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喬正岐見她停在自己面前不再上前,就主動走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掌里。 孫安盯著他們十指相扣的手,眼神變得嫉妒,盯著原鷺,憤恨地說:“總有一天你會毀了他。” 喬正岐不甚在意地開口:“孫安,謝謝你肯告訴我那么多,別再犯傻了,從七年前的陰影里走出來吧,去開始嶄新的生活,重新描繪你的人生。” 孫安的眼睛閃爍出疑惑:“難道你放下了?” 喬正岐微微抿緊唇瓣,呼吸低沉,“我不會放下,只要兇手一天沒歸案,我就永遠不會放下,但是你不同,既然當年的案子你沒沾手,你沒必要一直在這個案子里打圈兒,流言蜚語也該有個了斷的時候。” 孫安搖頭,自嘲地笑出了聲:“你還是沒明白為什么我會把一樁這樣的案子往身上攬。”她緩緩抬起頭,目光清冽,看向他:“只要你在這案子里一天,我就不會抽身。” 他和她唯一的交集,這么多年來,除了這個案子,再也沒有其他。 有時候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要浮沉那么久去等一個毫無可能的人,但是只要一想到或許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系和糾纏,她就舍不得放開手。 這種想得到卻永遠得不到的蠢蠢欲動和追逐等待的過程,或許才是她一生所迷戀的。 孫安把視線轉向原鷺,才發現她站在喬正岐身邊顯得那么嬌小年輕,美好的讓人忍不住想起當年年少的自己。 孫安微微張開蒼白的唇,對著原鷺緩緩道:“你太年輕,現在又自身難保,支撐不起他的未來的。” 她冷冷地說了最后一句就邁開步子往實驗室里走,和他們擦身而過的時候,眼神短暫地停留在他們始終緊緊交纏的雙上上,目光開始變冷變淡。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實驗室里傳來的冷風,沖散了走廊里的硝煙。 那聲不斷在走廊里回蕩的關門聲刺透原鷺的胸膛,直抵她的心臟,劇烈顫動的脈搏,噴涌的血液,仿佛在那聲巨響后都被鎖上了。 她的眼睛看向很遠很遠的地方,就像整個走廊永遠沒有盡頭,她說:“還有事么?沒有的話,我們回去吧。” 喬正岐的手背擦過她冰涼的指尖,溫柔道:“別想太多,相信我,交給我好嗎?” 原鷺微微抬起頭看他:“我從來沒有不相信你。” 她不相信的是自己。 無論是林姿還是孫安,她都沒資格去比。不是輸在年輕,而是輸在能為他做的有多少上。 她和他在一起,從來都為自己留好了后路,設想沒有了他以后自己也能好好獨立生活,但是直到剛剛她才發現,原來就連孫安都能舍棄所有去等他。 孫安等了他七年,背著兇手的罪名飽受冷眼,期間所承受的污言惡語想必遠甚七年前她在“詐捐”事件里的侮辱。 走廊窗口不斷有熱風吹進來,天幕低得像是一張灰網。 云翻涌,風低垂。 “要下雨了么?” “雷雨,會很快過去。” “我們怎么辦?想走卻走不了了……” “跟著我。” 他把她冰涼的手指握在掌間,帶著她以最快的速度驅車踏上歸途。 ************* 回到酒店,原鷺去沖了個澡,出了浴室發現琺瑯首飾盒在酒店梳妝臺上,喊了喬正岐兩聲并不見有人回答。 她走到梳妝臺前打開首飾盒,絨面海綿墊上嵌著一枚幽碧的祖母綠。 寶石和碎鉆在落地燈的暈黃光線下晶瑩璀璨。 原鷺取出戒指,把指環套在右手的無名指上,手掌立著,手背朝向鏡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和戒指。 喬正岐從房間的另一個浴室里出來,身上只裹了條浴巾,發現她站在鏡子前發呆,走上前擁住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和她,問:“在想什么?” 原鷺收回思緒,放下手掌,道:“孫安說的那個人是誰?那個人出手,我們家真的會被置于死地?” 喬正岐避重就輕:“爸會很快被公訴,對方預謀已久就是讓我們無力招架,鷺鷺,后天你先去波士頓好么?在那等我,我已經交代好devin,你在那邊會過得很好。” 原鷺在他的懷里轉過身,面向著他,仰起臉孔和他對視:“到底是誰?” 喬正岐的眼神開始閃爍,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后天上午的飛機,行李你簡單收拾收拾,那邊你需要的都有,你到了那邊乖乖等我就行。” 原鷺死死盯著他:“不,你不會來的。” “相信我”,他皺起了眉頭,認真道:“我不會舍得讓你一個人的,天涯海角,無論你在哪,我都會去到你身邊。” 原鷺半咬著嘴唇,倔強不肯松口:“那你告訴我那個人是誰,他為什么要對付爸?這樣讓人身敗名裂,不計后果玩弄權勢的手段,總得有一個理由。” 什么樣的深仇大恨,才能這樣不動聲色布下這么一個局。 喬正岐被她逼問得有些無力,抬手輕撫她的臉頰:“姑姑下午去看了爸,爸說平時并沒有得罪這個人,得知是這個人后爸自己也不相信。就連當事人都不知道有什么恩怨,我就更無從知道了。孫安跟我提及時也多有避諱,我能知道的也只能從她的只言片語里推測。” “就算去找這個人都沒有回旋的余地?” 喬正岐拿下巴摩挲她的頭頂,“既然沉淵這么久布下這個局,就算見到了他會輕易放手么?不出意料的話,媽在新加坡那邊也被這個人控制住了。” 原鷺驚訝之余更覺害怕:“你是說媽被綁架了?” 喬正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睛微瞇,一半思緒在高速運轉,一半思緒停在原鷺身上。 “應該不是綁架,不然大使館那邊早就有動靜了,很顯然對方只是想控制住媽,不讓媽在這個時候回到國內。” 原鷺:“那個人控制住媽做什么?就算媽回到國內,爸被公訴這件事也不會改變。” 喬正岐:“可疑的就是這點,我想那個人應該和媽認識吧。” 不想讓鄧含在這個時候卷到這個爛攤子里,控制住鄧含,看似是一種威脅的暴行,但實際是在保護鄧含。 一方面對付喬海陽,一方面又在保護鄧含,是因為什么理由制造這場沒有硝煙的殺戮,答案顯然呼之欲出。 原鷺根本不相信這里面的推論,對著這樣的推測結果練練搖頭:“不可能的,爸和媽感情那么好,不可能和其他人有什么糾纏瓜葛。” 喬父喬母一直是她心里的模范夫妻,兩人從沒在孩子面前紅過臉,說話斯文溫吞,兩人相敬如賓,共談風雅,就算夫妻二人因為工作聚少離多,但是這么多年來感情一直很穩定。 “邏輯不是情感,這樣的結論我心里也不愿意相信。”喬正岐的語氣聽得出有幾絲煩悶。 “你查過么?” 喬正岐道:“還沒,是從下午孫安的話里捕捉到的一點信息,如果要查,就只能從媽這邊開始查。” 原鷺不愿因為這樣輕浮的揣測而破壞養母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卻不得不因為形勢緊迫而追問喬正岐:“到底那個人是誰?” 喬正岐盯著她看了很久,她臉上的神情連一絲放松都沒有,喬正岐淡道:“如果我告訴你,你可以聽我的先去波士頓么?” 原鷺想了想,看著他的眼睛,點點頭。 喬正岐把嘴唇貼上她的耳廓,幾乎是用唇語說出了那個名字。 原鷺的腦子瞬間“轟”的一聲,仿佛整個身體都在那一瞬被點燃。 居然是那個人…… 這一刻她才徹底明白喬正岐為什么會執意要把她送去波士頓,因為再晚一點,他們誰也走不了。 為什么會招惹上那樣的人物,為什么又是那樣的姓氏。 也是在這一刻,原鷺對于自己為什么會被寄養進喬家,心里有了一個大膽而模糊的揣測。 ☆、第七十八章 街角的咖啡屋,原鷺戴著寬大的墨鏡遮去了半張臉。 稍稍拉下一點墨鏡去看清角落里坐著的人,略微皺起沒眉頭。 “幫你點了杯拿鐵,里面放了兩顆方糖。”俞維屋停下手里不斷攪動的匙子,把調好甜度的咖啡遞到原鷺的面前。 他在打量她今天的裝扮,草編的大沿遮陽帽壓住了整個額頭,碩大的墨鏡把原本就巴掌小的臉遮去了大半。 他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在玻璃桌面上,眼睛自她出現開始就沒移開過半寸。 原鷺摘下了墨鏡,看了眼他身邊的劉鹿,露出笑容:“今天沒去上國學班么?” 劉鹿吸著果汁說:“我向老師請了一天的假,因為俞叔叔說你今天約了他,我想和你們在一起。” 原鷺把帽子也從頭發上摘下來,用手指順了順頭發。 劉鹿說:“原jiejie,你的帽子真漂亮。” 原鷺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帽子,要不是為了擋人耳目,她才不會戴帽子。夏天那么熱,帽沿一圈貼著額頭,在路上走幾步,額頭和帽沿貼著的那部分就粘上了一層汗,頭發也被汗弄得又濕又粘的。 原鷺把眼睛看向俞維屋,眼神里帶著質問的意味。 明明她約他出來是為了兩個人單獨談話,他居然把劉鹿帶出來。 原鷺直覺俞維屋大概知道了自己今天約他出來會問他什么。 “不喝一口么?”他指著她面前的咖啡說。 原鷺的手指穿進被柄,端起杯子飲了一口咖啡,很甜,濃烈的甜味卻依舊掩飾不了苦澀的□□。 “謝謝。” 劉鹿把自己面前切了一半的芒果布丁推到原鷺面前,“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布丁,原jiejie你一定會喜歡的。” 原鷺拿起小勺舀了一小口到嘴里,頰邊露出滿足的笑容,劉鹿也跟著她笑了起來。 “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俞維屋盯著她沁著薄汗的額頭很久,突然道。 原鷺抬眼看他,微微收攏桌子底下的雙腳,坐正。 “你這次的事因我而起,以后不會了。” 原鷺挑高了眉毛:“因為你?” 俞維屋很少有這樣無奈的時候,就連語氣都帶著三分無力:“以前總把你當成別人,可當你真正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才發現,最開始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已經消失太久,你只是你。” 他漸漸收起他的溫柔,重新偽裝起一身的冷漠。 原鷺盯著面前的咖啡,沒有任何情緒地說:“那個人喜歡往摩卡里加兩塊方糖?” 俞維屋被她戳及痛處,僵硬地點了點頭。 原鷺把視線從咖啡上挪開,然后問:“那個人和我很像么?” 俞維屋此時的眼神已經驟然冷至寒冰,盯得原鷺脊背發涼,但她還是冒這個禁忌問了下去。 他的雙手交叉擱置在玻璃桌面上,良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