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忍冬忍住笑意道:“您放心,長公主的宴會是明天。有奴婢在呢,不會讓您睡過頭的。”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地應了兩句,又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昨晚他們開始的早,其實睡下的時辰并不算太晚,可城澄還是覺得疲倦,睡到將近中午才起來。早膳也省了,直接開始吃午飯。 本來以為今天起得早,下午就不會困了,誰知道填飽了肚子,城澄又開始打哈欠。解憂笑她:“小姐,您怎么成天一副睡不醒的樣子呀?” “你懂什么,這□□困秋乏……” “那冬夏呢?” “冬天呢,太冷,適合冬眠。夏天太熱了,渾身無力,出去瞎折騰干嘛,不如在家睡覺……” 解憂吃吃地笑,過去給她鋪床:“您要睡,奴婢不反對,不過好歹歇上一炷香的功夫吧?剛用完膳就歇覺,怕是對身子不好呢。” 她懶懶地趴在桌子上:“嗯……那我做點什么好呢?看書寫字……只會更困。” 說起看書寫字,解憂忽然想起一事:“對了,這兒有幾封昨日蘇三小姐帶過來的信,您不妨拆開看看?” “信?什么信?”城澄奇怪地說。“臨宴有什么話,直接同我說不就是了,還寫信做什么?” 解憂道:“不是蘇三小姐寫的,是閩浙總督大人的夫人,孟夫人寫的。” 城澄反應了一會兒,才拉長了聲音道:“哦——你說我那個便宜娘?” 解憂好笑道:“您這話,當著蘇家的人可不能說。” “我當然知道了!”城澄接過信,草草掃了幾眼。孟夫人沒多說什么,只是問候了她的身子,還問小公主怎么樣。城澄松了口氣:“好在她沒說要來京城看我。這一點我得感謝裴啟紹,福州和京城相距遙遠,孟夫人他們就是想見我都難。” 解憂無奈道:“您又說皇上的名諱了。” “我就說了怎么了!”城澄輕嗤一聲,“他當他是誰,不就是皇帝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解憂搖頭道:“您吶,當初怕王爺怕的不要不要的,對皇上,就有恃無恐了。還不是知道皇上心中有您嗎?換一個人當皇帝試試,看您還敢不敢這么放肆。” “瞎說什么大實話!”城澄學著她的樣子說:“你呀,就是知道我喜歡你,才這么有恃無恐,還不是知道我心里有你么?你換一個人伺候試試,看你還敢不敢這么放肆!” “小姐!”解憂拿她沒辦法,氣得直跺腳。“您可不許把我丟下!” “我不過隨口說說罷了,你緊張什么嘛。”城澄笑道:“來,別人都不在,你過來坐,咱倆說說話。” 只見解憂又掏出幾封信來,猶疑道:“小姐,其實這里……還有幾封信。” “孟夫人寫的?”城澄隨手抓了一把瓜子來嗑,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解憂搖頭:“不是,是宋公子寫的。昨兒三小姐不好意思親手交給您,就轉交給了奴婢,讓奴婢挑您心情好的時候給您。” 城澄手上動作一頓,差點忘了吐瓜子殼:“行霈?他寫給我的信,怎么會跑到蘇府?” “是一年前,您在蘇府住的那段日子,宋公子派人送過去的。奴婢估摸著,咱們孟府肯定也有,不過估計……都在王爺手中了。” 城澄神色一變,連忙將手中雜七雜八地東西放到一邊,拆起信來。 宋行霈這個人,有時候很喜歡裝腔作勢,寫一些晦澀的東西出來,她都不懂得怎么念。有時候他又直白到可怕,譬如城澄手中的這幾封信,宋行霈就像個三五歲的孩子一樣,滿篇都只寫著一句話: 不要嫁給榮王! 不要嫁給榮王…… 城澄一時間思緒混亂,心中泛起無數(shù)波瀾。 他的勸說,她看到得太遲了。一年,轉眼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這一年間她嫁也嫁了,孩子也生了,甚至還心甘情愿地委身與他,現(xiàn)在看到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呢。只是城澄不明白,裴啟旬哪里不好,為何行霈要這樣抵觸他們的婚事。她還記得自己剛回京城的時候,宋行霈不還很熱心地想要替她cao持婚事的么? 她很想細細地問一問好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苦于沒有機會。明日的賞花宴他們倒是能見到,不過有長公主和榮王在,他們很有可能會像上次一樣,一句話都說不上。 不知為什么,城澄有種直覺,好像行霈反對她嫁給榮王這件事,裴啟旬是知道的。或許就像解憂說的那樣,類似的信宋行霈很可能也送去了孟府,然后就落到了榮王手中。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榮王對行霈心懷敵意了吧? 只是城澄心中忽然覺得很不舒服,對蘇家,更是對裴啟旬。蘇家沒下這些信,顯然是為了讓她順利嫁給裴啟旬,以便他們蘇家討好榮王。但他們又怕城澄事后知道了生氣,沒有把這些信直接交給裴啟旬,而是留到木已成舟之后才交給她。而裴啟旬呢?他干脆無視了她的意見,擅自替她做了決定,就像他當初決定要娶她一樣。 雖說目前的結果是她的確對他動了心,可這終究還是不同的。她突然悲哀地想,自己到底算什么呢?被他關在這里,好吃好喝地養(yǎng)著,除了打扮地漂漂亮亮地供他發(fā)泄*,然后生下孩子,其他的她什么都做不了。說得好聽點,她是個好看的花瓶,說得難聽些,她就是裴啟旬的禁臠罷了。 這幾天他們耳鬢廝磨,她的心就像泡在蜜里一樣,可是經(jīng)過這么一出,她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晚上裴啟旬過來的時候,也仍舊對他沒有什么好臉色。 裴啟旬不傻,看得出她心里不大痛快,卻沒想到是一年前宋行霈那些信的緣故。她不說,他便不問,只是如常般和她一起用膳,幫她夾菜。以往城澄都會乖乖地吃了,可是今天她突然很嫌棄似的說:“我不要吃魚。” “為什么?” “不為什么,以后我都不要吃魚了!” 他耐心勸她:“聽話,吃這個對你身子好。” “聽話”二字再次刺痛了她,城澄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聽他的話,他又不是她爹爹! “我就是不想吃。”她干脆放下筷子,負氣地說:“你只想到魚rou多么鮮美,有想過魚兒上鉤的時候會不會疼么?” 他也停箸看她,終于忍不住問:“城澄,你怎么了?” “我吃飽了。”她不答,只是起身往外走。 他連忙追上,一把拉住她的手:“等等,你要出去散步?晚上風涼,穿件披風再走。”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聲音中滿是不耐:“我不要你管我!” 裴啟旬原本便不是個對女人有耐心的人,這會兒終于忍不住了,沉下臉問她:“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這么不乖?” “乖巧,聽話,這就是你對我的評價么?我孟城澄活了這么多年,從來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原來是這樣的。”她又是傷心又是憤怒,心頭仿佛憋著一團無名火,將她架在火堆上炙烤。 她已經(jīng)委屈自己太久了。從回京開始,她便是一步錯,步步錯,一直壓抑著自己生活。就算表面上看來,她的生活再花團錦簇,令人羨慕,城澄心里還是不好受。所謂的歡愉,也不過是偷來的美好時光,醒來的時候,還是要回歸到現(xiàn)實當中去的。 像天底下所有的小姑娘一樣,她喜歡他的高大、帥氣、英勇,喜歡他的無所不能。可與此同時,她也痛恨他的霸道、□□,還有——不講道理! 其實,裴啟旬不是不講道理,只是他自有他的道理:“好端端的,你為何要與本王過不去,和你自己過不去?”見城澄不說話,他不禁涼涼地說:“是不是想到明日就要見到宋行霈,后悔跟了本王?” ☆、第54章 轉變 第五十四章轉變 她看著他,已經(jīng)不復剛才的沖動,只是滿目悲涼:“當初我便不是自愿的,又談何后悔呢。” 她輕飄飄的話語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直接而準確地刺入他的心臟。如果從來沒有得到過也就罷了,可這幾日她在他面前的溫聲軟語、嫣然巧笑是那樣的真實,現(xiàn)在看來,難不成都只是她的曲意逢迎么?裴啟旬只覺自己先是被她捧到了天上,再從云間重重地摔到了泥地里,痛得他肝膽俱裂,心如刀割。 說來可笑,他一個統(tǒng)領千軍萬馬的大將,竟會被一個小女子戲弄于鼓掌之間。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情之一字,向來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你這樣看著我做什么……”城澄見他不說話,意識到自己可能把話說重了,這會兒已有幾分悔意,但自尊作祟,又不好主動向他道歉。 他細細地端詳著她,當真有一種無話可說的感覺。是,這件事是他做錯了,他承認自己錯了,還同她道過歉。他以為這幾日她的轉變便是肯原諒他了,原來還是放在心上的么? 那要讓他怎么辦呢,放她走,他是決計不肯的,除非踏著他的尸體離開。 “夜深露重,回屋去吧。”他退后一步,然后轉過身,大步離開梧竹幽居。他需要回去好好想一想,也讓她靜一靜,兩人都冷靜一下,或許明日會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他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院子里。解憂拿了披風過來替她圍上,看著城澄不說話。 城澄牽動嘴角,苦笑了一下:“你現(xiàn)在一定很想罵我吧,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和他吵架。就這么安于現(xiàn)狀,被他養(yǎng)著不是挺好的么,是不是?” 解憂搖頭,心疼地看著她:“別人那么說,奴婢卻不會。奴婢是和小姐一起長大的,知道小姐的性子。您根本不求大富大貴,只要悠閑自在地生活就好了。” “那你先前還勸我接受榮王?” “那不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么,小姐總是要嫁人的,既然已經(jīng)嫁了,榮王殿下對您又還不錯,奴婢不勸您想開一點還能怎么樣呢?其實奴婢心里,也是為您委屈的。” 一直以來,城澄都覺得自己像是大海中的一葉孤舟,她身邊所有過路的船上都有人告訴她,榮王對你很好,你已經(jīng)應該知足了,不要再奢求更多。可是解憂的話像是一束溫暖的陽光,照耀在她孤單的心上。城澄頓時覺得心中好受了許多,甚至還能笑著說:“你要是真這么想,就去南慧那里幫我要兩壺酒過來,今夜我要一醉方休!” “您明天早上不是還要早起呢么,兩壺,您確定還起得來?” 城澄可憐巴巴地說:“你看王爺剛才那個樣子,明天還會帶我出去玩兒么?” “這可不好說,您別看榮王殿下面冷,實則對您心軟著呢。萬一明兒一早殿下來了,您卻賴著起不來床,那可如何是好?您是王妃不假,可長公主殿下的鴿子也不是隨便放的。” “你說的是,那就拿一壺過來吧!我慢慢兒地喝,不會醉的。” 解憂拿她沒辦法,就去找南慧,打了半壺酒過來,陪著城澄一起慢慢地喝。 城澄知道,解憂是怕自己喝多了,有意幫她分擔一些。這個小丫頭根本不會喝酒,不過兩杯下肚,臉就紅了個透。城澄看著她,盈盈地笑:“好meimei,謝謝你這么多年,一直陪著我……” “您說這話就是折煞奴婢了,當年若不是小姐把我從荒郊野嶺撿回來,解憂現(xiàn)在還不知道自己的墳頭在哪兒呢。” “呸呸呸,別瞎說。”城澄捏捏她的臉,忽然收起笑容,“其實有的時候,我覺得挺對不起你的。明明也沒為你做過什么,還要你累死累活地替我cao勞。” “小姐千萬別這么說,解憂沒有親人,您就是奴婢唯一的親人。只要小姐別不要奴婢,就是對奴婢最大的饋贈了。” 城澄笑笑,心里暖洋洋的:“傻姑娘,你真傻。” 小半壺溫酒下肚,城澄微生醉意,草草洗漱一番便爬上了床。明明剛才還感到困倦的,這會兒卻是清醒了不少,睡不著了。她側首看向先前裴啟旬躺過的位置,心中突然感到十分神奇。過去的二十年,她都是自己一個人睡的,旁邊有人就會睡不著,怎么才過短短幾日,她便已經(jīng)習慣了有他在身旁呢? 她想起裴啟旬臨走時看她的那一眼,眼底分明有受傷的神色。難道是她錯了么,她不該同他鬧脾氣么?追求自由,難道有什么不對么…… 她腦中一團亂麻,胡思亂想了不知多久,終于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就聽見忍冬輕輕地喊她:“王妃,該起了。” 城澄翻了個身,把臉埋在被子里,咕噥了一聲,十分難受的樣子。 南慧在旁道:“你看吧,昨兒我就說不該讓王妃喝酒。” 忍冬無奈地一笑,大著膽子輕輕地在城澄肩上捏了捏:“王妃,起來梳洗吧,今兒個您還要去長公主殿下的賞花宴呢。” 其實從忍冬叫她起,城澄就已經(jīng)醒了,只是昨夜睡晚了的緣故,此時只覺得五臟六腑都不大舒服,賴在床上不肯起來:“你們王爺還讓去么?” “殿下那邊一早就來人傳了話,說殿下今日有公務,不便陪您前往。殿下說長公主殿下會照顧您的,您要是愿意一個人去就好,要是不愿意,稱病回了長公主便是。” 城澄聞言驚訝得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什么?他同意讓我一個人出門了??” 見忍冬點頭,城澄愣在那里,一臉的不可思議。直到收拾停當,坐上馬車,城澄才回過神來,驚喜地對解憂說:“他放我自己出來了誒!而且,并沒有很多侍從跟著!” 解憂笑著點頭,手上活計不停,給城澄削了一小堆水果。 城澄先喂了她兩口自己才吃,邊吃邊分析道:“我估摸著暗衛(wèi)是少不了的,不過也好,不出來煩我就成。” 她剛開始還挺高興的,等過了一會兒回過味來,又有些擔憂地說:“你說他會不會是傷心了,對我心灰意冷了,所以不再在意我的去留?” 解憂無奈地看她一眼,她想城澄是真的喜歡上榮王了,不然以她的性子,不可能這么患得患失。只有真正把一個人放在心上,才會在乎他全部的感受。 “不會的,殿下這肯定是昨天回去之后好好反思了一番,覺得您說的有道理,所以才給您自由,這是信任您的表現(xiàn)。” “是么……”城澄將信將疑地看著她,又吃了一塊蘋果。好在她的心事來得快去的也快,一出城,她的心情便陡然間明亮起來,掀起簾子吹著風,只覺前所未有的暢快。 她不知道,裴啟旬是在賭,賭他一年以來的溫柔以待足以令她有一絲心動。哪怕只是有一絲一毫的不舍,她都不會生出離開他的念頭。如果她要逃,他也有辦法,大不了把她抓回來再說。想要讓他放棄她,沒有城澄想象中的那么簡單。 到了約定的地點,城澄由忍冬扶著下了馬車,老遠便看到長公主親自站在桃花塢門口迎客。見她來了,長公主便提裙上前,十分親熱地說:“嫂嫂來了?早上聽說皇兄有公務在身,還怕嫂嫂也來不了呢。” “軍中事務繁忙,還望公主勿怪。”這是替裴啟旬打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