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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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蒼狼又說:“至于名份,我倒是不在意。反正此生,我也是無后了。只要能陪在陛下身邊,能得圣眷,要個虛名干什么?”慕容炎懷抱著她,說:“有個名份在,多少還是名正言順一些。” 左蒼狼喂他飲酒,唇角笑意中帶了三分譏嘲。如果在這之前,聽見這話也許自己不知道會有多感動。可是名正言順?剝奪她溫夫人的身份,就等于劃清她跟溫氏的關系。于是溫氏舊部跟她再無瓜葛。如今軍中有周信,她當然也再不需要有支配軍方的權力。 給她一個妃位,她反正也不會有皇嗣,不會有自己的勢力。于是幽困在這深宮之中,位份低于姜碧蘭,她所有能夠依仗的,便是他的恩寵。從此無根無須,只能食愛而生。 她輕聲說:“我不需要名正言順,陛下在時,我守在陛下身邊。若是他日陛下仙去,我愿泥石塑身,提燈執戟,永守帝陵。” 慕容炎環住她腰身的手慢慢收緊,那時候她字字真摯而溫存,由不得人不動容。大燕帝王駕崩之后,帝陵甬道口,確實會有一員大將殉葬,從此泥雕石塑,為君主提燈引路。 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近乎嘆息般說:“阿左。” 左蒼狼又喂了他一盞酒,原來只要不動心,那些甜言蜜語,說來真的會字字動聽。 用過飯,慕容炎明顯有想要留宿南清宮的意思。太醫過來為左蒼狼換藥,左蒼狼有意讓他看見自己身上的傷口,然后說:“今日我雖然是由陛下帶入宮中,然而并未拜見王后娘娘,陛下……還是去棲鳳宮吧,也免得娘娘……” 慕容炎點頭,說:“她素來任性慣了,難免多有刁難之舉。孤命她日后少來南清宮,你也不必煩憂。” 左蒼狼微笑,說:“娘娘是一國之母,如今又育有皇子和公主,我怎會惹她煩心。” 慕容炎說:“你這性子啊。”說完起身,“好好將養,知道這宮里你呆不住,過幾日等你傷好了,我帶你出去走走。” 左蒼狼準備起身恭送,慕容炎說:“好了,睡下吧。” 她于是便沒再起身,等慕容炎走了,薇薇進來,說:“將軍,您怎么讓陛下走了?” 左蒼狼聳聳肩,說:“腿長在他身上,他愛走不就走了?” 薇薇急道:“陛下這一走,肯定又是去棲鳳宮了!您怎么就不為自己想一想?!” 左蒼狼招招手,示意她過來。薇薇走到她身邊,她才說:“我今日剛回來,王后的性子,必會十分不忿,陛下過去,她必會有意無意試探,只會惹他不快。” 薇薇想了想,大悟:“所以將軍是有意讓陛下過去的?將軍您能這樣想就太好了,無論如何,要在宮里生存,還是得看陛下的心在誰手上!” 左蒼狼說:“好啊,我挖他的心給你看。” 薇薇一臉驚恐:“將軍!” 左蒼狼俯身,只是笑,笑聲漸悄,宮室無聲。 棲鳳宮,慕容炎剛剛進去,就看見地上一片碎瓷。他眉頭微皺,姜碧蘭也是一陣慌亂,原以為今夜慕容炎肯定宿在南清宮了,不料他突然過來,連收拾也來不及。 慕容炎繞過地上花瓶、古玩的碎片,沉聲問:“這是干什么?” 姜碧蘭趕緊說:“陛下,奴才做事不當心,打碎了臣妾心愛的琉璃樽,臣妾正在訓斥呢!” 慕容炎看了一眼地上,說:“王后這棲鳳宮的宮人真是大膽,不小心打碎花瓶也就是了,竟連王后的鳳鐲也可以扔地上。”姜碧蘭啞然,慕容炎微微傾身,拾起那摔成幾段的玉鐲,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畫月,說:“這樣的奴才,還能留得?” 姜碧蘭趕緊說:“陛下,不關她們的事。是……是臣妾……”咬咬唇,一時說不下去。 還是王允昭輕聲說:“娘娘,宜德公主還在睡著嗎?陛下今日還特地為公主畫了一副畫,奴才這就命人取來。” 姜碧蘭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說:“來人,快把公主抱上來。” 宜德公主長得粉雕玉琢一般,十分可人。如今還不會說話,但是十分愛笑。慕容炎把女兒抱在手里,見她粉嘟嘟的模樣,神色總算略略好轉,說:“你是王后,王后便應該有王后的心胸。” 姜碧蘭跪在地上,說:“都是臣妾的不是。” 慕容炎說:“起來吧,你的性子,孤還不了解?但是你也要明白,哪怕只是普通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之事。” 姜碧蘭微怔,他說這話,是有意納左蒼狼為妃了? 慕容炎逗弄著宜德公主,說:“近幾日,南清宮那邊亂得很,你沒事就不要過去了。” 姜碧蘭慢慢咬緊牙,慕容炎又跟宜德公主玩了一會兒,轉而問:“澤兒如何了?”乳母這才抱了慕容澤過來,慕容澤還睡著,慕容炎點了點他的鼻尖,說:“這幾日你帶著兩個孩子,也是辛苦。孤就不久留了。” 姜碧蘭說:“天已不早,陛下還要走嗎?” 慕容炎說:“嗯。”再沒有旁的解釋。 姜碧蘭將他送到宮門口,眼里慢慢蓄滿了淚。那個女人只要一回來,他就像失了魂魄一樣。身后畫月輕聲說:“娘娘,陛下已經走遠了。” 姜碧蘭閉上眼睛,許久,突然說:“畫月,陪本宮出去走走。” 畫月以為她要去南清宮,待要勸阻,卻見她隱隱是向前朝而去。行不多時,只見一隊禁衛軍正在巡視宮苑,封平站在一邊,跟一個兵士低聲說話——南清宮如今有人入主,要派新的侍衛過去。 看見姜碧蘭過來,他忙支走了禁軍,快步過來,行禮道:“娘娘。” 姜碧蘭對畫月還是信任的,也沒有支走她,直接說:“陛下今日過來,露了點口風。頗有要納那個賤人為妃的意思。”封平眉頭微皺,姜碧蘭說:“你替本宮向父親傳個話,如今本宮應該怎么辦?” 封平說:“娘娘,恕微臣直言,其實這對娘娘而言,是好事。” 姜碧蘭眉頭擰成結:“好事?” 封平說:“陛下要封她為妃,必然要先剝離她溫夫人的身份。失去了這個身份,她在軍中威望必將大不如前,溫氏舊部將與她離心離德。而在宮中,她位份再如何,也必是在娘娘之下。從此每日,她都需要晨昏定省,來向娘娘請安。就算陛下再護著她,終究禮不可廢。娘娘乃六宮之主,難道還沒有權力管制一個宮妃嗎?而且她已不能再生育皇嗣,自古宮中,就是母憑子貴,娘娘難道還需懼她嗎?” 姜碧蘭如夢初醒,說:“你是說,本宮不必理會嗎?” 封平說:“嗯,她初入宮,陛下必然維護。但是陛下封她為妃,無疑是將她從暗處移到了明處,對娘娘而言,有益無害。娘娘不必刁難,反正這宮闈的日子還長,您已經勝券在握,有的是時間慢慢整治。” 姜碧蘭說:“你說得也有道理。” 封平說:“她既回宮,日后宮中人多眼雜,娘娘再過來找微臣,還須小心謹慎。以免落在心懷鬼胎的人眼中,徒生是非。” 姜碧蘭嗯了一聲,想想這樣與他見面確實不妥,也沒再多說。封平正要離開,外面突然有宮女過來。他為了避嫌,沒有立刻出去,而是避身于桃樹之后。 宮人當然沒見他,直接向姜碧蘭行禮:“娘娘,王公公方才挑了一個宮女,悄悄地帶往了撫荷殿。” 姜碧蘭擰眉:“哪個宮女?” 宮人小聲說:“回娘娘,這個宮女叫芝彤,是德政殿的掌燈宮女。” 姜碧蘭說:“王允昭把她帶到撫荷殿,是干什么?” 宮人咬唇,過了好半天,才顫顫兢兢地回稟:“陛下……陛下……陛下方才出了棲鳳宮,便往撫荷殿去了。” 姜碧蘭往后退了幾步,香軀撞在桃花樹上,落英如雨。她怒道:“這個賤人,又是幾時爬上的龍床?!” 宮人連連磕頭:“這個……奴婢著實不知!” 姜碧蘭說:“本宮要你們有什么用?滾!”那宮人連滾帶爬地走了,她怒道:“走!擺駕撫荷殿!” 畫月抱起她的披風,正要走,桃樹之后,封平說:“娘娘不可!” 姜碧蘭氣急敗壞:“你也看見了,他不聲不響地帶回一個左蒼狼,已經沒有給本宮半點顏面,而如今,更是搭上了一個低賤的宮女!” 封平說:“娘娘,按大燕律,陛下能不能寵幸宮里的宮女?” 姜碧蘭怔住,封平說:“他能。不要說寵幸宮女,任何女人,他只要看上,都可以。” 姜碧蘭無力地倚在桃樹側,說:“可是他明明……他明明承諾過,他只愛我一個人……他明明說過!”再忍不住,雙手掩面,蹲在地上。封平說:“娘娘。” 畫月也趕緊上前扶她,她推開畫月,說:“你去給本宮查一查,那個什么芝彤,到底是何來歷!” 畫月答應一聲,趕緊離開了。 封平上前,說:“娘娘,先起來吧,地上涼。” 姜碧蘭不動,他突然伸出手,只是輕輕一帶,姜碧蘭已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畢竟是武人,姜碧蘭那點掙扎,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姜碧蘭一呆,只覺得他的手粗糙卻寬厚。 封平也是一怔,那纖纖玉手,柔若無骨一般。即使只是一觸即分,指腹之間也沾染了那柔滑,揮之不去。 兩個人有一瞬間的沉默,十分尷尬。姜碧蘭轉過身不看他,封平微微躬身,說:“娘娘與其獨自傷心,不如將消息傳給南清宮,那個人對陛下用情之深,不下于娘娘。若是她知道了這件事……天色不早,娘娘早些回去吧。微臣先行告退。” 他走之后,姜碧蘭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于是派了個宮女到南清宮。 那時候左蒼狼正在喝藥,薇薇端了清水讓她漱口,可晴站在一邊,很是手足無措的模樣。左蒼狼既不為難她,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如同姐妹一般對她。 她有點不知所措。 左蒼狼正在漱口,外面突然有個宮女神神秘秘地進來,說:“將軍,方才陛下突然往撫荷殿去了。” 左蒼狼抬眼看了她一眼,說:“然后呢?” 宮女跪地道:“聽說王總管把一個叫芝彤的宮女送了過去,奴婢知道了,趕緊過來稟報將軍。” 左蒼狼上下打量她,說:“陛下做什么,你倒是清楚。” 宮女說:“奴婢對將軍一直心存傾慕,是以聽見這事,便替將軍留心。” 左蒼狼點點頭,說:“很好。薇薇,幫我賞她十兩銀子。” 薇薇氣鼓鼓地,瞪了這宮女一眼,不情不愿地拿了點碎銀子賞她。等她走了,才說:“將軍,這樣的小人,明顯是來挑唆是非的!她的話您也聽得!” 左蒼狼說:“你也知道她是來挑唆是非,說明她很可愛啊。” 薇薇哼了一聲,左蒼狼說:“我這沒什么需要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薇薇答應一聲,說:“那將軍先歇下,奴婢給將軍準備幾套衣服。這宮里還有許多東西沒有收拾。” 左蒼狼嗯了一聲,可晴也準備走,她突然說:“可晴,你留下。” 可晴不知道她有何用意,只好站住。左蒼狼一直等薇薇走了,才說:“你這樣的人,當宮女真是屈就了。如果現在有一個機會,你能陪在陛下身邊,并且有一個位份,你可愿意?” 可晴奇怪:“我……我這樣的人,能有什么位份?” 左蒼狼說:“陛下身邊,一定會有很多姐妹伺候,你怎么不能呢?” 可晴咬唇,說:“我……我知道我背叛了將軍,將軍還會幫我嗎?” 左蒼狼說:“為什么不幫呢,好歹你我至少相識一場啊。” 可晴這才轉過身,看著她。左蒼狼說:“但是我這個人,素來不喜歡勾心斗角。在這之前,有一句話我要對你說清楚,我可以幫你,甚至讓你得一個位分。但是你畢竟曾對我不忠,日后我不會害你,當然,也不會幫你。你若愿意,應我一聲。” 可晴咬咬唇,慕容炎那樣的男人,他從小喜歡姜碧蘭,于是對姜碧蘭百般寵愛。左蒼狼暗戀他,于是他對她也是百般恩寵。自己若與他能有一朝恩愛,她還用左蒼狼幫忙嗎?何況再如何,難道會比她如今一個宮女更低賤嗎? 她咬咬唇,說:“我愿意。你真的會幫我?” 左蒼狼說:“你記得今天的話,不后悔就好。” 可晴冷笑,若能從宮女一躍而成宮妃,怎么會后悔呢?只有像你們這種榮寵權勢唾手可得的人,才會覺得權勢名利皆不重要。 ☆、第 92 章 溫柔 第二天,春光正好。左蒼狼出了南清宮,在宮中四下行走。薇薇問:“將軍,陛下又沒有禁止您出宮,您要是無聊奴婢陪您出去玩啊!在這里有什么意思。” 左蒼狼見她沒精打采,說:“打仗之前,總要熟悉一下地勢、刺探一下敵情啊。” 薇薇一聽,立刻就精神百倍了:“將軍說得對!您要刺探哪?咱們去棲鳳宮嗎?” 左蒼狼笑得不行,說:“棲鳳宮是王后居所,我們現在不是宮嬪,不用晨昏定省。哪還能上趕著自找麻煩?” 薇薇說:“那我們去撫荷殿,看看是哪個賤人竟然迷惑陛下!” 左蒼狼無語,半晌,說:“你這性子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