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啊,那我還拎著兩大包的東西,早知道和她一起買了,看她喜歡吃什么。” 俞維屋把她手里的兩袋零食拎到后座去,說:“今天開始劉鹿不用再呆在棚屋了。” 原鷺問:“找到愿意接收的孤兒院了?” 俞維屋搖頭說:“暫時還沒有,不過那邊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人盯梢了,我先把她安排到酒店里住一段時間,會比在棚屋住舒服得多。” 原鷺點點頭:“下半年劉鹿該上小學了,得盡快爭取時間趕在那之前把戶口落下來。” 俞維屋打著方向盤,問:“你這幾天還上班?” 原鷺扣好安全帶:“為什么不上班?” 俞維屋說:“你奶奶不是身體不太好么?” 原鷺看了他一眼,道:“你消息還挺靈通的,我們家都沒往外說的事你倒摸得一清二楚。” 俞維屋一笑:“有心自然知道。” 就像輕易知道她的電話號碼一樣,原鷺在心里暗暗腹誹。 ************ 車子路過花店,原鷺讓俞維屋停下買了束白菊。 俞維屋看著她抱著白菊站在馬路對面等綠燈,穿梭不息的車輛帶動了她周圍的氣流,讓她鬢邊的碎發在風中繚亂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點了支煙,吸了一口,煙霧在車里開始彌漫。 他給她打了個電話。 “喂……?”她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 他看著她在對面的斑馬線前接起電話,手里的白菊被斜捧到胸前。 “撥錯了?”原鷺摘下手機看了眼屏幕,號碼有點熟悉,然后她想起來這是俞維屋的號碼。 “回來吧。” 原鷺抬起頭,視線往他停車的位置這邊投來,“知道,綠燈了,我掛了啊。” 電話被掛斷。 俞維屋頹廢地坐在靠座上,手里煙頭的星火從指間滑落。 他對著被掛斷的屏幕,用唇語在說:“回來吧……” ***************** “吸煙了?”原鷺回到車內,把花放到腿上開始系安全帶。 “抱歉。”俞維屋把煙頭掐滅,剩下的半根煙被扔進了煙灰筒,然后降下車窗通氣。 原鷺瞟了眼被摁得扭曲的半根煙,淡淡說:“老見你這么一根煙只抽一口兩口的,這一根煙能頂我好幾天的工資呢,簡直壕無人性呀。” 俞維屋問:“怎么毫無人性了?” 原鷺:“土豪的壕,懂不?” 俞維屋看著她,笑得很燦爛,問:“那你要不要考慮下和‘壕’做朋友?” 原鷺想了想,才說:“不太合適吧,三歲一代溝,咱們隔了三個代溝,都哪兒跟哪兒了。” 俞維屋:“沒聽過忘年交么?” 原鷺笑噴:“才發現你這幽默細胞,平常電視采訪里沒看出來呀。” 俞維屋說:“你沒發現的地方多著呢,怎么,要不要認我這個朋友?” 原鷺說:“好啊,以后獨家都交給我寫,我就和你做朋友。” 俞維屋:“好。” 原鷺愣了愣,沒想到他回答得這么不假思索。 他看著她,笑出聲:“逗你呢。” 原鷺戲謔的翻了個白眼:“說得那么認真,我差點還真就信了。” 俞維屋嘴角的笑意漸漸平了下來,很久都沒有接話。 眼下他們玩笑得輕松,等接到劉鹿去公墓看劉法嚴墓的時候,心情就沒有那么輕松了。 劉鹿哭得傷心,今天又是清明節過后的第二天,本來原鷺也該去給她的父母和弟弟掃墓,劉鹿哭,她忍不住跟著偷偷抹眼淚。 俞維屋遞了塊手帕給她,她沒接,用自己口袋里的紙巾醒眼淚鼻涕。 他知道她在傷心什么,卻給不了任何的安慰,甚至連笨拙的擁抱都給不了。 掃完墓,他帶她和劉鹿去吃冰激凌火鍋。據說甜食能治愈人內心的悲傷,不知道是哪個甜食商的蹩腳言論,他信了,并且第一次做了一件那么愚蠢又顯得可笑的事情。 三人圍著一張漂亮的小圓桌,桌上的巧克力醬里包裹著甜美的冰激凌,盤子底下的蠟燭火苗在溫暖地燃燒。 劉鹿說:“俞叔叔,你看冰激凌也會流眼淚,一流眼淚它們就化了。” 原鷺說:“大風吹大風吹,冰激凌流淚,小鹿還是個詞人呢。” 俞維屋:“流淚?該死的,我真不該帶你們來吃什么冰激凌火鍋……” ☆、第四十二章 三人從哈根達斯出來,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橘黃的街燈,四月的梧桐,原鷺牽著劉鹿等在路邊的公交站牌旁。 劉鹿已經不像頭幾回接觸原鷺那么怯生生的,原鷺牽著她的手,能感覺到她也在回握自己,不像以前只是自己單向去拉著她。 原鷺抬手理了理她有些松散的發辮,說:“小鹿真厲害,才這么小就已經會自己扎小辮了。” 劉鹿搖搖頭,指著一個方向,說:“不是我扎的。” 原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是俞維屋去取車的方向。 “是俞叔叔幫我梳的。” 原鷺有些恍惚地看著那個背影:“是么……?” 俞維屋是個多面體,每和他呆上一段時間就能發現他的另一面。他給劉鹿梳辮子,那畫面實在有點難以想象啊…… 原鷺踢了踢腳邊的碎石子,開玩笑地說:“沒準你俞叔叔背地里有個女兒,你瞧他把你的辮子梳的多好。” 劉鹿歪著腦袋看她,略微皺起眉頭:“俞叔叔說你不喜歡他,原jiejie不喜歡俞叔叔,但是不能在背后說俞叔叔的壞話!俞叔叔是一個很好的人。” 原鷺愣了愣,隨即笑著摸了摸劉鹿的腦袋,說:“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你瞧原jiejie吃了冰激凌就和你一樣兒了,你就當原jiejie說錯了話,我這是在夸你俞叔叔呢。” 原鷺暗搓搓地想:俞維屋還真有兩下子,把小孩哄得真好,劉鹿這就護上短了。 劉鹿一本正經地看著她,問:“你為什么不喜歡俞叔叔?“ 原鷺把眼睛轉了一周,說:“好像也沒有不喜歡吧……”至少沒有剛開始那么抵觸。 “那就是喜歡?” 原鷺冷汗:“不不不。” 劉鹿嘟起嘴:“說喜歡不是,不喜歡也不是,那你到底想拿俞叔叔怎么樣?” 原鷺被問得啞口無言,這孩子的問題刁鉆到如此境界,該不會是俞維屋教的吧? “你俞叔叔那么厲害,又是十大杰出青年又是世界優秀青年企業家,他動動手指頭都比我一輩子賺的都多,你說我怎么敢拿他怎么樣,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你原jiejie我還是個人。” “哦……”劉鹿似懂非懂地點著頭:“你的意思是說俞叔叔用錢就能拿你怎么樣?” 原鷺暴汗:“不不不,我只是打個比方、打個比方。” 劉鹿訕訕地看了她一眼,搖搖頭:“原jiejie你就連回答問題都這么飄,難怪俞叔叔不能拿你怎么樣,就跟氣球一樣,誰能把天上飄著的氣球拽下來捏在手里。” 原鷺覺得這孩子在文字面上的天賦實在高得離奇,一忽兒冰激凌流淚,一忽兒飄著的氣球,好好栽培栽培,沒準將來就是個拿茅盾文學獎的作家。 俞維屋把車開到她們面前,她們還在進行頗有博弈性的對話,劉鹿見他的車來了,很快就蹦了上去,眼神里都帶著點放光的色彩。 原鷺從后視鏡里看了眼在后座摁電視頻道的劉鹿,對俞維屋說:“你對她真好,她都依賴你了。” 只要俞維屋一來劉鹿就全身放松了下來,原本微微含著的雙肩都徹底打開了,這些細微的肢體語言恰恰反映出劉鹿已經對俞維屋形成了依賴。 俞維屋回轉方向盤,問:“我對你不好么?” “嗯?”手機鈴聲和震動一起在單肩包里鼓噪,原鷺漫不經心地回了他一聲,然后接起電話:“嗯,在外面呢,快回去了。別來接我了,路上怪堵的,一會我自己坐地鐵去奶奶那。晚飯……那等我回去一起吧。” 喬正岐從實驗室出來,準備去電視臺接原鷺下班再一起去老太太那看看,于是給她打了通電話。 原鷺掛了電話,一邊鎖屏一邊問:“你剛剛說了什么?剛電話進來我沒聽清。” 俞維屋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說:“很溫柔。” “嗯?”原鷺抬眼看他。 他說:“你在電話里說話的語氣。” 原鷺愣神之后有點不好意思,沖他笑笑:“是么……” 連她自己都不曾發覺,每回和喬正岐通電話時,語氣都是糯糯的帶著點嬌氣。大約對于一個已經放在心底里的人會忍不住溫柔吧。反正現在在外面,也不必擔心和他打電話會被誰看出來。 “明后天我會去上海出差,劉鹿今晚就住進酒店里,你有空的話可以幫著和她一起回棚屋收拾東西,要是你沒空我另外叫個人和她一起回去。” “這兩天不一定能抽開身,我奶奶那邊……不過要是沒什么事我就趁跟著師傅出外景摸會魚幫劉鹿一起收拾。” “送你去你奶奶那?”剛剛她在電話里說一會要去。 “不了,還要登記牌照拿批怪麻煩的,我自己坐地鐵再走兩步過去,剛好今天晚上甜食吃膩味了,走走消耗消耗脂肪。” 俞維屋把她放在地鐵口附近,原鷺下車前轉過身去看后座的劉鹿,才發現她已經伏在背椅桌板上睡著了,眼角還有零星的淚水,好像在夢里哭過一般。 原鷺躡手躡腳地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壓低聲音說:“那我先走了,下午的冰激凌謝了啊。” 俞維屋看著她,她背對著路燈,面部光影昏暗,他越想看清卻越是看不清她的樣子。 他說:“好。” 然后看著她輕輕關上車門,車窗玻璃外的她漸行漸遠,視線里占據的縮影越來越小,直到完全淹沒在人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