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就是一點小事而已。”簡單解釋了一句,田果沖男人笑笑,然后提著大袋子禮物走出了辦公室。惹不起總躲得起。然而,她剛在外面一個柳樹下停住腳步,一回身,卻發現那男人也跟著一起走了過來。 夏日的晨風吹起綠油油的柳條。男人把煙往田果跟前一伸,“那天忘了,今天幫我點根煙。” 呦喝!夠橫的!田果鼻子差點氣歪,心想這人說話怎么跟鈕煥然似的,自己是主子,別人都是奴才,生下來就是聽你領導?不禁冷冷一笑:“不好意思,我沒帶火柴。” “我有打火機。”男人從褲兜里掏出一支銀色zippo。 在八十年代買盒火柴都得憑票購買的時期,一支打火機,且還是大陸沒有的國際知名品牌,可想而知這人的身份。不說是大富大貴,起碼也得是個小康之家。田果再次細細打量了眼前這個男人,心里愈發焦躁,他到底是干嘛的? “拿著啊。”男人把打火機又往田果面前遞了遞。 別遞了,一會兒再點著老娘的眉毛!田果不想給他點煙,主要是他命令的口吻讓田果覺得不爽。那天是那天,今天是今天,那天是你自己沒珍惜,不好意思,本小姐這里從來過期不候。 但是,又不能擺臉子不說話,田果決定裝傻。“您剛才說,這是......” “打火機,zippo,意大利出的,聽說過嗎?” “沒聽說過。” 男人眼睛一瞇,目光深深地看著田果,似乎是琢磨田果到底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他的目光就像狼一樣,田果努力裝出一絲懵懂的笑。我不是裝傻,而是真的沒見過世面噢。 憑借優異的演技,田果騙過了男人。低頭有些無奈地笑笑,男人自己點著了煙,深吸一口,慢慢吐出時,又問田果:“你叫什么名字?” “干嘛,您要給我送錦旗?” 男人眉頭微皺:“你能別瞎貧么?” 田果點點頭,“行啊。” “你叫什么名字?” “北京市民。” “別開玩笑,說真的。” 真的?田果呵呵一笑:“您好,我叫紅領巾。” 男人險被嗆到,輕咳一聲,語氣中多了一絲怒氣,“姑娘,咱們就是閑聊天,我對你沒惡意。” “我知道。”田果對他善解人意地一笑,“我不反感跟您聊天,但某些問題我也有不回答的權利吧。” 男人沉默,深吸兩口煙,目光從遠方落回田果臉上,似笑非笑地問“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誰?” 你愛誰誰!田果在心底說。“您誰啊?是在這里擺攤兒的么?” 男人剛要說話,只聽身后劉麻子忽然興奮地大喊一聲:“哎呦,石洋!你怎么來了!” 石洋......田果長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竟然調/戲了秀水的老大! ***** “小果兒,你怎么了?”下午張莉一來就發現田果狀態不對,往常她都跟打了雞血似的站在攤位前吆喝,今天卻格外頹廢,就跟沒充個電似的,眉眼耷拉著,腦子也開始不靈活了,原來是算數差,現在男女都快不分,剛才愣管一位香港大媽叫“大爺”。 “是不是中暑了?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回家歇兩天!” “我沒事。”田果搖著手里的蒲扇,腦袋里全是上午自己提著塑料袋逃跑時,石洋笑呵呵地模樣。太可怕了,聽說他是一個笑面虎,家里又有權有勢,萬一真生氣了,會不會找人剁了我的手腳? “哎,那是什么東西,你帶來的?”張莉眼尖,撇頭喝水時看見行軍床下多了一個大塑料袋。 “噢......”田果心不在焉。 “噢什么噢,快讓我看看是什么東西。”說著,張莉把水杯一放,走過來就要把塑料袋扯出來。 “沒什么東西,給我姥姥買的。”田果瞬間反應過來,她不怕張莉看,只是懶得解釋。 張莉的手剛摸到塑料袋邊緣,周圍忽然響起一陣sao動,“哎呦,石洋來了。”語氣有驚訝也有點驚恐。 “他就是石洋?” “嗯,常在香港的那個。” “那是他厲害還是劉麻子厲害。” “你傻啊,當然是他,劉麻子的爺爺是石洋爺爺的部下。” “哎呀,反正都比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厲害。” 石洋不常在秀水走動,半年來一次秀水就不錯了,所以認識他的人少,而他呢,性子本身也有點冷,不像劉麻子喜歡跟人嘮嗑聊天。烈日下,他瞇著眼睛,像一頭獨狼,一路披星戴月在眾人“哎呦哎呦”的驚呼聲中目不斜視地行過,最終停在了張莉的攤位前。 如同被皇上翻了牌子,張莉“嗷”地一聲從地上竄起來,“哎呦,石哥!你怎么來了!” 張莉朝石洋撲過去的同時,田果的身子往陰暗的角落里挪了挪。 石洋淡淡瞥了田果一眼,然后沖張莉一擺手,半是開玩笑地說;“別叫我哥,如果沒記錯,你生日比我大兩個月。” “討厭!”張莉嬌笑一聲,小米分拳垂在石洋淡藍色的襯衫上。 田果咽一口吐沫,有種看到武則天瞬間變成林志玲的驚愕感。看來女人氣勢強也得分碰見什么樣的男人。在石洋面前,張莉不再是性格粗野的母老虎,而是乖順可愛的y,就差腦袋頂上帶一個米分紅蝴蝶結了。 “石哥,你坐這兒,坐這兒。”張莉把石洋拉進攤位,“小果兒,別愣著啊,趕緊拜把椅子過來。” 田果反應過來,轉身從角落里拿出一張椅子。椅子不常用,上面落了一層灰,田果拿起抹布使勁擦了擦,然后搬過來,對石洋笑笑,“您坐這兒。” “謝謝。”椅子挺破了,但石洋沒嫌棄,一屁股坐在上面。 張莉說:“石哥,您在這歇會兒,我去給你買瓶冰鎮的北冰洋。”說完,拿著錢包一溜煙地跑了。攤位里一時只剩下了田果跟石洋,周圍的攤主別看各忙各的,其實耳朵跟余光都瞄著這邊,低聲咬耳朵。 “他跟張莉很熟?” “不知道啊,原先沒見他來過。” “不會是跟這個米田果吧......” 石洋看著田果,沉默一瞬才說:“你叫米田果?” “嗯。”某人重重點頭,順便很沒自尊地沖對方諂媚一笑,“您渴嗎?我給您倒一杯茶。” “什么茶?”他瞇眼看她。 “您想和什么茶?”田果心想,只要你說我就能給你找到,鐵觀音,西湖龍井,毛尖兒,大紅袍......大不了坐車去大柵欄的張一元現給您買,要是吃麻花就給您現擰。 “我想喝香格里拉酒店特供的紅茶,這里有嗎?” “沒有。”田果垂頭喪氣地說,就知道他是一個笑面虎,“不知道您來,要是早知道您來,我連夜坐飛機去香港也得給您買著。” “去香港?你有護照么?”石洋白了她一眼。 “沒有,但是我可以去辦。” “去哪兒辦?知道么?”他冷冷的。 “我還真不知道。”田果恭恭敬敬地看著石洋,告訴自己此刻最不重要的就是這張臉,“但是您知道啊,您可以告訴我對吧?” 石洋不為所動,又白了她一眼,但也有可能是被陽光晃得,總之他的金絲邊眼鏡散發著寒光,表情看起來耐人尋味,“我憑什么告訴你,給我個理由,米田果小姐。” 別用“小姐”這個詞,聽起來特別色/情...... 田果低下頭做懺悔裝,知道此刻無論自己說什么都是錯,既然這樣,干脆就不說了。石洋瞅了她一會兒,剛才那個有點壞壞的貧丫頭此刻耷拉著腦袋像一顆澇秧的茄子,他忍不住揚揚嘴角,多少年了,自從過了十五歲,自己就沒再跟姑娘這么矯情過。“過來。”他忽然對田果招招手,順便從兜里掏出鐵質煙盒與打火機,“幫我點根煙。” 田果不動。 “怎么,還是不樂意?” “不是不是。”田果趕緊擺擺手,她樂意,太樂意了,恨不得把整盒煙都幫石洋點了,但是......抬手指指掛在攤位上白紙黑字的“注意事項”,“您看見第三條了么,這里嚴禁抽煙,怕火星子把衣服點燃了,周圍也都是易燃物,這天又風干物燥,萬一著火就麻煩了。”臨了又補充一句,“這不是我規定的啊,是秀水管理部規定的。” 言外之意,這是你自己寫的噢,跟我沒關系。 石洋的眼睛又微微瞇起來,“跟我過來。”他冷冷說了一句,起身朝秀水對面的街道走去。 田果乖乖跟過來。 兩人站在路邊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槐樹下,陽光穿透稀疏不均的縫隙,星星點點落在兩人身上,石洋的淡藍色襯衣又變成了奇幻了湖藍色,田果忽然發現石洋這人長得不僅儒雅,而且還很帥,不落俗套的帥,是那種典型在好家庭成長起來的孩子,沒吃過苦受過累,最大的磨難估計就是跟她一起站在這不算涼快的樹蔭底下。人見多識廣,脾氣各色,神秘中透著親近,跟他們這些賴了吧唧的胡同串子完全不同,往哪兒一站,慵懶得像一只貓,而他們是狗,世界不同,物種也不同。 “現在能幫點根煙了吧?”他忽然一笑,把煙盒與打火機遞過來。 “行啊。”田果顛顛地拿過來,毫不扭捏地從煙盒里挑出一根煙遞到石洋嘴邊。 他愣住。 “張嘴啊,石先生。”她笑著,一點沒覺這有什么不對。 石洋笑笑,張嘴叼住了煙。 ☆、第067章 煙點起來,石洋吸一口,問田果:“聽說你英文不錯,在哪兒學的?” “跟老師學的。” “別瞎貧,問地點呢。” 田果仔細看著石洋,想他跟鈕煥然是不是表兄弟,兩人說話的口吻簡直一模一樣,都跟刑警隊問話似的。 “報班自己學的。” “特別好么?” “那您得看用在什么地方,在秀水擺攤兒買個衣服茶壺什么的行,要是讓我翻譯個《基督山伯爵》,估計就崩盤了。” 石洋哭笑不得,手一抖煙灰掉在地上,“米田果,你這貧了吧唧的勁頭跟誰學的?” “從小就這樣。”田果面不改色。“我們胡同里還有比我貧的呢,也算地方特色吧。” 石洋似乎有些崩潰了,想著如果田果不是女的,他都想給她兩腳!但是,又覺得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這么有意思。深吸兩口煙,他忽然話鋒一轉,沉聲問:“前幾天,你跟張莉進了局子是怎么回事?” 田果“咯噔”一下,有些明白石洋為什么單獨來找她了。低頭沉默一瞬,她用懺悔的口吻訴說了一遍整個事件的前因后果。“......這事跟莉姐沒關系,都是我一個人嘴欠惹的禍,您,您千萬別生氣,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最近擺攤兒都挺老實,再也沒拿北京服裝廠當過靶子。” 石洋沒說話,默默抽著煙。 田果不知所措,跟個丫鬟似的左手拿著煙盒,右手拿著zippo打火機,想還給他,又怕一會兒還抽煙,只能兩只眼睛瞅著石洋,臉上一副隨時待命的表情。她并不知道,自己“一往情深”望著石洋時,不遠處一個小賣部旁,鈕煥然正“咕咚咕咚”喝著冰鎮北冰洋,他的視線始終定在慢慢抽煙的石洋身上,這個男人是誰?長得一臉特務相,穿的也像一個特務!還有田果,煥然太了解她了,即使不看正臉,他都知道田果此刻的表情一定諂媚地很。 煥然心里憤憤的,想田果可不是喜歡伺候別人的姑娘,所以,她跟著男人的關系一定很不一般了?這么想著,心里忽然煩躁的很,把瓶子里的北冰洋往小賣部窗口一放,惡狠狠地說:“再來一瓶!涼涼的!” 老板淡淡瞥他一眼,心想這又不是吃湯面,誰喝北冰洋還他媽喝燒開的! 一根煙快抽完的時候,石洋忽然問田果:“你給劉麻子送禮,是不是覺得這條街里有人欺負你,想找一個靠山?” 果然再狡猾的狐貍也斗不過經驗豐富的好獵手,田果舔舔微干的嘴唇“嗯......您說的對。” 石洋右眉輕佻,沒想到田果挺痛快地就承認了,以為她還得再瞎貧一陣呢,不禁笑了笑,“你給劉麻子買了什么?我看有一袋子東西。” “也沒什么特貴重的,就是一套西洋餐具,還有一瓶法國干紅。” “是么?拿來我看看。” “行,您在這兒等著,我回去拿。這個煙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