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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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妖魔 左蒼狼出了棲鳳宮,只見這宮宇連綿,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往哪里去。薜東亭見她臉色蒼白,忙過來問:“將軍?我派人送您回去吧?” 左蒼狼搖搖頭,也沒說話,薜東亭說:“將軍今日,為何要留下那個孩子?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可以扳倒姜家,如今恐怕是坐失良機啊。” 左蒼狼身上冒虛汗,薜東亭看她確實是不對,也不敢再問,轉頭對心腹說:“去南清宮叫薇薇過來扶將軍回去。再派人去請太醫。” 禁軍答應一聲,趕緊去了。 左蒼狼在原地站了一陣,突然問:“你剛才說什么?” 薜東亭說:“我說將軍不應該放過如此良機,將軍這是怎么了?” 左蒼狼說:“我沒事。這個孩子應該留著,日后如果陛下要立慕容澤為太子,就想辦法讓他跟二殿下滴血認親。一旦他發生二殿下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一定會質疑慕容澤的血統。” 薜東亭頗有些吃驚,左蒼狼又說:“現在,就算是揭發出此事,他正是需要姜家的時候,而且天家丑事,也未必會放在人前。過一段時間,還是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薜東亭說:“我只是覺得,現在賢妃娘娘如此得寵,將軍如果不好受的話,趁機打壓一下,也是好的。” 左蒼狼抬眼看他,許久,只是搖了搖頭。 沒過多久,薇薇跑過來,見到左蒼狼的神情,也嚇了一大跳,趕緊扶著她:“將軍,您這一出去老半天沒聲響,這又是怎么啦?” 左蒼狼搖搖頭,跟她一起回到南清宮,倒頭就算了。及至深夜,突然外面有內侍進來,諂笑著說:“將軍?” 左蒼狼睜開眼睛,隔著珠簾,發現內侍手里抱著什么東西。她坐起來,問:“什么事?” 內侍一使眼色,有宮女把那東西抱進來,說:“陛下說了,這是給將軍的禮物。” 左蒼狼掀開紗帳,看見宮女懷里抱著一個嬰兒。她一怔:“誰的孩子?” 第一反應是姜碧蘭的,但是姜碧蘭的孩子慕容炎不可能送到她這里。宮女把孩子放到她床上,說:“奶娘就在外面侍候著,日后三殿下就是將軍您的孩子了。” 三殿下?左蒼狼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孩子,孩子生得胖乎乎的,臉上還挺皺,顯然剛出世不久。左蒼狼如被冷水澆頭而下,她的聲音也冷得像冰:“孩子的母親呢?” 宮女跪在地上,說:“回稟將軍,陛下說了,您就是孩子的母親。三殿下只有將軍一位母親。” 左蒼狼幾乎是跳下床榻,抓住她的衣襟將她拉起來,問:“孩子的母親呢?!” 宮女低著頭不說話,左蒼狼猛地想起來——撫荷殿的芝彤! 她連鞋子都沒穿,推開宮女,跌跌撞撞地出了南清宮,一路往撫荷殿狂奔。十二月的夜晚,滴水成冰。她披發赤足,身上只穿了白色的中衣。然而卻感覺不到寒冷,她只是拼了命地往撫荷殿跑。 撫荷殿很小,宮室里空無一人,似乎還有一種淡淡的血腥氣。左蒼狼這時候才站住,茫然四顧。最后返身到外面,只見兩個內侍從魚池方向過來。左蒼狼踢飛一個,抓住另一個,問:“撫荷殿的人呢?” 兩個內侍互相看了一眼,哆嗦著不說話。左蒼狼順著二人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魚池里,波瀾未平。 她飛奔上前,也不顧天寒水冷,縱然跳進了荷池里。兩個內侍大吃一驚,慌忙上前。左蒼狼奮力向前游,不一會兒已經摸到一只布袋,她拖著袋子,一瞬間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用力將那袋子封扎嚴實的袋口撕開。 里面的女人正拼命掙扎,左蒼狼將她的頭托起來,她大口地吸氣,狀如惡鬼,臉上卻滿是驚恐欲絕的神情。 即使隔著袋子,她的四肢也牢牢地攀在她身上。 左蒼狼咬著牙,將她一步一步地拖到淺水處,淤泥將兩個人的衣衫俱都染成了黑色,女人的嘴唇都已經凍得發紫。剛一出水,她就手腳并用地爬出袋子,然后整個人癱軟在濕泥岸邊,放聲大哭。 左蒼狼沒有哭,她拖著一身泥水上了岸,走到旁邊古榕之下,就再也走不動。她慢慢地坐在榕樹下,背靠粗糙的樹桿。雙手環抱著自己,從那一刻開始,才覺得冷。 寒氣滲入了四肢百骸,讓人連呼吸都需要用盡全力。 芝彤哭夠了,慢慢來到古榕下,看見左蒼狼,小聲說:“將軍?”在大燕,即使是一個小小的宮女,也沒有認不出她的道理。 隆冬之夜,星月無光。遠處有內侍帶了人過來,暗紅色的光線中,她看見那個人全身都是碎冰渣子,那張剛毅的臉龐,在古樹枯枝之下、支離寒夜之中,淚流滿面。 左蒼狼回到南清宮就開始生病,程瀚等人輪流看癥,好在病因就是受了寒,大家開的方子都差不多。 慕容炎在御書房,姜碧瑤為他磨墨,兩個人說著話,突然王允昭在門外道:“陛下,南清宮來傳話,說是將軍病了。” 慕容炎筆尖一頓,問:“好好的怎么病了?” 王允昭說:“聽說將軍去了撫荷殿,從池里救出了芝彤。” 慕容炎眉頭緊皺,王允昭說:“陛下要不要過去看看?” 慕容炎當即起身,姜碧瑤說:“陛下?” 慕容炎拍拍她的手:“你先回去。” 姜碧瑤說:“瑤兒一直聽聞將軍英名,素日敬仰。今夜能否跟陛下一同前往南清宮,探望將軍?”不等慕容炎說話,她又說:“如果會讓將軍不悅的話,便也罷了。” 慕容炎根本沒有思考,只是說:“她有什么好見的?也沒有三頭六臂。天晚了,回去吧。” 說完,急匆匆地出了御書房。 南清宮里,宮人總算是訓練有素,雖然忙碌,卻未慌亂。慕容炎進來之時,見左蒼狼躺在床上,身上已經換了衣服,頭發可還濕著。 慕容炎在床榻邊坐下來,見薇薇正拿毛巾替她擦頭發,不由接過那毛巾,一邊擦一邊問:“如何了?你們這么多人,就連孤的一個人都看不住!當時撫荷殿是誰在當值?!” 兩個內侍也嚇壞了,忙跪倒在地。慕容炎掃了一眼,說:“兩個狗奴才,你們就真敢袖手旁觀,讓將軍下水去救人!來人,拖下去亂榻打死。” 內侍連連求饒,左蒼狼雖然燒得臉色通紅,卻還是說:“算了。” 慕容炎也不想在這個當口跟下人計較,說:“都滾。”內侍連滾帶爬地下去,他在榻邊坐下來,一連替她擦頭發一邊問:“這又是干什么?這么冷的天,不好好呆在宮里也罷了,還往水里跳!” 他的聲音仍然溫柔無比,仿佛那個把自己剛剛生產的女人裝進布袋里溺死的人不是他。左蒼狼身同置身鬼域,竟然不敢睜開眼睛。生平第一次覺得害怕,是那種入心入肺地恐懼。 哪怕曾尸山血海中經過,哪怕也曾將城池化血泊。可是那一瞬間,她沒有勇氣睜開眼睛。是我的錯,這些年誤把妖魔當作神佛。他塑金身,作慈悲色,她便虔誠供奉。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這些年,慕容炎從來沒有信任過她,從來也不信任溫氏舊部。因為他自己也知道,妖魔就是妖魔,總有一天,燦爛金身剝落,他終將現出原形,無處可躲。 而在陰暗的小人面前,他才是真正的、至高無上的信仰。所以,其實他永遠不會信任她們,如黑暗不會留存火焰。而只要他在,姜散宜、甘孝儒等人,就不會失勢。只因他們才是真正地明白,他究竟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慕容炎見她嘴唇干得起了殼,不由拿了水,說:“喝一點。嗯?” 左蒼狼張開唇,那水入喉,帶了一點溫熱。慕容炎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說:“現在知道難受了?還不是得自己受著?”他將臉貼在她額間,說:“孤再心疼,還能替了你不成?” 他還說著那些綿綿情話,仿佛他是這世間最溫柔的情人,而她是他唯一的摯愛。他擁抱她的時候,就如同擁抱著他的整個世界,而愛情只有一路繁花盛開,沒有傷口,也沒有欺騙。 左蒼狼伸手按住他的心口,其實這世間最可怕的事,遠不是你愛的人不愛你。而是你愛上一個人,用一腔熱血去溫去捂,到最后發現懷里只是一塊石頭。 當年南山,花藤遍野,萱草盛開。原以為是相思的源頭,卻原來,根本無人回應這一場相逢。 那終究只是她一個人的夢,其實夢里并沒有什么少年,也從來沒有什么相逢。如今十六年前的她站在空山野曠茫然四顧,那藤與花之間空無一人,只見山嵐與清風。 ☆、第 107 章 真心 左蒼狼病了好幾日,慕容炎倒是天天過來陪著。奶娘將那個嬰兒抱過來,遞給她,她并沒有伸手去接。慕容炎倒是伸手刮了刮那小小的鼻尖,問:“不喜歡?” 左蒼狼說:“嗯。” 她如此直白,慕容炎倒是有些意外,不由又摟住她,問:“怎么了?” 左蒼狼說:“我想要個女兒。” 慕容炎微微一滯,說:“有什么區別?” 左蒼狼說:“若是男孩,陛下不怕我又有什么野心嗎?” 慕容炎臉色沉下來:“你這又是干什么?好好地給個孩子給你,也要吵起來嗎?” 左蒼狼側過身,給了他一個背脊:“我要女兒。” 慕容炎語氣又緩和下來,說:“那這個孩子怎么辦?” 左蒼狼說:“溺死吧,跟他娘一起。” 慕容炎被堵了個語塞,許久說:“我這么做,只是因為若他生母尚在,對你總是不夠貼心。你倒好,孤一片好心,你給當成驢肝肺了。” 左蒼狼坐起來,推開他的手,說:“一片好心?當年容太后去后,陛下可曾跟誰貼心?” 慕容炎愣住,左蒼狼指了指那個孩子,說:“如今他跟當年的陛下,有什么區別?有朝一日他也會長大,也會知道陛下在他母親剛剛生產的時候,就將她母親沉入魚池!” 慕容炎說:“他不會知道。” 左蒼狼說:“萬一他知道了呢?他會怎么看我?怎么看陛下?我敢把這么一個跟我有殺母之仇的孩子養在身邊嗎?” 慕容炎這才說:“你待如何?” 左蒼狼說:“讓芝彤過來照顧他。”慕容炎皺眉,左蒼狼說:“以奶娘的身份吧。” 慕容炎說:“如此,只怕是你養不熟。” 左蒼狼說:“我養熟了干嘛,反正我也不喜歡他。” 慕容炎嘆了一口氣,說:“無論如何,孤這么做,總是為你著想不是?你如今……總是需要一個孩子傍身,哪怕以后封個王,也總算有人記掛照顧。” 左蒼狼這才軟下來,說:“我并不考慮以后,但是如果陛下真的要給我一個孩子的話,給我一個女兒吧。也少些是非。” 慕容炎雙手撫上她的肩,說:“過些日子吧,芝彤就先調到你宮里,但是她畢竟是宮女,這個孩子的出身,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道得好。” 左蒼狼嗯了一聲,說:“我宮里有個宮女叫可晴,陛下知道吧?” 慕容炎說:“嗯?” 左蒼狼說:“可晴這孩子長相清秀,我很喜歡她。如果是她和陛下的女兒,想必一定很漂亮。” 慕容炎說:“阿左!” 左蒼狼仰起臉,他臉上不悅,問:“你就這么想,將孤推到別的女人床榻之上?” 左蒼狼心中冷笑,卻款款道:“我當然不想,怎奈天不從人愿,我又有什么辦法?而且我宮里也冷清,連個陪我說話的姐妹都沒有。王后娘娘如今好歹還有親生meimei陪著。陛下身邊佳人相伴,而我在宮中,孑然一身,可晴,好歹還算是個知心人。” 慕容炎將她攬進懷里,沉默。 第二天,慕容炎召幸了可晴。 可晴驚喜若狂,待內侍來人服侍,便紅著臉,精心打扮了一番。于當天夜里,被內侍送到了慕容炎床榻之上。慕容炎與她倒也一夕纏綿,封了她一個九等良人的位份。按理她一個宮女,應該從十四等的保林做起。這樣封賞,是看在左蒼狼的面子。 可晴從宮女一躍成為了宮妃,雖然仍然住在南清宮,但是也有了自己單獨的宮苑。王允昭也另外撥了人前來伺候她。 早上,她正準備去棲鳳宮像王后行禮,正遇見在檐下喂鳥的左蒼狼。她停住腳步,說:“我知道我能封得良人這個位分,一定是你向陛下舉薦。我會珍惜。” 左蒼狼說:“我對你做出過承諾,如今便是踐了諾。你珍不珍惜,我不關心。” 可晴說:“我始終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幫我?你需要我如何報答你?以后我的孩子,需要養在你身邊嗎?” 左蒼狼失笑,說:“不,我說過,我不會害你,也不會幫你。今日之后,好自為之。” 可晴輕笑,說:“你不用這樣,雖然我知道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么感情可言,但是以后如果有用得著的地方,我還是會幫你的。” 左蒼狼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