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咱不看重禮數。”朱離抱著手臂,面色有些不善——栽在卿家堡受折磨一事,他還耿耿于懷。 于是,小七心想:卿五你自求多福吧。 趙大寶那邊,他壓根就沒起——等著小七順路來叫醒自己呢。 大家都指望著早起如雞的小七。 于是,來得比雞還早的兩位護法,在進入五少大院之前,從無奈的小七口中得到了真相:五少還沒起。 “讓他好好睡吧。”趙青表示理解,看五少坐著個輪椅,早就猜到他身體不是太好,“我們在外廳候著。” “這算什么?客人來了,主人還在睡覺。”朱離則不滿。 趙青再次白了他一眼:“五少身體不好,不可勉強人家。” “身體不好?”朱離疑惑,原來朱離還不知道卿五的狀況,趙青回去后沒說,他也沒敢問。 兩人便故意放輕了腳步,最后坐在外廳等候臥室里的卿五起床。小七汗嘩嘩的,想去叫卿五,但是卻被趙青攔著。 只好干等。 于是可想而知,當卿五自然醒來,發現外面的天色大白,太陽正高,當小七突然外廳走進來告訴他客人就在外面而且等了很久時,卿五臉色終于變了。 要命的是,他還穿著一身睡袍睡褲,他的迎客華服都在趙大寶那里,昨晚說好了讓趙大寶回去用手爐熨平,早上直接拿過來給自己穿的。 “小七,去,從窗戶出去,把趙大寶弄過來——把他從窗戶那帶進來,快點。”卿五看看合上的臥室門,悄聲對小七道。 “知道了。”小七于是從窗戶悄然跳了出去,躍上了房頂。而卿五則慌忙掀開被子,想把自己挪到輪椅上。 “五少,要幫忙么?”趙青站在門口問,果然是從門縫看見了。 卿五咬咬牙——不偷看能死么? 最后,與滄溟教兩大護法的相見是這樣的——卿五沉著臉坐在輪椅里,而趙青和朱離則從柜子里找來他日常的青衫便服,幫他把衣服穿了,朱離還特意主動蹲下來給他穿鞋,順便暗暗摸他的腳檢查一番——果然是廢了有段時間的。 卿五則鐵青著臉看著人家確認自己的殘疾,什么都沒說。 “五少,趙青的醫術很好,你可以讓他看看,我傷得很重,他都把我治好了。”朱離站起來道。 “多年的宿疾,不急于一事,各位先請上座。”卿五擺脫了尷尬,恢復了神采。 第44章 讓我安心的你 趙大寶和小七趕回來的時候,兩位護法正在給卿五穿衣服,兩人對視一眼,也不好進去了。 卿五也聽到兩人姍姍來遲的腳步聲,便干咳一聲,以示暗號,趙大寶識趣地將衣服塞給小七,隨即去沏茶。 “兩位,請坐。”卿五將兩位護法引入客廳。 兩人入座坐定,趙大寶也端來了一壺好茶,給三人沏上。 卿五直接引入正題:“兩位希望通過我發動卿家堡的勢力,協助調查貴教之主行蹤一事,我正在著手進行。但是無奈教主當年失蹤之時,留下的訊息、人證、物證太過稀罕,所以我想聽聽兩位的陳述,可否提供教主失蹤前的一些事情以供搜集線索呢?” 趙青道:“二十年前,教主失蹤前夕,突然召集教眾,宣布整個滄溟教轉入暗處,撤離總壇大部分人手,就連我等亦被禁止進入總壇圣地,總壇亦被教主親手所封,只留他一人在其中,據說要參悟至高心法。后來,我等按照教主吩咐,再次進入,為教主送入物資,但總壇卻空無一人,從此大江南北,再無教主音訊,滄溟教暗中找尋雙十載,依舊一無所獲,最后不得不認為,教主失蹤和卿家堡堡主卿云縱有關。” “哦?”卿五疑惑。 “因為當年教主和卿堡主多次切磋武藝,教主與我等言辭之中,亦多流露對堡主贊許之情,儼然不啻于知己,而且,江湖上曾有秘聞風傳,說……呃……”趙青遲疑了一下。 “說什么?”卿五問道。 “說教主與卿堡主,有斷袖之誼,而且我等亦調查出,卿堡主曾經進入過總壇圣地,所以一直懷疑……另外,教主失蹤前,曾經帶回一名祈族圣女,那位圣女隨后亦不見蹤影。直到我等見到卿五公子,便可判定,圣女應該是被堡主帶走了。”趙青直言不諱道。 “哎,你是說,圣女就是我的母親,而我的父親,便是教主?”卿五道。 “大有可能。”趙青道,“我所知道的,已經全部告訴你了。” 卿五道:“既然如此,兩位可在此地多待幾天,也許另外一名關鍵的當事人,可以給兩位提供更多關于教主下落之事,我想,聯合雙方之力,定然比各自摸索來得有效。” 趙青道:“既然選擇信任五少,那么我等便靜候令尊堡主到來,端看他如何解釋了。” “哈,多謝兩位賞臉。”卿五笑道。 趙青又道:“在此期間,五少若是不嫌棄在下的醫術,在下可為五少稍作診治。” “有勞了。”卿五示意趙大寶和小七帶客人先去看房間。 ———— 話說,趙青是真正的神醫,非是趙大寶可能比擬,于是趙大寶還算有自知之明,盡量就說話了,免得一會兒切磋醫理什么的,自己難看。 這天晚上,卿五先是在客廳設宴款待兩位貴賓,隨即定了明天問診的時間。卿五吃完飯后,洗了澡,特意坐在床上修剪腳趾甲——其實這個家伙已經愛面子到了一種境界。 小七因為外廳設宴,所以他的鋪蓋搬到了卿五臥室里,和卿五相對,只差兩張床的距離,看著卿五擺弄腳丫,他撇撇嘴,自顧自盤腿坐在床上擦自己的刀。 卿五拿著銼刀,終于將自己的腳趾甲都磨得整齊光滑。小七切道:“要不要再用香料泡一泡?” “我在洗澡的時候特意灑了從西域來的香料。”卿五道。 “難怪,我說你身上比平日還香。”小七撇嘴。不過他心里其實期待那個趙青真有本事把卿五治好。可是,卿五的腿腳好了,就不會需要依賴自己了吧?自己對他就沒用了吧……小七竟然有些苦澀了。 “又在胡思亂想什么?”卿五看到小七別扭的神情,不禁道。 “哼,才沒胡思亂想,我想正事!”小七把頭扭到一邊,卻仍然能感到卿五那似水目光。 “哈,別扭小孩。”卿五笑道,“來,我給你糖吃。” 小七呸道:“你真當我是小屁孩!誰個還吃糖啊!” 卿五變戲法似的從枕頭下拿出一個錦繡包扔給小七,道:“蘇城特產的花生桂花酥,不僅小孩愛吃,大人也愛吃,你嘗嘗吧。” “哼,什么時候弄來的?”小七嘟囔著解開錦包,一陣甜香便竄入鼻子里,他抓了一塊放嘴里,那酥香脆生的味道立刻刺激了他的舌頭,好吃得使得他立刻大嚼起來。 卿五微笑著看著他吃,自己則斜躺在床上,和他相對,小七這才意識到,臉一熱,問:“你也吃吧?” “好。”卿五眼中似含了一池春日碧水,淡淡溫存,化不開。 小七便捻了一塊酥糖,親自來到他身邊,直接送到他微微張開的嘴里。 “哼,自己動手拿,還要人喂。”小七雖然抱怨,卻見卿五但笑不語,只是嚼著酥糖,嚼完了又微微張嘴,于是小七像中了魔咒,又給他塞了一塊。 兩人竟然不知不覺坐到了一張床上,一起吃糖。 只是在他的身邊,就覺得安心。 再沒有,比這里更安心的地方了。 無論身在何處,只要伴在他身邊。 一輩子, 守著他, 護著他。 小七歪著頭,屈膝坐在卿五身邊,看著自己手里的酥糖,傻傻地咧嘴笑。 第45章 卿五頃危,小七心焦 趙青身為滄溟教護法雙峰之一,實則亦是教主貼身醫者。滄溟教創教三百余年,一直偏居一方,直到滄溟舒云才將之引入中原廣大,滄溟舒云乃是歷代教主中最有成就的一人,卻也如同流星,只有剎那的璀璨。 趙青自幼研習教主秘傳醫典,朱離則專攻殺人之法,他與朱離都是千挑萬選而出,自小陪伴教主身側,從小便被灌輸對于滄溟舒云的崇拜和服從,趙青沉穩,朱離急猛,當年兩人追隨滄溟舒云開創不世霸業,名震天下,對于教主的感情,兩人亦是比誰都要深厚。 因而朱離看卿五的目光,總是帶著某種迫切,也許他看得不是卿五,而是滄溟舒云。 那位讓他念想二十年的教主,音容笑貌,翩翩身影,時常午夜夢回,驀然驚醒,手里,仿佛還殘留教主手把手指導自己招式留下的溫度。 朱離曾問趙青:“思念一個人,該怎樣做?” 趙青直截了當道:“找他,窮盡一生,就算是尸體,也要找到。這輩子找不到,變成鬼,轉世,生生世世,找到他。” “好,趙青,我生生世世和你綁在一起,尋找教主。” ———— 趙青精通醫術,卻從不救人。他一生之中,只聽滄溟舒云的號令,滄溟舒云失蹤后,他的醫術就用在了朱離身上。 朱離時常為此感到驕傲。 小七站在卿五身后,看著趙青脫下卿五的鞋襪,拿起他的小腿查看,于是自己也有些緊張——他怕趙青說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來。 趙青在卿五的小腿上捏了幾下,卿五反應遲鈍,趙青審查一番,道:“五少的腿,膝蓋以下的小腿部位是否幾乎沒有知覺?” “嗯,感覺麻木,無力。”卿五點頭。 趙青于是取出銀針,在卿五腳上xue位挨個刺入,當扎入第七根銀針的時候,卿五突然身體一顫,額頭冒出冷汗。小七緊張起來:“五少怎么了?!” “痛么?”趙青拔出銀針,“五少的腿還沒廢,只是被毒封住了經脈。引出毒素,加以時日鍛煉,五少還可以重新行走。” “啊!太好了!”小七驚喜道。 趙青又道:“方法雖說得簡單,但這毒極為霸道,毒性陰寒兇險,只要稍加解除經脈禁制,便會立刻竄流全身,頃刻人便死了。因此引出毒素之前,先要用天下最好的療毒圣品吊命,加上極快的手法,才能確保性命無虞。就算以上條件具備,引毒過程亦不可避免毒素逸向其他部位,雙腿痊愈后,五少的身體也不會太好,總歸是會落下病根。 當初下毒的人太過絕辣,早就打定致人死地的主意,但是這天下奇毒暫時在五少體內封住,也算是五少命大,也許現在的狀態應該是中毒者能夠達到的最好狀態。強行解毒,反而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傷。” 小七頓時呆住了,他平日只是以為卿五雙腿不便,看他自己還能扶拐走兩步,以為經過趙青診治之后還有復原的希望,不料卻從趙青嘴里得到了更加嚴重的情況。 就在他呆若木雞的時候,趙青給卿五穿好鞋子,道:“我想和趙神醫商量一下。” 趙大寶臉色頓時難看——天啊,自己哪懂什么醫理啊! 于是硬著頭皮跟著他走出了房間,來到院子里,小七也跟著過去道:“我也懂點,我也去聽聽。” 卿五沒說什么,靜默地坐在輪椅里。 趙青帶著小七和趙大寶來到院落門口,抱著手臂道:“你們兩個是五少身邊最貼身的人吧,你們最近有沒有發現他在日常上有什么變化?” “變化?”小七和趙大寶面面相覷。 “哦?你們沒注意到么?真是粗心!”趙青訓斥道,“我剛才為他診察,天噬蘭心的毒已經開始細微倒流,確切說,早已開始緩慢倒流了,再放任不管,只怕他撐不過三個月。難道你們從來沒注意到他發作么?” “啊!!?”趙大寶和小七都面色灰白——他們平日只見卿五恬淡悠然,從沒見過他毒發痛苦,還是說…… …… 卿五隱藏得太好了?!! 趙大寶抖了抖嘴唇,終于道:“卿五……他……他絕對會是那種能忍的人……他真是藏得太好了……太好了……”他一把抓住趙青的手臂,也不顧失態,顫抖道:“零星崖上的反生花能治他!是不是!” “或許吧,天噬蘭心發作一般在夜間,也許你們沒有注意,讓我再仔細判斷毒素倒流的程度再進一步開方子吧。”趙青目光陰沉道,“我亦不希望教主唯一的血脈就這樣斷送。若他死,卿家堡主難逃其咎!” 小七則腦中一片轟鳴,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