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此生為君誤
楊柳菁進入入定狀態,對外界聲音聽而不聞。她的神識追著體內那一團灼熱的火下去,追到丹田氣海,那團火消失了…… 她將神識沉入氣海丹田,預料中的天人交感的辯證同有出現,也沒有心魔相戰的幻像,心中那片被紅蓮業火灼燒過的荒蕪仍在,可那粒仙丹就這么沒了。她將神識自氣海浮出,身子依然覺得痛,可又似乎沒那么痛了,心口里依然有著什么在燒著。她睜開眼睛支著肘想了想,得出一個結論:公子笑這坑貨又騙我玩的? 紫凝見她睜開眼睛,面色也漸漸平和了,一臉好奇的問她:“你不是說要吐出來么?” 楊柳菁答:“沒了。” “沒了?”紫凝重復了一遍,楊柳菁沖她點頭,眸光掠到幻璃面上,想給他一個“安了”的眼神。可當幻璃的面目印入她的眼簾時,不知為何,淚盈滿了眼眶,那些她只是在浮光掠影中見過的片斷,那些聽來的字眼片語,一瞬間全部涌上心頭,諸般滋味萬般情愫在心頭縈繞。眼前人一時就看得癡了,她心上曾經缺失的那塊,回來了。 見她癡癡的望著自己,幻璃溫柔的笑著說:“若你還愿意嫁給我的話,我娶你。” 熱淚滾落眼眶,她笑了。心中有烈焰灼過,她說:“我不愿意呢。我想要的,是全心全意的愛。你心中最在意的不是我,最想要的人不是我。我真的,十分介意呢。” 幻璃垂首,輕聲道:“對不起,是我輕狂了。”她淚中帶笑著說:“莫怨君輕狂,惟怨吾太過癡妄。” 紫凝在一旁看著這兩人的情態一時竟看呆了,左看看右看看,眼睜睜看著幻璃起身告辭,看著楊柳菁含淚淺笑相送。 你們兩個,還真是難弄啊!他在內心喃喃,只覺得情之一字實在是難懂!想不通,搞不懂,我還是睡覺要緊! *** 葉芊語暫時賴在了摘星觀,他找柳觀主借了幾間耳房小住,說是要跟幾大世子商談事情。他要談的這幾件事情,確實相當重要。眼下他修成了金身,入了仙班,可玉皇讓他仍然回妖界去做妖尊,那么就意味著,整個妖界要臣服天界。 天界眾神以玉皇為君,他既然受了仙界的封,自然是仙界的臣屬,那妖界必然就納入仙界管轄了。事關六界安寧,柳觀主從善如流,不僅借了耳房,還特意安排了廚子照看伙食。畢竟你不能指著妖界的世子都吃素吧? 浮屠一邊玩著盤里的各色寶石,一邊對柳觀主說:“你家這位主上,真的是好盤算啊。” 柳觀主一面訕笑,一面心疼她手里撥弄玩的各色寶石。那是她聽楊柳菁提了一嘴這觀中多珠寶,她以讓天師玉璃賠償她這五千年青春為由找紫凝訛的。修仙問道之人,錢財本是身外物,但摘星觀家大業大,山下的靖州城沒了,這香油錢自然就少了許多。柳觀主原本手頭再緊,也不會打主意打到玉璃仙師的私房上。結果紫凝隨手翻了兩個箱子,就給她姑姑弄了一箱子價值連城的寶石出來,他暗地里沒少捶胸頓足,早知道他就弄出來花了,也省得落在這魅妖手里。 *** 相較于妖界的其他世子關于妖界臣屬的爭論,紫凝就輕松多了,魅妖有他姑姑在呢,怎么輪也輪不到他來表態啊。索性悠哉悠哉的做他的寵物,每天盤在楊柳菁臂上,抱著自己的九條大尾巴睡覺。至于楊柳菁,繼續研究這囚魔山上到底有什么,為此她已經住在了摘星觀的藏經樓中。 每每一目十行的自竹簡上掃過,這后面的內容便自動在腦海中浮現出來,根本不用她細讀。想來,是長孫素娥那一世讀過的。縱然如此,她也仔仔細細的讀著,夜以繼日。唯有如此,才可以對那些從前不想不問,才可以無視那些心酸苦楚。 就這樣過了三四天,紫凝在幾案上撐了個大大的懶腰,似是終于補夠了他在禪隱寺硬撐著守了楊柳菁三個月沒睡的缺撼。他幻為人形后,依然是著一身惑人紫衣的俊美少年,只是眉宇間顯得清冷了些。 “你睡夠了?”楊柳菁目光依然落在左手的竹簡上,那只一下子捻空了的右手轉到了自己的頭發上。紫凝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筆間隨手翻看,邊看邊問:“怎的,這里面有錯處么?” 楊柳菁起身又去拿了一卷,邊翻邊答:“沒有,我查點東西。”答完順便磨了下嘴牙,說:“這卷卷都是你家天師玉璃寫的,我哪敢挑錯!” 紫凝聽了一把將她手中竹撞搶過扔在一邊,問她:“你們那天去禁地都干嘛了?” 楊柳菁聽了,簡單明了把他們在禁地有魔物破封而出的事說了,略過了她被利爪穿心以及她在臺階上見到的幻像。紫凝聽了將眉頭皺成川字,一把將她撈在懷里直入祖師閣,楊柳菁一時不查,忍不住大呼小叫的樣兒一路上惹得眾妖側目,浮屠看了露了滿意的笑臉:這傻小子是終于要開竅了啊! 紫凝在暗道中現出九尾紫貍原形馱著她一路飛馳,楊柳菁連著幾日都不曾睡過,被它顛得有些暈了,這明亮、漫長的臺階令她的心又生出諸多刺來。可惜那懷抱,終不是她能貪戀的。 不等她笑自己癡妄,紫凝駝著她進入石室,幻為人形后一把將按在幾案前坐下。 *** 該去何方呢? 他云淡風輕的模樣,她的嬉笑怒罵,他孤傲沉默的背影,她叉腰耍潑的模樣。 “看什么看,沒看過潑婦啊?”沒看過呢,真沒看過這么好看的潑婦呢。 她說,葉芊語愛的,是她深愛他時的模樣,為他一往無前挑戰天下的模樣。自己,究竟愛或者是不愛呢? 靖州廢墟在腳下漸漸遠去,玉皇山也只剩下遠遠的一個小點,要去往何方呢? 茫茫數萬紅塵俗世,他在何方? 無意識的落下云頭,云來棧在望,掌柜的見了他忙迎了出來,笑著說:“上仙回來了?房還給您留著呢。”他點點頭,信步上樓,點了一壺上好的花雕,酒入愁腸還是一如即往的難喝。 樓下幾個婆子正在家長里短的嚼著舌根,李家小姐因為被退了婚要上吊,張家少爺因為心上人嫁了人要投河。凡人為了情之一字尋死覓活,而他這種修行萬載的,一樣在這酒樓中用這劣酒澆愁。 “哎,你說這些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動不動就為了男人瘋魔了呢?”鄰桌的婆子兀自在喋喋不休,另一個婆子接口說:“你這話說的,好像你沒年輕過似的。”旁人附合,上菜的小二端著盤子順嘴說:“那修仙問道的為愛瘋魔的多了去了,更何況是我們這些凡人。遠的不說,就說今年夏天,蓮臺峰不就有個修仙的姑娘在那瘋了好幾天么?” “對對對,我當時去上香,打她身旁過,不過踩了她面前的臺階一下,她一把就把我扯得扔了出去,累我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呢!”一個婆子說。旁邊的婆子訕笑著:“你那是躲懶不想干活吧!那個姑娘可真好看啊,天仙下凡似的,天可見憐,就在那等情郎等了好幾天,到底也沒等來,讓個和尚給架走了。” “嘖嘖,跟那和尚一起的紫衣公子可真好看啊!”婆子露出一臉艷羨的神色。風過,二樓上的素衣美男子沒了蹤影。 站在蓮臺峰下,他邁上第一級臺階,手捏法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追影尋蹤!現!” 她一身明艷的紅坐在那里,精致的妝容,臉上有著少女特有的嬌羞。他看著她起陣現影,看著自己說:“我娶你,你可愿隨我去?” 她虔誠的說:“我愿意,我隨你去。” 自己說:“在這里等我。” 她溫婉的笑著:“我在這里等你。” “對不起!”他輕聲說,揮手撤陣。對不起,給不了你想要的全心全意,唯有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