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夏暖離去的時候,猶疑片刻,說出了心中所想:“你,如果找到你父母,祝你順利。” 云涯一驚,夏暖已經掀了簾子出去了。 云涯回味過來,嚎一聲,腦袋一下子往后倒在馬車座上,蠢透了!前幾日還說這姑娘傻,夏家的果然都不要輕看。咦,剛才不是準備要說報答她的事情嗎,云涯又長嚎一聲,全他娘被夏暖話題帶跑了偏。 夏暖回了王府,和水千告別了,在原地站了會兒,就直直往主屋走去。 如她所料,蕭羽正在書房處理公務。 蕭羽見夏暖來了,放下筆,笑著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夏暖深吸口氣:“是為了子玉哥的事情嗎?” 蕭羽訝異,點頭,讓侍女倒了一壺花泡的水來,和夏暖分坐于小案兩頭,給夏暖斟滿一杯。 “你不是喜歡寧植嗎,怎么不愿意嫁他?”蕭羽想罷還是直入主題。 夏暖手緊了緊,低頭默然了好久,抬頭的時候臉上有平時不多見的堅決,她釋然笑了。 “小爹,我知道我活不過二十了。” 蕭羽心中一滯,接著是無比的憤怒,右手猛然一拍桌子:“是哪個奴才嘴碎,看我不活剮了他。” 夏暖臉上不見失落,她捧起水喝了口,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不是誰告訴我的,是那天我回來了爹讓我來找您道一聲平安,我在門外整理儀容的時候,親耳聽到的。” 蕭羽一愣,默了好久,他只覺對面的夏暖平靜得令他窒息,柔聲道:“小暖,別聽尤復禮說,我和你爹還在找辦法。” 夏暖搖頭,恬淡道:“小爹,寧家一脈單傳,我,喜歡子玉哥,但是,我不一定適合子玉哥。”她眼波閃亮,那彌漫的點點水汽更是讓她的眼神晶亮。 蕭羽內心苦悶,他吸了口氣:“你是郡主,安陽王嫡女,怎么會配不上寧植。” 夏暖說出的話卻是遠比他以為的有遠見,她聲音很低,吐字卻清晰:“小爹,大夏皇親貴族娶妻生子態半都很晚,我若是嫁給子玉哥,以后我走了,子玉哥怎么能娶到好人家的姑娘作續弦。子玉哥,應該值得更好的,至少,能給子玉哥生個健康的孩子吧!” “我生來帶胎毒,生的孩子,怕是……”夏暖又低下了頭。 蕭羽無言,他看著夏暖,夏暖說的話乖覺得令他心疼難耐,這畢竟,是他看著長大的閨女,蕭羽閉眼嘆口氣,想起夏暖才出生的時候身上就大片浮著青紫……眼中一澀,不再反駁。 夏暖接著說:“小爹,我這幾天想了很久,忽然覺得活多久,還能活多久都沒什么,但是我不想再這樣活著。” “什么意思?你,不喜歡什么嗎?” 夏暖用手撥了撥耳邊的碎發,往外看了看:“人終歸是要死的,小爹。但是我不想我死的那一天能回想到的都是安陽王府的一草一木,我喜歡京城的街道,我喜歡普渡寺的桃花,我,也希望能幫到我能幫到的人,小爹,我不想再因為病禁錮在王府。” “但是你……” “小爹,”夏暖打斷了蕭羽的話,“如果我真的活不過二十歲,至少,我還能再去看看這個俗世,看看書上寫的清風明月小橋流水。” “我十六了,至今只出府過兩次,我,想出去看看走走,就算可能走不出京城,也想去。” 蕭羽看著夏暖堅定的眼神,驀然失語。 這些年來,夏暖從來都是柔聲求著他們帶東西回來,寧植和謝嫻來府里了,盡是纏著他們講京城中的軼事,雖然也鬧著想出去玩,他們不讓,她也就嘆口氣了事。可,蕭羽想到自己十六歲的時候,那時候和夏瑋兩個人去了不少好玩的地方,打架什么的多得很,不止京城,連邊關兩個人都去瘋過…… 原來,不知不覺,竟是將夏暖關成了籠中雀。 蕭羽張開雙手:“小暖,來,小爹抱抱。” 夏暖埋首進蕭羽懷中,蕭羽難過閉眼,沒想到,最先接受命不久矣這個事實的,不是他也不是夏瑋,而是夏暖自己。 “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喜歡寧植那小子很久了。”蕭羽柔聲道。 “恩。”夏暖點頭,慢慢清淚流出,她確實,喜歡子玉哥很久了。 蕭羽懷中抱著夏暖,他卻覺得好似不久就會失去這個一手帶大的女兒了,一切都那么不真實。 踏云樓。 水千道:“堂主,到了。” 水千看著云涯提著個籃子下車了,莫名喜感。 云涯本想隨手一扔,可看見那紅艷艷的櫻桃又覺得可惜了,到底是讓下人拿去洗了。 云涯轉身問:“死胖子關哪兒了?” 水千:“最里面。” 云涯點頭:“給老子提出來,先洗洗吧,我來親審。” 水南將死胖子送到刑房外的時候,云涯正坐在凳子上,慢條斯理地吃著櫻桃,怎么看,怎么妖邪得緊。 水南悄聲問一旁的水千:“我們踏云樓有櫻桃?” 水千道:“今日郡主送的。” 水南興奮得招子都亮堂不少:“郡主?!” 水千點頭。 水南問:“郡主怎么樣?” 水千想了想,如實回:“是個小美人。” 水南眼睛又亮了一層。 云涯撇撇嘴巴:“還不快給老子把人提進來。” 水南把人急急往里面一扔,拉著水千就走了,云涯又吃幾顆櫻桃,真是甜。 緩了會兒,云涯才說:“知道該問到什么說什么嗎?” 那胖子掉了好幾顆牙,說話都漏風,但是仍舊是硬著脊背道:“我乃長公主府的主事,豈可是你能私下處置的。” 云涯回頭看他一眼,笑起來,瀲滟得很,那淚痣合著細白的皮膚真是妖異。 “把你抓進來,大概有半個多月了吧,你還不知道這是哪里吧?” 胖子縮了縮脖子,不知為何見了這笑再也生不出□□,反而后背發涼。 “這里,還沒出京城。” 胖子心中一涼,他最初想過若是自己失蹤了,長公主和京城中人尋找自己需幾日,熟料竟是連京城都沒出,而現在卻沒有官兵找到自己…… “這里呢,還就是皇宮邊上,可惜你死了也葬不進來,此處正是踏云樓。” 胖子心中寒涼,腦門直冒冷汗。 云涯繼續吃櫻桃,邊吃邊用松快的口吻道:“怎么說呢,這里好多秘密只能皇親貴戚知道,我犯不著私下處置你啊,來,我隨口給你講幾個罷。” 胖子欲哭無淚,就要招架不住。 云涯將食指放在唇上,眨眨眼,忽然道:“有了,我們先來說說十幾年前的太子風波吧,其實是這樣的……” 胖子禁不住嚎起來:“爺!爺!爺!!別啊別啊,您問您問,我什么都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 這些秘密要是知道了,怕是長公主都容不下他。 云涯臉色一沉,又吃顆櫻桃,慢悠悠道:“那你說說,當時那個戲子,是誰讓你去找的。” 云涯想罷又加了句:“到底是長公主,還是你們家駙馬,從頭到尾說。”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的性格基本出來了,每次重讀這一章我都會有點難過 修文的時候依舊難過~ 最后把男主美人送你們賞玩hhhh 作收和文收都增加了,那些從來沒出現過的小天使們,愛你們~ ☆、出游·一回 云涯聽完之后,又覺得過程其實也不如戲折子上的明艷動人,從另一方面而言,他甚至隱隱能有些認可這種做法,榮華富貴來之不易,能保住畢竟是好的。可他不能從那一方面來看,他,也算是當事人之一了。 云涯沉默著將整籃子櫻桃吃完,舔舔嘴唇,順手用夏暖送回來的帕子擦了擦,帕子上并沒有脂粉味,反而有些淡淡果甜香,那胖子愣愣看著他,滿手心都是冷汗。 云涯從衣中摸出一枚玉來,是一枚青燕子的墨玉,胖子不解。 云涯撇嘴:“拿錯了。” 云涯又摸了摸,這次對了,是枚煙青色的平安玉扣,若不細看,根本看不出是一塊昆侖玉,沒有多的紋飾,但是這顏色正得緊,絕非凡品,那胖子額上滲出細細的汗水,他非但認得還知道這塊玉的來歷…… 云涯將那塊玉提到胖子眼前,笑著:“看你的神色已經認出來了。” 胖子抹了一把額頭,低聲哀求著:“大人、大人,饒命啊!” “吶吶,”云涯搖了搖頭,“為什么你不先把話說清楚點兒呢!” 胖子抬頭看云涯的艷色,忽然漸漸和二十多年前那個女人重合在一起,胖子哆嗦著抬手指著云涯,顫著:“是你,你就是那個……” 云涯眼風一冷,掃過胖子:“他娘的果然是個斷袖,那樣的美人也沒記住。” 胖子身抖如篩:“你,你怎么會饒過我?!” 云涯收了那塊玉,嘴角耷拉:“但是你可以選擇怎么死,要不然我先將你上各個刑罰來一遍,到時候你就會哭著喊著求我要速死了。” 胖子回頭看了一遍刑具,樣樣齊全,還有些是大夏早就棄用的,心里恐懼更甚,眼神中漸漸閃現出枯敗的神采。 云涯又坐回椅子上,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一抖一抖。 驀然道:“我記得你膝下還有一兒一女罷,聽聞你對他們……” 胖子慘笑一聲,打斷云涯的話:“我說……但請大人高抬貴手不要傷及我妻兒。” 云涯點頭:“我只喜歡一筆賬一筆賬找欠了我的人算。” 胖子點頭,伸出手:“還容我看看。” 云涯將玉遞給他,他細細看過,終是嘆口氣。 “這玉佩本是一對,長公主的先駙馬死后,這一對玉佩一直在長公主手里。后來現駙馬井洄和長公主成親,長公主依照古禮將這玉佩給了駙馬爺,不過長公主一直想收回,再后來,不知駙馬怎么給了那個戲子,我本是要去拿回,可恨一直未找到。” “當時長公主還發了很大的火,那幾個月公主府一直不得安生。” 云涯點點頭,從他手里拿過那玉佩,抬手輕輕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左手一動,待起身出門之際,胖子仍愣愣在原地,脖子上有根血痕細如紅線,須臾血霧噴薄而出,人應聲倒地。 云涯走出刑房,看了一會兒那玉佩,慢慢將它收入懷中。 對著一旁守著的堂眾道:“里面處理了,然后讓水南來找我。” 水南到云涯屋子里的時候,云涯正端著一杯酒慢慢飲著。 水南無語道:“喝酒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