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那不行,咱做事要講究誠信,人家給了咱錢,咱必須得辦事。” “嗯,我知道了,老舅。”小伙子聽他這么說,也沒有再反駁,抄起鐵鍬朝那堆臭氣沖天的垃圾鏟去。 兩人一刻不停,一直干到天蒙蒙黑才算是把垃圾清理干凈。 小伙子沿著井蓋步行了一圈,張口說道:“老舅,井蓋上的排氣孔封死了,下不了撬棍咋辦?” 中年男子用小鐵棍朝井蓋上的小窟窿使勁地戳了戳。 “被垃圾堵住了,慢慢鑿應該可以鑿開。” 中年男子邊說,邊用鐵棍使勁地把排氣孔里面的垃圾慢慢地挖了出來。 “好了,撬吧!” 小伙子聽言,把一根一人多長的撬棍,插入了孔中。中年男子見狀,也上前幫忙。 “嗨,嗨!”隨著舅爺倆幾句吆喝聲,笨重的金屬井蓋被撬開,一個黑乎乎的圓形洞口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先歇一會兒,放一會兒氣咱們再動手。”中年男子遞給小伙子一支煙。 由于窨井深埋在垃圾池內,舅爺倆并沒有聞到什么特別的氣味。 一支煙很快抽完。“動手吧,差不多了。”中年男子把煙卷掐滅,起身說道。 “天黑了,我去拿燈!”小伙子很貼心地朝工具箱的位置一路小跑。 不一會兒,一個手提式的大瓦數照明燈被放在了井口的位置,強光趕走了井內的黑暗,使得舅爺倆一眼便望到了井底。 “老舅,下面有東西。” “啥?有東西?” “好像是個編織袋,鼓鼓的,里面可能裝著東西。” “誰能在這里藏東西?掏出來看看是啥!”一股好奇心涌上了舅爺倆的心頭。 “嗯,我綁上繩子下去,老舅一會兒你把我拉上來!” “哎,好!注意安全!” 小伙子動作麻利地把一圈繩子圍在自己的腰間,在他老舅的幫助下,下到了井底。 “老舅,給我打個光!” “嗯,知道了!” “這里不止一個袋子,有好幾個呢!”井內傳來了小伙子略帶回音的說話聲。 “抓到了沒有,要不要我拉你?” “老舅,老舅!救命,救命!”中年男子的話語剛落,窨井里就傳來小伙子凄慘的喊叫聲。 四十六 人生最大的悲劇是什么?那就是快過年了,發命案了!前一個案件嫌疑人剛剛送進看守所還沒二十四小時,我們又接到報警,在團結巷湖濱小區發現了情況。接到明哥電話時,我正在陪父親聊天,話題剛開始,就要匆匆地結束。 可能是因為這兩個月加班有些頻繁,明哥這次還特意來我家,跟他最敬愛的師父,我的老爸打了聲招呼,才往案發現場趕去。 好在這次案件是發生在城區,且距離我們單位并不是很遠,前后也就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們一行人便趕到了現場。 濱湖小區在我們市可是有一段歷史,早年這一大片地方是第一批建設起來的城中村,房屋蓋得亂七八糟,亂搭亂建的情況相當嚴重,可以說,只要是有空地,全部都被蓋上了房屋。聽人說,十幾年前,我們云汐市發生了一起五點一級的地震,震級雖然不是很強,可這卻給這里根基不穩的自建樓房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很多房屋出現裂縫。這引起了住戶的恐慌,最終在市里領導的協商解決下,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把這里重新規劃,建成規范的小區,按照標準賠償給住戶。雖然賠償款不多,但不用居住危房,這里的居民舉雙手贊成這個方案,后來開發商在這片城中村上興建了四個小區,湖濱小區就是其中一個面積最大的小區。 小區建成之后,這里的居民依舊延續以往的風格,住在一樓的,就把門外的綠化帶用圍墻圍起來,給自己弄個小院,住在頂樓的便給自己蓋個空中花園,還有一些居民的做法更為奇葩,把花池里面的花花草草全部挖掉,種點蔬菜給自己下個面條啥的。前后也就兩年的時間,小區已經被弄得面目全非。 聽到這里,有人就要問了,物業不出來管管嗎?能提出這種問題的人,根本不懂我們這里的行情,你們是不知道這些老大媽的厲害,管她們?分分鐘躺在地上給你看,所以最好離她們遠點。 很快,我們的勘查車停在了小區大門口的一塊空地之上,徐大隊見到我們的車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跑過來介紹案件情況。正當我抱著僥幸心理,懷疑這不是命案的同時,幾位公安局的領導朝我們這兒走了過來。 走在正前方的是穿著深藍色警服,內穿白襯衫,掛著“麥穗”肩章的劉局長,他同時還是我們市市委常委,分管政法委的市委副書記。 很多人對警服并不是很陌生,但在一個三線城市,還是很少能見到身穿白襯衫的警察。因為這種制服只有達到一定的級別才會配發,在我們這里能穿白色制服的也只有劉局長一人。 在劉局長身邊的是市局的幾個副局長、黨委成員,徐大隊長則小心地跟在他們幾個人的屁股后面。 除非是發生大案件,否則是不會出現這種陣勢的,這些平時走到哪里都受人敬仰的領導,現在在我的眼里就是一群“瘟神”。 “小冷啊!”劉局長走到了我們的面前。 “請說。” “這次案件影響十分惡劣,后果十分嚴重,給人民造成了恐慌,你們科室在咱們市辦理案件的能力我們是有目共睹,但如果有困難,我可以請省廳專家過來協助你們破案。” 劉局長的弦外之音再簡單不過,你們行不行,如果不行不要浪費時間,我請外面的人過來。 我們這剛到現場,案件情況還一概不知,就鬧出這么多“花花烙”,明哥沒有回答劉局長,而是用詢問的眼光看了一眼站在他對面的徐大隊長。 二人的眼神短暫地交接之后,徐大隊長開了口。 “劉局長,冷主任他們剛過來,還不了解現場的情況,我先來給他們介紹一下。” 劉局長雙手后背,點了點頭。 “冷主任,是這樣的,今天下午六點四十五分,我們接到在這里更換井蓋的工人報案,說在湖濱小區門口的窨井里發現了一個大號的編織袋,其中一個工人就下去一探究竟,在編織袋中發現了一顆人頭。根據報案人的描述,里面一共有四個編織袋,我到達現場之后為了確定死亡人數,先對井內的情況進行了初步的查看,一共發現四具尸體,其中三具尸體已經白骨化,還有一具尸體幾乎分辨不清楚面貌,但估計死亡時間也很長了。” 四具尸體?難怪這些領導都紛紛到場!我心里這種復雜的心情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劉局,各位領導,我先去看看現場再說。” “好的,但是小冷,一定要抓緊時間,這年關將至,千萬要消除影響。” 明哥點了點頭,我們穿戴整齊朝現場走去。 中心現場位于一個湖濱小區大門西側垃圾池的窨井內,垃圾池北側不到十米的位置就是小區門口的保安室。垃圾池的南側是一條東西向的水泥路,水泥路寬約四米,呈倒“u”形,路的兩端連接的是雙向四車道的朝陽路。 發現尸體的位置是一口廢棄的窨井,井口到井底的位置約有兩米,井內最寬處約有三米,整個井內的空間輪廓,有點像平放的雞蛋。 明哥簡單地觀察了一下井口,便穿上防護服下到了井內。 可能因為時間過長,井內有三個塑料編織袋輕輕一碰,便變成了碎片。 “尸體是被分尸以后裝入編織袋的!”明哥蹲在井底觀察了一下尸骨。 “不行把這些全部清理出來,再作打算?” “行!小龍,你去通知徐大隊,多找幾個偵查員過來幫忙。” 由于案發現場正處于人口密集區,圍觀的人把整條路堵得水泄不通,一個小時后,所有的尸骨被火速運往殯儀館,等待下一步的分析工作。 這起案件涉及四條人命,尸骨過多,一張解剖床根本放不下,我們只能在地面上鋪上裝尸袋,蹲在地上拼接尸體。 四具尸體,有三具已經完全白骨化,剩下一具尸體身上的水分也已經完全蒸發,可能是因為隔絕空氣的原因,尸體的狀態仿佛是真空包裝的熟食,已經鞣尸化。 三具白骨尸體的外包裝已經破碎,所以只能全部混在一起,剩下的這具“鞣尸尸體”則單獨裝在一個還算完整的編織袋內。 拼接工作肯定是從最簡單的“鞣尸”開始,明哥先是從編織袋中取出那顆可以清晰地看到顱骨凹陷的人頭,從長相上可以勉強分辨出為女性。 人頭被明哥擺在了裝尸袋的最頂端,接下來是像“風干羊rou”似的軀干和四肢。 就在拼接的過程中,我發現了第一個突破口。 四十七 “嫌疑人是使用電動切割機分割的尸體。” “嗯?你是怎么看出來的?”明哥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記不記得去年咱們偵辦的那起高速公路碎尸案?” “嗯,那會兒我剛來。”葉茜回答道。 “從那起案件之后,我專門翻看了這方面的資料。”說著我拿起了幾根腿骨,把斷面平行地擺在解剖臺上,解釋道,“在我們痕跡學上,有專門的課題去研究骨質客體痕跡。我們都知道,骨質中含有水、有機質(骨膠)和無機鹽等成分。無機鹽決定骨頭的硬度,而有機質則決定骨的彈性和韌性。我們知道了骨頭的這些物理特征,就可以進一步去分析在骨斷面上的一些痕跡是用何種工具造成的。” 說著,我蹲下身子,指著我剛從四具尸體上拿出的四根腿骨斷面說道:“根據痕跡學的研究,在分尸案件中,嫌疑人一般會用到五種工具:菜刀、斧子、鋼鋸、刀鋸、電鋸。前四種工具形成的痕跡我就不在這里贅述了,我想重點介紹一下電鋸。電鋸肢解尸體形成的痕跡有一個最為明顯的特點,即兩端有黑色摩擦灼燒痕跡,在鋸新鮮尸體時,會伴有燒焦蛋白質的味道。因電鋸轉速較大,旋轉過程中與人體組織摩擦生熱而產生黑色灼燒痕跡。” “骨頭斷面上這黑色的東西就是灼燒痕跡?”葉茜已經領會到了我說這么多的真正含義。 “對,這就是嫌疑人使用電鋸分尸的最好證據。” “難道這個嫌疑人家里也有那種大的電動切割工具?”葉茜用手比畫了一下,我知道她在說之前那起碎尸案中嫌疑人的分尸工具。 “這個嫌疑人使用的切割工具沒有那么大,越大的切割工具,切割的速度越快,那它跟骨頭的接觸時間就越短,這樣骨頭的灼燒痕跡就不會很明顯。咱來看看這起案件,每根骨頭的上下左右四面都有很嚴重的灼燒痕跡。” “對啊!怎么會造成這種情況?”葉茜按照我的提示,發現了這個特征。 “只有嫌疑人分多次切割才會造成這種情況,這就表明嫌疑人使用的切割機切割面并不是很大,而且切割的速度也很慢,所以切割片長時間跟骨頭接觸,才造成了嚴重的灼燒痕跡。按照痕跡的特點來分析,他使用的應該是手持式切割工具。” “手持式切割工具?” “對,這種工具很常用,可以切割瓷磚、木地板等等,所以沒有辦法確定更為細致的職業特征。” “說了半天等于沒說!”葉茜有些失望地起身。 “不過用不到這種切割機的人也不會購買,你們刑警隊在后期的調查訪問中可以留意這一方面。”我說出了我推理的主要目的。 “嗯,我記下了!”葉茜點頭回答。 “小龍,你那兒還有什么發現?”明哥問道。 “暫時只有這么多。” “那好,接下來我們先把尸骨拼接起來。國賢,你在這四具尸體上取樣,抓緊時間回去化驗。”明哥吩咐道。 老賢動作很嫻熟地從自己的工具箱中拿出了一捆專門給尸骨取樣的工具,開始忙活起來。 這起案件的拼接工作可不像一個月前的白骨案那樣簡單。除了那具還帶有人體組織的尸體稍微好處理外,其他的三具白骨是完全混在一起的,不懂行的人,根本分不清哪兒跟哪兒。 這些當然難不倒對法醫學浸yin已久的明哥。四個小時后,四具完整的尸體便已整齊地擺放在地面之上,胖磊拿著單反相機360度無死角地記錄下它們的完整特征。 “都是女性?”由于之前曾聽明哥介紹過這方面的專業知識,我掃了一眼它們的盆骨說道。 “嗯,年齡段均在20至25歲之間。”明哥點頭說道。 “別的還發現了什么信息?” “發現尸體的現場環境很特殊,根據調查,窨井可能是長期處于缺氧封閉的狀態,在這種情況下尸體腐敗得很緩慢,所以我不能像上起案件那樣推測她們的具體死亡時間。就目前看來,只能先盡力查清楚尸源,如果尸源查不清楚,這個案件暫時沒有什么好的線索。”我從來沒有看過明哥的臉色如此難看,可想而知這個案件的偵辦難度有多大。 簡單來說,我們連死的是誰都不知道,怎么能弄清楚誰殺了她們,因為什么殺了她們? “也不要太沮喪,事在人為,只要咱們足夠認真細致,不可能發現不了破案的線索。”明哥給我們加油打氣地說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