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原鷺很耐心地問:“為什么不開心?” 劉鹿嘟起嘴,有點生氣地抱胸:“因為你總也不來看我,也不來看俞叔叔。你的脾氣不好,俞叔叔說他惹你生氣了,可是你也不能生氣這么久呀,你不知道我在游樂場里說過多少遍讓俞叔叔給你打電話,他就是不。” 原鷺的臉色有些蒼白,目光帶著點思索去注視俞維屋。 他唇邊的笑始終淡淡的,情緒根本看不出任何的起伏。 她垂下眼瞼,說:“我沒有生氣。”這話是說給俞維屋聽的,“只是覺得不被尊重,被利用。” 劉鹿:“既然沒有生氣,那為什么不來看我們?” 原鷺掐了掐她粉嫩的臉頰,道:“jiejie要工作養活自己呀,不然怎么給你買好吃的?” 劉鹿搖頭晃腦地點點頭,覺得還挺有道理的,有點委屈地說:“那我不要好吃的了,我要jiejie天天來看我。” 俞維屋鮮少出聲,淡淡道:“不能沒禮貌。” 劉鹿失落地垂下頭,不說話了。 原鷺護著她:“小孩兒么,這么認真干嘛,都是這樣的,好像你小時候沒有這樣過似的。” 俞維屋從后視鏡里瞟了她一眼,唇角的弧度不自覺上揚了幾分。 劉鹿往原鷺的懷里拱了拱,打算暫時不理她最愛的俞叔叔一會兒。 書店到了,劉鹿卻沉沉地睡著了。 原鷺一路抱著她,腿麻得早沒了知覺,卻仍是不舍打擾,小聲地對俞維屋說:“估計是早上起太早,這會困了,要不書店下回去,先送她回去睡覺吧?” 俞維屋看著她,再看了眼她懷里睡得很甜的劉鹿,問:“你累么?” 原鷺搖搖頭:“前面不遠就是酒店,一會到了再抱她下去。” 俞維屋覺得她肯定累了,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聽出了幾分勉強支撐,于是伸過手來要抱劉鹿。 原鷺制止:“行了,快開吧,我還能支撐一會兒。” 俞維屋無奈地搖了搖頭,只能把車開到路面極限,盡量快點把劉鹿送到酒店。 ****** 車子停在酒店門口,他下車,酒店人員立即迎上前。 “俞先生。” “幫我把車靠邊停一停,很快就出來。” 俞維屋拉開副駕的門,把劉鹿小心地從原鷺的腿上抱起來,掃了眼她的腿,皺著眉說:“你不用下車,我很快出來。” “好。” 原鷺的腿麻得像千萬只螞蟻在上面爬,在車里坐了一會,還是沒有感覺好些,便打算下車走動走動活絡血脈筋骨。 車被酒店的人停在了一顆榕樹下,原鷺打開車門,陽光從榕樹的葉子里掉落下來,斑駁細碎的陽光穿透葉子間的縫隙,像極了星光墜落在地面上。 她撐著車門從車里下來,剛試著把巨麻無比的腳落在地面上,俞維屋就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把攙住了她。 “謝謝。”她的腿抖得有些厲害。 她借著他腕上的力道試著走了幾步,覺得好些了,停頓下來,抬頭看了看參天榕樹。 “很高啊。” “感覺好點了么?” “好多了。” “對不起。” “嗯?” “收回那句話。” “……哪句?” “你不適合做媒體這行。” 原鷺笑了笑,睫毛暈染著金色璀璨的陽光,緩緩偏過臉來,看他:“不是白敬惜,所以,我到底像誰……?” ☆、第五十九章 從那晚的舞會開始,棚屋里的相遇、城西爆炸現場、再到早上的醫院偶遇,很多時候原鷺都很難說服自己這些都只是巧合。 像他經常說的那句:“原小姐,巧。” 她是原小姐,不是巧小姐。 原鷺的眼神里帶著點質問,琥珀色的眼瞳那么直白地與他對視。 俞維屋盯著她的眼睛有一瞬的失神,眉頭漸鎖,吹了個響哨,抬頭去看榕樹的枝干。 “你正上方的位置停了幾只麻雀。” 顧左右而言他,是商人企業家面對記者時的圓滑與狡詐,原鷺卻有著媒體人的窮追不舍與一問到底精神,繼續道:“如果只是因為我與某個人相似而讓俞先生這么慷慨地優待我,無論是我,又或者是那個人,肯定都不太會希望自己或替代或被替代,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獨一無二被破壞。” 俞維屋的一只手攙著她,另一只手不留痕跡地插.進了褲子口袋里,筆挺地站著,在破碎的陽光里漸漸失去笑容。 “你的性格還真是讓人頭疼。”他略帶輕嘲地說。 原鷺試著讓自己獨立走出兩步,忍著腳底還沒完全恢復的麻痹,邁開步子。 她走得踉蹌,俞維屋卻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看著她步履蹣跚。 原鷺彎腰去揉小腿肚,低著頭說:“白敬惜找過我。” 俞維屋調整了站姿,兩只手微微抱臂,眉頭緊皺地問:“她找你說什么?” 原鷺學著他剛剛嘲弄的語氣,哼笑了一聲說:“我們就不能聊天么?好像法律里也沒規定兩個女人聊天會犯法呀,放心,我們這還沒到‘三個女人’一臺戲的地步。” 原鷺意有所指,三個女人,很顯然指的是高寧、白敬惜,還有她自己。 俞維屋語氣嚴肅:“你聽到了什么?” “沒有,白敬惜不愿意多透露,她是個很有原則和底線的人,不會說不該說的事,絕不會輕易被人套出來。” “你套她的話?” 覺得小腿沒那么麻了,原鷺最后摁了摁,直起身,和他面對面,說:“不該套嗎?你下了這么大的一盤棋,我作為你的棋子總該知道一些內.幕,不然怎么能做你最拿手的一枚棋子?” 俞維屋沉默了一會,眼睛盯著她修長筆直的小腿:“并沒有把你當棋子。” 原鷺勾起右邊的唇角,用一種輕蔑的笑容去看他。 “你不信?” “我憑什么信你?” 俞維屋的眼神里透露出失望,卻很快冷淡如初:“我以為你會喜歡。” “喜歡什么?” “成功,被眾人高捧,集千萬目光于一身的感覺。你為了工作,很拼命。” 原鷺被他弄得有幾分挫敗,有些惱怒地說:“我什么時候說過我喜歡這種時刻被局促于金字塔頂尖的感覺?俞總,你也太自以為是了。” 俞維屋隱忍著話語里的怒氣:“如果不是為了成功,就別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沒有什么工作能比得上你的命,你想要成功的話我時刻都可以給你,但請你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賭。” “開玩笑?城西爆炸那么大的一個案子,這么多天過去了,死了多少人,確切的真實數字到現在都沒向社會公布,爆炸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爆炸案里失職的人員最后有沒有得到應有的審判與懲罰,這些真相現在統統都石沉大海,而居然你以為我當時去救人只是他媽的在開玩笑?” 原鷺深吸一口氣,忍了許久的怒火全面爆發:“你們這些人肆意玩弄公眾的知情權,爆炸案本身不被關注,卻拿我一個在現場救出唯一一個幸存者的小記者大做文章。是,這樣處理突發性災難新聞很感性,很正面,事件的報道贏得了很多的贊美和掌聲,但我卻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些榮譽,因為我到今天為止腦子里還時不時會回蕩著那些遇難者被灼燒炸裂時的哭音。我作為一個原本應該披露真相的媒體人,在沒有向公眾傳遞任何有意義的信息的同時,卻享受著公眾的信任與贊美,我還沒有泯滅的良知讓我時刻恥辱、羞愧。” 言辭激烈之處,她甚至會抑制不住地渾身顫抖。太多的類似事件,最后都不了了之,石沉大海,真相兩個字對于現在的媒體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諷刺。 俞維屋抱臂,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將她的憤怒盡收眼底,很平靜地看著她:“所以為了你的那丁點兒正義感,你就頭腦發熱地去送死?原鷺,當時你掛我電話的時候,你知不知道我巴不得是自己親手送你去死而不是讓你一個人絲毫不知愛惜地跑進爆炸現場!?” 他洶涌的怒氣隱藏在平靜的語調里,猶如醞釀著一場即將足以傾覆整個世界的暴風雨。 原鷺冷冷地看著他,一忍再忍,氣得破口而出:“我死不死關你什么事?你是我的誰,又有什么資格左右我的生死?” 她竭力的質問聲回蕩在榕樹的每一片葉子之間,俞維屋平靜的眼神終于被劃開一個口子,她以為看見的會是無休無止的狂暴颶風,但當她看清他眼底真正的情感的時候,她卻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很深很深的受傷,一種草原上最驕傲的一匹孤狼受傷后獨自隱在角落里舔噬傷口的落寞與寂寥。 他的眼里仿佛藏著整片汪洋的孤獨。 “我只是太怕會失去,這樣的失去我絕不能容忍第二次……”俞維屋緊緊抱著雙臂,臉上終于透露出一絲痛苦。 他忽然抬起頭,用一種攫攝的力道和狠勁去看她,語氣淬了冰與火:“原鷺,你很好。” 原鷺用不明所以的表情回望他。 “你確實不是任何人,你只是你自己。” 原鷺挑眉。 接下來的一幕讓原鷺徹底目瞪口呆,他就那么光天化日地把她丟在了犄角旮旯的榕樹下,開著他的路虎絕塵而去。 她以為等他稍稍冷靜下來就會倒回來,然而事實上并沒有。 她在原地等了二十來分鐘,見他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才終于確定自己這是要獨自灰溜溜地去一公里外的馬路口打車回去。 原鷺一邊在太陽底下暴走,一邊肚子咕嚕嚕地不爭氣叫喚。 早上只吃了一個饅頭喝了點豆漿,剛才那么憤怒消耗了不少能量,這會在大太陽底下走,口干舌燥,唇瓣都干燥得起皮兒了。 走了快一半,包里的電話響了,她以為會是俞維屋,結果是喬正岐。 “喂?”她的語氣有些沖。 喬正岐愣了下,用調侃的語氣問:“早上吃炸藥包了?” “是啊,怎么,你現在要來點火啊?” 喬正岐拿她沒辦法,她破罐子破摔的時候他才不會和她硬頂硬,于是溫柔哄她:“遇著什么事了?別沖動別動氣,要不跟我說說?” 原鷺舔了舔唇上的干皮兒,心情稍微平復了點,語氣軟了下來:“不說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兒,你打電話有什么事么?” “晚上有林姿的生日晚宴,你有空么?” 原鷺想了想:“人家好像沒請我呀?” 喬正岐笑了一下:“你做我的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