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downabit?” “?”.......幾個外國女人嘰嘰喳喳,搞得張莉已經找不到北,都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么,一手抓住頭發,另一手捂住胸口做崩潰西施。 田果抿嘴一笑,決定出手幫幫她,不就是英文嘛,小菜一碟。 “couldihelpyou?” 一聽她會說英文,三個老外趕緊將她圍住一一說出自己心中所想。有田果在中間在翻譯,張莉立馬鎮定下來,田果問什么,她就答什么。外國人沒那么傻,人家也會砍價,她們買了兩條裙子,四件襯衫外加一條加肥牛仔褲,張莉給出的價位是300,外國女人卻說最多給250。 250......這數也忒傻缺了! 張莉對田果說:“這數不行啊,太傻x了,再讓他們加一點,你就說這個數字在中國不吉利。” 田果給翻譯了,結果那幾個外國女人嘿嘿一笑,雞賊道:“既然不吉利,那就再便宜一點,240怎么樣?” 靠!張莉氣得罵了一句“孫子”,又是一番討價還價,最終雙方各讓一步,260成交! 三個外國女人提著衣服歡天喜地的走了,張莉已經虛脫,坐在椅子上頻頻喝水,抬眼見田果還站在攤位前,她趕緊站起來說,“姐們,今天謝謝你,你在這兒等會,我給你買兩根冰棍去!” “不用了!”田果伸手攔她,張莉輕打她手一下,說:“客氣什么,一會兒就回來!” 一分鐘后,張莉買了三根北冰洋新出廠的草莓奶油雪糕快步走回來,一根給了田果,一根給了張揚,一根留給自己,見張揚不好意思拿,就說:“哎呀,拿著吧,今天要不是你們倆我張莉就算折在這秀水一條街了,天氣熱,趕緊吃吧。” 張揚看了田果一眼,發現對方已經把包裝撕開開始吃了,就也不再客氣。奶油冰棍真好吃啊! 重新坐回椅子上,張莉招呼田果跟張揚進來聊,“里面涼快,這兒還有椅子,快進來進來!”待他們走進來后,張莉才開口問:“你倆什么關系?同事,姐弟,還是兄妹?” “您覺得呢?”田果笑著問。 張莉抬起眼皮掃了她一眼,掃了張揚一眼,說:“我看像姐弟,你倆皮膚都挺白的,你長得漂亮,你弟弟長得秀氣,跟大姑娘似的!”說完,她哈哈大笑起來,壓根沒注意角落里張揚已經變成番茄的臉。 冰棍吃到一半時,田果抬手指指那條白色連衣裙,“莉姐,那裙子我要了,你幫我打包吧。” “行!”張莉痛快地應道,起身把裙子放進塑料袋,見田果把錢遞過來,小眼一翻,把錢又推回去,“得啦,你今天幫我這么一個大忙,我哪好意思管你要錢?別罵人啦!這條裙字算我送你,下次想買啥記得來姐的攤位,我都給你最低價!” ☆、第042章 白送裙子?真是意外之喜!“這......不太好吧。”田果客氣了一下。 張莉擺擺手,覺得田果還挺磨嘰,要是別人一聽白拿,估計早把裙子塞進書包腳底抹油地跑了,這位可好,站在原地還裝不好意思。 把裙子塞進田果書包,張莉道:“再客氣就顯假了啊,趕緊拿著,趁我現在還念著你的好!我這個人吧,哪兒都好,就是喜歡忘恩負義,告訴你啊,再不麻利兒把裙子收起來,一會兒我就不賣你了。” “哎呀,人家莉姐的一片心意,趕緊拿著吧。”張揚生怕田果再客氣下去這白拿裙子的事就泡湯了。 “行,那謝謝莉姐了。”田果笑著說。 歡天喜地地從秀水街里走出來,田果又帶著張揚坐公交車來到了大柵欄的張一元。 不是周末,大柵欄不算寬敞的街道冷冷清清,路過門框胡同,嗅覺靈敏的田果聞到一股好聞的屬于褡褳火燒特有的油膩香,店門敞開著,屢屢白煙緩緩飄出,裹著白色圍裙的老板端著小盤從后廚掀開門簾走出來,頗帶韻味地吆喝一聲:“羊rou冬瓜餡兒的二兩,哪位同志點的?” 門口四方桌旁一個正往碟子里倒醋的小年輕趕緊起身:“我的,我的......” 張一元茶葉店里人不多,年輕的女營業員穿著水綠色的工作服,頭戴一頂小白帽蒙住碎碎的頭發以免掉進顧客的茶葉里。 推開店門,清新的茶葉香便迎面撲來,正好解了剛才涌進鼻腔的油膩。 “兩位好,買什么?” 店里顧客少,營業員難得有時間主動打招呼。 “我們買花茶。”田果笑著走過去。門口的柜臺買的都是大眾茶,價格不貴,一種一種按照類別依次放在密封效果頗好的不銹鋼大罐子里。也有放在玻璃瓶里的,不過價格要稍貴一些。 一般來說,放在不銹鋼罐子里的茶葉銷售快一些,價格也更便宜,有時一天就能賣一桶。在往回退五年,篩出來的茶葉末子攢到一定斤數也能賣錢,價格當然要低許多,前來購買的大多是生活在底層的勞動者,比如蹬三輪的師傅,走街串巷的小販,貴的賣不起,但又饞這茶葉的清苦,索性就花一塊錢買二斤茶葉末子回去,犯茶癮時,抓一小點放在缸子里,熱水一砸,悶一會再掀開茶蓋,竄出的那一股清香也不比正經茶葉差。 “花茶好幾種,兩位要哪一種?茉莉,玉蘭,桂花還是羅漢果?”營業員熱情地介紹道,見田果是個年輕人,估計接受能力強,就走到柜臺中間開始給她介紹一些新出品的花茶,“同志你可以看看這幾種花茶,是我們張一元新出品的,有玫瑰、金盞花、百合,勿忘我好幾種。” “勿忘我?這是花的名字?”張揚一愣,莫名覺得這名字挺好聽,透著一股外國小說里才有的浪漫勁兒,不像月季,牡丹,杜鵑啥的,聽著就那么庸俗。走過去趴在柜臺上看了看,一臉興奮道:“原來是紫顏色的,真好看。” 營業員說:“這小花有藥用價值,清熱解毒,清心明目。” “女人能喝嗎?”張揚問。 “當然!”營業員甜甜一笑,“勿忘我女人喝了最好,養顏美容,補血養血,小同志你來一點嗎?” 張揚猶豫了一陣,看看價位表,一兩就買一塊六,不便宜呢!“師傅,能便宜點嗎?”他開始跟營業員砍價。 營業員捂嘴一笑,似乎是覺得張揚挺可愛的,沒生氣,只說:“不好意思啊,我們這里的茶葉都是統一售價,不能砍價。” “噢......”張揚猶豫了一陣,然后一拍柜臺玻璃,道:“給我來二兩!” “你喝啊?”田果把腦袋湊過去,一臉八卦:“這不是女人喝的嗎?怎么,你也要補血養顏?” 張揚臉紅,倉促瞥她一眼,“給我媽喝的,行嗎?” 田果笑,聳聳肩沒再說話。 其實張揚才不是給自個兒老媽買的呢,老媽天天在單位吃香喝辣,雞鴨魚rou啃著,哪里看得上“勿忘我”這樣的小甜甜?下個月他不是有場相親嘛,介紹人說了,姑娘是幼兒園老師,會唱歌,會跳舞,張揚也看過照片了,暮然發現姑娘長得跟在棗莊勞動的那個差不多,一笑都是甜甜的,讓人瞅著就那么喜歡。第一次見面想著給人家留一個好印象,張揚決定把這包“勿忘我”送給人家。 勿忘我,勿忘我,這名字多好!希望借著小花的喜氣,早點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吧。 田果不太懂茶葉,只依稀記得四九城里的人都愛喝茉莉花茶。跟營業員打聽了一下價位,最后買了一款高等價位,一斤25元的。 “來半斤吧,麻煩您裝鐵盒。” “哪一種鐵盒?圓筒形的還是四角方形?”營業員把畫有鐵盒樣式的小冊子從柜臺下抽出來給田果看。“樣式也挺多的,有八仙過海,福壽桃,西游記,水滸,紅樓夢,你仔細挑一下。” “就這個吧。”想著是送禮,田果挑了一款喜慶又熱鬧的八仙過海。 提著茶葉從大柵欄里走出來,橫穿過馬路走進對面的胡同,張揚忽然反應過來,問:“田果,忙活了這么半天,你到底要去干嘛?送禮?” “你以為呢?”田果沖他翻了個白眼兒,想張揚這小腦袋瓜子時而聰明時而糊涂,“我一個月就掙二十,買25元一斤的茶葉喝,我腦子是讓門夾了,還是吃飽了撐得沒事干?” 一聽真是去送禮,張揚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他停下腳步,叉腰看著田果:“你還知道你一個月就掙20?有那功夫......你,你,還不如給我大姨送點禮,興許能讓你早點兒回去上班!” 田果笑了,敢情張揚也明白自個兒大姨是何種人物,今天時間緊任務重,她來不及跟張揚細說自己早就想辭職單干的想法,沖站在原地的小受揮揮手,說:“行啦,東西買都買了還有啥可生氣的,再往前走兩步就是沈主任家了,我的事不急,先把你大姨的店長位子搶回來再說。” 往沈主任家走時,田果告訴張揚剛才買的東西里,那雙水湖藍的涼鞋是買給自己穿的,茶葉和白連衣裙才是禮物,連衣裙沒要錢屬于白送,所以總共就花了買茶葉和茶葉盒的十三塊。一聽這個,張揚臉色略微緩了緩,但心里還是有點不是滋味,總覺得田果特別可憐,她的身世,他多少了解一些,從小沒爹沒媽,就跟一個腿腳不靈便的姥姥過日子,多悲慘啊,好歹林黛玉還是大戶人家小姐,有個老祖母撐腰,田果有誰? 想到這兒,張揚深深嘆了一口氣,覺得那個寫匿名信的,以及大姨董桂花在內,都不是啥好東西。 “田果,你命里犯煞星,哪天去八大處或者雍和宮請一個護身符帶在身上吧。”張揚覺得田果若想改變命運只能靠玄學了。 據說一命二運三風水,田果前面倆都算廢了,但是可以走風水路線。 田果停下腳步,側頭掃一眼張揚,“你信那個?” “有點信。”張揚不好意思地咧咧嘴,畢竟年輕人信這個的少,感覺與時代不同步,有拖社會/主/義后腿之嫌。“你信嗎,田果。” “我不信!這是迷信!”田果翻了個白眼兒。 “偶爾信信也好,再說了,佛教道教都不算迷信,外國人不也信上帝和圣母嗎?”張揚小聲說。 “我信那個還不如信自己!”田果撇撇嘴,懶得跟張揚掰扯,轉身繼續朝前走。 沈副主任在一商局工作。一商局主管全市各大商場和理發店;二商局則管理副食品商店,飯館,油糧店,菜市場等等,每個局管理的業務不一樣,燒香拜佛自然各走各家。這個沈副主任是三年前從二輕局調到一輕局工作的,年約四十上下,受過高等教育,干部家庭出身,田果見過兩次,一次是在自己店里,沈副主任來剃頭,親自點的李師傅,田果幫忙做了下手,當時沈副主任還夸田果長得水靈,動作麻利,囑咐她好好跟師傅學手藝什么的。還有一次是在來大柵欄逛街,田果正巧碰見沈副主任帶著她那個新結婚的小媳婦站在布贏齋鞋店里挑皮鞋。 小媳婦膚白,人美,特年輕,說話嗲嗲的,像北京版的林志玲,田果仔細地瞅了瞅,覺得對方年齡絕不超過二十五歲。 穿過兩條胡同,又過了一條馬路,就到了一輕局家屬大院。 沈副主任住在3號樓五層,爬樓時張揚忽然想起一件事,拉住前面的田果,氣喘吁吁地說:“等等,咱們好像來早了,現在剛四點,沈主任還沒下班呢。” 就是因為他沒下班才好開展工作!田果諱莫如深地笑笑,拍拍張揚的小白手說:“不在家更好,你就跟著我走吧,進了屋少說話,一切聽我的!” 終于爬到五樓,田果歇了一會兒,等氣息喘勻了才抬手去敲門。那時還沒有防盜門一說,樓房也就一層木板做成的門,隔音效果差,依稀可聽里面從廚房傳來的潺潺流水聲,聽到有人敲門,一個嬌滴滴的女聲說:“小民,有人來了,你去開一下門。” “我在寫論文,非常重要的論文,下周就要交給老師,可全篇還定在開頭,麻煩不要煩我!”一個挺年輕的男聲用煩躁的口吻說。 “就開一下門能耽誤你寫幾個字,聽話,快去開門,一會兒再寫!”小媳婦的聲音依舊柔柔的。 “好吧,好吧!”男聲挺不情愿地應道。 聽到這人說話,田果與張揚都是一愣,張揚拽拽田果的衣袖,納悶地說:“奇怪,這聲音有點耳熟,你聽出來沒?” 田果當然聽出來了,正猜想是誰,屋門打開,一個梳著短短學生頭,身著海魂衫的年輕男孩站在里面,看見田果,他先是一愣,眼睛嗖嗖放出兩道光,熱烈地拍了下手,高興地嚷道: “哎呀,米田果同志,你怎么來了?” 居然是何為民。 ☆、第043章 原來“小媳婦”是何為民的親jiejie——何小馨。 走哪兒都碰貴人,田果覺得自己今天是吉星高照。 “快進來坐。”一聽是弟弟的朋友,何小馨收起戒備的目光,熱情地招呼田果和張揚進屋,何為民也沒閑著,跑去廚房從冰箱里拿出兩瓶冰鎮北冰洋,回來后遞給他們,“喝吧,別客氣!”聽口氣儼然半個小主人。 客廳里有一個三人坐的皮質沙發,何為民本來想挨著田果坐,結果晚了一步被張揚搶了先。 雖然臉上笑著,但張揚心里想的卻是:你這個陰魂不散的班干部! 何為民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挨著張揚坐了。 其實回城以后何為民就給田果寫了兩封信,一并寄到了理發店,信是師姐幫忙簽收的,一看名字和漂亮有力的筆跡就知道寄信人是一位有為好青年,一看寄信地址,呦喝,師范大學呢!師姐去年參加的勞動,知道下鄉也有大學生參加,田果雖然工作了,但畢竟剛二十,跟在校大學生是同齡人,她長得也漂亮,被大學生看上也不是沒可能。 “這次勞動收獲頗豐啊。”把信交給田果時,師姐意有所指。 “你想多了,壓根沒那檔子事,就是一個普通朋友。”田果解釋。 “普通朋友一下子寄兩封信過來?”師姐繼續八卦。 田果嘴抽,心想她哪里知道何為民是一個有思想有覺悟的好青年,說話都跟背誦課本似的,估計寫信得直接照毛/選抄了吧?田果覺得何為民沒直接寄一套馬克思理論過來就不錯了。 不過拆開信后,田果發現何為民寫的內容挺接地氣的,先是說了一番很高興認識田果什么的,又表揚了那晚她的勇敢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希望兩人能成為朋友,順便還介紹了師范大學的情況,哪個食堂的飯好吃啊,哪個系的同學比較好接觸啊什么的,并且建議田果應該趁著年輕再多學一些知識,拓寬視野,豐富閱歷,為祖國未來的建設貢獻出一份力量。 田果覺得兩封信除了最后一句話不像正常人說的話,其余的都還行,尤其是建議田果提高學歷那點,口吻真的很誠懇,像一位認識許久的老朋友,感覺特別窩心。 房子不大,兩室一廳的小格局,家具半新,客廳的墻上貼著偉人像,收拾得很干凈。何小馨站在廚房里洗草莓,客廳里安靜了一瞬,何為民忽然說:“田果同志,我給你寫的信,你收到了嗎?” 咳!張揚被飲料嗆了嗓子,這個二百五居然還真寫信了?流氓!十足的文化流氓!如果早七八年干這事,一準把你抓進局子嚴刑拷打! “收到了。”田果淡淡地笑道,一邊拍著張揚的后背幫他順氣,一邊對何為民解釋,“回城后,店里出了點事,太忙了,所以一直沒給你回信,真不好意思。” 把信寄出去后,何為民天天盼著田果的回信,但一個星期過去了何為民啥也沒等到,后來才想起田果比他晚回城一周,他寫信時,對方還在棗莊勞動呢。本來,何為民想等忙完論文的事就去理發店看看田果,沒想到今天竟在姐夫家見到了她,真是......怎么講,好有緣分! 何為民呵呵笑起來,撇頭想看一眼田果,結果卻撞到了張揚冷冷的小白眼兒,輕咳一聲,何為民道:“田果同志,剛才你說店里出了點事,出啥事了?” 田果猶豫了一瞬,然后轉頭看向張揚。張揚不傻,明白有何為民在,今天這事就算成功一半了。剛才站在門外聽對話,似乎何小馨挺寵這個弟弟,jiejie寵愛,姐夫自然也寵愛,所以這件事的突破口在何為民。 “我來說吧。”張揚遞給田果一個自信的眼神,這種立正清白的事總歸要第三個人來說才更有說服力。“是這樣的,何為民同學......”張揚尚有些嘴皮子功夫,撇開無關緊要的零零碎碎,張口直接進入主題,幾句話就把田果塑造成新時代的小竇娥,怎一個“冤”字了得! “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卑劣的人!”何為民國字臉氣得通紅,張揚還沒講完他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步邁到田果身前,拉住田果的手義憤填膺地說:“別擔心,田果同志,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 田果柔柔地笑笑,看著他的眼睛說:“謝謝你啊,何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