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我來干嗎?你看看你跟媛媛兩個天天還沾不沾家?”老婦一改剛才和善的面龐,用手指著世杰喊道。 “我們兩個都成年人了,你有必要走哪里都跟到哪里嗎?”世杰見老婦發火,態度軟了許多。 “成年人?你還好意思說,哪回來找你們兩口子,我不是給你們留足了面子,可你們兩個哪次不是當耳旁風?你也不看看這都幾點了?” 世杰聽言,抬頭看了一眼麻將館內的電子鐘:“這不還沒到十點嘛。” “十點?你兩個就知道天天玩牌,冰冰到底是不是你們兩個的孩子?你是管還是不管了?” 當母子倆正在爭吵時,麻將館的玻璃移門被推開了,一位身材豐腴的女子用怪異的腔調說道:“我說媽,冰冰不也是你的孫女嗎?有你管不就行了?” “媛媛,你這是說的什么話?”老婦壓住怒火,喘著大氣問道。 “這麻將館里都是小區的鄰居,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在這門口訓兒子,我臉上就有光了?”媛媛對著老婦翻了翻白眼。 “我現在沒心思跟你們吵。” “沒心思吵,還跑到這里來?”媛媛剔著指甲縫冷哼了一句。 “冰冰到現在還沒回來。”老婦焦急地跺著腳說道。 “他們晚上有晚自習,九點才放學,估計在學校跟同學玩了一會兒也說不定!”媛媛不以為意。 “剛才老師打電話過來了,冰冰晚上沒有去上晚自習!”老婦恨不得自己能飛去找自己的孫女,腳跺得啪啪直響。 “什么?沒去上晚自習?她不是六點半從家里走的嗎?怎么能沒去上晚自習?”世杰聽自己的母親這么說,心里有些慌了。 “人家小女孩都是自己父母親自送去,你們兩個倒好,那么遠的路,讓冰冰一個人去,要不是她爺爺死得早、我腿腳不好,我至于天天來這個地方找你們?” “媽,冰冰沒往家里打電話?”媛媛聽到這里,心里也有些不祥的預感。 “沒有,要是打了電話,我還能著急成這個樣子?” “老公,這怎么辦啊?”媛媛可能已經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慌了神。 “還能怎么辦?報警!”世杰說著掏出手機,撥通了110。 好就好在他們所居住的小區屬于人口比較密集的生活區。一般這種地方,公安局都會在周圍設一至兩輛巡邏車,為的就是預防突發事件的發生。 郭世杰剛掛掉電話沒兩分鐘,一輛印著“巡警”標志的江淮suv就駛到了他們的面前。兩名手持沖鋒槍的警察在簡單地詢問情況之后,便載著這一家子人沿著他們所提供的路線一路找尋。 公安巡邏車主要的任務就是在夜間巡邏,所以在車頂裝有一排光照強度很高的照明燈,當七盞燈同時開啟時,眼前的景象如同白晝一般。 在沿路找尋了大概半小時后,一輛倒伏在路邊的粉色自行車引起了巡邏民警的注意。 “那是冰冰的車!”老婦雖然年事已高,但還是一眼就望見了自己孫女的單車。 “快下去看看!”巡警將車停穩,按亮胸口的便攜式照明燈,朝前方走去。 五人向西步行了約兩百米,眼前無法讓人接受的一幕,讓老婦直接昏死了過去。 三十四 晚上十一點,我冰冷的被窩還沒焐熱,明哥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一看到來電顯示,我心里就跟明鏡一樣,一般這個點除了案件,明哥是不會給我打電話的。 “發命案了?”我拿起電話著急地問道。 “對,一個學生被殺死在了路邊。” “好,我馬上下樓。”掛掉電話,我飛快地套上衣服直奔樓下。上班的兩年里,這種情況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了。 時間剛好是五分鐘,他每次都很準時。 “什么情況?”我屁股還沒坐穩,就趕忙問道。 “徐大隊他們在現場,電話打得比較急,我只知道死者是咱們市二中的學生,具體案情到現場再說。”明哥簡明扼要地回道。 一聽到死者的身份是學生,我還沒到達現場就已經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學生是國家的未來和希望,他們也是法律最為關注的一群人,所以在我們市,只要是案件涉及學生,就會引起各方領導的高度重視,因為這樣的案件很容易激起民憤。 車里的氣氛異常緊張,連一向喜歡講葷段子的胖磊也露出嚴肅的表情。我們的勘查車不停地閃爍著紅藍警燈,在漆黑的夜幕下,朝那片罪惡之地快速地駛去。 云汐市第二中學,是我們市的重點中學,里面涵蓋初中和高中兩個學階,這所學校也算得上是我們市的頂尖學府。二中的舊校區原先是在老城區,可隨著教育質量的提升,學校逐年的擴建,最終使得老校區資源飽和,也就是在三年前,經市政府批準,在新城區圈了一片地,專門留給二中建新校園。 新校園的搬遷讓許多房地產開發商看到了商機,紛紛在學校周圍興建小區,打出“學區房”的口號出售房屋,開發商要想房子賣得好,這學校必須要先一步建起來,否則也就沒了宣傳的資本。經過多家房地產公司的大力支持,二中的新校園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便全部竣工,并在去年的下半年正式投入使用。 新校園只考慮到學校自身的招生問題,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交通。我們市所謂的新城區,其實就是曾經的荒地開發而成,距離人口密集的老城區有五公里的距離,由于新城區還在修建,所以相關的配套設施很不完善,連接新老城區的只有一條臨時修建的雙向四車道水泥路,夜幕降臨,除了公路之上零星的路燈以外,到處是黑壓壓的一片。這條路也只有學生上下學時還有點人氣,其他時間常常連個人影都沒有。 我們的勘查車沿著這條水泥路行駛了約十分鐘,便看到了路邊閃爍著的警燈。 “徐大隊,趕緊說說情況。”我能感覺到明哥也有些著急。 徐大隊動作麻利地打開筆記本:“冷主任,死者名叫郭冰冰,女,十五歲,市二中高一(三)班的學生。報警人是死者的父親郭世杰,根據他的介紹,死者是傍晚六點半騎車離開家到學校去上晚自習,一直到晚上九點半左右,郭冰冰的班主任打電話到家里,詢問死者的去向,這才引起了其家人的懷疑。郭世杰在發現女兒可能失蹤以后,便打電話報警,最后在巡警支隊民警的幫助下,一家人一路尋找,最終在路邊發現了死者的自行車,而死者的尸體也在不久后被發現。” 明哥聽完簡要案情之后,抬頭看了一眼路邊:“小龍,你抓緊時間先把死者的自行車處理一下,其他人跟我去尸體現場。” 我提起自己的勘查箱朝那輛倒伏在地上的自行車走去。 自行車的輪轂只有二十寸,彎梁直把,車前方還帶著一個黑色的車籃子,車子最顯眼的地方,都被貼上了韓國明星的大頭貼。 自行車直接倒在路邊還未修建完成的花池內,從車把手完整的泥漬上看,這輛自行車在倒地之后,并沒有人觸碰過。自行車車頭的朝向,正是學校的方向。 嫌疑人的大致作案手段基本可以分析出來,他應該是趁死者在騎車上學的過程中將其拉至路邊的黑暗處實施作案,當然,案件的性質是怎樣,單從這一輛自行車上還看不出來,必須結合現場所有的物證之后才會有個定論。但不管怎么說,車子上很有可能留下嫌疑人的指紋,所以我的工作很關鍵。 自行車的材質大多為金屬,再加上室外光線不強,使用熒光粉處理指紋是最好的選擇,根據熒光粉在紫外線燈的照射下會發出熒光這一特性,它可以在光線不足的條件下,在客體上找出清晰的指紋。 按照我的處理速度,前后也就二十分鐘的時間,整個車身被我刷上了一層綠色的熒光粉,這種顏色有點像夜晚交警穿的反光背心。 吧嗒,粉末刷好以后,我按開了散發著冷光的紫外線燈。 當燈光在車上掃視了一圈后,我很失望,整個車身并沒有發現任何新鮮的指紋,可能是因為是在冬季,騎車出門都戴手套吧,我在心里猜測著原因。 自行車處理完畢之后,我起身朝西方的亮光處走去。 “沒有指紋。”我走到站在警戒帶外的明哥身邊說道。 “嗯。我們幾個還沒有進現場,你和焦磊先去勘查一下地面再說。”明哥抬手指了指警戒帶里的一棟在建樓房說道。 “走,磊哥。” “好!”胖磊端起單反相機,跟在了我的后面。 從現場外圍看,這應該是某小區的建筑工地,由于小區還在建設,所以周圍并沒有拉圍墻,從主干道下來,沿著一片平坦的荒地向西步行幾分鐘就可以到達這里。 尸體所在的位置,是在建樓房的一層,樓房只蓋了一個由紅磚搭起的框架,四通八達,從哪里都可以進入室內。 我蹲在地上,用足跡燈一點一點地向前推進,很快,一串鞋印進入了我的視線。 “磊哥,小心,別踩到了,我再往前看看。”為了確保這串鞋印是嫌疑人所留,我決定去尸體周圍的地面再觀察一次。 有了確定的目標,我加快了雙腳移動的頻率。 果然,我在樓房的地面上又找到了一大片鞋底花紋相同的凌亂足跡,這基本就能證明,我之前發現的成串足跡是嫌疑人所留。 “什么味道,那么臭?”我可能之前把所有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了勘查鞋印之上,胖磊這么一說,我也聞到了一股難聞的氣味。 循著味道,我把勘查燈的光線對準了房內的東南角。 “尸體臉上、臉上那是什么?”胖磊用手指了指,有些結巴。 “難道是糞便?”我看著黃黃的一片,猜測道。 “什么?嫌疑人在殺人之后,還在死者的面部拉了一泡大便?這個禽獸!”胖磊很氣憤。 “媽的,我看你還往哪里跑。”我也跟著罵了一句。因為我們心里都清楚,人的糞便是可以檢測出dna的,這點難不倒老賢,知道了嫌疑人的dna信息,那就好辦多了。 看清楚面部之后,我們又把燈光朝死者的下半身照去。 死者赤裸的下身讓我和胖磊給這個案件初步下了一個定性: “強jian殺人!” 現場地面處理好,我快步把這一情況告訴了在現場外圍等待的明哥和老賢。兩人聽完,同時掀開了警戒帶走了進去。 此時,我一把攔住剛要抬腳的葉茜。 “你干嗎?” “是強jian殺人。”我在她的耳旁小聲地提醒了一句。在我們五個人中,只有我知道在葉茜身上曾經發生的事情(詳見第一季第六案)。 “現在沒事了。”葉茜牙關緊咬,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擠出這么幾個字。 “沒事就好。” 葉茜有些感激地朝我看了一眼,轉身走進了警戒帶。 當我再次來到尸體旁時,老賢正在使用專門的工具提取死者面部的黃色糞便。隨著糞便被一勺一勺地放進老賢的物證盒里,女孩的面容也逐漸清晰起來。 “口鼻發紫,窒息死亡?”我跟著明哥勘查了不少的現場,法醫學的知識我多少還是懂一些,窒息是人體在呼吸的過程中由于某種原因受阻或異常,產生的全身各器官組織缺氧的一種現象。口鼻作為人體呼吸的重要面部器官,在缺氧的情況下,會產生發紫的現象,這也是常識。 “符合窒息死的特征。”明哥認可了我的推斷。 “這是什么?”老賢把死者的面部清理干凈之后,把提取的重點轉移到了死者的下體。死者受到了性侵害,在她的大腿內側可以看到明顯的乳白色精斑。精斑并不會讓見多識廣的老賢驚訝,最讓人不解的還是死者會陰部的灰白色的灰塵顆粒。 “是不是建筑工地上的水泥灰?”我假設道。 “應該不是,水泥遇水之后會變硬,而你們看,這些灰塵顆粒雖然從外觀上看跟水泥有些相似,但反映出來的特性,完全不同。”明哥看出了端倪。 “還有這個!”我們正在思索之前的一個問題,老賢又用鑷子從尸體的上衣處夾起了幾片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的東西,它在燈光的照射下,散發著彩虹色的反光。 “這不是魚鱗嗎?”我一眼便認出了這個東西。 “國賢老師,死者的屁股下方還有米!”葉茜又發現了一個細節。 “大米、魚鱗、死者會陰部的粉塵。”我在腦子里思考著目前在死者身上發現的一些不符合常理的物證。 由于這個案發現場是在室外,尸體身上又有那么多檢材需要提取,所以只有等老賢忙完,明哥才能進行尸體檢驗。 “葉茜,從目前案件現場的情況來看,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攔路強jian,所以我懷疑他在作案之前有過蹲點,你讓刑警隊的偵查員沿著公路仔細地尋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嫌疑人可能蹲點的地方。”明哥轉頭吩咐道。 “好的,冷主任。”葉茜領命走出了現場。 老賢用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把整個尸體表面的檢材提取完畢,由于光線的問題,明哥準備直接將尸體拉回殯儀館進行解剖。也就在我們將要離開之時,葉茜那邊找到了幾處可疑的地點。我通過現場足跡的比對,最終確定了嫌疑人真正蹲點的地方。而老賢也在那附近提取了大量的煙頭。 三十五 因為死者的身份比較特殊,我們正在勘查現場時,市局的領導就給我們下了限期破案的指示,要求在過年之前,這個案件務必要告破。也就是說,他只給了我們十七天的時間。 為了最大限度地節省辦案時間,明哥把整個后期的分析工作進行了分流,老賢直接帶著檢材回實驗室化驗,其他人跟著他一起到殯儀館做尸體解剖。 午夜十二點,建立在羅山腳下的殯儀館顯得格外陰森,我和明哥坐在收尸車上,沿著一條翻新的公路晃晃悠悠地朝殯儀館駛去。這條公路還有一個相當應景的名字“黃泉路”。每次看到這個路牌,我都不禁會打個冷戰。 我們市局專門的法醫解剖室就建在停尸房的正對面,收尸車停在了解剖室的門口。由于車子并未熄火,車燈正好打在了停尸房的玻璃窗之上,一排排張貼著死者姓名的尸體冷藏柜在黃色燈光的照射下,給人一種將要被打開的詭異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