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一時靜默,過了許久,榮王方道:“為何要唱這么悲傷的曲子呢?” “悲傷么?我看不見得。”她隨手撥弄著琴弦,悠然笑道:“問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多么痛快!” “可女子太過剛硬,總是容易受傷害。剛極易折。” “吶,或許吧。” “你不贊同?”裴啟旬向來知道,他們之間有許多不同,但好在現在,兩人都在努力向彼此靠近。或許她走得慢一些,他的步子大一點,這都算不上什么。他不想擴大他們之間的不同。 “贊同啊。”城澄歪頭一笑,“可我這么沒出息,定不是王爺口中的那種女人。” 榮王想起她七年前遠走他鄉的“光輝事跡”,不由搖頭失笑:“是么?那可不好說。” ☆、第50章 月圓 第五十章月圓 他的話,城澄沒有深思。她站起身,讓人將琵琶收了起來,似是隨口問他:“長公主的邀約,應還是不應?王爺要是不想去,我就寫個帖子回過去,推了便是。” 榮王不答,反過來問她:“你想去么?” “嗯……”她含糊地應了一聲。以往每到春日,她都會邀上三五好友,去郊外賞花游春,觀花飲酒。 其實裴啟旬心里頭清楚得很,城澄是小孩兒性子,除了犯懶的時候,都喜歡跑到外頭游玩。為了讓她高興,他已經決定赴宴了,此時故意問她,不過是想撈一點好處。 他沉吟道:“可這賞花宴,去的大多數都是女眷。本王若是去了,只怕無趣。” 城澄還不算傻到家,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拍著胸脯說自己一個人去沒問題,那樣只會讓榮王生氣,一怒之下又把她關在房里。她拉住裴啟旬的手臂,嬌聲道:“咱們一起去嘛,城澄保證不亂跑,就跟在王爺身邊。有我陪您,保準不會無聊。” “你啊,”榮王搖搖頭,拿她沒辦法,“這是又饞酒了?” 城澄嘻嘻一笑,不置可否。 天色漸晚,榮王陪她用過晚膳,并不急著走。城澄站著練字消食,他在旁看著,時不時指點一二。等她寫得累了,便放下手中的筆,期待地看著裴啟旬:“早就聽說王爺的字寫得好,不如為我題一幅字吧?” “你想要什么?” “嗯……”她歪頭想了想,“千字文怎么樣?” “……字數是不是多了一點。” “那……《滕王閣序》如何?” “你為什么都要這么多字的?” 城澄笑:“字多的話,會不會值錢一點啊?” 他無語:“本王的字,可是有市無價,你還想拿出去賣了不成?” “那倒不必,留作傳家寶嘛。” 裴啟旬笑笑:“那你大可以放心,除了墨寶,本王能留給兒子的東西還有很多。”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隨口聊著天。夜色漸深,已經到了該洗漱的時辰。莊征托南慧進去問榮王,今兒是留下還是回書房。原本以為這不過是一句套話,王爺肯定是要回書房的,誰知今晚上王爺學jian了,自己不說,竟把問題拋給王妃,問城澄他該不該走。 城澄可怎么說,攆他走么?夜深露重,又要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回書房,她舍不得。但要開口讓他留下,又有些羞澀。 裴啟旬看出她的猶豫,以為還沒到時候,抬步就要走。城澄心中一慌,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長袖。 她佯作淡定地說:“這么晚了,王爺就別折騰了,讓人把浴桶抬到西配殿吧。” 他看著她,不自覺地微笑,笑意漸深,深入到眉間心上。 城澄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扭過身先去洗澡。幾個小丫頭在底下嘻嘻地笑,夸她勇敢。城澄的心思卻一點兒都不在她們身上,她腦子里現在亂極了,還不知道一會兒該怎么辦呢。既然將他留下沐浴,那肯定不能讓人濕著頭發回去,定是要在這里住下了。自他們大婚后,這還是兩人同一回同房。雖說這些日子他們親近了不少,可要是同床共枕的話,還會不會尷尬呢? 她的腦子亂糟糟的,又緊張又期待,好像今夜才是新婚一樣。 窗外不知何時起,織起了綿綿的細雨,時不時打在新糊的高麗紙上,嘀嗒作響。裴啟旬沐浴完回來,就見她正坐在梳妝臺前發呆,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室內只在床頭燃著一盞紅燭,柔和的燭光里,她美好得像誤入凡塵的仙子一樣。 許是由于鼻子高挺的緣故,她的側顏非常漂亮,裴啟旬一時著迷,竟不忍心開口叫她,怕打破此時這般如夢似幻的美景。還是城澄發現了他,擠出個笑來道:“您洗完啦?” 她難得看到他披散著頭發的樣子,平日里裴啟旬總是一絲不茍地束起發冠,人也顯得嚴肅許多。這會兒散下頭發,瞧著倒是少了絲威嚴,多了分溫和。 他應了聲,自然地拿起布巾,過來給她擦頭發。雪白的布巾很大,往她頭上一罩,幾乎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城澄慌忙伸手去夠,口中道:“我自己來吧。” 他抓起布巾,靈活地躲開,藏到身后,不容她反抗。城澄搶不過他,頓時沒了脾氣,由他搓弄。她的頭發又長又厚,非常不容易干,平日里都要兩個丫頭輪流擦,不然手臂都會酸得抬不起來。裴啟旬倒好,又有力氣,又有耐性,一個人就把她的頭發擦得七八分干。 不過他到底是個男人,下手不知道輕重,有的時候力氣大了些,就會拉扯到城澄的頭發。她在里頭哎呦哎呦地叫,外間守著的小丫頭們不明就里,還捂著嘴偷偷地笑。 最后城澄對著鏡子瞧了瞧,這頭發干是干了,但是被他搓得亂七八糟,蓬了起來,像個小瘋子一樣。城澄乜他一眼,拿起木梳,自己對鏡梳了起來。裴啟旬不甘落后似的,也拿起一柄梳子,在她身后笨拙地折騰。直把城澄拉扯得疼了,忍不住站起來說:“會不會梳頭呀你!” 她難得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說話,平日里多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言語間帶著客氣,也帶著明顯的疏離。這會兒估摸著是疼得厲害了,也顧不上什么尊卑禮儀。 要是別人在他面前這樣說話,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但此時此刻,裴啟旬不但不生氣,還笑吟吟地用手幫她理了理頭發,將擋在臉上的別到而后。 “干嘛呀……”剛才她有一段頭發打了結,他沒有理順就去梳,那一下太粗魯,城澄的眼淚都疼出來了,這會兒還是沒什么好氣地說:“你干嘛撩我頭發!” 裴啟旬一臉無辜:“這樣好看。” “好看什么呀,我特意用來擋臉的,你一撥開,又顯得臉大了!” 他一怔:“不大啊。”說完還用自己的手比了比,不過巴掌大小罷了。 “哎呀,我和你說不通。”城澄鉆到他身后去,將他往前一推,“來,我也伺候伺候您,給您擦擦頭發。” 裴啟旬將信將疑地看著她,直覺告訴他,她這是要報復,不用說別的,她的眼神里已經寫滿了□□裸的報復。 城澄果然沒安好心,先是拿布巾胡亂地在他腦袋上揉,扯得他頭皮發痛。裴啟旬本來還沒當回事,誰知后來她竟飛快地給他在腦后編了兩個大辮子,跟個姑娘家一樣。裴啟旬這才動了怒,三兩下拆了自己頭上的辮子,起身來抓她。 城澄早在他發現時就往后躲了,可這房間就這么大,她能藏到哪里去?最后被裴啟旬從香案底下拖了出來,壓到檀香木雕花大床上去。他沒真生氣,只是故意惡狠狠地問她:“還敢不敢作弄本王了?” 她想起裴啟旬剛才的樣子就覺得好笑,這會兒被抓了也沒個正形,笑嘻嘻地回答:“不敢了不敢了!王爺快放了我吧!” “想讓本王放了你?” 見她點頭,他勾唇一笑:“做夢。”說罷壓低身子,覆上她柔軟的唇。 她不妨他會突然吻她,不由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他察覺到她的視線,含糊地命令:“閉眼。” 她聽話地閉上眼睛,可是眼前一片黑暗之后,感官的刺激反倒更加明顯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唇齒間的溫熱,他的手掌在她臉上、頸間溫柔又急切的愛撫…… 城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跳得好像要蹦出來一樣。明明只是淺嘗輒止的親密,她卻激動到渾身戰栗,不能自已,好像有一道電流自體內通過。 他察覺她的情動,戀戀不舍地暫時離開她的紅唇,親吻了一下城澄的側臉,低聲問道:“可以么?” 他指的是什么,她當然明白。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想再去考慮那么多。管他什么強取豪奪,管他什么陰謀詭計,她只知道,自己并不抗拒這種感受!甚至此刻,她強烈地想要和他融為一體,被他占有。 她試圖開口,但幾度張合,城澄發現自己還是害羞,說不出口。她只好用行動回答他,伸手勾住他的頸,湊上去親吻他的唇角。 這是她頭一次主動,裴啟旬驚喜地看著她,再也不能壓抑自己的沖動,好似狂風暴雨一般在她身上掠奪。剛剛穿上不久的衣衫被他近乎狂野地剝落,她從來不知道,他看起來那樣一個淡定從容的人,竟也有這樣瘋狂的一面。 這次與上兩回淺嘗輒止不同,得到她的首肯之后,裴啟旬再無顧忌,先以手指打開她的身體,而后長驅直入。進入的那一瞬間,兩人同時悶哼一聲,深深地看向彼此的眼眸。她不再害羞,無枝可依的四肢像藤蔓一樣纏繞在他身上,真真正正地與他交融。 去年洞房的時候,他顧忌著她的心情,不過一次便克制住了。今夜卻是不同,他不知疲倦地在她身上沖撞著,像個初經人事的少年郎。 ☆、第51章 如果 第五十一章如果 等到一切終于結束的時候,城澄昏昏欲睡地趴在他的懷里,而裴啟旬雖然疲倦,但仍舊精神抖擻。他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親吻著她的額頭,喃喃低語:“城澄,你不知道本王有多高興。” 她唔了一聲,迷迷糊糊地回答:“好晚了,快睡吧……” “你先睡,本王看著你睡。”他含笑看她,聲音柔和得好像能滴出水來一樣。要是外人聽到榮王竟然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只怕是要驚掉下巴。 城澄也不和他客氣,很快就睡著了。她感覺自己這一覺睡得很沉,接連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夢。前頭的她都記不清了,只記得最后,裴啟旬領兵殺進了宮城,皇帝將她的女兒高高舉在頭頂,問裴啟旬如何抉擇。 榮王勾起唇角,微微冷笑了一下,然后一揮手,仍舊下令讓人進攻。 皇帝紅了眼睛,將手中的孩子重重一拋…… 城澄猛地從夢中驚醒,驚慌地粗喘著。裴啟旬早已經醒了,正在一旁倚著床頭看書。見她臉色不對,便摟住她的肩膀,關切地問道:“做噩夢了?” 她點點頭,臉上汗如雨下,靠在他懷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任由他拿來婢女遞過來的帕子,在她臉上輕輕地擦。 “不怕。”他學著記憶中母親的模樣,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拍著。城澄漸漸平靜下來,抬起眼來看他:“王爺。” “嗯?” “如果有一天,裴啟紹用昭祉威脅于你,你會怎么做?” 她一副極為認真的模樣,榮王不敢糊弄過去,便也正色答道:“本王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萬一呢?” 見她追問,裴啟旬就知道城澄的夢境肯定和皇帝還有他們的女兒有關。他安慰地摸摸她的頭:“不會有萬一,本王若要起事,定會萬無一失。” 對于這個答案,城澄說不上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她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禱,虎毒尚且不食子,希望榮王不是那般心狠手辣之人,為了皇位連女兒的性命都會棄之不顧。 用完早膳,裴啟旬照舊去前頭忙。城澄起身后才發覺,自己渾身上下像是被車輪碾過了一樣酸痛,比醉酒后的那種無力感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大概是昨晚太過放縱的緣故。想到這里,她的臉上又浮上一層淡淡的紅。 谷雨進來打趣她:“王妃就別回味了,外頭來客了呢!” “你這妮子!”城澄瞪她一眼,對解憂說:“快,幫我打她!” 解憂果然上去打,兩個人鬧作一團,被忍冬和南慧拉開了。南慧說:“別鬧了,先說說是誰來了?” “蘇家的人,說是他們家三小姐想要拜訪您。”谷雨問:“應還是不應?” “應了吧,八成是要談收購紅袖招的事兒。”城澄不在意地說。 谷雨應了一聲,出去回話了。過一會兒回來,挺好奇地問她:“王妃,紅袖招好歹也是您家里留下的產業,您就不心疼?” “多嘴多舌!”城澄還沒回話,南慧便板著臉斥責。谷雨平日子快言快語,和城澄說話隨便慣了,這會兒面子上不免有些掛不住。 解憂見她面色不豫,怕谷雨心里生了芥蒂,回頭再不用心伺候城澄,便站出來解圍:“這有什么的,上回不是說了么,夫人本來就沒想讓我們家小姐繼承這份家業,如今小姐有了好歸宿,不比什么都強呀。” 谷雨神色稍有緩和,說了句“也是”,便轉過身去做別的活兒了。 蘇臨宴是個火急火燎的性子,下午城澄午睡剛起,就聽說她帶著葉婉儀一塊兒過來了,看這架勢好像是想今天就把合約簽下來呢。 城澄讓人把她們請到花廳,看茶上座。蘇臨宴沒多想,就在客座的上首坐了。葉婉儀卻是猶豫了一會兒,仍舊站著:“我這身份,怎好與王妃同坐。” “胡說什么呢你。”城澄笑罵道:“少和我來這套,快過來坐。” 葉婉儀見她做了親王妃,卻仍和以前一樣隨和,心里的負擔減輕了一些,從善如流地坐了下來。 “我今兒個是為什么來,王妃應當知曉吧?”臨宴捧著茶,笑瞇瞇地開口,“要是方便的話,咱們今天就把合約簽下來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