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兩個十三、四歲的小男生纏著雋靈樞一萬個為什么,什么為什么你的皮膚這么白,什么為什么你的衣服上邊有亮亮閃閃的東西,什么為什么你跟那個jiejie從來都沒有好好說過話。 雋靈樞就回答了最后一個問題:“因為人都不喜歡跟非人物種過多交流,他們怕別人會分不出來哪個是人,哪個是非人物種。” 兩個男生的受教育程度連雋靈樞的話都聽不太懂,就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一人眨巴著一雙眼黑居多的眼睛瞧著雋靈樞。 雋靈樞話說完才后天知覺的反映過來她剛這是在干什么,瞬間切換成一張‘生人勿近’的臉,對倆男生橫眉冷對:“滾一邊兒去!” 倆男生倒是聽懂這句話了,撇著嘴回到大部隊的懷抱當中去了。 此刻的陳州牧正好結束采訪回來,親眼目睹雋靈樞是如何對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擺張臭臉的,他走過去,態度說不上好,但也沒有很惡劣:“靈樞姐沒必要這么對兩個孩子吧?滾這個字兒可不輕巧。” 雋靈樞掀起眼瞼倪了陳州牧一眼:“你要是也想聽我對你說這個字了就直接說,我不會吝嗇的。” “姐,導演馬上就拎機器進來了,你好歹也收斂一點,被他拍上你個態度,這么多年悉心經營的形象可就一朝破損了。”陳州牧好言提醒。 “反正也已經聲名狼藉了,這一點半點我也不是很在乎。”這倒是雋靈樞的真心話。 陳州牧咧開嘴笑了聲:“虞jiejie說過一句話,我覺得套用在靈樞姐身上好適合。” “什么?”一聽到是虞美人說的,雋靈樞突然就想知道是什么怪誕不經的狗屁言論了。 “人急燒香,狗急驀梁,爛人不上墻。” “……” 虞美人是個俗人,俗不可耐,雋靈樞再一次定義。 大木陽子走上前來,架起機器,話對雋靈樞說:“來,做個采訪。” 雋靈樞轉過身來,面向大木陽子。 機器燈一亮,大木陽子揚了下手,示意雋靈樞集中注意力之后,問:“跟虞美人接觸也有兩天了,你有什么感受。” “哪方面?” “各個方面,只要你能想到的可以形容她的詞、句子,都可以說說。” 雋靈樞抿抿嘴,換了兩條腿交疊的坐姿,看架勢倒像是仔細琢磨過一番,只聽她說:“俗氣。” “……還有呢?” “難登大雅之堂。” “……” “再有就是由里及外都是一副模樣,老實說,我也說不清楚這到底算是優點還是缺點,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她并不適合娛樂圈,非常之不適合。” “你對她的負.面.評.價與她是歧本的女朋友有沒有關系?” 聽到大木陽子就這么堂而皇之在她面前提起歧本,雙眼黯淡了三分,本來噙在嘴角的笑意也減了三分,清亮的聲音帶了一絲沙啞:“是。”她沒有否認。 雋靈樞的經紀人聽到她說這話把剛喝完水的茶缸子擲了過來,結果大小姐根本不當回事,繼續:“我第一次見叔叔時他很胖,卻不是吃的胖,是一種饑餓癥的后遺癥。當時中醫說沒別的辦法,只能排毒,所謂排毒就是要吃多少吐多少,然后他就真的吃多少吐多少,吐不出來的就拿手摳,一直到他二十歲,他體內的這種病毒才清理干凈。” “……” “我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對自己狠到什么程度,但僅僅是這種程度我就絕對做不到。” “……” “每當有人問我為什么會這么喜歡歧本的時候我就講這個,再講別的我怕我會哭,我也怕問我的人哭。” “……” “沒有見過他是如何艱難的活著、是如何辛酸的往上爬、是如何被人踩在腳下的人憑什么會得到他?”雋靈樞怨也怨虞美人什么都不知道就這么輕而易舉的站在了他的身側。 大木陽子默然了,他不覺得這個采訪可以播,涉及到歧本的還是問過歧本再說吧。 采訪結束之后,組里閑人們就在大木陽子的帶領下去搬石頭了,雋靈樞還是死人一樣窩著不動,來到這兒之后本來就事事不順心,還他媽問她關于虞美人和歧本的問題,讓她更煩躁了。 —— 虞美人跟阮嚶從城鎮政府出來,口干又舌燥。 “我覺得他們沒有聽太懂你說的話。”阮嚶說。 虞美人捏了捏眉心,她又何嘗不知道,本來以為會很簡單的申請竟然這么費勁,在她感覺她都快把未來一個星期的唾沫費完了的時候,對方告訴她一句‘關于災后重建的一應事宜都要聽從上級指示’,學校重建的指令要等上頭下批得個把月之后了。 等個把月之后那些幸存的孩子也就都不幸了。 “先回去,看看有什么路子可以找找后門。”沒別的轍了。 阮嚶輕應了一聲跟上了虞美人。 “我覺得你很神奇。”兩人行至半途,阮嚶突然說了這么句話。 虞美人挑起眉梢,雖然她知道阮嚶不會用貶義詞形容她,但她也不覺得她會說什么褒義詞,畢竟跟雋靈樞時間久了,耳濡目染的也學了一些她的喜惡,她搶先一步問:“難聽話就別說了,我不想聽,夸夸我倒是可以接受。” 阮嚶笑了笑:“這就是我覺得你神奇的地方,你說話太直接了。” “我也可以拐著彎兒說話,就是說的人難受,聽的人也別扭罷了。古語說忠言逆耳,我用在這兒你肯定說我裝逼,但事實就是這樣,兩顆心兩張皮,面對面站住,誰還不知道誰?非得藏著掖著不過就是對方說句違心的話,你表面奉承兩句,心里接句‘這個傻逼’,哪有明面上說‘傻逼’這兩個字兒過癮呢?”勞姿喜歡把那個圈子里的是是非非帶到她們的生活中,諸如此類的虞美人看的多了。 阮嚶跟雋靈樞認識那么久,也經常有口不對心的時候,她曾問過她的經紀人,這種情況算是輕視兩個人的友情嗎?她的經紀人當時告訴她,有時候違心的話是情商高的表現,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事事順從本心說話太得罪人,對她以后的發展極為不利。 “可是我怎么能說這樣的話呢?我在這個圈子是晚輩,進組都是先鞠躬,錄歌都是先等別人時間合適,哪能隨性子?” 虞美人攬住她的肩膀,說:“生活中直來直去和在工作中左右逢源是兩回事。我也有我熱愛的事業,為我熱愛的事業也會低頭也會當三孫子,可這種時候怎么能說是違心的呢?我很甘愿啊,畢竟我有收獲啊,收獲了工作機會啊。” “這樣……不會讓人覺得太虛偽嗎?用不到的就說厲害話,用的到的就當三孫子。”阮嚶小聲發問。 虞美人倒是一臉坦蕩:“那要看你怎么理解了。你在乎別人,那你肯定就跟著他們的思路覺得你自己虛偽,你只在乎你自己,那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 阮嚶聽虞美人這番話只覺振聾發聵,她確實太在意別人的目光了,出道至今,一直怕自己前途受阻,工作中迎合工作伙伴,生活中迎合朋友,就連偶爾帶點酸味的話、偶爾過火的玩笑都要看現場氣氛適不適合。 “你不可能讓每個人都開心,那你就讓自己開心點唄。” 阮嚶被虞美人這番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但事實上狗屁不通的話給唬住了,以最快的速度繳械投降,申請成為她的同陣營伙伴。 虞美人很大方的把她拉進組織了。 兩個人一路上談山侃水,時間過的快,也就不覺得徒步走山路腳疼了。 回到學校,雋靈樞在一根橫躺在cao場的楊樹干上曬太陽,大木陽子攜全組工作人員和全體猴兒孩子搬石頭。 虞美人眉頭一皺,撿起根藤條抽了雋靈樞一藤子:“讓你來養大爺的?” “你手欠啊!”雋靈樞被這一藤子抽的炸了毛,躍下樹干就瞪了過去。 虞美人揚手又是一藤子。 雋靈樞就開始朝遠處單腿兒蹦,蹦到已經門非門、檻非檻的出口,正巧撞上剛回來的姜京淏。 姜京淏手快的扶住她,手墊在她的后腦勺上之后再任她撞上他的肩膀,手法諳熟,一看就是沒少用這招對付小姑娘。 雋靈樞抬眼一看,是姜京淏,就像是沾了什么病毒一樣彈開,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嫌棄。 姜京淏見她站住之后就走向了虞美人,大白天里笑的很是邪門,只聽他說:“信號基塔站修好了,電的問題還要等兩天。” “哇哦——” 姜京淏剛話畢,一群人歡呼雀躍起來了,放羊一樣全都跑回了大教室——去拿手機。 總算在今天完成了一件事!虞美人吁出一口氣,沖阮嚶笑了笑。 阮嚶伸手摸上了虞美人的臉,搓了搓。 雋靈樞看見倆人這么親密,吃味兒了,單腿兒跳回來,扯了阮嚶一把:“你腦子進水了還是被她下藥了?” 阮嚶一把摟住她的脖子,一手環住虞美人的腰:“我要開始直來直去的人生了!” 雋靈樞沒聽懂,臉依然臭著,她討厭跟虞美人并肩站住。 ☆、第34章 通訊問題解決之后,虞美人跑城鎮就跑的更勤了,姜京淏那個人性指標為負的人都能完成任務,她一個五講四美三熱愛的社會好青年怎么就不行呢?本著不把腿跑斷、不把學校重建申請下來絕不罷休的心態,她一天一趟、一趟一天的往政府跑,跑了一個星期不到,終于,上頭指令下來了,學校重建的工程批了! 虞美人站在為人民服務的影壁前邊,拿著批準通知,差點哭出來,覺得自己太他媽不容易了。回到學校把這消息跟大家伙兒一說,真就有幾個感性的姑娘哭了出來,三五成群的抱作一團,這一個星期他們看著虞美人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已經被打擊的開始懷疑人生了,結果突然就這么否極泰來了,一時沒控制住情緒,熱淚盈眶了。 陳州牧第一個上去給了虞美人一個擁抱,阮嚶第二個,雋靈樞第三個,姜京淏也想抱,虞美人直接拎起了抽雋靈樞的藤條,他終是礙于那根藤條的威力沒敢上前。 當大家問怎么突然就批下來的時候,虞美人的回答也很含糊,她也沒有搞清楚,這個工程怎么就批下來了。前幾回接待她的幾個人說話一點罅隙都沒有,讓她想鉆個話空子都鉆不進去,這突然就成了,還讓她有點受寵若驚。不過她也沒用太多時間來詫異這日異月殊的政府,她得留著心力用于接下來龐大的工程。 她聯系了之前跟她走過幾個工程的學生,然后把這兩年在這行當累計的人脈全都用上了。以往承包工程不用自己出人,她也就在大小工程里認識了大小的施工隊。她把這幫人都集結起來,形成了一個頗有些氣勢的陣仗。 之后的兩個月,施工隊按照虞美人的指示緊鑼密鼓的進行著,節目組里所有人也都有條不紊投身到他們了解甚微的建筑行業當中,沒有一個人抱怨一句,以至于虞美人接下來的工作進行的相當之順利。 因為原學校的校長在泄洪中不幸遭難,而與學校唯一相關、唯一幸存的周老師又已年邁,虞美人就主動擔當起該學校的第一質量監督責任人,親自把控整個工程的進度。 一向以懶、事兒多、矯情冠名的雋靈樞也在這兩個月的打磨過后徹底改頭換面了,以往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的那個金貴大小姐如今已然蛻變成一口氣上五樓,臉不紅氣不喘的主力干將。 要說讓她走下神壇這一盛舉,頭等功得給虞美人。 一開始的時候,雋靈樞撅著個小嘴,這個‘不干’,那個‘不干’,虞美人就拿著她那根長藤鞭子在她身后揚著,只要雋靈樞一撅嘴,她就抽一鞭子,最初她還叫喚兩聲,哭兩嗓子,她的經紀人還象征性的沖虞美人黑個臉,時間長了,她的經紀人也不知道是累了還是也覺得她太矯情了,干脆不管了,雋靈樞發現她哭喊都沒用了也就不哭不喊了,又嚷嚷著要回家了。 她拎著她那個標志著膏腴貴游的小皮箱子踩著坑洼踏著泥濘,氣勢洶洶的朝來時的路往回走,最遠也就到村口,發現沒人追之后她就又灰溜溜的回來了。 給經紀公司打電話,人讓她注意形象,不要隨便作死,給家里打電話,人讓她該吃點苦就吃點苦,給歧本打電話……從來沒有打通過。 當她發現她能想到的所有招都沒有用之后,她就放棄掙扎了,開始一心一意的聽從虞美人差遣。 虞美人可不會心疼她,從最初的給工人送水、送食到拎水泥、抗工具包,終于把她給鍛煉出來了,現在讓她上房抹石灰她都能行。 姜京淏就待了三周時間左右就回去了,就這還晚進組十天了呢,要不是李安催的緊,虞美人根本就不想放人。 他干起活兒來一點都不含糊,不懂什么叫悠著勁兒,只顧埋頭猛干,帶的陳州牧和阮嚶一個個也干勁兒十足的,在這一點上讓虞美人很是刮目相看。 大木陽子導演從最初的不怎么情愿到后來樂在其中,主要還是因為這次他拍到了他一直想拍但總也無法全面展現出來的那種感覺,尤其是拍下幾個眾星捧月的年輕人在這兩個月以來,從一身細嫩到一身腱子rou這個脫胎換骨的過程,一種總算夠本的念頭從心底衍生。 虞美人在這行人里是行家,所以她對自己要求就更高,相對來說干的也就更多。一方面是她熱愛的建筑事業,一方面是歧本對她的信任,兩者從哪方面來說,都是讓她付出百分之二百心血的動力,所幸,總算沒辜負。 這段日子以來,她唯一松口氣兒的時候就是給歧本寫信,唯一的興奮點就是道奇過來送信。其實在接上通訊之后兩個人就可以打電話了,4g網face time也相當流暢,但她說什么也不,一定要寫信,說什么返璞歸真,回歸紙香遞愛的純情年代,為此她還讓道奇給她買了本新華字典,一邊寫一邊查已經忘干凈的字……就是苦了道奇,一星期跑一回。 “早上就該到了啊啊啊啊啊!這都幾點了!?”虞美人在臨時宿舍里不措眼珠的朝門口看,一邊看一邊往嘴里灌酒,固畔城的黃酒很醇,性溫,口感極佳,味較苦,但細細咂摸卻能品出點甘味兒,這倆月以來她幾乎每天都喝一壇子。 雋靈樞端著個茶缸子走進來,重重擱在虞美人面前,濺了她一臉水:“行了,該來總會來,不該來你望眼欲穿也沒用。”她受不了虞美人隔三差五就像塊望夫石一樣巴巴的瞅著門口,等著道奇來送信。 “你賤不?”虞美人抹了抹臉上的水漬。 雋靈樞齜牙笑,瞥了一眼她的臉:“還想要啊?我不濺了,一會兒把你精心化了一個小時的妝給弄花了你又該揚起你那條損人不利己的小破鞭子了。” 虞美人沒空跟她斗嘴,她現在就想道奇趕緊來。 “我就搞不明白了,叔叔又不來,你天天化哪門子的妝?難不成你看上道奇哥哥了?”雋靈樞一開始還對歧本跟虞美人通信這個事情渾身發酸,時間長了也就無所謂了,反正又見不著面,只是傳個信,那就讓他倆傳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