨!” 苗千帶了從人快馬而去的,史今折返回城,心情略有些沉重。 苗千提點這些,他如何不懂? 不就是擔心他徇私,敗了在霍五跟前的印象,壞了前程。 霍五讓他與賈家兄弟整理金陵士紳名單,也是給他們自己選擇的機會。 賈源恨透了生父的昏聵,族人的無情,巴不得對賈氏一族開刀。 即能出口惡氣,也給族人教訓,省的這些人攀附上來,成了禍患。 史今卻不能如此。 “史大哥!” 剛一進城,史從就被賈源堵住。 賈演也在旁邊,眼圈發(fā)黑,沒有歇好。 “今天還亂著,咱們得找個地方躲躲!” 賈源打著哈欠道:“起晚了,就要被人堵屋子里!” 一行人沒有躲私宅里,而是直接去了望江樓。 這里是史家產(chǎn)業(yè)。 等到中午,外頭各家找他們找瘋了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吃完一桌“九九”席,喝著茶水,看著列好的名單。 這名單上,寫了各士紳人家大致產(chǎn)業(yè),出仕子弟。 還有幾家為富不仁,罪行昭著的。 這半年來,新任知府貪酷,魚rou百姓,在他身邊搖旗吶喊、狗仗人勢的也正經(jīng)有幾家。 這樣的人家,正該給滁州軍祭旗。 這其中,賈家就在上頭。 史今再次勸道:“別的還好,賈家是不是要去了?世人都講忠孝,口舌能殺人……” 這金陵知府與賈太太的胞兄是同年,知府娘子與賈太太亦有走動。 賈家是金陵士紳,樂意示好,金陵知府自然巴不得,對于賈家子弟,也多有優(yōu)容。 賈源那后娘所出的長子,就補了知府衙門的吏員。 雖說沒有品級,卻是在戶科,油水豐厚 賈源嗤笑道:“去了他們?然后讓他們打我們兄弟的幌子,繼續(xù)為非作歹?” 賈演亦道:“霍五爺出兵太平前,曾在滁州處置族人……他讓我等列這個單子,也有考較之意,賢弟不可太拘于人情!” 他愛琢磨人心,少不得就確定霍五用意。 實際上卻是想多了。 霍五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可打聽到的,與他們這些本地人知曉的到底有偏差。 他便想著讓幾人將知曉的情況列出來,與斥候那邊打聽的對照,對于金陵地方士紳的情形就能知曉的差不多。 至于考察眾人,想要讓賈家兄弟“大義滅親”什么的,還真是沒有。 賈家父子反目之事,霍五當初是親歷的。 可是這到底是賈家私事,霍五才不會插手。 這兄弟兩個想要趁機報仇,還是想要“一笑泯恩仇”,他都不會放在心上。 …… 布政使衙門。 滁州軍眾人大多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昨晚帶兵圍殺布政使衙門、知府衙門的是鄧健,可鄧健只吩咐兵卒殺人,并沒有叫人動手查庫房。 兩處庫房,反而是牛清帶了人清理。 十分豐厚。 說起來,還有霍寶的功勞在里頭。 之前霍寶留心到知府衙門的銀車,叫人劫掠了兩回,嚇到了知府與布政使。 一地知府,四品官員。 能瘋狂盤剝至此,腦子沒壞,那就是背后有人,不得不為之。 所以才會每月將孝敬銀子送到布政使衙門。 就是布政使這邊,也只是過個手,上頭還有主子。 如此銀子一丟,干系重大,兩人就不敢輕易運送,后幾個月的就得積攢下來。 這其中,大頭是截留的賦稅與賣夏儲糧所得。 除了銀庫,霍五還叫人盤查了金陵糧倉。 夏糧已經(jīng)賣干凈,可秋糧已經(jīng)入庫。 金陵知府為了多賣秋糧,今年的糧賦加了五成,糧倉里堆的滿滿的。 這才是讓霍五真正安心之事。 “金陵果然是咱們滁州軍的福地!” 霍五得了消息,對眾人道。 霍寶道:“城里就這樣晾著?不用衙門出告示安民?” 霍五搖頭道:“不著急,等林先生他們到了再說……得讓專門明白的人干這個,省的咱們思慮的不周全,露了短處,讓人小瞧了……這里是金陵……” 鄧健不以為然:“不服順的,殺了就是,金陵人多!” 霍五挑眉道:“那也不能不教而誅!咱們滁州軍是救世而來,得讓地方百姓知曉咱們的仁慈。” 鄧健翻了個白眼,顯然不贊成這種做戲。 薛彪忙點頭道:“是啊,是啊,如今金陵都在咱們手中,不必打打殺殺,總要多些和氣。” 馬駒子笑道:“林先生到底上了年歲,五伯也不能處處倚仗林先生,還是當提拔些年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