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節
不知過了多久,卻突兀聽到惠武帝幽幽而極其無奈的一聲嘆:“不愧是朕的太子,聰明絕頂,深謀遠慮……朕一直深信,若是他來繼承大位,大華勢必比如今更加輝煌,步入真正的巔峰時期,可惜……唉……” 劉公公仔細想了想,還是選擇閉嘴不接話。 李年就更加不會開這個口了。 又過了一會兒,惠武帝才與李年道:“太子的苦心朕已明白,你回去吧。”頓了頓,還是補充道:“朕暫時還不能放戰王回去。” 暫時不能放? 李年眸光隱晦一閃,應諾起身就要退下,卻又聽到惠武帝道:“若戰王妃問起,直說無妨。” 李年有一瞬流露出了詫異。 “呵呵……”惠武帝輕笑一聲,低眸看在手里已經泛黃的信:“朕好歹是天子,怎么能連自己的孩兒都不如。” 李年抿了抿唇,頷首應諾,退走。 良久良久,屋里再度響起惠武帝的聲音:“朕真是生了個了不得的好兒子……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啊……可惜……唉……” 氣憤,無奈,惋惜,而后是真切的悲傷…… 劉公公卻是忍不住想,如果太子李煜不是先天心疾注定英年早逝,也確實早早的去了,惠武帝是否還能如此寵愛喜愛他? 好在,并沒有那個如果。 惠武帝把信又看了一遍,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把戰王帶過來。” 李旭很快被帶到。 惠武帝盯著他看了好半天,嘆氣捂額:“朕才發現,你這孩子才是最會騙人的。” 李旭半點沒有被拆穿的尷尬和狼狽,始終面無表情。 “行了,別裝了,你不累朕看著累,看看這個吧,你的好皇兄朕的好太子留下的。”惠武帝說著,將那封泛黃的信隔空甩給李旭。 李旭抿唇遲疑了瞬,還是伸手接住了那封信,但只是低眸看著信奉,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惠武帝不禁氣悶拍桌:“你還想朕求你看還是怎的?你這又臭又硬的脾氣到底是習了誰?” 劉公公已經很多年不見惠武帝如此失態,一時間也沒能控制住自己的錯愕的轉頭看過去,便見惠武帝面紅脖子粗,大有要沖過去揍李旭一頓的架勢。 額…… 這…… 神馬情況? 李旭抿唇,抬眸看向惠武帝,一雙眼睛幽幽深深,漆黑得仿佛望不到底。 與其說是沒有溫度,沒有情感,還不如說是,死掉了…… 在很久之前,便死掉了…… 惠武帝錯愕之后,沉默了。 一時間,氣氛微妙,劉公公緊張的余光瞟瞟這邊,又看看那邊,忐忑不已。 戰王這算是攤牌嗎? 他這個時候攤牌是幾個意思?有恃無恐? 是了是了,他現在確實有恃無恐…… 東夷正瘋狗似的報復,還需要他回去震懾大局! 戰王妃也是他一大助力,多重的身份足以讓惠武帝平時都倍感壓力,何況是當下這種亂局之時! 突然,惠武帝笑了,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劉公公面色發白,幾欲窒息,暗道,完了完了,戰王要完了…… 李旭依舊面無表情,卻慢慢的,打開了信。 【……虎為……】 “虎為百獸尊,罔敢觸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 惠武帝笑著笑著,便喃出了信的一部分內容來,卻又青筋突突,顯得面目很是扭曲:“你太子皇兄仗著自己命短好大的狗膽,竟敢書罵朕不如禽獸!” 劉公公一聽,險些沒嚇尿——太子殿下您真是好大的膽子啊,這種話竟然也敢說! 可是…… 惠武帝卻是真心的笑,笑自己當了這么多年的天子,英明神武萬民傳頌,卻到頭來竟然被自己的兒子給教育了,也是真的怒,怒自己如此英明神武,竟然被兒子教育! 李旭抿唇不語,目光定在信上那句——【父皇,父慈子方孝,莫讓尊貴權勢涼了父子親情,莫讓涼了的父子親情,成了破國利刃。】 面色很微妙。 “唉……” 惠武帝見自己一個巴掌拍不響,有點氣悶,也有點無奈,也不敢指望李旭能開口給他臺階下,便嘆了一聲準備自己找個臺階下,就聽到李旭忽然道:“如果太子皇兄是狗膽,那您就是老狗,倒也不算禽獸不如。” 惠武帝一聽,面目扭曲,自己原本找的什么臺階都氣忘了。 劉公公也差點沒一口老血吐出來…… 戰王殿下,您這到底是故意火上澆油還是因為不善言辭表達方式錯誤?! ☆、【198】逼逃 不管李旭是故意火上澆油還是不善言辭表達錯誤,惠武帝都結結實實的被他氣了個半死,險些沒直接轟他出去。 然而,險些終究是險些…… “你……” 惠武帝好一會兒才終于緩過勁來,指著李旭就要大罵,卻就聽到李旭說道:“看來您已經決定明早上朝。” 不然,提那么大一口氣只是想通知整個帝都只是在裝傷裝病? 惠武帝呆了一呆便讀出了潛意思,再度氣得面紅脖子粗,可原本就要出口的怒罵,卻是硬生生的給咽了回去,噎得胸口生疼…… 這死孩子,開口就氣死人,還不如不開口呢! 可轉念又想,自己是堂堂天子啊長輩,太跟他計較會不會顯得很沒有氣度?再加上李煜信中所言并不是沒有道理,以及,李旭眼底那死掉的情感和溫度…… 想著想著,火氣就下去了不少,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試著去反省,第一次站在這個兒子的角度看過往:“你確實有理由恨朕。” “談不上恨。”李旭面無表情的將信疊起,瞥了眼劉公公,明擺著是要劉公公來把信傳回去給惠武帝。 劉公公囧囧有神的瞥了眼惠武帝,默默低下頭走過去,雙手接過信,再送到惠武帝那里。 “談不上恨嗎?” 惠武帝低眸看著再度回到自己手中的信,嘴角抿出一抹復雜的笑,這一瞬間,萬民傳頌的英明帝王更加真切的意識到自己是個多么失敗的父親…… 抬眸,他再看向李旭時目光不由便溫和了許多:“朕很高興,也很意外,這些年來你的處境等同于萬人推,可你……卻沒有墜入萬丈深淵被心魔控制,還成長得如此穩重,正直……” 李旭自然不會與惠武帝說,他確實曾經萬丈深淵一片黑暗過,只是老天垂憐賜他從頭再來,還送了他一份意料之外的大禮…… 沉默了下,他反問:“知道為什么嗎?” 惠武帝怔了怔。 “因為夏陽。” 冷厲收斂,李旭那被無數次認定為與生俱來的冰冷聲線頓時變得溫和下來:“把她許配給我,是您至今為止對我做的唯一的一件對的事。” 劉公公內心崩潰——戰王殿下您這是在威脅嗎?就算戰王妃對您很重要,您也可以選擇委婉一點的方式啊,因為您威脅的這位,畢竟是一國之君啊啊啊啊! 不出所料…… 惠武帝面色微妙之后,很難看,語氣也變沖了:“你想說什么?” “權勢,地位,尊榮,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有與沒有都無所謂,而且……” 李旭的聲線再度恢復那種冰冷到尖銳刺人的冷厲,卻又沉穩淡定得令人心秫,仿佛他輕輕抬手,便能撕碎整片安定祥和,讓人間天堂淪為煉獄: “與全世界為敵,其實并沒有那么可怕。” 他的云淡風輕,讓惠武帝與劉公公齊齊變色,莫名感覺,他說的是真的!甚至好像,他經歷過一樣! 可他竟敢當著惠武帝的面如此直白的說出來…… “你休要猖狂!” 惠武帝果然再次被他激怒了:“給你三分顏色,竟真給朕開起染坊來了!你當真以為沒你去打東夷,朕就寸步難行守不住這大華江山了?” “怎么會?怎么敢!” 李旭勾唇,淡淡的笑容濃郁的譏諷:“以前還是您兒子的時候都不敢這么想過,何況現在。” 猝不及防被人猛然捶了一拳胸口般,惠武帝怔怔之間,心頭竟然一陣悶痛,再看李旭,卻見他已轉身往外走。 從來不曾如此無禮,招呼不打一聲就自己走掉了…… 劉公公怔了怔,匆匆瞥眼惠武帝,卻見惠武帝抿唇不語,眼睜睜看著他離開,竟然,并沒有動怒的意思? 良久良久,惠武帝才出聲問:“他出宮去了?” 劉公公匆忙去問,很快回來,面色微妙:“回皇上的話,戰王殿下沒有出宮,而是回了……回了……” 之前監禁他的屋子! 惠武帝不算太驚訝,嘆氣:“這么看著,倒是有些像朕年輕時。” 劉公公想了想,囧了,怎么想都不覺得癡情端正派的李旭像年輕時花心放浪流的惠武帝像…… 惠武帝一眼看出他的心思,老臉一熱惱羞成怒:“朕是說他……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劉公公趕緊哈腰端上茶:“是,奴才愚鈍什么都不懂,您消消氣。” 惠武帝冷哼一聲,喝了口茶才覺得舒服些,轉念又想了想李旭,嘆氣:“你替朕過去一趟吧……” 這時,有人匆匆來報說驍騎營武裝入城,道是奉命誅妖,已與戰王府打起來了。 “什么?奉命誅妖?奉誰的命誅什么妖?胡鬧!” 李靖聞訊非常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