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如果我在他們家里把苗小蘭殺掉,那她兒子回來肯定要報案,我把他們弄進柴房燒成灰再把門從里面反鎖上,你們警察或許還會認為這是一起意外。”耿天仇說出自己的如意算盤。 “你接著說吧。”明哥用手敲了敲桌面。 “我把苗小蘭扛進柴房以后,本想一刀把她給殺掉,然后再點火,可我怎么也下不去這個手,想來想去,還是直接燒死算了。為了防止火燒到一半她從柴房里跑出來,我把她的鞋帶解掉,捆住了她的手腳。” “做好這一切以后,我從摩托車里放了點汽油潑在廖光永的身上,點燃火后,我又用刀片從門外把里面的插銷給插上,我覺得這樣你們公安局的人就不會認為這是一起命案。” “殺人之后你又做了哪些事?” “既然人已經殺了,我自己也過得緊巴巴的,我就打起了苗小蘭家里的錢的主意。我曾經偷偷地在門外看過苗小蘭藏錢,知道她家衣柜抽屜底下有個暗格,我便回頭拐回苗小蘭的家里,把她藏在暗格里的首飾,還有金條什么的全部拿走了。” “我聽牢里的人說過,案發之后,會有人來勘查現場,為了防止留下指紋,我把他們家里所有的家具全部擦了一遍,后來我把他們家的房門一鎖,騎著廖光永的摩托車便離開了。” “離開之后呢?”因為整個案件的證據鏈條要全部能印證上才可以,所以明哥繼續問道。 “我當晚沒敢把摩托車騎回家,因為摩托車不好藏,萬一你們警察通過摩托車找到我,那我肯定完蛋,所以我把摩托車停在了一個停車場里。我本來想就直接停在那里算了,但后來又想了想,還是不行,時間長了也不是個事,只有賣掉最穩妥。因為廖光永的原因,我對回收摩托車這個行業很了解,一般二手摩托車,只要一轉手,肯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被轉賣到外地或者給拆掉,所以把摩托車賣掉最保險。” “打聽好地點以后,我便把車騎了過去。車子賣掉了,我心里的一塊大石頭也就落了地,唯一剩下的就是苗小蘭家里的首飾和幾根金條,‘中國銀行’,我要是賣到當鋪肯定就露餡了。我想過去把金子熔掉,可手工費有點高,我覺得不劃算,但這東西放在家里就是一個燙手山芋。” “我苦思冥想,忽然想到藏在超市的儲物柜里最保險。我常年去永輝超市收紙箱,知道那里面的規矩,東西放在那里一年之內去拿都可以,而且我跟他們超市的人也熟悉,我說是我的東西,他們絕對不會說不給。”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金條,還有金項鏈都存進了超市的貨柜中,條碼紙我不敢帶在身上,就給撕碎了扔進了垃圾桶。但我又害怕時間一長,記不住在哪個柜子里,于是我就在自家的門上用刀刻上了儲物柜的號碼。接著沒過多久,就被你們全部發現了。” 隨著耿天仇的最后一聲嘆息,這起焚尸案終于真相大白。 第六案 河灘冤魂 七十五 七月,驕陽似火,湛藍的天上,太陽無情地釋放著它的憤怒,云汐市的上空仿佛被一個巨大的蒸籠牢牢地罩著。烈日炎炎之下,走在路上都是一種莫大的煎熬。可就是在這樣的天氣中,我們云汐市有一個行業卻最為繁忙——采沙。 夏季,對建筑業和裝修業來說是一個黃金季節。因為氣溫高,水泥、混凝土等建筑材料在短時間內就可以發揮它們的功用,這樣可以很好地縮短工期。加之熱脹冷縮,室內甲醛消散迅速,對于業主來說,夏季裝修更是個很明智的選擇。而不管是哪一樣,黃沙都是不能缺少的一項基礎材料。 云汐市北靠泗水河,有得天獨厚的采沙環境,雖然市政府對非法采沙的打擊力度很大,但依舊有人會鋌而走險。 七月三十日凌晨,月黑風高,一艘水泥采沙船摸著黑朝河中央駛去。 “‘大鼻子’,你的消息可不可靠?你確定今天晚上沒有稽查隊?”船上的駕駛艙里,一個男子略微擔心地問道。 “我說‘水炮’,你能不能好好開你的船,這馬無夜草不肥,我們這就是在撈錢啊!你還能嫌錢燙手?”被喚作大鼻子的男人打氣道。 “他娘的,你說得對,撈一船賣一船,風險越大,回報就越大!”水炮牙關一咬,飛快地轉舵朝上游駛去。 像他們這樣長期從事非法采沙的人,對河床黃沙的分布是了如指掌,由于水流的沖刷,品質好的黃沙基本上都是堆積在河床的上游。 當然,這種過度開采,最終倒霉的還是我們云汐市的普通老百姓。上游采沙,最顯而易見的就是水土流失導致泥沙淤積,長期的開采會導致河岸坍塌,水體污染。從我們云汐市居高不下的結石病患病率不難看到它的危害。 “停,我測一下水位!”大鼻子對水炮做了一個暫停的動作。 “得嘞!”水炮按動了船上的開關,使得船能在逆流的情況下保持平穩。 待船停穩,大鼻子往河水里扔下一個肥皂大小的橢圓形物體,物體的中間是一條絕緣的導線,導線的末端連接一塊電子顯示屏。隨著物體的下沉,電子屏上的數字在飛快地跳動著,沒過多久,數字在小數點一位前后來回地變化。 “怎么樣了?”水炮有些焦急地問道。 “不行,這里的水位太高,抽沙管不夠長,再往前開一點。”大鼻子揮了揮手說道。 “得嘞!” 像他們這種兩人的采沙船是最為低檔的一種。一個駕駛室、一個儲沙的船艙,再加一個采沙的機器就是全部的家當。這種采沙船的售價最多跟一輛中檔轎車的價格差不多。 由于售價低廉,它的采沙原理也相當簡單粗暴。一根直通河底的圓柱形抽沙管,在發動機的帶動下,將河床底部細小的黃沙經過多層過濾抽至船上的沙艙之中。如果你還理解不了,可以腦補一下你喝奶茶時吸果rou的情景,兩個原理如出一轍,只不過前者加了個過濾功能。 “停下,這里差不多了!”船向前行駛了大約五十米,大鼻子喊道。 吧嗒!船艙里的那個停止按鈕再次被按下了。 “水位夠不夠?”這次水炮直接跑了過去。 “嗯,差不多,今天就在這里干活!”大鼻子滿意地瞅了一眼手中的電子屏幕說道。 “那行,我去殺雞,敬完河神,咱就動手。”水炮說完轉身朝駕駛艙走去。 在我們這里,很多靠河吃飯的人都有這個傳統習慣,這也是他們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因為在他們看來,采沙是在向河神索取,殺雞敬神的意思就是“禮尚往來”,否則會遭到河神無情地詛咒。這種習慣是早年勞動人民一種質樸精神的表達,可傳到現在,最多就是一個心理安慰。 沒一會兒,水炮左手拎著一只公雞,右手拿著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從駕駛艙里走了出來。他手中的公雞時不時地發出咯咯咯的叫聲。 “開不開?”水炮咬緊牙關問道。 大鼻子深吸了一口氣,他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皺著眉頭做著激烈的心理斗爭。按照他們的規矩,只要是殺了雞,那就要打開抽沙機干活,但又因為他們是非法采沙,這萬一一開動,嘈雜的機器聲引來了稽查大隊,就可能要面臨巨額罰款甚至沒收船只的風險。 “到底開不開啊?”水炮已經把刀架在了公雞的脖子上,只要大鼻子一句話,立馬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他媽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開!”大鼻子一腳跺在甲板上說道。 “嗨!”水炮面目猙獰地將手中的西瓜刀狠狠地切入公雞的脖頸。 “咯咯!”兩聲慘痛的雞叫之后,鮮血順著公雞的喉管快速流出。 “你快去映船,我去放錨!”大鼻子口中的“映船”是我們當地的一種俗語,就是要把雞血沿著船灑上一圈,意思在說:“河神,這只雞是我們這艘船孝敬您的。” 開弓沒有回頭箭,水炮左手捏著雞脖子,右手將雞的下半身翹起,好讓更多的血從喉管里流出。 “河神,河神,保佑我們晚上平平安安,千萬不要來稽查隊的人,只要咱平安返航,回頭一定給您燒兩個童男童女。”水炮邊走邊念叨。 “行了,別神神道道的,趕緊干活!”大鼻子拍了拍手中的灰塵,催促道。 “知道了!”水炮把那只已經失血過多的公雞隨手往船艙里一扔,快步走到抽沙機跟前。 “我的奧迪,老婆的迪奧,孩子的奧利奧,都來吧!”水炮嘴里甩出了一句押韻的流行語,接著他按動了抽沙機的開關按鈕。 嘭嘭嘭嘭,發動機傳來陣陣的轟鳴聲。 “怎么不出沙?”機器開了半天沒有任何反應,大鼻子有些納悶地自言自語道。 “難道是咱們的管子夠不到河底?”水炮也有些疑問。 “不會啊!你再把檔位往上開一開試試!”大鼻子吩咐道。 “得嘞!”水炮應聲按動了機器中間的那個綠色按鈕。 咚!兩人能明顯地感覺到,抽沙管的下端有很劇烈的晃動。 啪!水炮本能地關掉了機器。 “什么情況?剛才是什么動靜?”水炮有些擔心地問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再開一下試試!”大鼻子朝水炮使了個眼色。 咚!隨著機器的再次發動,水下又傳來劇烈的聲響。 啪!水炮生怕機器被這不明的東西給弄壞,慌忙又關掉了開關。 “估計是水下有東西碰到了抽沙管,咱們換個地方!” “可咱就帶了一只雞,都映過船了咋辦?” “他奶奶的,你還能信這個?現在有錢才是王道!”可能是因為這次出師不利,大鼻子有些氣憤。 “得得得,換換換,聽你的還不成么?”水炮生怕大鼻子動怒,跟在后面應和道。 “你去開船,我在船頭測水位!”大鼻子擺了擺手。 水炮點了點頭,朝駕駛艙走去,就在他前腳剛踏進艙時,一陣尖叫聲便從船頭傳到他的耳朵里。 “怎么搞的?”水炮幾步回到了船頭。 大鼻子顯然是被剛才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他咽了一口唾沫說道:“媽的,今天晚上真的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撞上‘河飄’了。” “河飄”是民間對浮尸的傳統叫法,對于長期在水上作業的人來說,河飄一點也不陌生。 “不吉利,不吉利啊!”水炮顯然沒有大鼻子心理素質那么好。 “什么不吉利,用竹竿頂到下游去不得了?”大鼻子不以為然地說道。 “不行,絕對不行,這萬一要是冤死在河中的咱們就麻煩了!”水炮沖著水中的那具浮尸邊作揖邊說道。 “這難道還有講究?”大鼻子剛才不屑一顧的表情,有些收斂。 水炮行完大禮之后轉頭說道:“我聽我爺爺說過,在河里遇到河漂,說明它可能是有事相求,如果咱不聞不問的話,會被它纏身的。” “真的假的?”大鼻子將信將疑地問道。 “你還記不記得跟咱一個村子的疙瘩頭?他怎么死的?”水炮神秘地說道。 “他不是出車禍給撞死的嗎?” “我聽說他就是被水鬼上了身,你說他那么機靈一個人,怎么說撞死就撞死了?我告訴你,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水炮說得活靈活現。 “那怎么辦?”大鼻子的人生觀和價值觀被水炮說得瞬間崩塌,有些擔心地問道。 “還能怎么辦?我看咱們晚上采不成沙都是它鬧的!這肯定是個冤死鬼,趕緊報案!” 七十六 七月三十日一大早,我剛把單位的空調打開,明哥便推門走了進來。 “小龍、葉茜,收拾東西出現場。” “啥?發命案了?” “是不是案件還不知道,在泗水河里發現了一具女性浮尸。” 一聽到“泗水河浮尸”這幾個字眼,我的心里猛地一抽。我的父親之所以常年臥病在床,就是因為十幾年前泗水河的浮尸案,所以我對這樣的案件特別敏感。 “無法定性的浮尸,不是分局的技術室先期勘查嗎?”葉茜在我們科室待久了,對分級勘查制度已是了如指掌。 “按理說應該是分局勘查,可轄區分局的法醫到外地學習去了,他們分局的領導特意跟我溝通,想讓我們幫著去勘查一下!”明哥對葉茜是相當有耐心。 “都是兄弟單位,必須要去架像(幫忙撐場面的意思)!” “嗯,收拾東西,趕快,尸體已經撈上來了,現在氣溫高,我怕一會兒太陽一暴曬,會加速腐敗!” “馬上!” 發現尸體的地方位于泗水河的上游,要想到達事發現場有兩種方式,第一種就是駕車沿著河壩行駛,因為河壩至今還“原汁原味”地保留著幾十年前的模樣,所以像我們這種底盤很低的勘查車根本無法在這高低起伏的土坯路上行駛。而另外一種方式就是穿過河壩下的涵洞,踩著河灘一路向西。 “車是開不過去了!走吧!”胖磊把車停在了涵洞旁。 “行,都把裝備帶上,我們先去看看!”明哥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