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聆音想要離開。 然則她不想用毒,防止日后教主真的失勢了,圣教被對方所把控,對方跟她秋后算賬。 幸運的是,楊清到來了。這個人武功很高,在這些人中來去自如。除非遇到頂級武功高手,這里沒有人是楊清對手。而話又說回來,頂級武功高手,又怎么可能被發配來這里,屈尊紆貴地監視水堂主呢? 楊清說不用想別的法子,直接打出去好了,自然是現在聆音最希望的路子了。聆音自己武功差,圣教的人都知道。日后傳回去,有武功高強的救她,她從頭到尾沒出手,只要占著一個理,在圣教,聆音就有顛倒黑白的能力了。 望月微微怔忡,心中有些癢:楊清這么厲害的話,為什么不讓他幫自己分析分析現在圣教的事情呢?她有些看不大懂。最看不懂的,就是原映星了。 真的可以讓楊清幫她分析下嗎? 略有遲疑。 他可是云門的長老啊,與圣教的立場相反呢。要楊清幫圣教前途想辦法,他真的會愿意? 低頭看一眼幽靜喝茶的青年,望月心一橫,想:昔日聆音都敢用楊清,難道我還不如聆音的魄力了?楊清還是我情郎呢,他不算幫圣教,是幫我。就問一問唄,愿意說也好,不愿意說我也能試探出他的底線,日后小心著不去踩就是了。 “清哥哥……”少女嬌滴滴的,像魚兒遇見魚鉤一樣,湊了過去。 楊清手中的茶盞穩穩地放在桌上,抬手臂擋住她,微笑,“要哥哥幫你什么忙?” 他說“哥哥”語調輕柔,又透著清涼豁然的味道,反調戲回來,真真好聽。 望月當真坐在他下方,將圣教現在的情況,都說給他聽。楊清看她一眼,心中微訝,沒想到圣女大人這樣放得開,這些事都敢給他說。楊清猜,望月心里對自己知道她身份的事,應該有感覺。望月并不是笨,她只是不喜歡用腦子想事而已,能走到圣女這個地位上,她實際上很敏感的。 望月最吸引他的,就是放得開。大起大落,大開大合,她完全不糾結。許多事情外人都覺得可惜可憐,她本人的感觸,都沒有旁人大。 正是她這樣的性格,才能無所顧忌地把圣教的現狀說出來,希望楊清給她分析。不管楊清拒絕還是不拒絕,他說真話還是假話,望月都能給出符合她身份的對應法子來。 楊清心中嘆笑:這樣一個姑娘,這么投他的好。如果真的只是一個村姑,他現在就不用這么費力了。 望月話已經說完了,“……所以圣女死了后,原教主就叛教了。我始終看不懂,他為什么要叛教?他素來腦子有病,魔教的人都知道。可是再有病,總得有一點邏輯吧?我完全看不出他做這個決定的邏輯在哪里啊?” 望月與原映星太熟了,所以被感情所擾,一葉障目。圍著這個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是感情,無法理智分析。 楊清望她一眼。 望月莫名:“怎么?” 他沉默一瞬,才用悠緩的聲音答她—— “我從未見過原教主,也不知他是什么性情的人,如果說錯了,你就當玩笑聽吧。只是從你描述的這段,我猜他是一個有些自我的人。一個有些自我的人,在魔教大亂時,丟開麻煩事,并不是太難理解。圣女死后,消息必然傳去白道。白道中人會產生對魔教最大的一次行動,而魔教又在這時候有人反了。如果原教主是很自我的人的話,他不會幫叛徒守局。他會選擇放開手,讓魔教的叛徒,直面白道最深重的一次打擊。他只用離開,等兩敗俱傷之時,再回來收拾殘局。我想,原教主說叛教就叛教,難道只要他一說,魔教就會承認了嗎?魔教是用口頭說法,來承認一個人的教主地位嗎?” “并不是,”望月答,“有一枚‘圣火令’,教主一半,圣女一半。圣女死后,那一半應該落到了叛徒手中。而教主那一半……”她若有所思,“魔教人莫非還沒有拿到教主那一半?” 不然,滿天下原教主叛教的聲音,就應該傳遍了。 畢竟原映星的名聲在江湖上也沒多好,按照魔教人的習慣,他判了教,早該被人喊打喊殺了。 可是并沒有。 望月跟楊清一路走來,很少聽到關于原映星的消息。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原映星還是教主。圣教那邊,就應該是一直沒有拿到‘圣火令’了。原映星口說叛教,卻沒有把圣火令交還回去? “所以我不覺得他是叛教,他該另有目的,”楊清說,“你們慣來說他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能走到教主這個位置上,也定然有他的一套邏輯在。說他陰晴不定,應該只是因為他容易把手中的牌玩脫,讓人收不住,所以才給人這種印象。但他的本來目的,也許并不是他最終造成的結果。現今他也該有目的才對,一個是為了兩敗俱傷,他借白道的手解決叛徒,隨時可以回去。另一個目的……我還沒有想到。” 楊清笑了笑,“我實在是沒見過他,不了解他這個人,所以不能完全對他進行猜測。之前的只是隨便說一說,你隨便聽一聽,莫要當真。” 這還不當真啊? 望月凝視楊清:楊清沒見過原映星,簡直比她還要了解原映星了。 是的,原映星最大的缺點,就是容易玩脫了。外人看不出來,是他們不知道原映星本來想做什么,反正造成的結果,往往給人震懾。望月以前知道,她知道,才能看著他把手中牌玩的亂七八糟,漸漸收不住,收不回來,也只能放開手了。 例如對姚芙一事。 他就是玩脫了,把心都玩出去了。 再例如這次叛教…… 望月心中不知該喜該悲,喃喃自語,“原來他不是為了姚芙叛教,也不是為了我而傷心失望。” 楊清扶著茶盞的手,突地一頓,刷地抬起眼看她,刀光劍影。 楊清:“……” 望月:“……” 兩人之間片刻無言。 望月心里一慌:我說了什么?!我無意中暴露了什么? 楊清起身,走向她,“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他心中駭然:原映星為了望月傷心失望?為什么?望月從沒有表現過對原映星的任何心思,昔日他在魔教中時,沒有看出這一點,現在,望月口里從不提這個人,楊清自然也沒有看出這一點。 魔教中人曾經傳圣女望月和教主原映星是一對,楊清也并沒有放在心上。天下面和心不合的未婚夫妻又不是沒有,他與姚芙的關系本就是這樣。自然也沒有把一紙婚書放在心上。 望月表現出來的,又從來是不含兒女私情。 但是如果、如果……這個私情,是有的呢? 楊清想:那我算什么? 過去、現在,你對我的追慕,又算什么? ……頭一次,楊清在面對這段感情時,產生了狼狽之意。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因他從來都能接受望月的任何神來一筆。她在他眼中是新穎,是從沒有過的可愛。但是感情非游戲,他什么事情都能拿來陪她玩,唯獨感情,他不會陪。 望月心虛后退,轉過身,想要奔跑出屋。白袍在余光中一揚,身后青年向前一踏,上手一撈,她的人就被拽了回去。 被楊清按住肩膀,被強迫性的抬頭,看他挑起的眉。 為什么他這么明朗的挑眉,偏偏自己從中看出一段殺氣呢? 誰能救救她啊。 少女梗著脖子,“你誤會了。我是說他為了姚芙叛教啊。” “后面那一句。” “沒有,你聽錯了。” “我聽錯了?” 望月點頭,湊上去在他抿著的唇上親一下,聲音低低柔柔的,“我和魔教一點關系都沒有啊。我心里只喜歡你,真的!” 她面上撒嬌,眼角余光卻盯著青年的側臉。 她摟著他的脖頸,蝶吻一樣,一下又一下地親他。柔軟的唇瓣落在他的眉梢、眼角、鼻尖、唇上、下巴,還往下走……楊清終于伸手擋了下,喉頭動了動。氣勢暖下來,青年低頭看她,頰畔酒窩微露。 他的眼睛真好看,灑滿了星光。剛才是星墜大地,現在是銀星爛爛。 望月紅著臉:太好看了。 楊清在她頭上敲了下,唇角輕挑,“別親了,一臉諂媚,惡心不?” 他的手溫溫的,在她頭上敲一下,不慌不忙,望月就摟著他不放,心中反駁“你才惡心”,把之前的小失誤拋到了腦后。 楊清不再提,望月自是小心翼翼,不敢再在他面前提起原映星了。她覺得自己與原映星沒有什么,可是解釋的話,她也解釋不清。這又是一個更大的謊言等著她撒了——望月不是怕騙楊清,怕自己兜不住謊言,她怕的是,自己性格太不定,很容易把前面說的謊給忘了。事后楊清拿出來詐她,她會一詐就出丑的。 望月無法給楊清一個明面上的解釋,說自己和原映星的恩怨。索性就閉嘴,少說少錯。 所以說,楊清就是好人啊。 她不說,他也沒有再逼她,真的就輕輕揭開了這件事。 為了贖罪,也怕跟楊清呆在同一個空間,當晚,望月積極與水堂主、火堂主二人商談,為明天幾人的出走商量。聆音到這時候,才展現出誠意,“百花樓不用擔心。衛卓是我的人,雖然被刑長老他們策反,但衛卓身上早早有我下的毒,我還沒有給他解藥,他自然不會投向敵人。明天在百花樓,衛卓會配合我們大鬧一場,做足戲。出了百花樓,這一條街上,才是對方真正的步兵。” 望月說,“幸運的是,你之前給他們造成了錯覺,讓他們覺得你不會用毒。既然你和你手下的都不用毒,那你們的武功,根本不足以逃出去。對方警惕性放松,現在請來的最高高手,也就是對付小四兒的。而楊清和我,都是意外了。沒人認識他,也沒人知道我熟通魔教所有心法,所有武功套數。” 聆音嗔笑一聲,“什么叫讓他們覺得我不會用毒?我本來就不會用毒,明天我還是不會用。月芽兒,我的生命安全,就拜托給你們啦。” 望月點頭。 不管怎樣,聆音能擺脫現狀,對她都是有利的。 本來打斗,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臨走前,望月幾分尷尬地看著明陽,“小四兒,我們出去后,聆音的毒術太出名,恐怕他們還會追過來。你能不能負責保護她?” 明陽其實沒有聽明白,只說,“好。” 望月委婉道,“我與楊清去找云門的小輩們解毒,你的身份,實在不太合適。” 明陽:“……您不要我了?” 望月尷尬。 聆音噗嗤樂道,“火堂主,有沒有點眼力勁兒?月芽兒要追男人,你一個大男人,總是杵在她跟前,這讓她怎么追男人?” 明陽沉默。 聆音更加樂了,一本正經道,“火堂主,為了月芽兒的性福生活,你可得多多包涵啊。你不是自詡為最忠心嗎?那讓讓路,給月芽兒和她的情郎一點私密空間,這點兒苦,你能忍受吧?” “自然可以,”明陽冷冷瞥她一眼,回頭跟圣女表忠心,“我對您絕無非分之想,對楊公子絕無嫉妒之心。水堂主說的我像是第三者一樣,絕沒有這樣的事。” 望月松口氣,一臉欣慰道,“小四兒,你對我太好了……來世我再報答你吧。” 聆音看著他們這對主仆情深義重,捂著嘴打個哈欠,覺得跟看戲似的,“今世已經打算許給楊清了是么?” 望月回頭:“你不能閉嘴?” 明陽回頭:“閉嘴!” 如此這般決定下來,幾人便回去睡覺。等到天微微亮,百花樓還沉睡在昨夜的糜亂狂歡中,幾個人便起了身,開始行動。按照聆音事先的排演,幾人活動筋骨,在百花樓中打了一場。為防止外面的人發現,結束的很快,迅速將陣地轉到了外面的巷子里。 果然出去后,除了百花樓里追出來的人,巷子四面,也圍上了數十個人。 望月與明陽一左一右,將聆音護在中間。 對方陰測測地行進:“火堂主,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火堂主:“我從不多管閑事。” “那你現在?” “你們臉大,當然當得上正事了。”答他的,是站在水堂主右側的持刀少女。 笑起來張揚大氣,有一種不管不顧的氣勢。 一笑之后,少女手中刀在地上一點,就飛身,向最近的人迎去。一場打斗,在她的強勢破局后,不可避免。眾人看出少女武功不高,都不把她放在心中,關注的地方都在火堂主那里。后幾十招下來,竟無人能從少女手中得到好處,才慢慢重視起來。 少女身形靈活,刀法有魔教的影子在,可是身形卻帶些輕盈踏水的路子。 時而用掌,時而用刀,又時而衣衫飛如蝶英,結合在一起,總是哪里很奇怪。 她不緊不慢,一式一招,自有一股勢不可擋的氣勢在其中。越是時間往后拖,她的氣勢越是堆得強大。身邊與她纏斗的人,風聲赫赫在前,竟連刀風都破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