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超跑這司機全責是必須的,可他的家人現在顧不上這個,人,在醫院躺著,還不一定能不能救回來,要是沒救回來,一死白了。你不能把一個死人拖被告席上。總之,那邊的態度很含糊,就差直言:要是人能救回來,該賠多少我們都認;要是人死了,那…… 方域自己是不怎么在乎對方能賠他多少錢的,他也不缺。但他愿意給那家人一點壓力,因為聽說前頭撞死的人中還有一對母女,小女孩被撞上的時候掛到了車上,被碾著拖到了人行道才甩下來,尸體慘不忍睹。小女孩的母親也是當場斃命,她是第一個被超跑撞飛的人,而且尸體直接飛到了人群后頭,聽人說當她從天上砸到地上時,旁邊騎車的開車的都以為是卡車上落下的大件行李或衣柜,沒想到會是個人。 秦青提著保溫飯盒進去時,他正在跟趙蘭山通電話,“嗯,見不找人就回來吧,你在那里蹲著也沒用……我說,回來吧!警察肯定躲出去了!臥艸!叫什么記者啊!你真像變得跟魏曼文一樣啊!!” 聽得她一激靈,方域看到她來沖她笑了笑,又跟趙蘭山,“回來吧,我的哥啊,沒你我上廁所都費勁,行了行了,趕緊回來吧!那人在八樓住著呢,他跑不掉,咱什么時候都能去堵他。” 掛了電話,方域就看秦青神情古怪的問:“……那人在八樓?” 方域說,“嗯,聽說一直沒醒,危重病號。”他問她,“怎么了?” 她就說剛才進來時在電梯里遇到一個人是去八樓。 方域等后文,八樓的病人肯定不止那人一個。 “他脖子上掛著一個人。”秦青說。 方域就感到自己的心臟撲通一下快蹦到嗓子眼了,他神情不變,趕緊讓自己鎮定下來,跟自己說,這就是喜歡一個特別的女孩的代價,以后他肯定會常常體會這種事,這么一想,人生還真是充滿驚奇。 現在也只有方域一個人知道,所以秦青關于這方面的只能跟他說。一個人承擔太沉重,以前還不覺得,這兩次都是冷不丁看見了,秦青就迫切需要一個人能夠商量。多一個人知道,好像心里的壓力就小了。 幸好還有方域! 方域拍拍床沿讓她坐下,又把手拉過來。好歹弄點福利。 “嚇一跳吧?”方域柔聲說,這種事他聽一聽就害怕,她一個小女孩總能看見肯定更害怕。 秦城在門口就看到方域把手放在秦青肩上,輕輕一攬就把她給摟到懷里了。 ……病房門是開著的。 干這種事時門應該關上!秦城僵硬的整個人都不對了! 他上次又把看病的禮物給拿回去了,他爸媽聽說后就教訓了他半天。他爸爸覺得他最近搞出這么多事就是因為管他管少了,所以強硬規定他必須每天跟他視頻一小時,詳細匯報他一天都干了什么。秦城的叛逆期過去后,愧疚之下就答應了。 所以他今天只好又來了一趟。 秦青直到被人抱到懷里都沒發覺有什么不對頭的地方。 然后方域先看到有人來了,放開秦青,笑著說,“秦城,你來了?快坐,我都好了,早就沒事了。” 秦青一扭頭就看到秦城一臉恨不能馬上跑出去的表情。 雖然她能理解他為什么這個表情,但不明白干嘛這么明顯。她以為他經過容榕就除卻巫山不是云了,看到她還會尷尬?難道不應該當成普通同學嗎? 秦城幾乎是放下禮物說了兩句就落荒而逃,倒是方域從秦城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出了點什么,不過一時半刻也沒辦法問。 中午兩人就分吃了秦青帶來的粥和家常鹵菜,秦青把鹵的炸豆腐皮、海帶給秦城帶過來了一大半,想著他和趙蘭山晚上想吃點什么了,可以當個小菜吃。 他們剛吃完,趙蘭山就回來了。他中午還是千方百計的請了一個交警吃飯,雖然不是事故科管這次的事的。吃完飯又塞了兩條煙之后,警察才透給趙蘭山一個消息,這次的事故還沒有定性,也沒有正式立案。等于說目前除了當時處理了現場外,交警那邊什么都還沒做。事故責任書不認定就無法定損,保險公司也給晾那里了。 秦青萬萬沒想到這個事故到現在還沒處理!她當時雖然在車上,但因為不是主要事故人,所以當時只是簡單的錄了一份口供,之后的處理也跟她無關。 趙蘭山看秦青一臉震驚就嘆道:“meimei,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他跟秦青講,肇事那孫子從出事那天進了醫院就沒出來,人也沒醒,所以沒有第一手的口供,而尿檢什么的也都沒做。如果他是喝醉的,這么多天也早代謝完了;如果是吸嗨的,那只要他一直昏迷不醒,一直不做檢查,吸了也跟沒吸一樣啊。 秦青雖然不太明白這個交通事故是怎么認定責任的,但也知道肇事的人是酒醉或吸毒還只是單純的事故,肯定有不同的結果。前兩者肯定比后者的問題更大。 趙蘭山一攤手,“那家的意思也很明白。如果人能救回來,能全須全尾、活蹦亂跳的,那該怎么檢查怎么檢查。如果死了,當然就什么都不說了,只能是一起普通的事故,他家肯定不會搞什么尸檢。”他往樓頂翻了個白眼,“我看他,夠嗆。” 方域沉默了,秦青看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就知道他也看不慣這種事。可他們都沒辦法。 病房里一時陷入沉默,直到護士敲門,“你的繳費單出來了,什么時候去交費處打一下。” 趙蘭山站起來說,“我去給你交錢。咱還是繼續在這里住著,不管那邊怎么說,這種人……不咬他一口下來我不服!” 他出去以后,秦青問他身體恢復得怎么樣。 方域說,“手指、手腕和肋骨的骨裂都得慢慢養,淤血的地方已經差不多好了。” “腦震蕩呢?”她擔心的伸手去摸他的頭。 他笑著說,“沒事,已經不暈了,也不想吐了。” 過了兩天,趙蘭山說那邊轉過來十萬塊,說是先付的醫藥費。見到秦青還說,“你家應該也有,警察那邊說會打電話通知你們家去領,到那簽個字就能領了。” 方域問,“出事的那對母女怎么樣了?” 趙蘭山說,“我打聽了,母親是十二萬,女兒是十八萬,加一塊三十萬。” 方域皺眉,“這也太少了!” 趙蘭山嘆氣,“大概也就這樣了,樓上那人應該是快不行了,我聽護士站的人說已經跟家屬商議要不要拔管了。” 秦青回家后得知秦爸爸那邊確實接到了交警隊打來的電話,給她的賠償是兩萬塊,被秦爸爸特別有勇氣的拒絕了,“我們要告他們!”秦爸爸幾乎要對著電話跳起來。 交警在那邊客客氣氣的說:“您別生氣,我知道您生氣,要不換個人來說?” 秦mama是冷靜款的,但也很認真的說,“我們家不欠那點錢,就要個公道!” 交警嘆氣說,“那個肇事的聽說也快不行了,他們家人今天下午還在我們這里呢,人一不行,這后面就不好處理了。” 秦mama說,“他不行了,是他撞的人嗎?他死了就不算他撞的了?有這個道理嗎?” 交警叔叔只好說請您再考慮考慮,跟家人商量商量,當然想告也隨便您,我們只是調解,調解不成,你們去法院解決。 放下電話后,秦家人還在發火。秦爸爸氣鼓鼓的,“太欺負人了!打發要飯的這是!” 秦青回房間忍不住給方域打了個電話。 方域接到電話后放下手中的書,他的腦震蕩還沒好,看平板容易暈,聽歌看電影都不行,也就能看看書和雜志,連報紙都因為字小看不成。 “怎么了?”他溫柔的問,“哦,你家也接到電話了?” 秦青趴在枕頭上壓低聲音,“我爸我媽生了好大的氣!” 方域笑著說,“就賠兩萬是少了點。他們可能也是因為人快死了,不想管這件事了。” 秦青好奇的問,“真的會因為他死了,這個事故就不處理了嗎?” 方域往床頭一靠,認真想了想,跟她說,“處理還是會處理的,但事故有各種不同的處理方式,有的嚴重點,有的就不那么嚴重。” 他說,“你看,肇事的應該是個成年人了,有錢有勢的是他的父母,但賠償這事是不會把他父母的錢也算在里面的,而是根據他本人的能力。如果他有工作,有存款的話還好說,賠償數額會更大一點,如果這些都沒有,那我們得到的賠償就不會太理想。” “如果他還活著,為了讓我們不去告他,那他的家人會愿意在民事賠償上下點功夫,可如果他就這么死了,那他的家人當然就不愿意費這個勁了。” 方域說的實在很清楚又很明白,他沒有把她當小姑娘哄騙,而是挺直白的說給她聽。 秦青聽完也明白了,可能這事只能這么了結了。 “……真不服啊。”秦青輕輕的說,她趴在枕頭上揪著枕頭上的絲線,“他們的父母寵出這么一個人來,害了這么多人,就因為他死了就可以一筆勾銷嗎?” 方域了解像她這個年紀的人還有點熱血,笑著說,“也不是啊。你想啊,他們會失去心愛的兒子,不也是一種懲罰嗎?因果報應而已。” 第二天,醫院突然被一堆人包圍了。秦青從大門進來時嚇了一跳,十幾個人在醫院大廳里,有人還抱著遺相。 秦青進了病房,趙蘭山正跟方域說得熱鬧,“你是沒看見!連骨灰盒都抱過來了!還有人準備扯橫幅,被醫院的保安攔了!” 看到她進來,趙蘭山扭頭問她:“妹子看到沒?樓下那就是來找那個肇事的人的,他們就是那對母女的家人。不知從哪兒打聽出來人在這個醫院。” 秦青走的時候也看到了,太陽都快落山了,他們還坐在醫院大門前的花壇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木然的抱著一個黑白的遺相,一個小男孩抱著另一個坐在一邊。 遺相中的母女二人,一個才三十多歲,一個只有五六歲。 小男孩的爸爸蹲下替兒子擦汗,“乖啊,抱好meimei,爸給你買冰淇淋吃。” 小男孩扭頭看老人,說:“奶奶也吃。” 爸爸看了眼老人,“奶奶不吃,奶奶沒牙了,吃不了這個,太涼,你吃就行。” 在方域最后一次去做胸透觀察肋骨的裂紋時,八樓的那個人終于死了。 他們是在之后才知道的,因為醫院去驅趕在大廳的人了。他們才知道那人死了以后,他們家的人悄悄的把遺體運走了。 兩個多月后,方域收到了他的賠償金,三十萬,秦青也接到了電話,她的賠償是二十萬。商量過后,方域才和秦爸爸一起去交警隊簽了字。 方域簽過字后,才問警察,“那一家怎么樣了?” 警察不當一回事的說,“大人賠了八十萬,小孩子賠了一百二十萬,一共兩百萬。” 從交警隊出來后,秦爸爸嘆氣,“還是賠得太少了啊。那家死了兩個人啊……” 方域卻想起昨天秦青給他打電話時說的: “我覺得,那個吊在那人脖子上的女鬼是那個小孩的mama。”秦青想了很久才終于確定。 方域很好奇,因為她就看過那一次,而且也完全不了解那個人,怎么會這么想? “你想啊,那個母親是先被撞飛的,孩子掛在了車上,她的最后一眼肯定會看到自己的孩子,所以她為了讓車停下來,才會抱住那人的脖子。”想把他從車上拉下來。 秦青思考之后得出這個結論,“這就是你說的因果報應。他會死,可能就是那個母親抱著他脖子的緣故。因為據說他的車在撞擊當時就有安全氣囊彈出來,他本人沒受什么傷,全是一些外傷。”醫院查不出病因,因為鬼吊在他的脖子上,壓迫了氣管或阻礙了呼吸,才會讓他慢慢的步向死亡。 “如果他不是撞了那對母女,就不會有鬼吊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會死。而他撞死了人,又是一對母女,保護孩子的心讓母親就算變成鬼也記得要阻止他。” 方域聽了以后,覺得這大概就是真相了。 ☆、第 20 章 許師兄 國慶假期就這樣結束了,秦青帶著還沒有褪去的青腫回學校嚇呆了一票人。施教授聽說她是因為去牌坊街看牌坊才出的車禍后竟然建議她換個題目。 秦青目瞪口呆的看施教授認真的說,“嗯……也是我沒有考慮好,這個題目也不太合適,資料也少,這樣吧,我給你別的資料,你寫別的吧。”然后給她列了一堆書目,讓她回去了。 秦青真是百思不解,出個車禍就換論文題目?邏輯呢?! 司雨寒給她解惑,“可能是施教授覺得這個論文不吉利吧,你看你剛要寫就出事,還是換一個安全。” 秦青讓她別逗,“就為這個換題目?怎么可能?施教授怎么會這么迷信!” 司雨寒才覺得她天真,“我們教授學中文的十個有八個都是迷信的,就我們上屆那個學長,不就是研究易經走火入魔,天天要給人算命嗎?給自己女朋友算八字,非說她克家宅,分手分得驚天動地。” 司雨寒說的是他們學校論壇水版上的一篇控訴貼,是一個學姐在畢業后大筆一揮把跟她分手的前男友的丑惡面目給公布于世。其中罄竹難書的就是學長的算命癖,據說他學入迷了以后給他們全家都算過命了,還天天抱著黃歷,據說他的人生目標之一就是編一本歷書。 這目標真心奇葩。接著就是兩人畢業前見家長的事了,據說學長跟學姐一起見家長請家長吃飯,都已經說到以后結婚在哪里住小孩子生幾個第一個跟誰姓第二個跟誰姓這種和樂融融的話題了,學長突然想起他還沒有合兩人的八字! 學姐在此處嘲諷,我都要感謝他跟我談了兩年才發現還沒有合八字! 學長的媽知道自己兒子這毛病,立刻就說要去找高人算(意思是讓自己兒子別鬧了)。學長把袖子一擼表示外面的高人都是半桶水(那個喜歡去算命攤聽人胡扯就是他帶頭的風潮),還不如他自己來! 學長的媽就害怕他這個,人家外面算的好歹都會說好聽話,他……哼,給家里人算,算出她鼻子嘴什么長得不對啥啥會破財,然后就一臉恍然大悟說家里這幾年炒股怪不得賠了那么多呢!算他爸面帶桃花,又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在我小學那年外遇,又在我高中那年外遇…… 他算完走了,父母兩人又翻起舊賬差點再鬧一次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