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他頓了一下,解釋道:“凡人入境,此地皆要盡心招待,招待之后自會放施主離開。” 方域掃了一眼案幾上的食物,只見桌上有堆成山的仙桃、烤成亮紅色的整只烤豬、整只羊、雞與魚等等,還有各種山菌、山菜做的素食;酒甕中的酒液色澤亮紅,倒入杯中如琥珀流光,酒香醇厚,聞之忘憂。 少女看到方域看了桌上的菜,大喜,他看哪道,少女就用纖纖玉手執筷為他挾到盤中,很快他面前的盤子里就堆滿了美味的食物,所有人都期待的看著他。有幾個大膽的小孩子跑到案幾前,巴著案幾,烏溜溜的眼睛看著方域,少女佯怒的輕輕瞪他們,再抱歉的看方域。 僧人笑道:“客人用過后,就可以把這案上的食物分給他們,他們這是等不及了呢。平時他們可吃不到這么好吃的東西,這樣的美食只在招待客人時才會端出來呢。” 方域似乎是不忍心看小孩子的樣子,他把盤子推到小孩子的面前,示意他可以吃。 小孩子卻十分懂事的搖頭退開,還把盤子又推給方域,仿佛是一定要客人先吃才可以。 可方域在盤子推回來之后,還是一口不動。 僧人略有些驚訝,就道:“客人若是不餓,不如先飲些美酒。” 少女就雙手擎著酒杯,顫顫的捧到方域面前,目露哀求。 方域看了她一眼,兩人眼神相對,少女眼中淚光盈盈,欲語還休。 方域微笑了下,少女面露喜色,將酒杯往前又讓了讓,他卻抬頭目視僧人,笑著道:“你說你叫八寶,是這八寶寺的第一位主持?” 僧人含笑點頭。 “但八寶寺這名字卻是在民國時一位軍閥的姨太太取的。此寺原名朝霧寺,而且不是和尚蓋的,是一個醉生夢死的大家子弟為了出家蓋的,不過蓋完后他一天也沒住。”方域笑著說。 棗山這野寺的歷史其實很悠久,久到能追溯到南朝時期。不過到底南朝時那個宋朝門閥子弟蓋的野廟最后是倒了還是變成八寶寺的前身了,這個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在查棗山時,才知道這山在幾百年前不叫棗山,而是“早山”,據說跟一個詩人有關。詩人想看日出所以每天早上都早早起來爬這個山,足有一年,自認為自己必是這山間唯一一個盡享清晨美景的人,結果一日在山中遇到一樵夫,閑談時才知道樵夫祖孫三代每一日都會看遍這山中美景,詩人說何處景致最美,樵夫便搖頭道:“不及另一處。”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就相約第二日去樵夫所說的那個地方賞日出,比比誰選中的景致最美。結果第二日樵夫帶著詩人去了他選的美景處,詩人當即就被這美景震得連話都忘了怎么說了。二人前后比了三次,詩人心服口服,道以為自己起得最早,對這個山最了解,誰知是他狂妄了,更是聽聞樵夫每日三更就上山,祖孫三代幾十年都是如此,他們才是最了解這個山的人。詩人甘拜下風后,便有人說誰上山早就能看到這山的美景,于是大家都比著看誰更早登山,天長日久,此山就成了早山。 早山是不是棗山?因為沒有早年的地圖做驗證,其實也只是推測。方域看的資料是本地搞的旅游圖冊,為了宣傳本地的旅游資源。 方域只是在詐這僧人而已。 可他說完之后,周圍陡然一靜,僧人的面色也變了,不是生氣,而是緊張,像忘了詞的演員,不知下面該怎么演了。 僵立片刻后,僧人匆匆告辭,少女們也領著孩子們草草躲走退下,只有方域面前的食物仍然散發著濃郁的香氣,周圍花香、溪聲依舊。 方域沒有去管面前的食物,雖然它們真的很香,而且此時此刻香氣仍然沒有消失,似乎證明了它們是真的。 而且他的肚子確實已經餓了。 在寺中這幾天只吃了白菜、蘿卜燉豆腐。雖然主持給他做了魚,可那魚的味道就不必提了。所以,這些食物真的很能勾引人肚子里的饞蟲。 但是方域就一直用好奇的目光看著全豬、全羊。 他沒有帶手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但他一直在默數自己的心跳,兩個小時后,他摸了下案幾,說了句:“這桌子是自帶加熱的嗎?這么冷的天,這菜放了兩個小時還不涼。” 桌上的菜瞬間就失去香味了。 周圍的花香也消失了,溪聲也慢慢不見了。 方域站起來,他拿起案幾上放著的燈燭,舉著走到庭前的桃花樹旁,開始燒樹。 他記得秦青曾用這個辦法去燒夢中的世界,而且她還成功了。 這時一個少女跑出來,喊道:“住手!”她淚水漣漣,想靠近又不敢的問他,“你怎么能這么狠心去燒它?” 方域說,“現在還不到三月,桃花就算早春發芽,此時也不會開花。” 少女道:“它不開花,你便要燒它?” 方域說:“它是假的,我燒它是為了讓它現原型。” 少女愣了,一時不察,方域已經點著了這棵樹,去燒第二棵了。 少女根本不敢上去攔,跟在方域身邊不住哀求。 “你不要燒!” “你燒了,這林子也就毀了!” “你想燒了這整個林子嗎?” “林中生靈頗多,它們沒有罪過啊!” 但方域仍在燒樹。因為他發現這樹真的能燒著。火舔上枝條,慢慢的,細小的樹枝變得焦黑,落到地上,也引起了火。 少女驚懼的尖叫,這時她的聲音才顯得真實起來。 尖利的,非人的叫聲。 秦青的飛機落地時已經是晚上五點了。天已經開始黑了,她還要再轉車。她趕到汽車站,買了票坐上車,座位上的液晶電視推送新聞:白桃縣發現山火! 配圖是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的黑暗中有難以分辨的一個小白點,不知道是照片相素不好還是真拍到山火了。 方域開始感覺到熱了。 周圍全是飛灰,嗆得人難受。他吸進肺里的空氣不含一絲水分,炙熱干燥。 “咳……咳咳!”方域被嗆得咳嗽起來。 他只燒了不到十棵樹,但周圍的火海已經連成了一片。 現在是冬天,天干物燥,樹枝干枯,含水分少,而地上的草也都枯了,它們都化為了助火的燃料。 “咳咳咳!”方域脫下外套和毛衣,外套是羽絨的,毛衣是純毛的。他往剛才聽到溪聲的地方走,想把衣服浸濕,可向溪聲的方向走了十幾米后,他的腳從草地走到了一堆石頭上,他蹲下用手去摸地,摸到的全是干燥的石頭與地面的浮土。 這里應該就是小溪了,只是現在冬天,溪水已經干涸了。 “咳咳咳咳!”方域彎下腰,伏低身,瞇起眼睛找尋在火海中的空隙處,濃煙都往上飄,火苗也是往上竄的,唯一的好處是此地開闊,不是封閉的房間,所以只要朝沒有樹也沒有草的地方跑就行了。 他左轉右突,當周圍的熱度漸漸降低,他就知道自己找對方向了。 那個少女也不知什去了哪里。是不是還困在火場中。 但方域并不關心。 比起秦青的熱心,他知道自己有時可以稱為冷漠與鐵石心腸。 這時一個大手突然拉住他快跑,一個沉重的濕透的大衣兜頭罩在他身上。 方域沒有反抗,跟著一起跑,很快脫離了火場。 等他們停下來后,他把頭上罩的大衣扔下來,就看到拉住他的人是趙蘭山。 不過打扮得很奇怪——他梳著發髻。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方域悚然一驚,就看到趙蘭山轉頭來沖他一笑,然后偷偷暗示他看旁邊。 他轉頭看,才看到旁邊一個美婦正嚴厲的瞪著他。 “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將小苗一個人扔在那里!”美婦罵道。 方域清了清喉嚨,淡然道,“那是她的地盤,我為什么要替她擔心?” “是你放的火!”美婦大罵。 方域挑眉,冷笑道:“那又如何?” 美婦恨到說不出話,轉頭罵趙蘭山:“你說他是天下第一古道熱腸之人!這等冷血之人哪里像了!” 趙蘭山嘿嘿笑,對美婦雖然客氣,卻維護方域道:“我也說過,他是柳下惠啊。就算小苗又美又可愛,他也不會動心的。” 美婦含怒含怨的瞪了他一眼,輕輕咬唇。 接下來,趙蘭山竟然腆著臉說:“我都說了,你把小苗嫁給我就好了,何必再將她嫁給別人?” 美婦怒而跺腳,道:“還不是你一直掂記著小苗?小苗是我的好meimei,我怎能讓她嫁給你這種人?聽你說你的朋友好,我才讓小苗嫁給他的!” 趙蘭山還要再說,方域冰冷道:“畜生也敢妄想與人匹配?” 美婦與趙蘭山的臉色齊齊一變。 趙蘭山擠眉弄眼給方域使眼色,美婦的臉色卻越來越黑,勃然大怒:“你這狂徒!休想逃得命去!” 趙蘭山突然伸手把她推倒,拉住方域調頭就跑! ☆、第 168 章 局中局 趙蘭山似乎對這一片很熟悉,帶著方域爬山過溝爬樹翻石,很快就遠離了身后的那片火海。當細小的雪粒打在臉上,方域才發覺他們已經跑了很遠了,連身邊的火都看不到了。他跑得出了一身汗,前面帶路的趙蘭山頭上都冒蒸氣。 “這邊!”趙蘭山爬進一個山洞里,方域跟在后面。山洞前大后小,越往深處越窄,最后他們生生是擠出來的,方域感覺自己在一瞬間通曉了縮骨功。 叫他吃驚的是趙蘭山是怎么鉆過去的? 鉆出山洞,銀色的月光灑下來。山洞外有一塊突出的巖石,石外就是陡峭的懸崖。趙蘭山站在山崖前往外探了下頭,對方域說:“有一次,我差點想從這里爬下去。” 迎著月光,方域發現趙蘭山瘦了。上回看他肥頭大耳一副豬相,現在臉龐輪廓已經出來了,下巴線條清晰鋼毅,他穿一件磚紅色綢緞的圓領衫,腰系玉帶,足踏烏鞋,頭上扎一個發髻,以金簪飾之。 此時云彩散開,月光像一百瓦的燈泡,把站在山崖邊吹寒風曬月亮的方域與趙蘭山照得更加清楚,也照清了趙蘭山左側臉頰上繪的一朵妖艷的桃花。 方域記得古時似乎是有這種飾面的風俗,就笑道:“入境隨俗?”指了指趙蘭山臉頰上的桃花印。 趙蘭山抹了一把,自嘲的一笑,“第一天的早上起來,看到如星對鏡梳妝,我想起書上不是說有畫眉之樂,就要替她畫胭脂,完了她就替我在臉上畫了這枝花。”畫完,他還想人家畫的就是好。 方域聽出不對來,沉下臉說:“然后呢?” “然后就擦不掉了。”趙蘭山深深嘆了口氣。 今夜無風,便算是良辰美景。 趙蘭山席地而坐,讓方域也坐下,淡淡道:“等吧,等一會兒她就會找來了。” 方域從善如流的坐在地上,抬頭賞月,覺得這顏色特別像乳酪蛋糕。 “說說,怎么回事?”他看也不看趙蘭山,道。 趙蘭山知道這是方域生氣了,他也理虧,便把前因后果細細道來。 話說,趙蘭山自從被魏曼文附身以后,就對花錢有了興趣,他不只是喜歡花,而是喜歡花給所有人看!讓所有人都知道:老子有錢!老子特別有錢! 而趙蘭山以前最鄙視這種人的,覺得特別沒品。他以前最喜歡標榜自己是個樸實的人,最喜歡穿十年前的舊衣服,衣著樸素,看別人都把他當成農民工兄弟就最好了。 有錢人都有怪癖,像他這樣的也有不少。可以說他的興趣只是攢錢,而不是花。 但學會花錢后,世界就變得大為不同了。 第一次做全身美容,躺在美容院里讓年輕水靈的二十多歲的美容師的纖纖玉手把他全身上下都給揉遍了后,趙蘭山覺得渾身輕了五十斤。 文藝點說,飄飄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