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這時候丫鬟已經端了姜湯過來,熬得nongnong的,里面還放了一些胡椒,喝下去一碗,片刻身子就熱了,寒氣也就散去了。 謝玉嬌喝了大半碗,漱過了口之后才道:“母親盡管放心,我又不是十來歲的毛孩子,不會讓那些人隨便哄騙了去,我雖然以前從不入世交際,可父親一直教我讀書認字,那些人情世故,只要書上有的,我多半都看過,倒是也沒覺得有多難。”對于自己這種養在籠中的金絲雀一樣的大家閨秀忽然開竅了的事情,外人多半都是抱著好奇的心思的,謝玉嬌也只能把這些歸結為書讀多了。 ☆、第003章 徐氏見喝過姜湯的謝玉嬌臉上又紅潤了起來,帶著一抹自信的笑,心里也暗暗放心些。雖然以前謝玉嬌也這樣乖巧聽話,卻沒有如今這份豁達干練的氣場,骨子里多的是江南女子的婉約。可如今的謝玉嬌,仿佛一朝一夕間就長大了,雖然還是以前瘦小纖細的身條子,但眸中的那一抹睿智,讓一度絕望的徐氏,覺得自己終于又有了活下去的依靠了。 “嬌嬌,今兒的事情還順利嗎?那些叔公們沒有為難你吧?”徐氏擰著眉頭問謝玉嬌,她嫁到謝家十七八年,除了每年祭祖會和那些人見一面,還真的沒跟那些人打過什么交道。 謝老爺年輕時候就是這地方上的才子,可因為家業太大,又是家中的獨子,他只考了個秀才,就沒再往下考了,回了老家繼承祖業,安安心心的當他的地主少爺。說來也是湊巧,徐氏本是安國公府庶出三老爺的閨女,那一年三老爺正巧來這江寧縣任職,當時徐氏已是嫁齡,若是等三年后回京在議親的話,年紀就大了。 且她又是安國公庶支的姑娘,回了京城,年紀又大,只恐找不到好的人家。當時的謝老太爺一心想給謝老爺找個門第好的姑娘,所以就上門求娶去了,三老爺先是不肯,可后來耐不住謝老太爺拍胸脯保證,兼又見了謝老爺,見他風度翩翩,儀表堂堂,這才應了下來,將一個國公府的姑娘,嫁給了當地的一個土財主。 徐氏進了謝家的門,果然是備受寵愛,上頭公公仁厚,婆婆慈愛的,沒受過半點委屈。和謝老爺更是夫妻恩愛、舉案齊眉,十幾年都沒紅過臉,若非說有什么不如意之處,那就是成婚十幾年,不曾生下一個男孩。 后來徐氏自覺愧對謝老爺,曾給他納了幾房妾氏,但謝老爺對那些妾氏也沒什么心思,不過偶爾徐氏身上不爽利的時候才會去妾氏的房里過上一兩夜。大概是謝老爺實在去的次數太少了,那些妾氏也沒個懷上的,所以謝老爺到死,還是沒兒子。 這種事兒若是放在現代,都可以當佳話美談了,但是在古代,大家只看重兒子,一聽說謝老爺沒兒子,就怎么也美不起來了。 謝玉嬌扶著徐氏坐下,緩緩開口道:“母親放心,他們現在還不敢為難我,我一日沒出閣,就一日是謝家的姑娘,將來不管是誰要當謝家的嗣子,總還要我這個長姐點頭的,這時候跟我鬧,他們可撈不著半點好處。” 徐氏聽了這話,雖都是安慰之語,可到底還是覺得難受,只低下頭,拿帕子壓了壓眼角道:“誰知道你父親竟然去的那么早,我去年秋天才又給他納了一房姨娘的,還想著他要是喜歡,今年總能讓抱上兒子的,誰知卻……” 徐氏的話還沒說完,這哭聲就又起來了,謝玉嬌如今已經是習慣了徐氏這說哭就哭的本事,也不像以前那樣驚慌失措,只勸慰道:“俗話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爹爹雖然去的早,可他這一輩子沒做一件損陰德的事情,便是去了,也是去天上當神仙的,斷然不會下地獄去,母親也不要太難過,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緊。至于嗣子一事,上次二叔公帶過來的那些孩子里頭,我瞧著有十幾個那么多,總要選一個好的,這也需要時間,不可能說他們想要誰,那就是誰了,母親也要自己有個主意,不能只聽他們說的天花亂墜的。” 徐氏這幾日聽見嗣子這話題,就覺得腦仁疼,她這輩子沒生出兒子來,已經夠慪的了,這一下子多出十幾男孩子,都要來當她兒子,你說這暈不暈?因此只要有關嗣子的事情,徐氏一概不見客,只在家稱病。 “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徐氏嘆了一口氣,還是覺得心煩的很,強打起了精神,想起一件事兒來,只開口道:“今兒二管家過來回話,說年前你父親答應給縣里趕制的那五千件軍需棉襖還沒做好,你父親病著的時候,也沒精神管這個事情,如今新來的縣太爺問起這個事情來了,說前線的將士等著穿呢,問我到底怎么個回話,當初你父親也是好心,才應下這個事情的,沒想到如今反倒落得個麻煩了。” 謝玉嬌聽徐氏說完,只微微擰了擰眉頭。如今這朝代叫大雍,歷史上并不存在,不過北邊的邊患倒是和以前學過的某些朝代有些相似,這兩年大雍一直在和北邊的韃靼交戰,打得不可開交,光這兩年謝家收容的從北邊過來的難民,也就可見一斑了。 謝老爺雖然不當官,卻也有一腔愛國熱血,平常捐錢捐銀子的事情做過不少,如今這五千件棉襖,便是他生前打算捐出去的。 謝玉嬌著實敬佩這個她素未蒙面的爹,也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只是如今家里事情太多,這個事情一時只怕也顧不上了。 “母親不要為這個事情心煩,眼下已經是四月里了,越往后天氣越熱,即便是北方,那也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分的,將士們要穿上這些棉衣,少不得也得到十月份,入了深秋,我們趕在仲夏的時候交上去,也來得及,這位新來的縣太爺竟拿這個來忽悠二管家,真的當我們什么都不懂嗎?” 徐氏見謝玉嬌很有主意,心里倒是高興了些,臉上的淚痕也擦干了,拍著她的手背道:“還是嬌嬌有主意,什么都明白。”徐氏一邊說,一邊轉身對身旁的張mama吩咐道:“一會兒你就把這話告訴你們家那個吧,讓他再跟縣太爺通融通融,再具體定下一個時間來,我們一起趕一趕。” 張mama只連連應了,又羞愧道:“我們家那口子也真是的,家里事情這么多,這些小事還來過問,越活越回去了真是。” 原來那二管家就是張mama的男人,張mama一小就跟著徐氏,雖說是個丫鬟,卻在京城那種浮華之地呆過,見過的世面自是不一般的。可因為跟著徐氏,也只能嫁了當地的男人,所以對二管家有點看不上眼也是常事兒。不過謝家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都自帶疼老婆的技能,張mama也被二管家哄的服服帖帖的。兩個人在一起和和美美這些年,倒是生下了一子一女了。謝玉嬌身邊的另外一個丫鬟紫燕就是張mama的閨女。 母女兩人又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就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徐氏為謝老爺守孝,熱孝里面不沾葷腥,謝玉嬌原本也是要照做的,可徐氏心疼她這幾天里外忙碌,吩咐人另做了幾樣可口的小葷菜送過來,自己卻一口不吃。 一道清蒸鱖魚、蒲菜rou圓堡、還有一碟子清炒蘆蒿、涼拌馬蘭頭、烤鴨卷,這些都是江寧的地方菜,謝玉嬌前世就是南京人,吃起自己家鄉的小菜,越發就覺得親切了起來。 更兼初春時節,還有很多野菜,不由就食指大動,吃了整整一碗的米飯。徐氏看在眼中喜在心中,伸手幫她裝了一碗菊葉湯,推到她跟前道:“春日里肺火旺,喝一口菊葉湯下下火。” 謝玉嬌只美美的又喝了一碗湯,這才放下了筷子,陪著徐氏往房里去了。 因為家里做白事,往來的人多,所以徐氏房里好些古董字畫都收了起來,此刻看著倒是有些簡陋了。針線簍子里還放著繡了一半的腰封,是給謝老爺用的,謝玉嬌見了,便開口道:“母親還留著這些做什么,沒得睹物思人,爹爹要是知道了,又要心疼母親不保重身體了。” 徐氏順手拿起針線,在發絲上比了兩下,低下頭縫了幾針,臉上神色淡然,就跟謝老爺沒去世之前一樣,“已經做了一半了,索性做好了,再燒給你爹爹,之前他就夸我這次繡的比以前好看,如今他雖活著沒機會戴了,或許去了下面,還可以戴上。” 謝玉嬌便想起自己小時候,父親去世的時候,母親也是這般的想念父親,所有父親身前用過的東西,都找了出來,一樣樣的燒給她。在那個改嫁普遍的年代,母親一個人把自己拉扯長大,再沒有找過伴侶。 謝玉嬌想起這些鼻子就酸了,眼睛紅紅的蓄滿了淚水,仿佛回到了自己父親剛去世時候的那段日子,只哽咽道:“母親做完這個就不要做了,母親的心思,爹爹心里肯定清楚的很,只是這樣又傷眼睛又傷身子的,便是我看了,也心疼的很呢!” 徐氏見謝玉嬌紅了眼眶,一時又心疼起她來了,放下了針線道:“好好的,你怎么又哭了,好了好了,我不做了。” 徐氏放下針線,拿帕子給謝玉嬌擦眼淚,就聽見外頭她身邊的小丫鬟百靈進來傳喚道:“老姨奶奶那邊派了丫鬟來問話,問老爺的墓地選好了沒有。” 徐氏聽了這話,只覺得腦仁跳得厲害,揉著額頭回道:“告訴她,這些事情大姑娘都安排好了,不勞她老人家cao心了。” ☆、第004章 說起這位老姨奶奶,原是謝老太太從何家帶過來的陪房。謝老太太和謝老太爺膝下總共一個謝老爺,謝老太太便把她給了謝老太爺,雖然后來她也沒生出兒子來,倒是生了一個閨女出來,如今嫁給了東山鎮上的一戶小官宦家,日子過的還算不錯。 這位老姨奶奶在謝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倒是識相得很,因為徐氏沒過門幾年,謝老太太就去世了,謝老太爺晚年那些日子,也都是她在一旁服侍照料。且謝老太太年輕時候身體就不好,謝老爺被這老姨奶奶抱過幾年,所以謝老爺對她也很孝順,吃穿用度,只和當年謝老太太一樣,又經常周濟她的娘家人,她們家原先是何家的佃戶,如今卻也有了幾畝田地,靠著跟謝家打秋風過活了。 謝氏和這位老姨奶奶有了嫌隙,是從這老姨奶奶提起讓謝老爺納妾開始的。原來當年謝老太爺去求娶徐氏的時候,排著胸脯說將來必定不讓謝老爺納妾,這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就很好,謝家也不缺服侍的丫鬟,倒是沒必要做一個姨娘,又一個妾氏的。謝老爺對徐氏又是真心喜歡,雖然沒有兒子,但是有謝玉嬌這樣一個女兒,已經是奉為掌上明珠,高興得不得了了。 可謝氏畢竟是古代受過三綱五常教育的女子,生不出兒子多她的打擊也挺大的,謝氏心里早已經動了無數次要給謝老爺納妾的念頭,謝老爺私下里卻不肯松口,這日子就拖拖拉拉的,直到謝老太爺都去了。 老姨奶奶這時候就開始變了,隔三差五就說謝老太爺沒瞧見謝老爺生出兒子來,死了也不瞑目,又神神叨叨的說兩個老人經常托夢給她,讓她好好照顧謝老爺,給他物色幾個妾氏,好讓謝家開枝散葉。 徐氏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這老姨奶奶安得什么心,不過就是因為娘家的外甥女到了出嫁的年紀,想著要過來給謝老爺做小,好跟她一樣,一輩子榮華富貴。且徐氏又沒生出兒子了,萬一那姑娘是個有造化的,能生個兒子出來,將來說不準還能跟徐氏比肩呢!這鄉下地方,向來是個沒什么規矩的,到時候徐氏要是擺個臉色,沒準還會有人說她是妒婦呢! 徐氏當時一狠心,就在外面買了個姑娘回來,又把老姨奶奶的外甥女也給接了進來,一并都收了房,只說兩個人若是誰先懷上孩子,就先抬了姨娘。那老姨奶奶的外甥女原本是打著進來當貴妾的主意,沒想到徐氏會有這么一手,一時間也只覺得委屈的不行,可又說不出什么話來反駁,只好吃了這個啞巴虧。 誰知說起來也是奇怪,這兩個通房進門兩三年,也沒有一個人傳出好消息來。徐氏一開始是生氣,后來漸漸的也就不生氣,反倒是著急了,眼看著謝老爺這都快四十了,徐氏便又給他納了兩個妾氏,都是請了這邊有名的穩婆看過的,最是好生養的樣子。 這最后一個妾氏進門不過半年,謝老爺就一病不起了,沒熬過一個月,就去了。 徐氏最近身子不好,且事情又多,一下子卻也沒想到這幾個姨娘的身上去,如今見老姨奶奶來問消息,倒是想了起來,只開口道:“你爹爹去了,我守著是應該的,可如今想想,到底有些虧欠她們那幾個,不過就二十來歲的年紀,總不能跟我一樣,一輩子守著,等改明兒你爹爹下葬了,我也得問問她們,到底是留在謝家,還是自己再重新找個去出,若是想留下來,我們謝家也不差養活這幾個人的銀子,若是想走的,我也給足了她們改嫁的嫁妝銀子,也算是給你爹爹積德了。” 謝玉嬌見徐氏又想起這么多心煩的事情來,便勸她道:“母親快別想這些了,眼下還沒到想這些的時候,總先要把爹爹的身后事辦好了,再一樣樣的來。” 徐氏聽謝玉嬌勸了半日,心思總算又松了一些下來,張mama送了安神的藥過來,謝玉嬌服侍徐氏喝下來,見天色不早,便回了自己的繡樓去了。 晚上的謝府格外的安靜,因是在熱孝之中,各處的走廊里頭都點著白晃晃的燈籠,陰森森的倒是有幾分可怕。兩個小丫鬟提著燈籠跟在謝玉嬌的身后,踩著小碎步緊跟其后。路過姨娘們住的小跨院時,里頭的燈都已經熄滅了。 這古代人崇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晚上,更別提什么夜生活,大家都只關門睡覺去了。謝玉嬌見跨院的門口連一盞燈也沒點著,實在有些不像樣子,便吩咐身邊的丫鬟道:“你去外頭問張mama,這今晚管燈火蠟燭的是什么人,為什么姨娘們的院子門口不點燈?” 紫燕是張mama的閨女,聽謝玉嬌這么吩咐,便開口對傍邊的喜鵲道:“你先服侍姑娘回去,我出去問問就回來。” 喜鵲見紫燕一溜煙就走原來,這才笑著道:“跑得可真快,姑娘又沒說就讓你去了。” 謝玉嬌也只無奈笑笑:“那你怎么不先去呢?白白讓她搶了先了。” 喜鵲抿著唇瓣笑了起來,“算了算了,知道她又想跟她老娘說悄悄話了。” 謝玉嬌和喜鵲回了繡樓,一群小丫鬟們都迎了過來,謝玉嬌并不習慣這種眾星拱月的架勢,所以平常都只用喜鵲和紫燕二人。喜鵲讓小丫鬟們把澡堂的水燒熱,回房里替謝玉嬌松了頭發梳頭,等小丫鬟們說樓下的澡堂里的水已經熱了,謝玉嬌才披上了外袍,下樓去澡堂子里沐浴去了。 這澡堂是當年謝老爺建繡樓的時候,看見西洋人在泉州城開的澡堂子的設計,仿造建起來的,在地上挖了一個兩米見方、兩尺來深的坑,周圍都用漢白玉磊起來,在角落挖開一個小孔,用打通的竹管連到宅子外頭的河水里去。 平常謝玉嬌洗澡的時候,就用木塞子把那小孔堵上,放慢了熱水,在里面泡一泡,當真是舒服至極,這里頭又兼燒了開水,熱熱的煙霧彌漫在這水池上面,霧氣氤氳,倒是像在做spa一樣。便是有再心煩的事情,這一天下來泡一泡,再睡上一個好覺,第二天起來就依然精神奕奕的。 謝玉嬌躺倒水里頭,只覺得整個身子都暖和了起來,便有一旁的小丫鬟過來,用木盆放在謝玉嬌的腦袋后面,解開了包裹著秀發的毛巾,過來替謝玉嬌洗頭。 喜鵲見了,只開口道:“姑娘今兒又要晚上洗頭,這天黑了不容易干,一會兒睡了又頭疼。” 謝玉嬌今天出了一整天的門,且又去土地廟里面躲了半刻雨,身上混雜了一些煙火氣,她的鼻子又特別靈敏,晚上必定能聞到這頭發上的氣味,所以說什么都要洗頭,只是這古代沒有吹風機,晚上洗頭,這頭發干起來確實不太方便。 謝玉嬌擰眉想了想,開口道:“先洗吧,今兒不用那么早睡,還有好些賬本沒看完。” 謝老爺去世之后,謝家就像是一艘巨輪沒了掌舵人,稍有不慎可能就會有沉船的危險。如今又有那些一門心思想著分一杯羹的叔伯老爺們在這邊“熱心”嗣子的事情,也難怪徐氏會愁得生病,便是從現代而來的謝玉嬌,也有些招架不來。 丫鬟們坐著小板凳,彎腰提替玉嬌洗頭,古代沒有洗發水等東西,有錢人家用的都是香胰子。徐氏出閣之前,她父親所屬的三房沒從國公府分家,因此這類貴重的東西從沒少用過,后來到了謝家,富貴卻比在國公府更甚,謝玉嬌如今用的香胰子,就加入了青木香、甘松香、白檀香、麝香、丁香五種香料,同時還配有白殭蠶、白朮等多種可以讓皮膚白皙細膩的中草藥,還有滋養潤澤皮膚的雞蛋清、豬胰,用后皮膚細滑,香氣撲鼻。 謝玉嬌洗好頭,丫鬟們用干毛巾將她頭發擦至五六成干,直到不滴下水珠為止。謝玉嬌睜開了眼睛,看著霧氣熏蒸下彈指可破的肌膚,才覺得這次穿越還算不是太坑爹,至少這樣的身子,這樣的容貌,比起前世的自己,好的不是一些兩些。 喜鵲見她洗好了頭,這才端了一碗白花花的牛奶過來,用一旁的白紗布浸濕了,小心的敷在謝玉嬌的臉上。原來那白紗布也不是一整塊的,卻是在眼眶和嘴巴這邊開了口,正好能讓謝玉嬌睜開眼睛。 謝玉嬌等喜鵲給她敷好了面膜,這才睜開了眼睛,看著碗里面還剩下的一點點牛奶,用手蘸了抹在自己的脖頸和手臂處。只一邊抹,一邊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她房里那個丫鬟多嘴,竟然說她用牛奶洗澡,害的如今外頭的人都說她這個謝家大小姐驕奢yin逸,居然用牛乳洗澡。 這時候丫鬟們都安安靜靜的服侍著她洗澡,門外傳來了幾聲腳步,紫燕深怕開門走了風,只在門外開口回話道:“姑娘,張mama說,今兒負責上夜的人是趙婆子,老姨奶奶的娘家嫂子的meimei。” ☆、第005章 謝玉嬌總共穿過來也沒幾天,家里的人事也并沒能弄的很清楚,雖然她也知道這古時候大戶人家的下人少不得有幾個關系戶,可一想到自己是主子,她們是奴才,只要她們不過分,就算認不清人,大家還丁是丁卯是卯的當差干活,似乎也沒多大關系。 《紅樓夢》她也看過,奴大欺主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也不是沒有,可那都是賈府快快倒閉的時候。可如今到好,謝老爺不過才去了二十來天,這老刁奴就反了天了? 謝玉嬌擰了擰眉頭,心里便起了一些火氣,她是眼底容不得沙子的個性,如今穿越了過來,又是這種為難的時候,便想著能早些把這危機給度過去,將來再給徐氏選一個看上去有些出息的嗣子,即便以后自己嫁人了,不說能落個好名聲,至少也不用擔憂徐氏將來老來無依,只是這些事情雖要緊,如今卻像是被人牽著脖子往前趕一樣,讓謝玉嬌很是郁悶。 眼下又出這樣的事情來,讓本來就窩著一團火氣的謝玉嬌更郁悶了幾分。謝玉嬌臉色一暗,從水池里站起來,那些水珠頓時從白膩的肌膚上滑落下來,散發著溫潤如玉的光澤,喜鵲見了,只急忙將掛在一旁衣架上的棉質浴袍包裹到她的肩上,心里卻有些責怪外頭的紫燕,這時候過來回話,白白遭了姑娘的好心情了。 謝玉嬌揭開面膜,就著丫鬟送過來的水盆洗了一把臉,往外頭遞話:“你去給老姨奶奶傳話,就說太太這幾日身子不好,家里的事情也沒精氣神管一管,今兒趙婆子值夜,幾個姨太太那邊小跨院門口,連一盞燈都沒點,這也太不像話了。如今老爺剛去,正是家里艱難的時候,一家人就應該齊心協力的把老爺的后世辦好了,沒得見主人家事情多,就自己先開始偷懶的,讓老姨奶奶看著辦,這樣的奴才,還要不要在家里留著?” 外頭的紫燕聽了,隔著門都能聽出謝玉嬌這上了火的口氣,心里也懊悔的很,不應該這時候就來傳話,好歹過一會兒,等姑娘沐浴完了再說,也比現在動氣了強。姑娘以前是水做的性子,這些俗世也煩不到她的身上,可自從老爺去了,姑娘的性子也一下子來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變得風風火火了起來。 紫燕應了一聲,只忙不迭就出去傳話,想了想又覺得自己這分量不夠,恐去了老姨奶奶那邊,被別人先壓倒了氣勢,就只又回到了徐氏那邊,讓丫鬟偷偷的進去,喊了張mama出來。 張mama這會兒正好服侍完了徐氏就寢,從房里出來,看見自己閨女又急匆匆的回來了,便知道定是謝玉嬌那邊又有什么吩咐,只上前問起話來。 紫燕只好把方才謝玉嬌說的話一五一十都跟張mama說了一遍,張mama聽了,眉梢就透出幾分笑意來,和徐氏的溫婉軟弱相比,謝玉嬌真是有幾分當家小姐的氣魄。 這話說的又精,只怕老姨奶奶聽了,也只有上火的份兒。只是這會兒畢竟晚了,要非這個時候說,那邊又是不懂規矩的,或是晚上、或是一早就過來鬧,到底擾得不清靜。張mama想了想,開口道:“你回去告訴大姑娘,太太已經睡了,這話你明兒早上再過去說,到時候我這邊和太太通個氣,別等老姨奶奶上門了,太太這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沒個準備。” 紫燕一聽這話說的有道理,這才松了一口氣,正打算要走,那邊張mama只開口道:“聽說這幾日姑娘看賬本每日都看到很晚,你去廚房交代一聲,別忘了送宵夜過去。” 紫燕便點了點頭,又高高興興的去了廚房。 謝玉嬌洗完了澡,坐在樓上的書房里頭看賬本,因為沒有電燈,所以書桌前頭點了一溜煙五六個燭臺,映著她的臉頰紅彤彤的。謝玉嬌披早已經穿好了衣服,披著長袍,手里拿著一支小楷狼毫,對著那些賬本一本本的過一遍。 謝家雖然是遠近聞名的大地主,但謝玉嬌看過了賬本才知道,原來這些年謝家最大的進項已經不是田租,而是收了這一帶佃戶們種出來的茶葉以及養蠶人養好的蠶繭,做成了生絲,織成布匹,賣給泉州那邊的商販。這些商販做的都是洋人生意,拿了這些東西出去換回打量的寶石金銀,謝家光這一項的收入,就比田租多了三成。 田租上的事情,以前都是大管家陶來喜管的,陶家在謝家當了幾輩子的下人,都靠得住的很。至于城里頭一些商鋪以及瑣事,是二管家劉福根管著,也就是張mama的男人。生意上的事情一向都是謝老爺自己管的,可外面跑動的事情,卻都是徐氏的弟弟徐禹行,也就是謝玉嬌的舅舅負責的。 原來因為徐家三老爺是庶出,所以分家的時候得到的家資也有限,且他又是一個兩袖清風的性子,也不懂抱國公爺的大腿,當年調任的時候,正巧去了韃子和大雍邊境上的一處地方,結果韃子打過來的時候,徐三爺送了妻兒老小離去,自己就死在了韃子的刀下了。 也因為這一層關系,這徐禹行并不想去投靠本家安國公府,便帶著妻兒老小,一起到了金陵,索性給自己的姐夫打起了工來,兩人也算雙劍合璧,倒是干出了一番事業來。 謝玉嬌放下賬本,揉了揉酸脹的眉心,見紫燕已經回來,便叫了她來問話,紫燕只把張mama的話說了一遍,謝玉嬌這會子也沒剛才那么生氣了,聽著倒是覺得很有道理,這事情還是得跟徐氏通一口氣才行,不然老姨娘鬧起來,徐氏也不好回話。 屋子角落里的沙漏已經到了戌時二刻,謝玉嬌正打算起身走一走,那邊喜鵲只捧著兩樣東西,送到了謝玉嬌的跟前道:“姑娘你看?” 謝玉嬌湊過去看了一眼,見喜鵲那帕子里面放著兩塊翡翠玉佩,都是一樣上窄下寬的形狀,其中一枚上面雕刻的是百鳥朝鳳的圖案,而另外一枚上卻是雙龍戲珠的圖案,只是但看這兩塊玉佩的背面,卻是一模一樣的,但很顯然,這雙龍戲珠的玉佩,并不是謝玉嬌的。 “你從哪兒來的這塊玉佩?”謝玉嬌也不禁疑惑了起來,從這原身子的記憶來看,這鳳佩是徐氏給她的,應該是安國公府的東西,徐氏這樣珍而重之給的東西,必定是個好東西。只是這龍佩,到底是個什么來路? “這是今兒在土地廟姑娘坐過的那個蒲團上撿的,我當時沒看清,以為是姑娘的東西掉了,就急急忙忙包了起來,方才收拾妝奩匣子的時候才翻開了一塊,姑娘的這一塊鳳佩,還好好的在里頭躺著呢,這可不是別人的東西?” 喜鵲說著,也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這東西看著就貴重的很,那人若是丟了,只怕要到處找,卻被自己給順手拿了回來。 謝玉嬌倒是淡定的很,從今兒她聞到的那房里的香氣來看,那里頭必定是來過身份比較高貴的人,這東西對于窮人家來說,可能是貴重的不得了,但是對于那些富貴人家,不過也就是一樣飾物,只是如今既被她撿到了,到底還是要歸還的。 “你明天裝個匣子,讓長壽送去土地廟,親自交給那個廟祝。”出家人四大皆空,那廟祝看著也不像是貪圖這些小錢財的人,謝玉嬌倒也放心的很。 第二天一早,謝玉嬌雖然很想能睡覺睡到自然醒,但還讓丫鬟們在辰時初刻就把自己給喊醒。喜鵲端了水過來讓謝玉嬌洗漱,謝玉嬌見紫燕不在,便知道她必定趁著自己還沒睡醒,去辦昨天她交代的事情了。 老姨奶奶住在宅子的西北角,靠著謝府的小佛堂,謝老太爺去世之后,在外人看來,她是過上了一心禮佛的日子。而那個她心心念念弄了進來,想讓她給謝老爺開枝散葉的外甥女,也跟她住在一起,兩人倒是有著幾分婆媳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