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小妹買的蛋撻,他們都吃完了,就給我剩了半個”配上一張半個蛋撻的照片。 ——“朱經理請大家吃飯,我說沒時間去,他們給我打包回來了。”配上五六個快餐飯盒,還很豐盛。 ——“娃娃被人蓋了帽子,它不會生氣吧?”配一張裝娃娃的玻璃柜上搭了一件不知是誰的西裝外套的照片。 秦青哭笑不得,方域聽了娃娃附身的事后好像覺得很有意思。她發過去:“別故意捉弄娃娃。” ——“我不會的。” 他很快回過來。 ——“我都是讓別人去。” 他怎么這么壞? 秦青突然發現好像認識了另一面的方域。難道他在忙或壓力大的時候會變得“性格惡劣”? 可能真是這樣,方域后面給她發的內容更多了,不知是不是在公司不能跟別人說這些,只能跟她說。 ——“警報來襲:孟總和展總撞一塊了。”配圖是三個人,正中間的朱詩文方頭大耳,個頭有點底。不過秦青看到那是因為旁邊兩位女士都是穿十厘米以上的高跟鞋。孟眉很瘦,穿一身深藍色的套裙,頭發挽成髻,是標準的晚宴頭;展流云一看就很年輕,在照片上站得比孟眉更遠,跟朱詩文之間可以再插一個人了。 ——“中午朱總又請客,我只能說不去了。” 秦青回道:“孟總和展總也去的話,你真的不必去了。” ——“大家都不去,都說好忙好忙。”配圖是外賣小弟扛進來的四十幾份盒飯。 方域手機不離手,吃飯時也要盯著手機,旁邊的鄭詠歌說:“方哥,你這叫重度手機依賴癥。” 方域笑笑沒說話,旁邊另一個男同事梅落雪把話接過去說:“那這病怎么治啊?” 鄭詠歌說:“手機給我,我給你治。” 梅落雪是新買的果6s,很不舍得:“你不會要拿去給我扔了吧?” 鄭詠歌說:“我有那么變態嗎?” 梅落雪把手機給她,伸頭去看,“你想干嘛?” 鄭詠歌說:“我給你傳個歌。” 梅落雪說:“什么歌?” 鄭詠歌說:“我這兩天加班都聽到走廊里有歌,我就給錄下來了,可錄下來后自己能聽到,發給別人總說聽不到,我傳給你,你聽聽看能不能聽到。” 梅落雪說:“這么麻煩干什么?你現在放出來讓我們聽聽不就行了?” 鄭詠歌說:“那我放了?” 她拿出手機,打開音頻,一個很小很小,雜音很多的歌聲慢慢傳了出來。“聽到了嗎?”她問梅落雪。 梅落雪凝神細聽半天,什么都沒有啊,搖頭說:“沒歌啊。”還問從剛才起就專心吃飯的方域,“方哥,你聽到了嗎?” 方域從剛才鄭詠歌打開音頻就轉過頭來了,他當然聽到了。這是一首當時他在日本居酒屋聽過的小調,是藝伎唱的,歌不像歌,曲不像曲。 可他看梅落雪的表情不像說謊。 梅落雪沒聽到? 方域搖搖頭。 鄭詠歌有點失望,梅落雪說:“你放大聲點,再放一遍。” 鄭詠歌就把聲音調到最大,又放了一遍,期待的看著梅落雪。 可梅落雪真的仔細聽了,但他還是搖頭,真沒聽見啊。他懷疑的看鄭詠歌:“你不是在逗我吧?” 鄭詠歌都急了,也緊張起來了,“真不是!我逗你干什么!”說著她又放了一遍。 這時孟眉從經理辦公室出來,找到他們說:“你們在放什么歌?這么大聲還一直放!快關掉!” 鄭詠歌和梅落雪都嚇了一跳。 方域驚訝的說:“孟姐,你沒去吃飯?” 孟眉神色憔悴,搖頭說:“那種飯,吃了胃疼!” ☆、第 112 章 不笑的娃娃 孟眉是個一板一眼的人。在那個年代,她參加高考,成了大學生,畢業后分配工作,當了一名光榮的工人,每天上八小時班,一個月拿幾百塊錢。她工作認真,從不計較得失,這是她的老師、父母和領導對她的評價。她這輩子做的最大膽的事就是跟朱詩文離婚了。 兩人沒孩子,是誰的問題不知道,那個時候默認沒孩子是女人不能生,孟眉沒去檢查這個,反正五年沒孩子,而她正好也不是很喜歡孩子,她覺得離婚前沒檢查,離婚后再去檢查這個沒必要。 她跟朱詩文沒什么大矛盾,兩人真稱得上是和平分手。事實上,她一直覺得朱詩文除了公司什么都不在乎,他的心是石頭做的,捂不熱。 兩人當年是由人介紹結婚,認識半年就領了結婚證。婚后,兩人各自忙工作,照顧雙方父母,從來沒有過激情的時候。 離婚時,朱詩文也只是平靜的跟她說:“咱倆沒孩子,要不就離了吧?” 孟眉對朱詩文沒感情,思考了一夜,覺得離不離對她都沒影響,如果他不想離,兩人可以湊和一輩子,他想離,再栓著他也沒必要,就答應離婚。離之前她只問過朱詩文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如果他外遇,她是不可能會答應離婚的。 朱詩文說:“不是,是我打算辭職出來開個公司。”這是他的決定,自己的父母已經說通了,但如果不離婚,就要再給孟眉父母解釋,如果孟眉父母不同意再鬧起來,自己父母這邊可能也會變主意,他不想浪費時間在這種事情上,索性離婚了事。 他跟孟眉說了實話,他給自己父母的理由是兩人沒孩子,他父母不知是怎么想的,可能以為是孟眉不會生?同意他們離婚,等于是他騙他父母的。 離婚后,朱詩文對孟眉還不錯,房子是朱詩文的單位分的,朱詩文離婚前想辦法把房子買下來了,過給孟眉,自己凈身出戶。 孟眉的父母對兩人離婚的事當然不高興,后來聽說朱詩文先是辭職下海,又把房子給了孟眉,就不生氣了。 如果沒有意外,孟眉以后會繼續在這個單位干到退休,經父母介紹也找個二婚的再婚。 可孟眉在離婚后,反而覺得她跟朱詩文彼此之間更了解了。朱詩文的父母不知道他的事,她知道;她的父母說的那些話,她聽了沒意思,而朱詩文能明白。 朱詩文說:“我結婚后才覺得自己半輩子都白活了。”從出生起,上學、畢業、工作、結婚全都是父母一個命令他一個動作,這樣下去能一眼望到頭,到他死的那天日子過成什么樣都能一清二楚。 有意思嗎? 他當年是想去外國留學的,可被家里嘲笑了。 他還想做生意,還設想了很久,最后進單位了。 到結婚的時候,他已經是由著父母安排了。 “我覺得,父母對我的要求就是吃飽喝足不發愁,理想什么的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內。有理想也給你掐滅了,有夢想也給你打擊了。”朱詩文說,“對不起,但我不想白白浪費生命。”所以離婚、辭職、下海,他一次干完了。 孟眉離婚后也對目前的生活越來越厭倦,父母在提再婚的事,可她上一次聽父母的話結婚了,也并不幸福啊。 或許只是一個沖動,孟眉對朱詩文說:“你那兒還缺人嗎?要不我跟你干吧。” 朱詩文說:“行啊,你來了就咱倆干。” 孟眉辭職了,去了朱詩文的公司,兩人從開山做起,一起把公司拉扯長大。她那時才知道,朱詩文把房子給了她,他先是租房住,后來為了省房租,住在倉庫里。公司創辦初期很艱難,首先是理念的問題,誰都知道做生意要搶占先機,你能賣別人還沒有的東西,你就能賺錢;你能找到別人沒有的渠道,你就能賺錢。磕磕拌拌過了幾年,終于公司算是有了一點名氣,不是草臺班子了,底下也有幾個員工,但公司還是身無恒產,連車都是租的,每月發工資都要緊張好幾天,出去見人請客都是打腫臉充胖子。但朱詩文從來不讓孟眉打她那幢房子的主意,說:“我不能讓你把最后的家底給折騰沒了。” 等公司有了固定的客戶,能慢慢一點點賺錢了,朱詩文跟她商量留學的事,問:“咱倆誰去?” 這是為了公司的長遠發展,他們兩人中有一個需要出去學幾年。孟眉自己對留學毫無興趣,也知道他一直想出去看看,所以根本不提雇個留學生這種話,就問:“我不想去,你去的話,公司怎么辦?” 朱詩文驚訝道:“不是有你嗎?現在跟之前又不一樣,照著現在這個步調發展不就行了?” 孟眉說:“把公司全給我你放心?你不怕你回來我把你公司給搬跑了?” 朱詩文笑著說:“你要愿意搬走就給你啊,我回來再開一個。” 之后他就真的就這么走了,把整個公司都留給了孟眉。 當然,她當時也只是說一說,根本沒打算“搶”公司。這就是他們兩個開起來的,他都能信任她,她也不會為了一點錢這么干。 是什么時候變的呢? 孟眉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捂著眼睛靠著椅背。她已經失眠好幾天了,有睡意但睡不著,躺下就滿腦子事。 外面的辦公室也都很安靜,不是出去吃飯了,就是都不敢說話。 最近氣氛不好,底下人也有感覺。 孟眉卻不打算退讓。她可以拍著良心說沒有對不起朱詩文,現在是他對不起她!她替他干了一輩子,現在兩人換換位子,錢,她不會少他一分。他要是有良心,為什么不答應?就為這一個位子,他都不肯給她,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她在自己辦公室坐不住,起來去了朱詩文的辦公室。以前兩人的辦公室是對著的,共用同一個大會議室。但兩年前她搬出來了。 她走到朱詩文的辦公室前,秘書的桌上沒有人,以前兩人的秘書是混著用的,現在連秘書都分開了。 她推開門走進去,房間里的落地窗窗簾是全都拉開的,光線很好。朱詩文喜歡站在窗前看下面的城市街道,她卻有點懼高,以前這個房間的窗簾一直是拉著的,只有朱詩文想看看街景時才會拉開。 她拿遙控器把窗簾拉上,打開房間里的燈。 辦公室上收拾得很干凈,書柜里也整整齊齊。這些地方都上了鎖。以前…… 孟眉搖搖頭,老想以前干什么?以前是以前了。以前她天天來,現在十天半個月也未必進來一次,有時換幾樣擺設,她都不知道是哪兒來的。 比如那個擺在側柜上的和服娃娃。 這個娃娃跟辦公室的擺設很不搭調,孟眉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還以為是展流云拿來的。奇怪的是就算以為是展流云拿來的,孟眉還是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它。 這個娃娃很可愛,也很精致,有很多小配件,身上的和服也可以脫下來,頭上的小梳子真的可以給它梳頭扎辮子。 上一次,孟眉就是趁著中午辦公室里沒人的時候,來這里給娃娃擦了擦灰,給它梳順頭發,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小時,她還一點都不覺得枯燥。 喜歡玩娃娃是不是說明她想要個孩子呢?孟眉就是不想被人這么說,所以都是趁沒人的時候來。 至于孩子……已經晚了,現在就算能生,她也生不出來了。 孟眉看過網上的心理分析說,現在的成年人喜歡玩兒童玩具減壓,是一種輕微的心理問題,在社會上很普遍。 她想她玩娃娃可能也是因為最近壓力太大吧。 后來聽說這娃娃是方域拿來的,是日本合作商送的,她還考慮下回去日本出差買一個帶回來,帶一個更漂亮的回來。 可她又喜歡這個娃娃,想著是不是能想個辦法把它帶回家。 孟眉把娃娃拿出來,把它拿在手上,摸摸它順滑的黑發和光滑的臉蛋,不自覺的就露出一個笑。她照網上查的辦法,戴上手套,先輕輕的用清潔海棉擦去娃娃臉上的浮灰,像眼角、鼻子、耳朵等凹陷處,再用清潔液稍稍沾濕海棉去擦;頭發用護理液噴一噴,再用梳子輕輕的梳掉浮灰和浮毛。她還特意學了和服的穿法,解開后替娃娃重新再穿好,將折起來的,穿的不好的部分全都重新弄好。 “再給你買一套新和服好不好?”孟眉對娃娃說,“再買一條腰帶。” 娃娃一直微笑的看著她,眼睛水潤透亮,有神極了。 孟眉輕輕撫摸著娃娃的臉蛋,“真可愛。”她笑著說。 娃娃不會說話,不會回答,但它很乖巧,一直微笑。孟眉嘆了口氣,“真想把你帶回家。”可她怕別人說閑話,一個這么大年紀的女人還想玩娃娃……太可笑了。 孟眉的手機定了時,看到時間差不多,她就把娃娃放回柜子里,看她的手上一直是提著小手袋,她看到玻璃柜里還有一把小扇子,給娃娃換到手上。“天熱了,拿把扇子吧。”她想起在網上看到這種娃娃還有一種小傘可以拿在手上,那個也可以。“以后給你再買一把傘。”孟眉對娃娃說,最后再看它一眼,依依不舍的,然后關掉燈,打開窗簾,關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