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馮和尚
八萬! 霍寶并不覺得意外。 有個小教主在亳州,朝廷剿匪心切,肯定來的是大軍。 只是,求援? 按照水進之前了解的,亳州五萬兵馬,五個元帥中,孫元帥獨占鰲頭,兵力最多,其他四人相差不多。 斥候探查的,來兵六千到九千之間,那馮和尚的主力就差不多全都拉出來。 馮和尚圍而不殺,顯然也是給自己留后路。 只是來的兵馬,是六千,還是九千,又不同。 霍寶看了朱強一眼,朱強用手比了個“六”。 霍寶心下大定,直接道:“我六叔出巡,在十里外,我們先過去吧!” …… 等霍寶等人到大營時,馬寨主已經下令做飯,飯后拔營。 見霍寶去而復返,馬寨主不喜反驚,待聽明緣故,才徹底放下心來。 “竟是馮元帥嗎?倒是久聞大名!” 馬寨主坐得踏實,反而不急。 “既是相遇,就是有緣,還請銀將軍代老馬傳話,就說老馬要叨擾一頓晚飯了!” 這是約好了,晚上之前過去。 可現在才卯初(早上五點)! 兩軍距離三十里! 馬寨主想的明白,就算滁州軍主動迎上去,也不能是疲兵。 要是然才是傻子! 黎明中,滁州營地里炊煙裊裊。 銀將軍卻是額頭上冒汗。 他前往滁州,最主要的任務不是見霍元帥傳話求援,而是借糧。 之前一行躲避朝廷軍追剿,繞路都梁山,本以為可以順路剿幾個匪寨補充糧草,沒想到卻是撲了一個空。 昨日中午、晚上都是殺馬。 一匹成馬,能出三百來斤rou。 昨天兩頓飯,殺了十匹馬,可算下來人均半斤rou,也是喝個水飽。 沒想到半路就遇到滁州頭目。 讓霍寶以“六叔”稱之的,就是出身黑蟒山的霍帥把兄弟了。 這哪里是出巡? 分明是得了消息,伏擊亳州兵。 要不是那兩千新丁冒出來攔截,說不得今日就中伏! 銀將軍后怕不已,卻也曉得有了那兩千新兵,就可以好好談談。 在厚著面皮開口與殺生之間,他還是選擇開口。 “馬將軍,我們已經從亳州出來十日,糧草斷絕,可否先借些糧草?” 馬寨主驚訝:“亳州到滁州四百多里,走了十日?官狗子設卡了?” “……” 銀將軍道:“我們從都梁山過來!” 馬寨主沉吟道:“亳州……是十日前被圍的?” 銀將軍點點頭,神色頗為古怪。 馬寨主的臉立時耷拉下來。 在官兵包圍前,全員撤出亳州,這怎么都覺得可疑! 他也不提去見馮元帥的話,只往椅子后一靠,道:“馮元帥到底何意?不鬧清楚這其中緣故,我老六還真是怕了!” 與官兵勾結? 那來滁州是什么意思? 銀將軍哪里瞧不出他誤會,連忙解釋道:“真的只是巧合……孫元帥迎了小教主入亳州,小教主身邊大護法卻與柳元帥交好。孫元帥惱怒,要與我們元帥結盟,想要襲擊柳元帥;柳元帥有所聽聞,請我們元帥吃酒,要送三子給我們元帥做養子……亳州軍眼見就要生亂,我們元帥不愿結盟,亦不想被殃及,就率眾避了出來……沒想到出城當日,就發現之前山東兵到了亳州……” 馬寨主與霍寶都盯著這位青年將軍。 這人不似說謊。 叔侄兩人對視一眼。 失了根基的馮和尚,那倒沒有必要逼迫太緊,以防狗急跳墻。 馬寨主便道:“我們也是臨時出巡,糧草有限,先支兩車過去對付一頓,剩下再想辦法。” 一車糧食五石,兩車十石,一頓粥夠了。 銀將軍連忙道謝。 馬寨主吩咐人下去預備糧草。 朱強拽了拽霍寶袖子,兩人出來說話。 “寶爺,屬下得回去一趟,石三至今還沒放金將軍,已存死志……” 霍寶真是氣的不行。 這時候要臉了? 之前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時候,就只想著能成功? 這是打仗,不是做夢。 要是碰到的不是馮和尚部…… 兩千新丁能剩多少? 真是想也不敢想! “寶爺,不全怪石三,計劃的好好的……誰會想到真正的馮和尚隱匿在后頭,一直讓金將軍露面……要不是抓錯人,此事就成了!” 霍寶怒道:“你還不知錯?你們當打仗是什么?一兩千新兵,一日沒訓練過……你們怎么敢?這是在殺人,殺自己人!” 朱強臉色駭白,不敢再分辨,只道:“寶爺,我……我……” 霍寶想起黑蟒山童兵營初建時之事,帶了幾分悔意:“是我之過!當初黑蟒山時爭伍長時,允許你們以詭道取勝,使得你們都有了取巧之心,沒有教你們正道!” 石三骨子里不遜,可也知輕重。 若是只有石三一人,就算生了奇襲的念頭,多半也會放下。 朱強卻是愛算計,做事都帶了賭性,能搏一把的就不愿錯過。 這兩人湊到一起,膽子就翻倍了。 朱強紅了眼圈,道:“寶爺,石三有過,可罪不至死,更多是我的錯!石三生了這個念頭,卻擔心兵損沒法與寶爺交代,臨了萌生退意……正好我們夜行至此,兩下合兵,是我慫恿他繼續行事,才會弄得一團糟……”說到這里,抹了一把眼淚:“那個金將軍應該是馮和尚臂膀,馮和尚不敢妄動,就是因顧忌他的緣故……石三叫我回來給寶爺送信,說要是來者不善,會先解決掉金將軍,斷其臂膀……” 霍寶無語。 殺對方臂膀,自己這方兩千新丁跟著陪葬么? 眼見朱強倉惶的神情,霍寶不好再說了。 到底只是十三歲的孩子,一晚上經歷這許多,也嚇得不行。 再想想石三…… 都是熊孩子! “去吧!告訴石三,百戶沒了,弓兵副隊長沒了!他這次之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四十板子,一擼到底,都是他該受的!” 朱強眼睛一亮,忙道:“我都記下了,我這就去告訴他!” “哼!你也沒落下!之前你們在外行走也好,留守也好,我都多次叮囑,以人為本,遇事保全性命為要!遇到敵我不明的隊伍,你們退避隱藏,保全自己,就是功勞;偏生要羊送虎口!這樣的腦子,我如何放心讓你們繼續帶兵?你是童兵營元老,更不該如此愚蠢,六十板子,一擼到底!” 朱強神色有些沮喪,卻依舊點頭認錯:“寶爺別生氣,我曉得錯了,以后再不敢肆意行事……” …… 因為糧車跑不快,朱強一行到達亳州軍駐地時,已經是快到辰時。 營地里早已點火。 又殺了五匹馬。 誰也沒有想到滁州軍就在三十里外。 按照這里到滁州州府的距離,就算滁州肯借糧,也要下午才能運過來。 總不能數千人馬,餓著肚子干等一天。 馮元帥就下令殺馬了。 朱強他們進大營時,馬rou湯正熬著,營地里都是rou香。 銀將軍臉色蒼白,幾欲作嘔的模樣。 朱強看在眼中,視線在他的光頭上掃了一眼。 這也是還俗的和尚? 吃素的? 徒三爺沒這個毛病啊! 待見到馮和尚,朱強依舊難掩郁氣。 奶奶的! 代發修行的和尚算什么和尚? 這樣的諢號,身邊又跟著幾個光頭武僧,真的不是故意安排的? 別說是他們,換了旁人,也會認錯! 馮和尚三十來歲,慈眉善目,手中拿著一串十八子。 見了兩車糧食,他露出笑意來:“佛祖保佑,兒郎們終于可以吃頓糧了……” 銀將軍沮喪道:“師兄,我先回來送信好了……連累師兄又造殺孽,可惜了那幾匹馬……” “師弟,早上不殺,中午也要殺的,多念幾卷地藏經吧!”馮和尚嘆息道。 朱強在旁,心中驚詫不已。 這兩人對話不是作態,是真的在懊惱殺生? 這還真是和尚性子。 這樣的人造反? 對著人念經么? 銀將軍說了滁州軍“出巡”之事。 馮和尚撥著手中的十八子,起身道:“既是主人家到了,我當去拜會,坐等上門就是不恭了!” 銀將軍竟也不攔,道:“我給師兄帶路!” 朱強眼見兩人就要離去,連忙道:“打擾馮元帥與銀將軍,可否允我去見我那兄弟……” 馮和尚頷首道:“小哥隨意……”說罷,走了出去。 朱強心中納罕,面上越發恭敬。 能與孫元帥、柳元帥并列稱雄之人,就算是個真和尚,那也是個羅漢。 …… 石三一行,在駐地中間。 只不許出包圍圈,倒是沒有人與他們為難。 不過兩千新丁,很多被嚇破了臉,神情凄楚。 倒是那一百童兵,還像個樣子。 除了幾個身手還的留在石三身邊,協助看押金將軍,剩下九十幾個都散了出去,安撫新丁。 “咱們滁州有幾萬人馬,誰也不怕!” “天下白衫是一家,都是誤會,自己人,說清楚就好了!” “咱們寶爺是第五帥后人,一雙金锏天下無敵,會來救咱們的!” “朱隊已經回滁州送信了,大家再等等……” 這邊剛安撫完新丁,那邊朱強去而復返。 眾人齊刷刷望過來。 朱強笑著對大家招招手,揚聲道:“寶爺出巡,就在三十里外,馮元帥已經過去見寶爺了,沒事了,大家等著就好!” 眾新丁已經聽了一耳朵寶爺的勇武,曉得那是滁州軍少帥,以后的頭兒,立時歡喜起來。 那些安撫新丁的童兵們,也露出真心笑容來。 石三聽到動靜,抬起頭望向朱強。 朱強笑著上前,道:“馮元帥知曉六爺、寶爺出巡,過去相見了……貴客知禮,我們也莫要失了規矩,不要再留金將軍了……” 石三皺眉,望向朱強的目光帶了審視。 朱強翻了個白眼,狠捶了他一拳:“之前拉著我拜把子的是你,這會兒就疑我了?感情那些同我做好兄弟的話都是哄我的!” 石三揉了揉肚子,小聲道:“作甚現在放人……萬一,還能拉個墊背的,也不虧……” 朱強看向遠近兩千來號人,終于明白霍寶的憤怒。 他轉頭,鄭重道:“沒有萬一!也不能有萬一!這兩千一百人,是你我帶來的,你我即便授首于此,不能亦不該斷了他們的生路!” 石三聞言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臉上血色一點點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