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姚菲從口袋里掏了包煙出來,細長的女士煙,夾在手上,動作并不生澀。 原鷺看了她一眼,接著轉回去看底下的那些男生,語氣平淡:“少抽,吳津那點臭毛病怎么你都學了個十足十?抽煙、喝酒、大粗話,你瞧瞧你這半個月來都瘦成什么樣兒了?” 她參加臺里的主播上崗培訓,高強度的培訓課程壓得神經緊繃,幾乎崩潰,咬咬牙的時候摸空打電話給姚菲,姚菲的語氣聽起來倒還輕松,可一見到面便知她跟吳津分手后憔悴了很多。 姚菲把煙刁進嘴里,笑容在走廊昏暗的燈光下顯得蒼白,“明天晚上九點的火車去上海,我爸媽讓我回家一趟,我想著年底再回去,上海那邊有兩家公司要我去面試,我也就不耽誤回家這功夫了,早點把工作落實了攢下錢,回頭你到上海找我玩我也能領你玩得痛快。” “他還纏著你么?” 姚菲打了火把煙點上,吸了一口,煙夾在指縫間,“我死心了總有辦法讓他也死心的。除了每回他的電話號碼在手機里跳的時候看著心堵,這兩天換了手機號好像心也不堵了,快了吧,我跟我爸媽說去上海工作,親戚介紹了個在上海已經工作了六七年的對象,我到上海了到時候他會來接我。” 原鷺涼涼地回頭看她,“你別因為對吳津死心連帶著對所有男人都死心了才好,介紹的人可靠么?” 姚菲不太耐煩回答這個問題,有點煩躁地說:“還老實吧,快三十了想定下來。” 原鷺悶了半晌,才道:“也別委屈了自己,要碰著喜歡的再把自己給交代出去,糊里糊涂地因為想找個人依靠就倉促下決定,將來總有一天會后悔的。” 姚菲輕笑了一聲,搡了她一把,“瞧你把我想的,不就怕我見識了吳津這樣的人后對其他男人再也提不起勁兒么?” 原鷺搖頭嘆息:“別說你,就連我自己,都不敢想哪一天和喬正岐分開了,我還能不能勻出一點兒心思給其他男人,見識過好的,人到時候難免會在心里貨比三家。我怕再也不會遇見比他更好的人了。” 姚菲嗆了口煙,笑出聲:“明天他來參加你的畢業典禮么?” 原鷺唇角的笑流露出一絲溫情:“嗯,他和我爸一起來。” 姚菲的笑容則顯出了幾分落寞:“原本還計劃著畢業旅行,他說要帶我去走川藏線,去納木錯看日出,本來明天去上海的火車票該是我和他去成都的票的。” 原鷺拍了拍她的背,“還想他呢?” 姚菲失笑:“不想是假,在你面前我還擺什么闊呀,還不許我犯賤了?” 兩人站在窗臺前,走廊里仍有許多未眠人。 天漸漸發白,在g大的最后一個日出,他們的青春好像也隨著那輪紅日越出地平線的剎那擁有了一個看似完整的句號。 ********** 畢業典禮,草坪上的大提琴校樂隊在不斷演奏送別曲,很多人在草坪上合影留念。 原鷺穿著院系訂制的畢業紀念衫,拉著姚菲找老師們合照。 羅誘和喬正岐在草坪的一端聊天,原鷺找老師合照自動略過了羅誘,羅誘倒是眼尖叫住了原鷺,笑得有點不懷好意。 “原鷺,你怎么不找我合照呀?” 原鷺看了他旁邊的喬正岐一眼,他們在太陽底下跟兩尊神似的站著,都擋著她看太陽的光線了。 姚菲看喬正岐的時候有點兒畏手畏腳,原鷺握著她的手,說:“羅老師你們聊,我們就不打擾了。” 原鷺腳底抹油想開溜,喬正岐一把叫住她:“去哪兒?你們合照就是了,我幫你們拍。” 原鷺硬著頭皮回身看他,明明是因為他在她才那么不自然,他還要幫他們拍照…… 突然身后的人群開始sao動,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夾雜著某個清晰的名字。 原鷺略是怔然地轉回頭去看,俞維屋正單手捧著一大束的花,另一只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一步步朝這個方向走來。 原鷺確定俞維屋是向自己走來,但是眼睛卻直接越過了她,看向她身后……她身后是喬正岐…… 這詭異的畫風,讓原鷺夾在中間像顆石頭一樣不斷裂化…… “送你的。”俞維屋把手里的一束龍涎香遞給原鷺,“畢業快樂。” 原鷺吞了吞口水,喉嚨干癢,聲音顫抖:“俞、俞總怎么來了?” 俞維屋抬腕看了看手表,自若道:“十點半在g大有個頒獎儀式,我是嘉賓,今天不是你的畢業典禮么?” 原鷺干干笑了一聲:“是啊……不過俞總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俞維屋玩味地把眼神掃到她身后去,幽幽湊在她耳邊說:“今晚八點直播,送給你的畢業禮物喜歡么?” 原鷺愕然:“今晚?不是說下周一才開播……” “今晚,沒有比你畢業這天更合適的日子了。”他的沉息回響在耳畔。 原鷺腦子里蹦出了各種問候他祖宗的詞兒,最后只能用“有錢任性”這四個字來概括他,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好像能把cstv玩得這么溜的人,除了臺長也就只有俞維屋了。 俞維屋收回視線,認真地盯著原鷺,鄭重地說:“你畢業了……” 原鷺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專注深沉的攫攝力,看似盯著她對她說話,卻更像是透過她的雙眼去看另外一個靈魂。 他忽然笑了一下:“恭喜你,原鷺。” 很久以前,他也曾期待過這樣一場盛大的畢業,一個永遠遙遙無期的畢業典禮。 喬正岐和俞維屋隔空對視,兩個各自行業內頂尖的人物的碰撞竟察覺不出絲毫的火花味,他們只是很沉默地彼此注視,然后視線又不約而同地落到了同一個人身上,各自透出了玩味的笑容。 俞維屋走的時候,草坪里的驚嘆還未散,周圍有很多艷羨的目光仍盯在原鷺身上,甚至有人拿著相機在錄視頻拍照,俞維屋剛走就有幾個黑衣保鏢上來勒令那些學生把視頻和照片刪了,舉止強硬令人群里不斷有抱怨聲傳出。 喬正岐走到她身邊,神情淡淡,掃了眼她懷里的那束花,唇邊的笑容愈加詭異,他沉聲在原鷺耳邊說:“你本事倒不小,看來我得看緊你點兒,你知道俞維屋背后站著的人是誰么?” 原鷺驚訝:“你知道?”就連媒體都深扒不出來的事,喬正岐居然知道□□? 喬正岐掐了掐她的臉頰,“如果你知道十年前哈佛的一樁華人留學生車禍案,你就可以大致猜出俞維屋到底是什么人了,那個案子塵封太久,如果不是今天看見他,大約也會永遠不被提起。” “什么車禍案?” 喬正岐的笑容夾雜著一絲陰沉,盯著原鷺手里的龍涎香,問:“你知道這是什么花么?” 原鷺搖搖頭,確實,很少有人送這種花,平時送人大多是玫瑰百合郁金香之類。 “龍涎香。” “?” “車禍案后的第二天,車禍地點周圍鋪滿了整整一公里的龍涎香。如果沒記錯的話,當時的俞維屋還不是現在這個名字,mit和哈佛兩所學校離得近,經常共任一個教授,當時我還是mit的re,跨校區去哈佛找教授,路過車禍地點時對當時擺放龍涎香的人印象很清晰。” 原鷺低頭去看懷里的龍涎香,訥訥道:“難道那個人是……俞維屋?” 喬正岐點點頭,“當時他身邊還站在一個人——許褚,如果不是因為許褚,我不會對俞維屋印象那么深刻。” 原鷺驚得微微張開嘴,久久合不上,半晌才道:“許褚……當初陸時婧案的兇手?她居然在哈佛……俞維屋和她認識?” 原鷺的腦子很快就轉了一圈,許褚背后是誰不言而喻,她是權力頂峰的人物之后,俞維屋和許褚在一起,至少說明了俞維屋的背景絕對不是一般的簡單。 喬正岐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一絲壓抑:“俞維屋當初根本就不姓俞,他姓許……” 原鷺眼睛里的光微微縮了縮:“我明白了。” 俞維屋的確是巔峰實權的后裔,而他之所以隱姓埋名回國,身份一直在眾人口中變幻莫測、版本百出,大約是因為一個尷尬的原因,也只有這個原因能讓他選擇隱姓埋名。 俞維屋是私生子,如果不是私生子,何須大費周章在身份這件事上故弄玄虛? 或者許褚和俞維屋還是兄妹關系? 這些猜測完全有理有據,并不是原鷺憑空臆測,迷惑在原鷺心頭很久的一個疑問,答案似乎即將呼之欲出,原鷺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繞了一大圈,似乎又回到了陸時婧的身上,最近這個名字被提起的頻率確實有點高啊…… 原鷺低頭看著懷里靜置安詳的花。 龍涎香,一場永無止境的等待。 ☆、第六十九章 幾乎只用了半個月的時間,高強度的壓縮培訓下,原鷺還沒徹底回過味來怎么從記者的身份轉為主播,而俞維屋居然那么措手不及地臨時調檔讓節目今晚開播。 她青澀的臉孔在cstv的一眾主持人里實在太稚嫩,直播間里的緊張氣氛一觸即發。 晚上八點直播,制片人到下午四點都沒有出現,原鷺拿著編輯室的選題策劃不斷在休息室里練習播報。 第一期節目,做的是夾議時評,原鷺必須對時事熱點有獨到的見解才能做到另辟蹊徑,身后的團隊把稿子已經寫得非常出色,到她手里只需對稿子最后加以潤色轉化為自己的語言。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做的是獨立的新聞直播間,或敘或議,拋開選題,至少稿子要是由她親自來執筆。但是現在的她還不成熟,只能跟著團隊積累經驗,等到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再提出自己的想法,那個時候她說話的力度才能讓人信服。 下午六點,原鷺喝了杯熱咖啡,已經進直播間坐在直播臺前做最后的準備。 影像室里爆發出一陣不小的sao動,原鷺的耳麥連接著影像室,一時聽不清,便停下了手里的稿子,抬手去調整耳麥。 “是誰負責今天主播服裝造型?” “我……”一個畏縮怯懦的聲音從某個角落傳來。 “換掉、統統換掉,主播到化妝間,立刻、馬上!” 原鷺聽清了耳麥里的對話,倒吸了一口氣,那個傲慢威嚴不容否定的聲音似乎在哪兒聽過,原鷺還在回憶,直播間的門就被推開了。 “原鷺,馬上到化妝間。” 來叫她的人是陳姐,負責整個欄目的統籌,以前跟的是白敬惜的財經檔,算是臨時借調到新的八點檔。 原鷺拿起稿子加快腳步跟著陳姐去化妝間。 臺里給原鷺批了個小的獨立化妝間,十來坪,空間局促狹小,但已經算是特級待遇了,很多臺齡二十年以上的老主持人都還用著公共的化妝間,有時候原鷺真是不明白俞維屋到底是要幫她還是要害她,高調之余必定惹來非議。 化妝間不大,原鷺進去的時候里面擠了個衣冠齊整帶點兒痞氣的胖子,原鷺看著那個人的背影微微愣了下。 “你好,我是新八點檔的制片人。”胖子向原鷺伸出手來。 原鷺怔怔地握了下他的手,訥訥道:“幸會。” 原鷺很確定這個人在哪兒見過……電光火石間,原鷺突然記起自己來電視臺實習報道的那天,在電梯里見過這個人。 當時就覺得此人氣度非凡,又是從十二樓以上的電梯下來的,只是后來從來沒有再遇見過,不然原鷺肯定會對這個人的印象更深刻些。 不過僅一面就讓原鷺記住了他,想必自己的潛意識里已經直覺意識到這個人不簡單了。 “linda,這就是你要讓觀眾看的東西?黑長直、粉色套裝下面還是高腰喇叭褲,襯衫的扣子真拿死規矩當金科玉律全扣上?你以為這是女學生在電視臺幼稚過家家?頭發重做,衣服全換,妝容太寡淡,你今晚做的造型我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horrible。”胖子顯然非常不滿意原鷺今晚的造型,對著造型師連連開火。 原鷺悶聲不語地默默坐到梳妝臺前。 linda被罵得聲音已經開始帶點哭腔:“許總,我這都是按俞總的要求做的……俞總要求不能太……至少要嚴實。” 原鷺的瞳仁微縮,姓許? 許達面色不善地斜了linda一眼,問:“你想今晚就從cstv下崗,還是想就此在造型界銷聲匿跡?任選一個。冥頑不靈的人我不需要,讓俞維屋重新給我配個聽話的造型師。” linda害怕得整個人微微顫抖,走起路來都能聽出高跟鞋踩得不穩當,“那許總您需要什么樣的造型……?” 許達繞到化妝臺前,雙手摁在原鷺的座椅靠椅上,低下身來在鏡子里盯著原鷺,端詳了一會說:“該露的都露出來,這年頭他媽看新聞誰還受得了鄉土造型,吸引眼球飚收視率,靠一張臉一雙腿就夠了。” linda的眼睛瞪大:“許總,這不太好吧?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