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化妝棉扔進旁邊的垃圾桶,上面烏黑,她忙又拿了幾張,倒上卸妝液,這卸妝的,是她在超市買的,因為之前有眼妝暈過,所以她就裝在了包里,和別的在夜場上班的女孩一樣,包里常備化妝品。 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飛快擦著臉上的妝,還有口紅。 燈很亮,裝到她的臉上,厚厚的粉抹掉,露出她紅撲撲的臉,她看著自己,漸漸愣下神。 ——自己這么高興,是為什么? 渾身一下發涼了。 原因不管她是否承認,都在那里。是因為喬宴! 她因為一個男人,高興成了這樣……而她,才和男朋友分手一周。 她的手放了下來,手里的化妝棉,因為倒的多,一個勁往下滴水。她平時用,都是小心翼翼,不舍得浪費,今天竟然激動的全都不在乎。 她連忙對鏡擦掉臉上剩余的妝,擰開水龍頭,用涼水洗了臉。 外面,喬宴靠在車旁等她。 周策和泥蛋他們也下來了,正商量去什么地方吃飯。 泥蛋心里七上八下,按理說,喬宴幫他弄出來他師妹,他原本應該請人家吃飯,打賭他也輸了。但他口袋只剩三百,雖然打賭才輸了一百塊錢,可估計周策都想不到,他一共就這幾百塊錢,還得過到月底。新上班也沒工資。 不過馮哥和他自己人,彼此了解,覺得請人家老板,一般地方掉價,符合人家標準的地方,他們又去不起,就對泥蛋說,“咱們約好的那事,那你還去不去?” 蛋泥立馬心領神會,對周策推辭了夜宵,帶著強子幾個人走了。 心里迅速算清楚:“反正也不用擔心初依的安全,這倆男人戰不過她。” 不如趁機走。 給師妹撐面子同樣重要。 于是初依下樓來,看到只剩喬宴和周策。 喬宴看她換了運動服,和以前一樣的模樣,側頭微不可見地笑了笑。 初依走過來,夜晚的風,涼爽又輕柔。 她仿佛感覺到空氣里熟悉的,往年的味道。 那時候,接她的人,從來都是祁白。 她走過去,風已經吹干凈了她臉上的熱度,還有心里的莫名興奮。 周策對初依說,“說好一起去吃飯,可是他們又說有事,你們倆去吃吧,我這也正好來個事。” 初依剛想說話,喬宴卻說,“我送你回家吧。”他轉頭對周策說,“一會路上買點東西給她,現在太晚了,明天是周一,她早點回去休息,好明天早上來上班。” 周策停了一下,說,“那行——我先走!” 他和初依打了招呼,轉眼上車了。 喬宴開了車門,對初依說,“我送你,走吧。”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帶著令人無法拒絕的順理成章。 初依走過去,上了車,她本來是想推辭,不去吃飯的。可他先說了,而且一句話,幫她定了所有的前程。 車門被關上,她坐著不動,忽然想,這一晚,雖然她鄙視自己的反應,可恐怕,她一輩子也不會忘了。 喬宴上了車,她忙說,“我不用吃東西,我不餓。”她可以回家煮一包方便面。 喬宴說,“那就早點回家也好。” 他看向車前面的時間,11點20了。 車緩緩前行,融入月色。 初依有心事,就很沉默。但又覺人家幫了自己,自己還拿架子,非常不識好歹,人家是一番好意,是自己要情緒莫名其妙而已。 看到喬宴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了車,她聲音不大地對喬宴說,“今天的事情謝謝你們。” 聲音一出口,她自己愣了一下,覺得這聲音,細聲細氣的近乎矯情,非常做作,像是想裝的不在意,可裝的不好。 卻沒想,喬宴好像沒發覺,很平常地說,“以后,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勉強自己,工作也好,其他事情也好。很多人就是因為面子上過不去,為難自己。” 他側頭看初依一眼,囑咐的語氣說,“要學會拒絕。” 這道理很多社會人都知道,只是初依,犯的正是這個問題。 初依自己也清楚,但她不想多說,她和這個人關系一日千里,已經太近了,就說了聲,“我知道了。” 她望去窗外,看外頭變了燈,喬宴開了車,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自己。 車開的很快,他沒有拖延的意思。 初依覺得,她還沒有想明白自己的心情,地方就到了。 喬宴把車停在西關飯點門口的路上,再向里,車開不進去。 他說,“就送到這里吧,你身手好,我也不用擔心你的安全。” 初依開車門,自己下了車。 喬宴從另一邊下來,直接說,“明天是周一,你早上直接去公司就行。” 初依點頭,自己心里亂成空白,不知道該問什么。 天晚了,這邊已經特別安靜,他們旁邊的大路,月光灑下大片的銀白,一條路,可以直直過去,筆直的通往六角小燕塔。 花樹還在開,夜晚,空氣里全是馨香。 令人覺得安靜又美麗,恨不能時間停止。 喬宴定了定神,看初依站著,不說話,也不告別。 就說,“那就這樣吧,有事給我打電話。” 初依點頭,說,“我換了手機號。明天去給你。” 喬宴彎腰去車里拿出手機,“現在說吧。” “我不知道號。”初依從包里摸了一陣,摸出手機,一按,屏幕是黑的,“沒電了,我不知道號碼。” 她用的舊手機,才換了個手機卡。 喬宴彎腰把手機隨手放回去,直起身,又說,“那你回去吧。——至于那賬,當你欠公司的,慢慢還吧。” 初依點點頭。 她不知自己可以說什么,還能說什么,抱著包,道了謝,就往家走。 夜色很亮,不知道是不是要到十五。 月光給她照出一片清晰的路,旁邊熟悉的店都關著。 身后沒有車發動的聲音,她走的很沉重。 她最大的困難,輕描淡寫就被他解決。 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心里覺得輕了,有什么卻更重了。 她在第一個巷子就拐了彎,隨便拐的。 靠在墻上,等了一會,她聽到車聲。 然后她鉆出來,看到喬宴的車正調頭,開遠了。 她這才拔腿往前面的巷子走,她家要從第三個巷子拐。 剛一拐過去,她就一下閃了回來。 她靠在墻上,心跳的和做賊一樣。 而后她小心慢悠悠地蹲下,又從墻角伸頭過去看。 月色下,她看到家門口院子旁邊停著一輛車,是一輛白色的大眾,不是祁白的車,但她認識,是祁白一個朋友的。 初依縮回來,又停了一會,偷看去她家的家門。 隔著斜斜的距離,五六米,門閉著嚴實,看不清。 她手在后面摸了摸,墻角摸了塊石頭蛋,站起來,使勁扔到她家門上。 “咚——”一聲。 一陣腳步聲,初依靠在墻上藏住。 門開了,祁白站在門口喊,“誰?”左右看看,等了一會,沒人,他大模大樣關了門。 拐角的另一邊,初依毫不猶豫挪動,偷偷摸摸往來路去。 她就知道是祁白,只有祁白自己人,知道怎么把車繞著開進來,也只有他,還有她家的門鑰匙。 以前她mama也有陪爺爺去老家,她那時候小,就放了一套鑰匙在祁白那兒,以防萬一她慌張丟了鑰匙,進不去家門。 現在她后悔,早知道當初放在蛋泥家了。 可惜遠近親疏,沒人可以預知。 她抬頭看天,月亮又白又圓,把這一整片,都照的很干凈皎潔。 她繞進二道巷,趁著月色,輕手輕腳地往外跑。 ******* 另一邊, 喬宴把車開出去,順著上次見初依和祁白騎自行車的那條路進去,慢慢開,路邊有樹,月光下,樹下一大片陰影,他就把車開過去,停在路邊,打下車窗,拿出煙來。 他沒有送她進去,他覺得,這樣說送她進去,很有些別的意思。 但不代表他真的放心,繞到這邊停在這里,有事還是能聽到。 深吸一口煙,他閉上眼,想到早前初依坐在吧臺前的樣子,笨到對自己的人生,都不會說個“不”字。 給她說的話,她也沒有完全聽進去。他知道。 看了看前面的表,估摸著她到家的時間。 他想到晚上和老板要包的時候,對方把包遞給他。 他當時心里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 喬宴笑了,打下車窗,伸手出去彈了煙灰,而后手架在敞開的車窗上,頭枕著自己手臂,去看外頭的月亮。