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按下心中的疑惑，皺眉望去，果真見前幾天還差點溺死的夏陽，此刻在水里竟似條魚兒般靈活，愣是讓那些識水的粗使婆子都追不上。

    這……

    老王妃與秦嬤嬤相視一眼，匆匆走向老戰(zhàn)王。

    老戰(zhàn)王也不知是剛才吼累了還是怎地，此時竟出奇的安靜。

    正值午后，日頭最兇，折射了湖水的陽光粼粼閃閃，扎得人眼發(fā)疼，不敢直視，他面向蓮湖負(fù)手而立，雙眼微微瞇細(xì)，定定望著湖中那漸去漸遠(yuǎn)的小黑點，神色變幻莫測。

    聽聞聲響才轉(zhuǎn)頭，與老王妃對視了瞬，道：“讓廚房燉上姜湯，莫讓她又病了。”

    說罷，又深深看了湖中的小黑點一眼，才轉(zhuǎn)身回了書房去，繼續(xù)練字。

    老王妃望著老戰(zhàn)王遠(yuǎn)去的背影，暗暗一嘆。

    老戰(zhàn)王雖然脾氣不好，總喜歡用拳頭說話，卻實打?qū)嵤巧硤錾蠎?zhàn)無不勝的戰(zhàn)神，小事含糊而已，大事絕不會糊涂，幾天前還差點溺斃的夏陽現(xiàn)在卻像條魚兒，她都能從中看出問題來，他又怎能看不出，只是……

    有些事，涉及得太深太廣了，即便是他，也還是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5】坦白，救人！

    夏陽靠坐在床頭，偷偷的打量著執(zhí)意要親自喂她喝姜湯的老王妃，卻見她面容和藹慈祥依舊，滿眼的關(guān)懷之意，并沒有和平日不同之處，非但半句沒問她怎么忽然就水性那么好了，還生怕燙著她似的，每一口姜湯送到她嘴邊之前，必先仔細(xì)吹一吹……

    或許是這副身體殘留的原主的記憶影響，那理所當(dāng)然的小動作看在夏陽眼里，竟讓她心里一陣陣難受，眼跟著就紅了起來。

    她從不是個矯情的人，心里難受想哭就不會委屈自己憋著，于是，她哭了。

    老王妃等人嚇了一跳。

    巧玲手疾眼快第一時間接走老王妃手里的的姜湯，生怕湯灑了燙著她老人家。

    “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哭了？燙著了？”老王妃看著哭著哭著就窩進自己懷里來的小家伙，莫名又好笑。

    “我……我……”夏陽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老王妃，我難受，心里難受。”

    老王妃一聽，也跟著難受了起來，想著夏家人丁本就不興旺，如今更是只剩夏陽這么一個了，換誰誰能不難受？

    “好孩子，別哭了，別哭了啊，我知道你心里難受，可人死終究不能復(fù)生，你要想開些……雖然我和王爺代替不了你爹娘和祖父，卻也是真心將你當(dāng)自家小輩待，你往后就安心跟著我們過吧，莫想太多，有我和王爺在，誰也不敢欺負(fù)你，不哭了不哭了啊，瞅瞅，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老王妃的話發(fā)自內(nèi)心，是真心實意的，很打動人，夏陽也真心感動，可一聽到那句“誰也不敢欺負(fù)”卻就忍不住想起了昨晚的事……

    雖然那人最終沒殺她，也沒拿走那屋里的任何東西，可她脖子差點被人掐斷是事實，偏她手短腳短當(dāng)時連點反抗的能力都施展不出來，甚至今早說出來后，竟沒人信！

    夏陽越想越覺委屈，哭得也就更傷心：“您就哄我，誰說沒人敢欺負(fù)我？人家明明都欺負(fù)上門了！”

    老王妃一愣，皺眉盯著夏陽看。

    話已出口收不回來，夏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拽著老王妃撒嬌般繼續(xù)道：“老王妃，是真的，我沒撒謊，也沒做惡夢，昨晚真的有人闖進了我屋里掐了我脖子，我早上還能聞到脖子上一股子藥膏的味道呢，是那太醫(yī)說謊了！”

    老王妃見她說得有板有眼，神色不禁凝重起來。

    邊上的秦嬤嬤趕緊讓屋里的人退下，并遞了個眼神給巧玲。

    巧玲點頭表示明白，墊后帶上門便嚴(yán)厲警告剛從屋里出來的眾人，不得將夏陽郡主方才的話傳出去一個字。

    見昨晚負(fù)責(zé)守夜的綠屏面色蒼白渾身發(fā)抖，雖有些不忍，卻終究是當(dāng)沒看到的并未說什么。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下人而已，能說什么？更何況，倘若夏陽郡主昨晚屋里真的進了人，性命還受了威脅，綠屏守夜卻半點沒發(fā)覺就是有過，莫說罰，就是直接杖殺了也不為過！

    現(xiàn)在，綠屏也只能祈禱郡主能為她求求情……

    屋里，夏陽可真心沒想這么多，也豁出去了，一股腦兒將落湖的真相都說了出來，還把剛從湖里撈出來的，可以當(dāng)證據(jù)的那塊玉佩，拿了出來。

    半個時辰后，夏陽才送走了面色凝重的老王妃。

    剛繃著神經(jīng)還不覺得，此時一放松，夏陽就覺得渾身要散架了似的，暗嘆一聲小蘿莉的身板果然經(jīng)不起折騰，便抱著薄被迷迷糊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糊里糊涂間忽然聽到院子里有嗚嗚的怪聲傳來，像是有人在哭。

    夏陽皺了皺眉，翻了個身準(zhǔn)備繼續(xù)睡，卻猛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什么，趕緊跳下床就往外跑。

    卻這時，珠簾一挑，巧玲就進來了：“郡主您……誒，您至少先把鞋穿上。”

    巧玲進來得很及時，也有心攔夏陽，卻只是稍微被夏陽那對光腳丫子分了眼神的功夫，就被夏陽溜出去了，當(dāng)即面色一變，趕緊去提鞋追上。

    院子里，早不知何時進了一群魁梧的粗使婆子和面生瞧著就精干的丫鬟，正在秦嬤嬤的指揮下，把原本菡萏院的婆子和丫鬟統(tǒng)統(tǒng)綁了堵住嘴，要往外押走。

    秦嬤嬤聞聲回頭便見夏陽已經(jīng)出來了，暗怪巧玲一聲，就笑著迎向了夏陽：“郡主，您怎么起來了？”

    “聽到有人哭……”

    夏陽看著那些見到她如同見了救星，眼淚婆娑的婆子丫鬟們，皺了皺眉，揣著明白裝糊涂的問：“秦嬤嬤，怎么把她們綁起來了？”

    秦嬤嬤正色道：“郡主莫怪，老王妃的意思是這些奴婢沒能力侍候您，便做主給您換些能干還懂拳腳的來，本是打算等您醒來再與您說的，卻不想還是擾了您休息，既如此，就讓她們來見見您吧，若是您瞧著哪個不合眼緣的，也好及時換了。”

    說著，就招呼那些婆子丫鬟過來拜見，頗有那么點夏陽不愿意也得愿意的強硬意味。

    追出來的巧玲趁機給夏陽把鞋穿上，還讓人搬了把椅子來。

    夏陽倒瞧不出不愿意，乖乖的一一認(rèn)了人后，才笑與秦嬤嬤道：“秦嬤嬤眼光真好，這些人瞧著就是精明能干的，還很討喜，我都喜歡，不過……”

    其實被綁的那些人，都是夏陽從北門關(guān)帶回來的，秦嬤嬤還真有些怕她不愿意的鬧起來，所以聽她這么說是真松了口氣，卻跟著，就被那句“不過”驚得吊起了心。

    “綠屏和李mama侍候了我好些年了，我實在是舍不得她們……”夏陽撒嬌道：“秦嬤嬤，能不能把她們都留下？”

    秦嬤嬤一聽，心就不禁往下沉，暗道果然北門關(guān)帶回來的這些人也不盡能用，難怪郡主往日也不與她們親近！

    面上卻略有些為難道：“這……奴婢可做不得主，得問問老王妃的意思。”

    “那我去與老王妃說。”

    夏陽說著就起身要往外走，卻被秦嬤嬤攔住了，道是她身子還沒復(fù)原，就不必特地跑一趟了，她替她去回話就行。

    “也好，那就勞煩秦嬤嬤跑一趟了，我在這等著。”

    ☆、【6】入國子監(jiān)

    夏陽那話，已經(jīng)擺明了要保綠屏和李mama的態(tài)度，秦嬤嬤自不敢耽擱，匆匆便去回了老王妃。

    老王妃聽后嘆氣：“果然夏家軍里也有人不老實。”

    秦嬤嬤笑道：“郡主年紀(jì)雖小，卻不是糊涂好糊弄的。”竟還懂得如此借老王妃的手，把那些人按在自己身邊的釘子給拔個干凈。

    老王妃卻沒有那么樂觀，想到當(dāng)中的兇險，是既心疼夏陽，又覺頭疼，嘆道：“那孩子果然是察覺了鎮(zhèn)北侯死因有異，心底藏著恨的，竟連我和王爺都信不過……”

    若不是陰差陽錯出了這么些事，讓她感覺到生命嚴(yán)重受到威脅，恐怕會死死瞞他們到底，而后，哪天就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才十歲就懂得如此隱忍掩飾，誰敢保證，日后她長成時，掀不起狂風(fēng)暴雨？

    秦嬤嬤也知其中厲害，卻是不好發(fā)表什么，更不敢問老戰(zhàn)王的意思，只問：“那綠屏和李mama……”

    “留著吧，多仔細(xì)些就是了。”免得那孩子好不容易才選擇試著相信他們，卻到頭來又因為兩個下人而對他們再生疑心，就得不償失了。

    **

    秦嬤嬤把原本菡萏院中，綠屏和李mama之外的婆子丫鬟都綁走了。

    死里逃生的綠屏和李mama，強忍著受驚嚇后的虛脫，跪拜夏陽謝恩。

    夏陽居高臨下的看了她們好一會兒，才語出驚人的來一句：“我可以相信你們嗎？”

    被留在菡萏院的巧玲一聽，險些栽倒——郡主啊，鬧了半天你其實也不確定這兩人能不能信的嗎？那你怎么還敢留著她們啊？

    綠屏和李mama也再次嚇得魂不附體，正想說些誓死效忠的話，就聽到夏陽又道：“可我總得留兩個算是我的人才能安心。”不然，一屋子都是戰(zhàn)王府的人，她也有些難睡安穩(wěn)，更不知道往后怎么用人。

    后半句她誰沒有說出口，但在場的都聽懂了。

    巧玲到底是落霞苑老王妃身邊過來的人，臉色當(dāng)即就最為微妙，但也并未遲疑，跪下就道：“奴婢既然已經(jīng)跟了郡主，往后自就是郡主的人了。”

    其他新來的幾個丫鬟，紛紛跟著跪下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綠屏和李mama自然也跟著。

    “那就好。”夏陽點頭，一臉滿意的笑，竟就信了。

    巧玲愕然，實在不知該說夏陽是聰明還是不聰明。

    “好啦，你們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用在這里圍著我。”夏陽擺擺手，讓眾人退下，卻又臨時忽然把巧玲和綠屏叫了回來。

    “我又餓了，綠屏你去給我找些吃的來，上次那婆子做的紅燒rou不錯，就找她蒸條魚吧。”

    待綠屏離開，夏陽才笑嘻嘻的沖巧玲勾手指，在她耳邊一陣嘀咕，最后警告：“不許告訴老王妃。”

    巧玲面色怪異，卻還是點頭應(yīng)諾，隨后也退下了。

    夜，如期而至。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再次潛入戰(zhàn)王府。

    戰(zhàn)王府的守備比之前森嚴(yán)了數(shù)倍，菡萏院附近更是多了一倍的巡邏，甚至有暗衛(wèi)藏在附近。

    李旭略微詫異了瞬后，咬牙不甘的還是退走了。

    夏陽特意準(zhǔn)備的那些機關(guān)，自是沒能派上用場。

    第二天，宮里便來了人，道是惠武帝聽說夏陽恢復(fù)得不錯，但還是不放心，特地命人來看看，還賞了不少補品。

    油頭粉面的內(nèi)侍笑得見眉不見眼：“皇上擔(dān)心郡主在府里沒個伴兒悶得慌，便特地與國子監(jiān)打了個招呼，待郡主身子好些了，就進國子監(jiān)學(xué)習(xí)。”

    老王妃本就有這個意思，聽著倒是歡喜的，待宮人離開后，也勸夏陽：“不說學(xué)什么，只去多交些朋友也是好的。”

    夏陽正愁著不知如何名正言順的常出門，自是高興的滿口答應(yīng)。

    見她興奮的當(dāng)天就命人準(zhǔn)備東西，第二天大早就去了國子監(jiān)，老王妃卻是又愁了，與老戰(zhàn)王道：“這孩子應(yīng)該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吧？”她現(xiàn)在才想起來，幾位皇子也都在國子監(jiān)學(xué)習(xí)。

    老戰(zhàn)王黑著臉道：“讓她去國子監(jiān)是皇上的意思，你還能攔著不成？”

    老王妃嘆氣，還真怕那位打的就是讓夏陽去惹是生非的主意，卻不敢說出口。

    “且看著吧。”老戰(zhàn)王淡淡道：“若他當(dāng)真做得那么絕的話……”

    老王妃豎著耳朵等了半天，卻沒有等到后話，不禁有些失望。

    老戰(zhàn)王眼尖看到，頓時有些煩躁，卻又不好發(fā)作，想來想去，還是悶聲解釋道：“我是怕當(dāng)中有什么誤會。”

    老王妃錯愕。

    老戰(zhàn)王遲疑了下，道：“前朝恐有漏網(wǎng)之魚……”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