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嘁,你管得著。”我學著她說話的強調,對著她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 剛換好制服,明哥就把我們一行人喊在一起,開始了最為殘酷的復勘現場工作,這次復勘現場的主要任務就是塊狀勘驗。何為塊狀勘驗?它其實是明哥自己發明的一個詞,就是把整個案發現場分割成一塊一塊的區域,每一塊區域都要全力攻破,確保無任何疏漏。 一個幾十平米的焚尸現場,我們幾人一共勘查了整整十個小時,這次復勘只證明了一個地方,嫌疑人使用的助燃物汽油并非自身攜帶,極有可能是從那輛失竊的摩托車中抽取而來,因為在案發現場的周圍,我們發現了大量滴落狀汽油成分。可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唉!看來這個耿天仇不簡單啊!”我拖著疲憊的身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嘆氣道。 “就是,勘查得這么仔細,竟然一點發現都沒有!”葉茜也喘著大氣回答道,這一天高強度的勘查讓她的體力有些吃不消。 “都快八點了,回家又沒飯吃了!”我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說道。 “走,我請客!”一提到吃飯,葉茜瞬間“滿血滿魔”地原地復活。 “你想干什么?有什么陰謀?”因為在我的印象中,她從來沒有這么主動過。 “陰謀個屁,你到底去不去啊?”葉茜說著一把將我從椅子上拉起來。 “我去,力氣夠大的!” “去就行。” “我去,我說去了嗎?” “我去,你到底去不去?” “我去,我去與不去有的選嗎?” “沒的選!” “我去!” “青木餐廳,接著!”說著,葉茜把頭盔扔在了我的懷中。 她嘴巴里的餐廳,在我們這里相當有名,它主要以環境優雅、食材新鮮、價格實惠著稱,是很多青年人聚餐的最佳選擇。 “哎,餐廳在那邊,你往超市去干嗎?”我沖著葉茜的背影喊道。 “飯店里飲料賣得貴,我去超市買點,你在樓下等著我就成!”葉茜瀟灑地轉身對我喊道。 因為葉茜的長相也算是女神級別,她這一喊,很快引起了周圍行人的注意,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但從一些“外貌協會資深會員”的唇語中可以翻譯出以下幾句話:“好白菜都讓豬拱了!”“鮮花插在牛糞上!”“這小子走的什么狗屎運!” “真是的,還能不能快樂地在一起吃個飯了!”我看著她那有些沒心沒肺的背影,小聲嘀咕了一句。 青木餐廳所在的位置正好位于鬧市區,它的旁邊是一家全國連鎖的大型超市,也就是葉茜鉆進去的這一家。超市占地規模相當大,在一樓大廳里還設有專門的休息等候區。 經常去大型超市買東西的人都知道,拿東西很快,排隊結賬時簡直要人親命。 我抬手看了看表,估計葉茜沒個半小時出不來,所以我干脆坐在休息區等候。 所謂的休息區,也就是幾套組合桌椅,說白了就是把快餐店的桌椅挪了一個地方。休息區不乏走走停停的人,本身就不大的桌面上堆滿了垃圾。 “唉,現在有些國人的素質堪憂啊!”看到這個場面,我長嘆一口氣。 “反正閑著也沒事,我就幫清潔阿姨減輕一點負擔吧!”拿定主意的我起身開始收拾桌面,坐在我對面的大姐,可能是被我的舉動所感染,笑呵呵地對我說:“小伙子,好樣的,我來幫你!” 聽了她的話,我忽然心頭一暖,其實給人方便,也可以那么快樂。 “嗯!”我沖她笑了笑。 “這是……”剛才還喜笑顏開的我,突然表情變得僵硬了起來。 “小伙子,你怎么了?” “這個是……”我從桌子上撿起一張白色的紙條,緊緊地抓在手中。 “這是超市柜子的條碼紙啊,怎么了?”大姐看了一眼我手中印著字母和數字的紙條解釋道。 “沒事,謝謝你,大姐。”我欣喜若狂。 “小龍!”此時葉茜也從休息區旁邊的鋁帶電梯上下來,沖我賣力地揮手。 “葉茜,快下來,我有重大發現。” “什么?重大發現?”葉茜聽我這么說,在電梯上一路狂奔,因為腳下打滑,正好跟我撞個滿懷。 “我暈,你也慢點!”我揉了揉被她撞得生疼的額頭。 “給你來瓶奶補補!”葉茜從購物袋中掏出一瓶娃哈哈遞給我,抱歉地說道。 我擺擺手:“晚飯不要吃了,咱們抓緊時間回去,我有重要線索要查。” “什么線索要查?” “你看這個是什么?”我把剛才從桌面上撿到的條碼紙在葉茜眼前晃了晃。 “暈死,你要這個干嗎?超市柜子那兒多的是。” “就是因為太常見,我才沒有留意,你看這上面寫的什么?” 葉茜聽言,瞇起眼睛低頭看了一眼,接著她讀出聲來:“yh035,不就是‘永輝超市35號柜子’的意思嗎?” “我在耿天仇家的門上也發現了一串類似的數字‘yh026’。” 葉茜恍然大悟地說道:“你是說耿天仇把東西藏在了超市的貨柜中?” “對!” “時隔那么多天,東西還會在嗎?”葉茜眉頭緊鎖。 “肯定不在!因為超市每天關門之后,都會清理柜子。” “啊?那還到哪里找?” “到超市去找!我以前陪我媽去超市購物時就發生過這種事情,我媽當時把包落在了超市的柜子中,第二天我們去取時,超市還向我們索要了兩元錢的保管費,就因為這個,我專門上網查了一下關于這方面的規定,后來證實這屬于亂收費的現象。” “你是說,我們死也找不到的金條就有可能在這家超市里?” “對。按照超市的相關規定,一般柜子里的遺忘物,除過期或者不易保存的物品以外,其他的東西超市方面都會幫助客人保存半年,對于貴重物品會保存一年以上。一年以后無人領取,則會交給相關的部門去處理。有的超市保管物品是免費的,有的超市則會收取相應的費用。耿天仇經常在超市收購廢紙盒,他很有可能知道這種情況,把東西藏在這里,就算是我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 “他也太狡猾了!” “我去領過東西我知道,超市方面會核對儲物柜的號碼、儲物日期以及物品數量和特征,當這些全部都核對無誤后,領取人再提供自己的身份證原件和復印件就可以領回。嫌疑人為了防止我們追查到贓物,肯定是殺人之后就把東西藏了起來,對于嫌疑人來說,殺人的日期肯定是刻骨銘心,自己拿了哪些贓物他也不會忘記,那最容易忘記的一點就是這些贓物被他放在了哪個柜子里,所以耿天仇才把‘yh026’刻在了自己的門上,為的就是防止哪一天自己會遺忘。” “這只老狐貍,終于露出尾巴了!”葉茜雙手捏得嘎巴響,牙關緊咬地說道。 這條線索在第一時間傳到了明哥和徐大隊那里,果真跟我想的一樣,我們在超市五樓找到了我們日盼夜盼的那包金條和首飾。超市的管理人員也發現了這包東西的貴重性,他還特意備份了當天的監控視頻。 從視頻上我們可以清晰地分辨,這個物品的存放人就是耿天仇。除此之外,我還在金條上找到了耿天仇清晰的指紋信息,所有的這些,就像是一條線,把全部的證據穿成一條鎖鏈,將耿天仇牢牢地鎖在其中。 七十四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們竟然連這都能發現。”此時的耿天仇坐在老虎凳上搖了搖頭說道。 “咱也不賣關子了,你也是受過法律處理的人,說說吧!”明哥一臉輕松。 “反正這輩子也到頭了,我索性就來個痛快的,說完了,我今晚還能在看守所睡個好覺!”耿天仇滿不在乎地說道。 “嗯,回頭我跟看守所的人說說,給你安排個人少的房間。” “謝謝警官!” “你可以開始說了!” 耿天仇問我要了一支煙卷,咬在嘴里吸了一口,很爽快地說道:“我跟廖光永是在看守所認識的,我倆關一個號房,他比我要早進去幾個月。那時候不管是誰,去看守所都要‘過號子’。” 他嘴里的“過號子”是黑話,在這里解釋一下。在我們這里,看守所的監室,也叫號房,過號子是以前號房里曾出現過的陋習。每個因為犯罪進入號房的嫌疑人,頭天晚上就要讓號子里的所有人挨個打一遍,你只有被打過之后,才有資格跟號房里的其他人和諧相處。 那時候,凡是被抓住的嫌疑人都稱自己是落難之人,他們自發地用這種方式來警醒自己,這在當時也是每個嫌疑人必須經歷的過程。但這種陋習跟我們國家的法治觀念完全背道而馳,所以現在的監區,不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 耿天仇的供述聲,讓我回過神來。 “我是因為傷害罪被送進去的,當時我自己的身上也有傷,如果當晚要過號子,我肯定扛不住,最后是廖光永幫我出的頭,自從那次以后,我們兩個就成了哥們。沒過多久,我們兩個的判決都下來了,他被判了八年,我被判了五年半,說來我倆還真有緣,不但被分在了一個監獄,還被分到了一個宿舍,因為有之前的那層關系在,這五年多,我們處得像親兄弟似的。” 問話進行到這里,在明哥的示意下,我又給他續了一支煙,他吸了幾口之后,接著說道:“在一起處久了,難免會說一些掏心窩的話。他告訴我,他一輩子好吃懶做,一心只想過快活日子,從來沒考慮過自己的家庭,感覺自己對不起老婆孩子。聽他這么說,我也很傷感,因為我之前結過一次婚,也是因為自己的原因離了。” “一想到他跟我是同病相憐,我當時就多了句嘴。我對他說,等我出去了,我替他照看嫂子,還有小孩。廖光永聽了這話,對我是感恩戴德,自打那以后,我有什么事,他都是第一個出頭。” “這男子漢大丈夫,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一出獄就按照他給的地址,找到了他老婆苗小蘭的住處,可她是個實誠人,很怕人家的閑言碎語,不肯接受我的幫助。但我也不能坐視不管,畢竟我已經答應了廖光永,看在他這些年對我不錯的分上,我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幫他老婆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廖光永的孩子常年在外打工,苗小蘭就靠去山里砍點柴火賣錢糊口,這日子過得真的很辛苦。我當過兵,要說別的不行,這出苦力對我來說不算什么。為了不讓她村里人說閑話,從那以后,我每天晚上都會上山幫她砍柴火堆進柴房里,這日子一久,苗小蘭也覺得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就時不時地在晚上給我做點面條稀飯啥的。” “說說你和苗小蘭之間的事情。”明哥說道。 耿天仇長嘆了一口氣,頭微微地抬起,回憶起來: “我記得是前年的一個晚上,剛下完雨,我去山上砍柴,一不小心把褲襠給扯開了,當我把柴火挑到柴房準備回自己家的時候,苗小蘭發現褲子破了一個大洞,她執意要給我補上,我也不好拒絕。當天,她給我炒了兩個菜,白天還特意給我買了瓶白酒,可能是因為喝了兩盅,頭腦有些昏昏沉沉。” “我在外屋吃飯,她在里屋給我縫衣服,我真覺得我倆是在過日子,也許是常年沒有碰過女人的原因,我借著酒勁就把苗小蘭按在了床上,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沒怎么反抗,就這樣,我們兩個當天晚上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 “自打那以后,白天我去收我的破爛,晚上我們就在一起過起了小日子,和她在一起的這幾年,我真的感覺很滿足。苗小蘭雖然長得不是很漂亮,但是絕對屬于那種很貼心的女人,方方面面都想得很周全。” “可廖光永將要出獄,這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的殘酷事實,也就是在年前,苗小蘭找到我,說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要跟我斷了。我也能體會她的心情,在認識我之前,她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村婦女,你讓她去背著她丈夫跟我偷情,估計要不了兩天就得穿幫。” “常言也說,朋友妻不可欺,廖光永在監獄里對我不薄,我既然已經做錯了事,就不應該再錯下去,所以苗小蘭提出要分開,我也就答應了。”耿天仇仿佛在回憶自己初戀一樣,臉上露出了些許的悲傷。 “接著又發生了什么?”明哥看耿天仇有些停頓,張口問道。 耿天仇抬頭看了一眼遠處,長出了一口氣:“廖光永出獄后給我打過好幾個電話,讓我去他家吃飯,他老婆都被我睡了,我哪里還有臉去見他,所以就一直借口有事不敢去見他。我以為這件事就會這樣過去,可沒想到后來苗小蘭給我打電話,說她說漏了嘴,把我們在一起的事情告訴了廖光永。我一聽,腦子都炸開了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是好,但既然事情已經出了,那肯定是要解決的,以廖光永的脾氣,他還指不定怎么折磨苗小蘭呢。再怎么說苗小蘭也跟了我幾年,說不心疼是假。” “這男人就要敢作敢當,后來我主動聯系廖光永,想約他出來談談,是賠錢還是賠禮道歉,咱要把這事情給解決了。當時廖光永說他不要我的臭錢,他自己有手有腳能弄,他要我給他一個交代。我告訴他說,行,既然你要一個交代,我就給你一個交代,后來我們兩個就約在晚上在他們家的柴房把事情講清楚。” “為什么要約在柴房,不約在其他的地方?”明哥對作案地點這一細節做了單獨的提問。 “我也不想在那里。我主動跟廖光永說,村里都是人,如果在村里鬧開,他拍拍屁股走人了,苗小蘭在村子里還怎么做人?但不管我怎么勸說,他就是不愿意,他要我當著他,還有苗小蘭的面給個交代,那時候我哪里有臉再去見苗小蘭,后來在我的懇求下,他才答應約在他們家的那間柴房。” “你接著說!” “在電話里聽廖光永說話的口氣就知道,我晚上去肯定免不了要挨一頓,雖然我是做好挨打的準備去的,但是我怕廖光永下狠手,于是從家里拿了一把匕首藏在身上防身。” “我剛到柴房沒多久,廖光永就騎著一輛摩托車趕過來,他見到我二話沒說就給了我一拳頭。我看他還要打,就很自然地閃到了一邊,我以前當過兵,要是論打架,他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沒想到廖光永紅了眼,他明知道打不過我,還要跟我干。” “情急之下,我從口袋中掏出了匕首,想威脅他停手,為的就是能心平氣和地把這件事情給解決了,可廖光永就是不聽,說今天晚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這話說得一點舊情也不念。我一聽他這是要下死手,要是再不還手,吃虧的肯定是我。如果論真格的,打他根本不需要用刀,于是我把拿刀的手收了回來。” “當我剛想把匕首收進口袋準備好好跟他打一架時,廖光永沖過來想偷襲我,也不知怎的,他竟然被腳底下的一根圓木絆了一下,一個趔趄撲在了我的懷里。這時我感覺到一股很熱的液體從我的右手不停地往下流,當我準備把他推開時,我發現自己手里的匕首正好刺到了他心口的位置。前后沒有一分鐘,他的身子就涼了。” “我用力把匕首從他的胸口抽出,尸體也癱倒在地上,殺了人的我,心里有種說不好的感覺,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動。我覺得這是老天在幫我,這都是天意,要不然哪里會有這么巧的事情發生?” “捋清楚這一切,我慌忙跑到苗小蘭那里,把這件事告訴了她。我跟她說,我會把尸體處理掉,以后我們可以堂堂正正地在一起。我本幻想著苗小蘭會滿口答應,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竟然說我是殺人犯,要去報案。” “聽她這么說,我整個心都寒透了。這幾年,我是天天給她出苦力,哪怕身上只有一毛錢都花在她身上,我本以為我們兩個之間的感情很深,可跟廖光永比起來,連個屁都不算。” “俗話說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那時也看明白了。既然苗小蘭已經知道了我殺人的事情,那肯定不能留活口。我先是用匕首把她給敲暈,然后把她扛進了柴房,想一把火把他們兩個給燒掉。” “你為什么會選擇焚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